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些0和1,最终也停止了?又重新回到了各种数字的随机序列?”爱丽觉察到,来自他饱含着鼓励的隐秘表情,爱丽勇敢地继续说下去。“而这些0和1组成的数码,是不是就是某些素数的乘积?”
“是的,其中的十一个。”
“你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有一个具有十一维的消息,深深地隐藏在π的内部?在宇宙中,有的人,就是依靠……数学,进行通讯?可是……我不明白,你能指点迷津吗?我实在无法理解你所指点的箴言。数学并不是随心所欲的东西。我是说,无论搬到什么地方,井的数值都是一样,并不会改变。你怎么能够把一个消息隐藏到π里面去?它是建立在宇宙的结构之中。”
“完全正确。”
爱丽眼睁睁地盯着他。
“甚至比你说的还要优越,”他继续说,“假定,就以十进制的算术为基础,进行这一系列的演算,一直到把那些0和1显示出来,虽然你已经认识到,在其它任何基数制的运算中都可以得出一些有趣的原理和结果。我们还要假定,首次发现这个结果的生灵,除去拇指以外,还具有十个手指。你能想象到那是什么架势吗?那就仿佛是,这个π已经等待了几十亿年,就为了等着这个十指的数学家,带着他的快速计算机一起到来。你明白了吧,这个大消息就是专门显示给我们的。”
“可是你说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比喻,不是吗?并不是说π真的就具有这样的特性?并不是说到了十的二十次方那么多位,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而且实际上,除掉拇指以外,你只有八个手指。”
“并非完全如你所说。”面对爱丽,他再次微笑。
“那么,看在宇宙天堂的分上,到底大消息要说的是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举起一个食指,随即指向那道怪异的门。一拨人熙熙攘攘,兴奋地,从门内涌了出来。
周围陷入一片愉悦和欢快的气氛,就仿佛大家在享用一次耽搁了很久的郊外野餐。
埃达陪着一位美丽惊人的年轻女士,这位女士穿着颜色亮丽的彩色宽大罩衫和长裙,头上戴着一顶镶有花边的盖礼帽,这是约鲁巴地区穆斯林妇女最喜欢戴的帽子,隐约看出帽子下面梳妆整齐的头发。埃达能在这里遇到妻子,显然喜出望外。从埃达过去拿给爱丽看的照片,爱丽认出了,她就是埃达的妻子。
苏卡维塔手拉着一个忠厚老实的青年男子,他张着深情的大眼睛;爱丽猜想,这个人必然就是萨润达·郭士,戴维早己死去的丈夫,那个医学院大学生。
习乔木正在生动活泼地做着各式各样的手势,与一个精力充沛的小个子男人交谈,此人言谈举止气度不凡,颇有雄视一切的将帅风度;他留着两撇下垂的小胡子,穿着一身花团锦簇、色彩丰富、镶满玉石珠翠的织锦长袍。爱丽猜想,他可能就是那个中央帝国模拟天地万象的陵墓的监督官与看守使,指挥和命令那些苦役们倾倒和收集不断流动的水银。
唯慨领过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扎着两个金黄色的大吊辫,随着她轻盈的步子,一跳一跳地在上下抖动。
“这是我的外孙女,妮娜……孙女也好,外孙女也好,这么说吧,她就是我的大公爵,我的女大公爵。记得在莫斯科,好像已经给你介绍过。”
爱丽拥抱了这个小女孩。也总算放下心来,幸亏,唯慨并没有把那个脱衣舞女,蜜瓤,带到这个场合来。爱丽注意到唯慨对孙女的温柔、体贴与爱护,看得出来小孩子也特别喜欢她的外祖父。这些年习未,爱丽也可以说对唯慨够了解的了,可是唯慨一直把这样的秘密隐藏在内心深处。
“对于小女孩儿的妈妈来说,我算不上是一个好父亲。”他坦言承认。“这些日子,我几乎根本见不到妮娜。”
爱丽环顾四周。这位总站的管理大师,已经为他们五个人,各自安排和呈现了他们内心最深处所隐藏的至爱。或许,这只是为了在差别惊人不同的物种之间,消除一些沟通的障碍。爱丽很高兴,他们中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幸与一个和自己完全相同的“孪生”复制品进行一场欢快的谈话。
如果他们回到地球以后,还能像在这里一样与逼真的复制品交谈,将会怎么样呢?爱丽不知道,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尽管那些人是假装的、是乔装打扮的,如果有必要出现在公众场合,与至爱者交谈,结果将会如何?设想,把这个作为在地球上交往的前提条件。那世道可要大变了。
爱丽设想,一群同性的围绕着单独一个异性的。或者排成队列,或者排成圆圈。像字母“H”和“Q”的样子。最为偷懒的办法就是排成“8”字形。一眼望过去,你就能监测出最深刻的内心爱慕之情,只需看一看排列的几何图形——这是把广义相对论运用到社会心理学。要想做出这样的安排,实际困难相当大,可是如果真能做到,谁也不可能在爱情问题上撒谎了。
这位代替别人照看设施的临时看守者(保管者)看上去仍然很文雅礼貌,可是已经明显地加快了节奏,甚至有些匆忙。看来,剩下的谈话时间已经不多了。
进入正十二面体的气压密封闸门入口处,就在附近,已经能够看得见了,它所在的位置大约就在他们当初走出时的地点。根据镜像对称原理,或者因为某种时空维度交错的维度守恒原理,那座怪异的马格利特式的门洞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家相互引荐和介绍。爱丽有点蒙头转向,甚至有点犯傻,她竟然用英语向秦始皇介绍她父亲的情况,幸好,习乔木及时地加以翻译,他们都像在外交场合一样,合乎礼仪地握握手,就仿佛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一样。或者也许是在郊外野餐,吃烧烤时,大家遇到一起。
埃达的妻子是一位姿色出众的大美人儿,而萨润达·郭士对爱丽并不是十分太在意地望了望。戴维对此情景,似乎也并不是十分太在意;也许她很清楚这种逢场作戏的安排,不过只是对于如此准确和无可挑剔的冒名顶替感到满意和高兴。
“你踏进门之后到哪里去了?”爱丽柔声细语地问戴维。
“闺庭汇大街,416。”这就是戴维的回答。
爱丽茫然地望着她。
“伦敦,1973。与萨润达一起。”戴维向着萨润达的方向点点头。“在他死以前。”
爱丽莫名其妙,她很想知道戴维越过了沙滩上的那道门槛之后,究竟遇到了什么。也许是50年代末期,在威斯康星。爱丽并没有按照预期的计划,没有及时到场,所以那个人着急了,亲自跑过来找她。过去在威斯康星的时候,这样的事不止一次地发生过,那时那人经常跑出来,到处找她。
也有人告诉埃达,有一条消息深深地隐藏在超越数里面,可是他听到的讲述,不是说π,也不是说自然对数的底。,而是爱丽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的一类超越数。由于超越数的无限性,他们回到地球以后,永远也无法确定,究竟应当去检查哪一个数。
“我极力想留下来,就这个问题研究下去。”埃达语调温和地跟爱丽说,“因为,凭我的感觉,如何考虑他们没有遇到过的解码问题,这方面,他们是需要帮助的。可是我以为,对于他们来说,这涉及一些私密化、隐私化的内容。他们不愿意让别人参与。而且从现实考虑,我们恐怕也并不是多么聪明,能够给人家提供什么帮助。”
他们也没有解开π里面的密码消息?这个总站的管理大师、这个临时看守者(保管者)、这个新星系的设计者,对于就在他们手头的消息,已经历经了星系的大回转完整的一次或者两次,竟然还没有计算出来?难道这个问题真的就那么困难?或者是……是他们……?
“到回家的时间了。”爱丽的父亲温和地宣告。
这是一场往复的争夺与较量。爱丽不愿意走。爱丽还想继续看守着那支棕搁叶。爱丽还想问更多的问题。
“你说‘回家’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们将要从太阳系的一个什么地方,重新冒出来?我们怎么能够回到地球?”
“你马上就会知道,”他回答,“很有意思的。”
那人用手搂住爱丽的腰,把她领到打开的气压密封闸门前面。
就像睡觉的时候那样。你可以撒娇,你可以耍小聪明,你可以问一些聪明伶俐的问题,你可以问一些毫不相干的问题,也许大人们就会让你多待一会儿,晚一点儿睡觉。这种办法经常有效,至少会起一点儿作用。
“现在已经与地球链接上了,是吗?双向通道。如果我们能够回家,你,一眨眼的工夫,也就能够到达我们那里。你知道吗,来到这里的那趟路程,折腾得我们真魂出壳。你为什么不把这条链路,干脆切断?我们把它从这儿带走。”
“对不起,宝贝。”他说,就仿佛爱丽已经耍赖皮拖长了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他是对睡眠时间说对不起?还是因为没有把隧道入口安排妥当,迟迟不能进入隧道,而说对不起?“至少还要等一会儿,它就会打开,只开通返航的路线。”他说,“可是我们这里的人,从来也不指望使用这条航线。”
爱丽喜欢把地球与织女星隔离开。从而当地球上出现无法接受的行为时,她宁愿让惩罚性征讨来临的时刻,延缓五十二年那么一段时间。这条黑洞的链路太不舒服了。他们几乎可以转瞬之间到达,或许仅仅是在北海道,或者地球上其它的任何地方。这只是一个过渡期,过渡到哈顿称之为微观干扰的状态。无论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保证,他们对我们的观察,终究比以前更为直观、更为具体、更为详细了。再也不会每隔几百万年,仅仅为了漫无目的地看望一下,而再次造访了。
爱丽进一步地思索,为什么自己如此地不安。那里怎么会变成……那么……神学化的……一个境地。在这里,生灵们生活在天空之中,生灵们拥有丰富无比的知识和强大无比的威力,那些生灵们关注着我们的生存,对于我们应当如何生存和作为,这些生灵们充满了期待与瞩望。他们能够对地球上这些渺小微不足道的居民,清楚地辨别是非善恶、能够公允地实施奖励和惩罚,能够让谁死亡,也能够让谁生还,然而他们并没有这样做,他们自动放弃了承担这种角色的权柄。
爱丽扪心自问,为什么呢?为什么与我们的那些人出现这么大的差距?那么大的反差?难道是来源于古代的宗教吗?由此,立即提醒了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最重要的在于提供证据。证据就在她的那些录像带里,就在大家获得的那些数据里,这些是实实在在的证据,证明存在有一个中央总站,证明有关在那里进行的种种事端,证明有关黑洞如何作为运输系统。而且这是五份相互独立、相互印证的讲述,各自都具有令人信服客观实际的物理证据。这是事实,既不是道听途说,也不是随意戏说。
爱丽转身,面向着那人,棕搁叶掉落在地上。那人默默无言弯腰拾起来,把它归还给爱丽。
“你那么宽宏大量,毫无保留地回答了我提出的所有问题。你有问题需要我回答吗?”
“非常感谢。昨天夜里,你已经回答了我的所有问题。”
“是吗?对于穷乡僻壤地方的来客,没有什么命令?没有什么指示?”
“那样是毫无意义不起任何作用的,宝贝。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你要有主见,要相信自己、依靠自己。”他把头略略一偏,微微一笑。
爱丽扑进那人的怀里,眼眶里再次充满了泪水。长时间的拥抱。最后,那人轻轻地温柔地解开了爱丽的手。那是上床睡觉的时间,爱丽又想象自己,举起一个手指,要求再多待一会儿。可是这一次,爱丽不想让他感到失望。
“拜拜,宝贝。”那人说,“替我向你妈妈说,我爱她。”
“多保重,”爱丽低低地说了一声。
爱丽最后张望了一下银河系中心的海滩。一对海鸟,也许是海燕,正悬浮和翱翔在上升的气流之中仍然高高地没有下落,不时坚定地扇动一下它们的翅膀。
就在气压密封闸门的入口处,爱丽回转身来,向他喊道:“你们的大消息隐含着什么意思?就是那个π里隐含的意思?”
“我们不知道。”那人回答,蕴含着一丝悲哀与心酸,紧接着,向爱丽走近几步。“或许只是统计意义上的一种偶然现象。我们仍然会继续努力。”
微风再一次拨弄着、搅乱了爱丽的头发。
“那好,有了结果,通知我们一声。”爱丽的声音飘逝在空中。
第二十一章 因果律
我们之与诸神,恰如飞虫之与顽童——
他们杀死我们,只不过是为了嬉戏。
——威廉·莎士比亚①《李尔王》第Ⅳ幕,第1场,36。
他威力无边,他必然害怕所有的事情。
——彼埃尔·高乃依②《西拿》,第Ⅳ幕,第ii场(1640)。
【① 威廉·莎士比亚(1564~1676),英国戏剧家。】
【② 彼埃尔·高乃依(1606~1684),法国诗人、剧作家。】
就要回去了,他们喜出望外。高声欢呼,兴奋得头晕目眩。他们爬过座椅。他们相互拥抱,相互拍打着后背。所有人的眼里都充满了夺眶欲出的泪水。
他们成功了——不仅如此,他们胜利返航了,安全地穿越了一重又一重的隧道。
突然间,在一片静电噪音之中,开始出现无线电广播的声音,报告大机器当前的状况。三个班周开始减速。
从广播中传出的评论得知,很显然,工程指挥部丝毫也不了解已经发生的一切情况。
爱丽很想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至少是整整一天的时间了,就在这一段时间里,把他们送进了2000年。恰到好处、恰如其分、恰逢其时。好了,爱丽心想,让他们等着听我们讲述历险故事吧。为了,已里踏实,她拍了拍随身携带的提包,那几十盘录像带就在里面。当他们把这些盒带,拿出来一放,这个世界将发生多么惊人的变化啊!
当各个班周之间和班周附近重新加压,慢慢恢复到常压。气压密封闸门打开了。通过广播,大家在询问他们的身体状况。
“状态良好!”爱丽冲着麦克风大声呼叫,“让我们出来。你们简直难以相信,我们经历了什么奇迹。”
五个人,一个接一个地从气压密封闸门里现身,快乐、兴奋、满怀深情地千恩万谢他们的同志,那些齐心协力建造、运行和操纵大机器的所有人员。日本工程技术人员向他们致敬。工程指挥部官员拥上前去。
戴维对爱丽悄悄地说:“我怎么看着,所有这些人的衣装打扮,个个都和昨天一模一样。你看,彼德·瓦缬润那个让人难堪的黄领结,今天又戴上了。
“哦,他总是穿戴那些过了时的、古旧的东西,”爱丽应声回答,“那都是他的妻子给他的。”
时钟的读数是15:20。昨天下午启动的时刻,几乎就是下午三点钟。所以他们这一趟刚好二十四小时,稍微多一点儿……多……
“今天是几号?”爱丽问。
别人看着她,莫名其妙。难道有什么事不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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