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吗?”胤祥轻轻搂着我,宠溺地问。
“嗯。”
“你开心就好。”胤祥说得很满足。
我佯装气闷,俏皮地眨了两下眼睛,“你不开心吗?我每天都睡不够,还要陪你出来玩,好辛苦呢!”
他捏起我的下巴,诡秘地笑道:“辛苦吗?看来是想要报偿了,嗯?”
我脸上堆满笑,柔媚地说:“那就每天付我二百两银子吧?”
“哦?要那么许多银子做什么?”
我眼珠一转,目光狡黠,“我呀,要牢牢攥着你的银子,你以后再想娶别人,就让你有贼心、有贼胆,偏就没有那贼钱!”
“你这促狭的小东西,又说做嫡福晋辛苦,还没进门,就当起爷的家了!”
言毕,他低下头吻我,我笑着要躲,忘了他还捏着我的下巴,轻易便被他的唇深深攫住。
我们的身影遍布在这塞外的每寸土地上,我们欢笑、奔跑,比这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风景更加动人,这里的草原、树林、山泉、清溪,我们一日日地看,却是总也看不够。
早早下了差事,胤祥还没回营,我去马圈看磐石,毕竟朋友一场,而且我真的很想学会骑马,和胤祥说了几次他都不同意,好像我真有多娇弱似的。
磐石好可怜,听胤祯说,那晚之后八阿哥再没让它出过圈。
“对不起。”我摸着磐石的前脸。
“决定了吗?”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温软醇厚的声音滑过我心底,他对我如哥哥般的疼爱与关怀,不是不感动,不是没有情,只是此情非关风月,只是对一位末路英雄的惋叹。他春风化雨般的温文笑容,如鸿雁在天的翩翩风度,他只是成王败寇这个简单游戏里最大的不幸,但他并不是失败者。
我背对着他深深点头。
身后传来沉沉的叹息,之后便没了动静。我以为他走了,转过身,他仍是矗立不动,他深深地看我,深深地看着,直到眼底的波澜渐渐平静。
他走上前,摸了摸磐石,轻声说:“它是你的,想骑便骑吧。”
“不劳八哥费心了,筝儿有自己的马。”
胤祥走了过来,他满面带笑,声音却冷得像冰。
八阿哥微微一笑,“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八阿哥走后,胤祥一张笑脸立刻肃了下来。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瞧你!”
他也不说话,只是牵起我的手慢慢往外走,走了很久,他始终沉默。
我怯生生地问:“胤祥,你生气了?”
他停下脚步,从身后拥我入怀,轻轻地说:“十四弟说得对,你就像一阵风,你从他身边吹过,从八哥身边吹过,你会不会……会不会也从我身边吹过?”
他的声音带着极大的不安,我转过身,双手抚上他俊朗的脸,“傻瓜,风总有停的时候啊。再说,你不是有追风吗?若是我吹走了,你便骑着追风来追我。”
他没说话,只是将我抱得更紧。
隔天傍晚,胤祥骑着追风在营门外等我,小福子牵了一匹通体雪拜的漂亮胭脂马,颈上挂着紫金銮铃。
“好漂亮的马啊!”
我兴奋地冲上去摸那匹小马,它好乖,用马头轻轻蹭我的衣襟。
“送你的!”胤祥端坐在追风身上,半是得意半是命令地说。
我得了这么一匹漂亮的坐骑,心情大好,不和他计较。利落地上马,轻轻一夹马肚子,小马缓缓地跑了起来。
我们一路小跑,穿过树林,踏过清溪,在草原上停下。我坐在马背上,满意地摸着马脖子上长而整齐的鬃毛。
“喜欢吗?”胤祥问我。
“喜欢,可是它为什么要戴着铃铛,又不是小狗?”
“省得你跑丢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照你这么说,还不如直接把铃铛挂在我脖子上!”
他也笑,“要真能拴得住,爷便把你栓在腰带上!”
我冲他吐吐舌头,对他的话不予置评。
“它有名字吗?”
“它叫‘磐石’。”胤祥赌气地说。
我在心里暗笑他是个醋坛子,却也不戳破,只故作天真地说:“可是,我怎么看它像是匹母马呢!”
“母马也叫‘磐石’!”胤祥提高了嗓门。
我乐不可支,肚子都笑痛了。笑过,我绵绵地说:“我们叫它‘意浓’吧?”
他望向我的眼眸慢慢变成了弯月,连眉梢也挂上了笑,“好,就叫‘意浓’!”
“我们再骑一圈。”
“好!”
我和胤祥一人一马在草原上小跑,夕阳沉沉落下,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长得漫过草原,长得与天相接,长得好像天长地久。
下了马,胤祥替我解下帕子轻轻拭汗,赞叹道:“如今骑得真是好了。”
“那当然了,师父教得好嘛!”
看他眸光一沉,我笑着扎进他怀里,“你带着我骑追风,骑了这么许多天,难道不是在教我?”
他的下巴抵上我的额头,笑了片刻,又对我说:“平日里若是觉得闷,就骑着意浓出来遛遛,不过切记不可骑快,让小福子跟着你。”
“知道了,小老头!”
“好啊!敢取笑爷!”
他伸出手胳肢我,我推开他,他随即又追了上来,我在草地上四处乱跑,他追上来,抱起我在草地上转圈,我们大声地笑着,百褶裙扬起美丽的弧线。
白月如勾,星灿如水,天高地阔,风习影绰,追风和意浓在远处吃草,留一片静谧给相恋的人儿。胤祥双臂环于脑后,悠然地躺在草地上,我坐在他旁边,双腿平伸,胳膊在身后撑着后仰的上身,抬头看美丽的夜空。
“北斗七星!”
“你会观星?”胤祥起身问我。
“我可不会,满天的星星就只认得这七颗。”
他双手穿过我两腋,从背后把我抱进怀里,拉起我的手指着前方的一片天空说:“那个,认得吗?”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繁星中有三颗并不算明亮的星排成一线。
“那三颗,中间的一颗,是一个男人,两边的是他的两个孩子。”
“牛郎星?”直觉告诉我,他说的定是牛郎星。
他在我眉梢印下奖励的一吻,接着又指着紧挨旁边的一颗明星,“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道。”
“那是织女星。”
我嗔他,“净骗人,我就是再傻也知道牛郎织女隔着天河。”
我吻上我的耳廓,轻声浅笑,“可不就是个傻妞吗,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听他这么说,我不自觉笑了出来,可不就是傻了吗,今天是七月初七呢。
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坠子挂在我脖子上。我低头看,打着如意结的红绳上穿着一个造型奇怪的白色坠子。我拿着坠子仔细审视,却看不出端倪。
他大手包着我的手,执起那个坠子,说:“这是虎牙。”
“啊?”我托手扔掉那坠子,觉得指间粘腻。
他握着我的手,缓缓地说:“这是我第一次随皇阿玛巡幸塞外时的战利品。”
“原来是真的。”我崇拜地看着他。
“什么?”
“我听济兰说,你十三岁时就一个人打死一只老虎。”
我重新拿起那颗虎牙,它已被磨的清亮而光滑。我想胤祥一定很珍视他人生的第一件战利品,我可以想象他捏玩虎牙时脸上的骄傲和自信。
自他胸腔传来一阵温柔地笑,“你这丫头越发的傻了。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去围猎?当时好些侍卫跟着,我不过是一箭射中要害。那老虎反扑过来,我也吓了一大跳,是侍卫们数箭齐发才治住了它。”
这就是我爱的男人,文武双全,潇洒不羁,谨慎谦恭,情深义重。
我取下坠子,小心地收在荷包里。
他惶然,问我道:“怎么?不喜欢?”
我偎进他怀里,双手绕到身后抱着他,“不,我很喜欢,可是我太毛糙,戴在身上怕弄丢了,我要把它放在我藏宝贝的地方,不让它丢。”
“呵呵,傻丫头!”
七月二十五日夜,我们特意带了一壶酒祭奠敏妃。
胤祥将酒洒在地上,对着远方三叩首。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听他用短箫吹一曲凄婉的调子,低回婉转,仿佛怀春少女的相思语,又似深闺妇人的悲声啜。夜风撩起他的衣摆,衬得他的背影挺立绝美。
“小时候额娘时常坐在梅树下吹这首曲子。”
“‘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你在广济寺会念这句词,想来,该是娘娘常念的吧?”
我曾在网上看过一些帖子,认为胤祥的额娘是幸福的:她的儿女全都成人,不用承受丧子之痛;她早早过世,避开了胤祥最苦涩的时光;她在雍正时代追封皇贵妃,开了附葬帝陵的先例。可是谁能体会正当芳华的女人独守空闱的计默与惆怅,也许只有在谈论和自己无关的死亡时,我们才能那样轻描淡写。
他负手而立,望向远方。
许久,他问我:“人死后真能变成星星吗?”
他虽然在问,可是语气里已否定了答案。
“亲人的离去不是他们真的离我们而去,他们是永远活在我们心里的人。当我想念他们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时间雇不到马车赶回来。”
这是我心底的话,爸、妈,我没有离你们远去,我只是找不到路回家,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我找到了我爱的人,希望你们也一切都好。
胤祥转过身凝视着我,我亦抬起头望定他,我们从彼此的眼中汲取力量。
他张开双臂,我微笑着投入他怀中。
“宝儿,我如今有你。”
我踮起脚尖轻轻吻他,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我要他知道,他有我。
他捧着我的脸,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相依,缱绻缠绵,我们沉醉在彼此温热的气息中,久久不愿结束此刻的柔情觅意。
坐在地上仰看璀璨星空,我觉得它美的如梦如幻。
“草原的夜空好美,胤祥,如果可以每天都看到这样的夜空,你说多好。”
“你若喜欢,我们在宫里也可以看。”胤祥大字形躺在草地上,轻松地说。
“胤祥,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皇宫,离开京城?”惶惶问出这个问题,心下一片茫然。
“傻丫头,皇子私自离京可是大罪。”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舍弃你的身份,去过另外一番生活。”我紧紧抓着胤祥的手,凝视他的脸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表情。
他坐起身,揽着我的肩,“宝儿,你是在怕吗?”
“是的,我怕。”我靠向他怀中,贪恋那里的温暖。
你不再是一段历史,你是活在我眼前的人,是我爱的人,我不要你的少年得宠,不要你的青年失意,不要你的中年辉煌,我只要你健康平安快乐。
胤祥搂紧我,轻吻我的额头,坚定地说:“宝儿,生在帝王家,很多事由不得我作选择。我舍不下这皇子的身份,皇阿玛也绝不许的,爱新觉罗这个姓太重。”
他起身指着远方,掷地有声,“你看这茫茫大地,这是我大清的土地,它需要我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来治理!”
夜色中,我看不见山坡下的大地苍茫,只看到胤祥青春冠绝的侧脸在银色月光下熠熠生辉,仿如黑暗中绽放夜光的玉雕。
我应该想到,无论盛世、乱世,了却君王天下事,才是好男儿的志向;更何况他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他身在权利的中心,他离那个位置如此之近。雍正年间的怡贤亲王,“秉中权,摄总司”,足见他对权利的热爱。我不敢问、不愿问他究竟有没有想过去争那个位子,在我心里,他只是胤祥,是我爱的男人。
我从背后抱紧他,脸贴在他平滑如刀削的背上。
“胤祥,无论你做什么,无论将来如何,你要记得,我就在你身后。”
第三十八章 心事
九月底,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草原,一路上,胤祥忙着陪康熙,我只能偶尔撩开马车的帘子看一眼他的背影,却也觉得无比充实。
回宫后,我去养心殿看了陀瑾。簪子的事我已不再介怀,只是和她仿佛渐行渐远,没了当初的热络,相互询问近况,彼此客套了一番。
她送我出门,在甬道内碰上太子的肩舆经过,转身回避,却看到陀瑾的头随着肩舆的前行而扭转。
“刚才经过的就是太子殿下吗?”她拉着我的手问,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微的颤抖。
“是。”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
她的目光望向太子前去的方向,那早已没了人影。她眼中莹光流转,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憧憬。
说实话,太子长得的确不凡,若不是我一早知道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又亲身经历了他的暴戾倨傲,怕是也会向陀瑾一样折服于他的俊帅尊贵。
而在之后的一个月,我又一次目睹了太子的丑陋与无能。
十月初五,康熙带着太子和胤祥视察永定河。永定河是流经北京的第一大河,可以说是北京的母亲河。永定河上游出自黄土高原,河水带来大量泥沙,加上夏秋常常暴涨,致使下游堤岸常常决口泛滥。
康熙命所有随行人员均着朴素便装,方便视察,只有太子头戴嵌玉貂绒冒,身着绛紫色锦缎袍,腰束九孔玲珑玉带,脚踏五彩云纹靴。
时值深秋,风里夹着寒气,仅着了薄衫的工人一挑一挑的背土运石,在河堤之上夯堤筑土,挥汗如雨,为的不是那一天几十文甚至十几文的工钱,为的只是挡住洪水,保住家园。
康熙并没有表明身份,只是静静地走在堤岸上,两旁的工人继续自己的工作,无人下跪、无人叩拜,甚至还有人对我们这一群悠闲的人投来好奇和不屑的目光。太子显然对这样的“礼遇”不甚习惯,不时露出鄙夷的神色,尤其当他看到工人们的饭食--混着菜叶的苞米面糊涂时,满脸是嫌恶的表情。
卢沟桥上,康熙看着湍流的河水深深长叹,随行的官员无不面色凝重,却是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此时,太子愉悦地走上前,躬身对康熙说:“皇阿玛,河上风大,保重龙体要紧。”
康熙并不接话,只是凝视前方。太子依旧恭敬,脸上却现出不耐之色。须时,康熙缓缓开口问道:“永定河、黄河、淮河水患连年,太子啊,依你之见,当如何治理?”
太子略微迟疑,随即轻松地道:“禀皇阿玛,儿臣以为只需继续防固河堤即可。永定河自三十七年大修河堤以来,两岸百姓少受水患之苦,安居乐业,此乃上天眷顾,还请皇阿玛不必忧虑。”
康熙听完不置可否,我知道他心里定然是失望已极。三藩、河务、漕运,这是康熙心头的三件大事,其中又以河务最让康熙揪心,他六下江南,哪一次不是沿途巡视河工?他要的不是彪炳功绩,不是亡羊补牢,他要的是防患未然,是“永定”。
他自己放心不下,也想以此敲打太子,可惜太子避重就轻,给出的答案毫无建树。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一味的筑高河堤,下游河道变为地上河,只会孕育更严重的水患。大禹治水,变严堵为疏浚,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故事,太子偏偏不懂其中真意。
“十三阿哥,你以为呢?”
胤祥听到康熙召唤,恭敬地上前,回道:“禀皇阿玛,儿臣以为治水之法,加固河堤此乃其一;疏浚河道此乃其二,此两法治标而不治本,实非防患之良策。”
“哦?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儿臣愚见,应当在上游植树固土,防止泥沙下泄抬高河床;下游修坝建塘,变水患为水利。”
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