可能出现萨罗大学所预测的日食。我们必须牢牢记住太阳……甚至像多维姆一样的小太阳……要比在太空翱游的任何卫星都大得多。这让我们明白,卡尔盖什第二这样的卫星根本不可能准确地进入在太空中的位置,阻挡太阳把它的光亮照到我们这个世界的表面。’”
可是接下来就是蒙迪尔71在8月13日的发言,这位主教在讲话中自豪地宣称世界上最杰出的科学家支持了《启示录》上的观点。“科学之声此刻同上帝之声融为了一体。”
蒙迪尔71叫嚣道:“现在我请求你们,不要再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奇迹和梦想上。要来的终究要来,谁都不能够把整个世界从上帝的愤怒里拯救出来,除菲自愿放弃罪恶,摒弃邪恶,置身于美德和正义之路,否则什么也不能。”
蒙迪尔71那低沉有力的声明使塞里蒙不再保持中立。为了对比尼忠诚,有段时间他允许自己把日食假说多少当回事儿。可是现在,他开始把它看作纯粹是为取悦读者而刊登的无聊新闻……一群治学严谨、自欺欺人的科学家,热衷于仅仅由巧合便推断出的证据和推理,他们被自己的这种热情冲昏了头脑,宁愿欺骗自己,相信本世纪最荒唐可笑的谬论。
第二天,塞里蒙在专栏里问读者:“你们想知道火焰派信徒如何设法争取到阿瑟77,让他改变了信仰的吗?在所有人当中,似乎只有这位杰出的老天文学家最不可能跻身于支持那些身穿长袍、头戴面罩,提供哗众取宠、蛊惑人心的胡言乱语的信徒之列。难道是某位伶牙俐齿的信徒迷住了这位伟大的科学家,使他丧失了应有的机智?或者事情的原委仅仅是这样:学校在规定教学人员退休年龄时,把年龄定得高了几年?听说在萨罗大学那爬满青藤的围墙内大家都在悄悄议论此事。”
这只是事情的开始。
塞里蒙很清楚自己现在所起的作用有多大。如果人们开始认真看待日食这件事,即使完全黑暗的出现不会引起混乱,人们的精神也一定会崩溃。
让每个人都相信世界末日会在9月19日来临,远在这天之前,大街上会混乱一片:所有人都变得歇斯底里,法律及其秩序被毁于一旦,社会在相当长一个时期极不稳定,人们诚惶诚恐……只有众神知道,当充满恐惧的那天到来后,在对整个世界造成任何破坏之前便结束时,人们情绪上会有怎样的波动。而他的任务便是用笑声这一利器来戳穿这种恐惧,削弱大家对日暮、对黑暗、对末日的惧怕。
因此,当蒙迪尔穷凶极恶地叫嚣说众神的报复行动已经指日可待时,塞里蒙762却用轻松的笔调作为答复。他告诉大家,如果信徒们如愿以偿把社会改造成他们所想的那样……人们裹着长及脚踝的泳装涌向海滩;运动会上,每交换一个项目,就要做长时间的祈祷;改写所有的名著、古典戏剧,来消灭任何对神的丝毫不敬……世界将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卡尔盖什第二是颗肉眼看不见而且显然不可能观察得到的星体。当阿瑟和他的工作人员公开了它在空中沿着自己阴影部分的路线同多维姆暗淡的红光交汇的运动图表时,塞里蒙对天龙、隐身的巨人,以及其它神话传话中在天空寻欢作乐的魔鬼,做出了友好的评述。
当蒙迪尔手里挥动着阿瑟77这个科学权威,把他作为证据来说明非宗教界对信徒教义的支持时,塞里蒙做出的反应是质问有谁会重视阿瑟77的科学权威,既然他本人显然已经同蒙
迪尔一样的疯狂了。
当阿瑟号召紧急行动起来储存食品、科技资料以及在丧失理智后的所有必需品时,塞里蒙提出鉴于在某些地区,这种不理智已经挣脱了束缚,他便提供了自己列举的物品清单,你可以把这些东西存放在你的地下室(“开罐器、图钉、乘法表、扑克牌……千万记住把名字写在一根绳条上,栓在手腕上,以免黑暗来临之后,忘了名字……把绳条系在手腕上,写上,要知道名字,请看手腕上的绳条……”)。
当塞里蒙写完这则新闻后,他的读者们发觉难以判断哪一群人更为荒谬……是那些了不起的灾难预言家火焰派信徒,还是萨罗大学天文台那些感情脆弱、极易上当受骗的天文观察者。不过有一件事是不容置疑的:民众中几乎没人相信9月19日这天晚上会有什么离奇的事件发生,这全得感谢塞里蒙。
《日暮》'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第二十章
阿瑟伸出好斗的下唇,怒气冲冲地瞪着《记事报》的年轻人,他只有竭尽全力才可以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在这里?忘了我说的话吗?你可真够大胆的!”
塞里蒙伸出手去问候他,虽然他打心眼里希望阿瑟能接受。可过了一会儿,他把伸出去
的手放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阿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生气。
阿瑟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真厚颜无耻,今晚竟敢在我们面前出现,我太吃惊了。”
比尼在墙角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神情紧张地说:“嗯,先生,毕竟……”
“是你请他来的?你知道我已经禁止……”
“先生,我……”
“是西弗拉请我来的。”塞里蒙说,“她强烈要求我来,我是应她的邀请而来的。”
“西弗拉,西弗拉?我真不明白她会请你来。几星期前她才对我说,她认为你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傻瓜。她可是咬牙切齿说这番话的。”阿瑟环顾四周,“顺便问一句,她在那儿?她该到了吧?”没人回答他的问题。阿瑟转身对比尼说:“是你把这个记者带进来的,比尼。你竟然做这种事,我感到奇怪。现在不是违抗命令的时候。今晚天文台不对记者开放,对这位特殊的记者,天文台也已关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马上把他带出去。”
“阿瑟博士,”塞里蒙说,“假如你听我解释一下为什么……”
“我认为,年轻人,你现在要说的话,和你几个月来在专栏上说的一样一文不值。你在报纸上发动了一场运动,反对我和我的同事们的工作……我们想把大家组织起来,对付世界末日的灾难。可你却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使天文台的同事们成了世人的笑柄。”
他拿起了桌上的一份萨罗市《记事报》,愤怒地对着塞里蒙使劲地摇晃。“即使像你这样臭名昭著的恶棍,也应慎重考虑一下,是否该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竟然想为他的报纸报道今天这场事件。在所有的新闻记者当中,只有你才这样厚颜无耻!”
阿瑟用力地把报纸摔在地上,大步走到窗前,双手交叉在背后。
“你马上可以走了,”他回过头来厉声说,“比尼,让他出去。”
阿瑟的头突突抽痛。他知道此刻他必须制怒,他不能允许任何事情把他的注意力从将要发生的劫难中分散开来。
他闷闷不乐地凝视着萨罗城的天际,努力让自己恢复以往的平静,在今天这样的夜晚他应该有的平静。
奥纳斯正在沉入地平线,等一会儿它的光辉就会退色,融入远方的薄雾中。阿瑟注视着它的下落。
他知道,他再次见到这颗太阳时,不会是一个神志健全的人了。
在城市的另一边远远的地平线边际,西撒低挂在天空,可以看到它冰冷的白光。西撒的兄弟,塔诺,不见了踪迹……它已经落山,悄悄地滑过另一个半球的天空,不久便能欣赏到空中有5个太阳的美景……西撒本身也在快速从视线中消失。只要一小会儿,它同样会踪迹全无。
阿瑟听见比尼和塞里蒙在身后小声嘀咕着。
“那个人还在吗?”阿瑟有所察觉地问。
比尼说:“先生,我想你该听他说一说。”
“你真这么想?你觉得我该听他说?”阿瑟猛地转过身来,一脸怒气,“噢,不,比尼,不。他该听我说才对!”他用不容置疑的手势叫记者过去,记者也根本没有走的意思。“过来吧,年轻人!我让你报道。”
塞里蒙慢慢地走近他。
阿瑟用手向外指了指。“西撒就要落山……不,它已经落山了。再过两三分钟奥纳斯也会消失,6个太阳中只剩多维姆在天空中。你看到了吗?”
提这个问题毫无必要。今晚这颗小太阳比平常更小,比几十年来其它任何时候都要小。但是,它几乎就高挂在顶空,令人惊叹地泻下红色的光。当奥纳斯下沉时发出的灿烂光线渐渐消失时,大地被染上了一层不同寻常的猩红色。
阿瑟仰着头,在多维姆的阳光下脸色通红。“只要4个小时,”他说,“我们所熟悉的文明。就将结束。这是因为,你看到多维姆将是天上惟一的太阳。”他眯起眼睛,注视着地平线。奥纳斯最后一抹黄色的微光已消失了。“看吧,只剩多维姆了。在一切结束之前,我们还有4个小时。把这事登出来把!不过,没人会看了。”
“但,如果4个小时之后……甚至再过4个小时……什么也没发生呢?”塞里蒙轻声问道。
“不必为此担心。我向你保证,会有很多事情发生的。”
“也许吧,可如果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呢?”
阿瑟强压着自己上升的怒火。“如果你不走,先生,比尼也不愿带你出去,我就要叫学校的保安了。还有……不,在文明的最后一夜,我不允许粗鲁无礼。年轻人,给你5分钟时间说你想说的话。5分钟之后,我会同意你留下来观看日食,或者你自己主动离开。明白了吗?”
塞里蒙犹豫了片刻。“明白了。”
阿瑟从口袋里掏出怀表。“5分钟,开始吧。”
“好的!首先,我作为目击者报道即将发生的事件,你同意与否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你们的预测正确,我在场不会对你们不利……世界将结束,明天不会再有报纸,我就不能用任何方式来伤害你们。相反,如果没有日食,那会怎么样呢?你们这些人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最让人嘲笑的对象。你不觉得明智之举是让有善意的人来处理这种嘲笑吗?”
阿瑟轻蔑地哼了一声:“你指的是你自己吧?”
“那当然!”塞里蒙随便一屁股坐到房间里最舒适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我专栏里的文章有时可能粗鲁无理,这我同意,但是只要有可能,我总是尽量相信你们。毕竟,比尼是我的朋友,是他最先告诉我这里发生的事情。你回头想一想,起初,我同情你们的研究。可是……请问,阿瑟博士,作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你怎么能背信弃义,竟然不承认现在
的这个世纪是理性战胜迷信的时代,是事实战胜幻想的时代,是知识战胜盲目恐惧的时代?火焰派是一群不合时宜的荒谬之人,《启示录》里充斥着杂乱无章的‘傻话’。每一个有文化的人,每一个现代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因此,要是有科学家撕破脸皮,告诉我们这些信徒们在传播真理,他们会被激怒,被惹恼,他们……”
“不是那么回事,年轻人。”阿瑟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有一些资料是由信徒提供的,但我们的研究结果却丝毫没有他们的神秘。事实就是事实。不可否认信徒所说的‘傻话’确实有一些事实依据。……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现在,火焰派比你更恨我们。”
“我不恨你们,我只想告诉你们:民众现在情绪很坏,他们生气了。”
阿瑟瞥了撇嘴,一脸嘲讽的表情。“让他们发火去吧。”
“好啊!那明天会怎样?”
“不会有明天了。”
“但如果有明天呢?我们说有明天……权当这是一场辩论好了。人民的愤怒情绪会爆发出来,情况可能会非常糟糕。毕竟,你也知道,最近几个月来,整个金融界一直低迷,股票市场也已三次暴跌。敏感的投资者确实不相信世界末日会来临,但他们推测其他的投资者可能会这么想,因此,精明者们在恐慌来临之前就卖掉手中的股票……把恐慌转嫁到了别人身上,随后,他们用钱购物,等市场恢复正常再卖掉,开始全新一轮的循环。依你看商界发生了什么变化?约翰大众家具店也不相信你们,不过,现在买新家具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是吗?最好看紧你的钱包,或者买成罐装物品和弹药。家具吗,先放一边再说。
“阿瑟博士,你该明白了。只要这一切都过去了,商界人士就会要你们的命。他们会说那些狂想家……请原谅我这么说……那些披着科学家的严肃外衣、想法怪诞的人仅仅靠一些荒谬的预测,随时都能扰乱国家的经济,那么,国家就应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这种火焰将燃起熊熊烈火,博士。”
阿瑟瞪着专栏作家漫不经心。5分钟快到了。
“那你有什么有助于这种局面的建议?”
“好吧,”塞里蒙笑着说,“我是这么想的:从明天起,我就做你们的非官方公关代表。我的意思是我能想办法平息你们会面临的那些愤怒,用同样的方法,我将努力减轻围绕在全国的紧张气氛……这就是幽默,如果有必要,还可以嘲讽。我知道,我知道……这会使你们很难受。我承认,因为我只能把你们说成是一群胡言乱语的白痴,但如果我能让人们对你们嘲笑一番,他们也许会把生气这事抛到脑后。作为回报,我惟一的要求是今晚在天文台对整个事件进行独家专访。”
阿瑟一言不发,比尼忍不住脱口而出:“先生,可以考虑考虑。我知道,我们已经考虑了种种可能性,可是万一,万一,我们的理论或是我们的计算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如果……”
房间里的其他人相互小声嘀咕着,阿瑟听来,他们似乎都同意此事。天啊,难道所有的人都反对他吗?阿瑟的表情变得像是嘴里塞满了苦涩的东西而又吐不出来。
“让你留下和我们一起,明天你就能更好来取笑我们吗?你一定是认为我老糊涂了,年轻人。”
塞里蒙说:“可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呆在这儿区别不大。如果有日食,如果黑暗来临,我只能必恭必敬地对你们,并在随后的危机中我竭尽所能给与你帮助;假如最后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我会很乐意效劳,希望能保护你们,阿瑟博士,保护你们免遭那些愤怒的市民的攻击……”
“请让他留下吧,阿瑟博士。”一个新来的声音说。
阿瑟往四周一看,谁都没注意西弗拉进来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临走前我们在考古办公室遇到了一点麻烦,并且……”她同塞里蒙交换了一下眼神,对阿瑟说,“请不要认为我在故意冒犯你。我知道他嘲讽我们时是何等尖刻,不过我今晚请他来这儿,这样他就可以直接了解到我们确实没错。他是……我的客人,博士。”
阿瑟闭上双眼,停了片刻。西弗拉的客人!真是太过分了。怎么不把弗利芒也请来?怎么不请蒙迪尔!
可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情争论下去了。时间在慢慢流逝,很显然,其他人都不介意让塞里蒙在日食期间留在这里。
这很要紧吗?
现在有什么事非常要紧吗?
阿瑟无可奈何地说:“好吧,要是你愿意,可以留下。可是无论如何要克制自己,不要影响我们工作,明白吗?尽量不要妨碍我们。你还要记住我是这儿管事的,不管在你的专栏里你说了些什么,我希望你完全的尊重和合作……”
《日暮》'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