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安格的雪样年华 作者: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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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安格的雪样年华 作者:小楼-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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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才甘心吗?
夏荷依贴着玻璃窗,真正觉得心力交瘁了。连续两次,连续两次都作为第一当事人看见他自杀时的情景,连带的自己也像被拉进了一个深渊,被泥沼和瘴气束缚着,痛苦不堪,求生若死。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他,怎么可以这么安详,这么天使的躺在那里,就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荷依终于忍不住了,她走了进去,走进加护病室里,看着仪器满载的病床上躺着的纤瘦细长的身影。
“你是故意这样做的是吗?故意让别人以为你已经想开了,有说有笑的,好像那件事情从没发生过。其实你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再来第二次,你根本就从未放弃过自杀的愿望!”
安格双目直视着上方,因为镇静剂的缘故让他的思维变得很慢。过了一会儿他才大着舌头缓慢道:“胡说些什么。我根本没有自杀。我只是觉得好玩。”
“好玩你会剪输血管?!好玩你会对着橡皮管吹气?!你也是刚刚知道空气栓塞有多严重的对吧?它提醒了你,在医院里也是可以随时自杀的!”
安格许久没有作腔,然后他继续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不承认吗?!”
夏荷依用力擦去脸上湿漉漉的东西,从后裤兜里翻出一张纸来,一把戳到了安格面前。
“好啊,你不认账也行。你总不该连这张白纸也没胆量认吧?你当时把它给我的时候怎么说的?将来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将来……是多久以后的事情啊,你要是死了难道让我去跟阎王爷讨债吗?!”
安格眼皮子终于翻动了一下,唇角滑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都说是空头支票了。难道你对它还有什么期待?”
“……”
“两次看见这么长针眼的东西,居然还不走,难道你对我也有什么期待?”
“……”
明明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一张口却依然能气死人,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荷依只觉得一股股的寒气从脚底一直冒到了头顶,刚才的嬉笑怒骂,卖萌撒娇似乎都是剧本上的要求,是他演出来的,而现在的这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把自己活着这件事情看成笑话一样。

一只手摁在荷依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一回头才发现白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正满脸肃容地看着病床上的那个人。
你先走吧——他用眼神示意着,并使用了完全不容商讨的固执——把这里交给我。
此刻就算荷依心中还有千言万语也只能一并葬在五脏庙里了。她点点头,咬着下唇走了出去。在错身的那一刻,白望依稀看见了她眼角闪动的泪光。
同那个人一样……
因为执念而生动的面孔,在岁月里有着不败的美丽。
白望失神片刻后,重新把目光聚焦在病床那个人身上,眼神像是要把对面那具躯壳烧出两个洞一样,愤怒而又怨恨地盯着。
而安格则依然直视着上方,继续他无辜而又无赖的表演。
白望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把情绪调到最稳定的位置:“安格,我已经不想再去深究你改变的原因了。我们来做一个谈判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弃自裁这个打算?”
这一次,安格长考了很久,才轻轻回了一句话。
“不可能的。”
白望觉得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脑子里哗啦一下飞了出去——他竟然承认了,不可能的。
“那好,咱们就来搏一把好了。我负责任的告诉你你死不了,然后你努力去死,然后咱们来个轮盘赌,看看谁会赢?”
安格的眼皮轻轻翻动着,他终于垂下眼睛来正式看着白望。那仿佛耻笑般的轻轻一勾出现在他的面孔上,衬着苍白如纸的面孔越发显得脆弱凄凉。
“医生,我都认输了你为什么还不放弃呢?你赢得了上天吗?你跑得过时间吗?你改变得了自然规律吗?”
“是,医生能做的一切从现在看还很有限。可是我至少知道怎么才能赢得过你。”
白望一把扯掉项上的领带,大步走过去,把他的手腕和自己的绑在一起,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安格,你听好了。你可以想方设法的去死,只要你死成了,我愿赌服输,我真心诚意的输你一样东西,好不好?”
安格的眼中露出挣扎的表情,身体却虚弱得一动不动:“你打算做什么?”
“如果你死了,我立刻去吊销医师执照,一辈子再也不当医生!”
安格终于被震住了,他吃惊地睁大眼睛,身子也忍不住渐渐颤抖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不是医生……”
“我说了!我拿我的职业前途跟你的命赌!只要你死成了,我就去吊销医师执照,我一定会去吊销医师执照的!”
“好卑鄙……你对每一个病人都这么威胁吗……”
“不,只有你。”
白望一把抓住安格不住乱颤着的手指,圈在自己的掌心处,握紧。
“你根本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好像告白一样的话?
对你而言重要的人根本不是我啊……不是我啊……
安格努力睁大眼睛,却依然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那应该是怎样一张坚毅而又魅力的面孔,曾经给过自己强大的支柱般的力量。为什么,为什么要知道那些秘密?就这么单纯的相信他,依赖他,仰慕他……不好吗?
安格眼中终于涌出大量的泪来,崩溃般的沿着不住摇晃的头颅纷乱地滑下面颊。
“望爷……望爷……我不要你去吊销医师执照啊……”
“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死掉不好么?无论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哪一个都比我好,我也好想看到爸爸妈妈重新笑起来……”
“我已经没救了,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等死,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为什么不让我干干脆脆的死掉……”
“我已经在很努力地让大家讨厌我了,为什么我还活着啊,为什么像我这样的祸害还活着啊啊啊……”
白望忽然伏低身,把安格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
就算……顽铁如他,此刻也忍不住红了双目。
这才是真正的安格。这才是这个天使真正的面目。
无论什么时候都替别人着想,所以一边做着令人反感的事情一边寂寞的一个人等死……上帝给了你美丽的白翼,为什么还要把它折断?
白望抚摸着安格柔软的头发,吻着他头顶上的发旋。
“安格,你是好孩子。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傻的事情了。疼痛是相互作用的,你划在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同样划在了爱着你的人们的心尖上。”
安格放声大哭着,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彻底点燃,而这些天来,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的压力和痛苦,也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释放。
痛是相互的,爱也是相互的。
安格,你果然还是年纪太小,连爱都没有爱过的人,不会明白让亲人们唯一好过的办法,就是珍视你自己。
安格抖动着的身子渐渐平复下来,暴风雨似乎已经过去了。可是白望心中的压力却越积越多,似乎随时都有喷发的可能。他不得不草草哄安格睡下后,大踏步离开加护病房,来到一个人都没有的楼顶,拼命咬住手指才不至于呜咽出声——
子桐,子桐,怎么办?
我还是没照顾好他。
你深爱着的那个人我依然没有照顾好他!
那是你心中连碰都不能碰的珍宝啊……
竟然在我面前绝望到自杀第二次!
为什么我不能阻止这一切?为什么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做不好?为什么我还要默默看着你流泪却连伸出手的可能都没有?!
白望你这个懦夫!笨蛋!寄生虫!
为什么……连一个美好的东西……都守不住……
白望跪倒在水泥板上,头埋在双膝之间,仿若忏悔一般。晚上天台上的夜风如此肆虐,带着呼啸的声音刮过耳朵,而他一动不动。
而狂风过后,他将整理好仪容,继续以笔挺的身姿和淡定的微笑示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仿佛医者无所不能。
披上坚强的盔甲,值守在他和她所最珍视的花圃前。






第25章 孤魂一缕尤牵挂(四)
时间,因为苍白而显得无足轻重,似乎一转眼的功夫,就来到了6月。
安格也终于迎来了出院的日子——在一派翠绿如滴的鲜色里,挥手告别这一年里不停进出打滚的地方。
穿着浅绿色长袖衬衫,军绿长裤的安格斜刺刺靠在后排座上,脸色连同衬衫的领子一样青白幽光。吴子桐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故作轻松道:“儿子,今天你终于出院了,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不然,带你去吃大餐怎么样?”
安格静静地望着窗外飞快流逝的绿墙,忽然说:“学校。”
“什么?你说哪儿?”吴子桐以为自己听错了。
后视镜里的男孩儿终于撇过头来,目光中隐隐嘲讽:“是学校啊。这学期都快结束了,再不去学校表个态的话搞不好会被退学,你也不希望9月份之后我还整天窝在家里讨人厌吧。”
怎么会是讨人厌呢?明明,希望你在家多休养一段时间啊。吴子桐胸口隐隐作痛,可是就算这样,她在下个路口处还是果断地把车开往去学校的方向。

好……不可思议的地方。
当安格再次站在校园里,那种感觉就像品酒师在戒酒整整一年后,又重新回到一整窖的顶级葡萄酒前。
这个在梦里面回过无数次的地方,有着缠满葡萄藤的花架,有着掩映在绿树浓荫下的石桌石凳,有着操场上嘹亮清澈的笑声,有着空气中一抹淡淡的墨香。一切都鲜活的好像昨天才来过,细辨之下又会发现细微的不同。比如池塘里是卷着边儿的新荷而不是残荷,比如路两边最妍丽的花是玫瑰而不是黄菊……他去年种下的那些植物不知道同学们有没有照顾好,会不会只剩下花盆和干土……不过这都没有关系,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而把他从绮丽的美梦中带回现实的,是教务处门缝里泻出来的声音。
“这个孩子,整整一年都在休学吧,明年的话,上初二有些困难啊。”
“这个暑假我可以帮他补习。初一的功课也没有多难。”
“我们可是重点中学啊。”
“他只是身体不好,脑子很够用的。而且这段时间他也没有放下功课一直都在自学。”
“如果这么说的话在家自学不是很好吗?也免得天天路上辛苦。”
“自学怎么能代替学校教育呢?那个孩子非常喜欢学校,也很喜欢读书,在他们班上一直名列前茅……”
“可是……不止一次了吧,突然发病后急救车拉去了医院……老师和同学都很有压力……”
“不能因为他有病就不让他上学吧?九年义务教育是学校的职责,难道你们想推卸责任?”
“九年义务教育可以在任何一所中学完成啊,我们可是重点中学啊。”
“所以才要读这里啊,因为是重点中学才读这里啊……那个孩子他配!”
“你这个家长……实话跟你说吧,我也不知道小升初的时候怎么躲过体检那关的,我们学校的制度就是不收体育免修生。如此稀缺的教育资源没必要浪费在一个可能连高考都无法参加的人身上,还有很多孩子在门外排着队等着上我们学校,他们更有资格享受到最好的义务教育。”
“是排着队等着送钱吧。”
“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们是重点中学啊,重点中学当然要优先考虑升学率了……”
我们是重点中学啊。
安格用口型重复了这几个字后,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原来落花有意成芳景,流水无情化春去。
对待不能带来名利的任何事,这个世界都现实得很。
安格抠着栏杆扶手,耳朵里全是那两个人的争吵,手底下是没有痛感的十指绞结。安格掏出背包里的记号笔,在极漂亮的雕梁画栋的仿古栏杆上一笔一划认真写着:
×××是臭大粪。
旁边还画了一堆笑成十分猥琐的便便,尖儿上夹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发卡。
他刚收起笔,两个穿校服的高中生就一头撞进他的视野里。
不会这么巧吧……
安格忽然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站在那里,连根手指头都无法移动。
走在前面的少女似乎刚刚哭过,一张雪白的脸上挂着如画如墨的五官,正埋着头疾走。后面一名俊美少年追上来,一把拖住她,急切地解释着什么。女孩儿只是摇头,尽管背着身,也能够从任何一根头发丝儿里读出诗经一般纯白朴美的情意。那少年果然急了,把她往树后面一带,立刻就只剩下紧紧相依的两双脚,一动不动的,鞋面儿贴着鞋面。
Omg……居然亲了……
这么罗曼蒂克……青涩凄美的恋恋风景……好不好落在他这么不识抬举的人眼睛啊……
真的要长针眼了……真的要长针眼了……
安格啪的一声掰下一条据说是文物古迹的百年朽木阑干。
好不好刺激他这样情窦未开的小处男鼻血直接就蹿出去了还顺手牵羊了他的魂他的心,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四肢百骸……
原来失望是这样。
冰凉、麻木。
太平间。

安格转身一脚抖开那条伪装矜持的门锁,对着屋里目瞪口呆的两个人大吼道:“退学就退学废什么话啊!这个绿色粪池一样的养尸地我再也不想来第二次!”
说罢,他不等别人做出反应,就一头撞了出去,飞快下了楼梯,正要往外跑,却和一个正往里走的人用力撞在了一起。
“啊……安格……?”
哈哈!运气好得连踩狗屎都像中五百万一样千载难逢。安格咬着牙直起身子,一声不吭地朝着外面走去。
“安格,安格,你怎么在这儿?”
夏荷依眼见着那个人飞快走远,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追上去还是怎样。安格铁青的表情还历历在目,他这是怎么了?他是自己来的吗?他已经全好了吗?他……
犹豫不决间,忽然手臂被一个人用力抓住了。安格妈妈那随时随地都冷静克制的面孔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看见安格了吗?”
“阿姨?您也在这儿,你是带着安格来办复学手续的吗?”
“复学?”
“不,他退学了,他被劝退了。”

好好养病,早日出院,我在学校等你回来。

夏荷依忽然扯开吴子桐的手,转身飞奔起来。
“荷依!夏荷依!荷依!”
不理会身后的呼喊,夏荷依一股脑沿着刚才那个人离开的方向用力跑着。他怎么能一口气跑得这么远……荷依一直追到荷塘边才追到了那个人的背影。
就算……只是一个背影……
“安格!”
他走得更快了。
“我会成为名医的!我一定会成为名医的!”
旁边好几个过路的同学惊讶地看着这边,而荷依完全没有理会。
“我想成为名医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你!我要把你治好!我一定要把你治好!”
背对着的那个身影终于站住了。旁边很多人在指指点点。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笑话我,笑话我不自量力……可是……可是如果我手中的灯只能照亮一个人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如果我的人生只能承载一个人的梦想,我想实现你的那一个!”
“如果我真的蠢到什么都做不到的话,我想我至少可以变成你!”
眼前的景物像水墨一样渐渐晕开,唯独只有那个人的身影纤毫必露着,宛如月之子。
“你曾经给我的勇气、乐观、处世的态度……还有涅槃的力量……我都已经铭刻在心……变成你活下去也无所谓……”
背对着的那个人突然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夏荷依。
午后的风从他身后扬起,将柔软的发丝铺满他精致的面孔。衬衫长裤下是纤瘦的躯体和修长的四肢,在风的鼓动下越发显得弱不禁风,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他微微偏了一下头:“为什么想要变成我呢?”
“因为同情吗?”
“因为感恩吗?”
“因为……你那根深蒂固俗不可耐的圣女情结吗?”
他缓缓走了过来,一直走到荷依面前。
他像猫一样躬下身子,再从下往上看着她。淡色的嘴唇泛起水润光芒,看上去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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