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造大机器,延续几代人的时间,结果呢?大笔的开发费用平均分摊到几十年的时间里,将会减少世界的经济负担。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这是非常慎重而有远见的建议,可是执行起来太困难。怎么可能只开发大机器中的某一个部件?遍布全世界的那么多科学家和工程师,专业领域千差万别,可是对他们而言,大机器所需的专门知识还是跨领域的,为了适应大机器的需要,他们不得不拓展和延伸知识,以满足大机器各个方面的需要。
还有一些人,他们担心,如果大机器不快点干,恐怕就永远也干不成了。美国总统和苏联部长会议主席都同意他们的国家承担建造大机器的任务。可是这并不能保证他们的继任者,个个都同意继续承担此项任务。从而,在那些对该项任务了解最为透彻的人士看来,他们现在手中正掌握着这项工程,当然愿意在他们仍然处于负责地位的时期,能亲眼看到项目完成。有人争辩说,大消息的对外广播其中蕴含着一种内在的紧迫性,他们不惜采用大量不同的频率、使用强大的功率、花费那么长的时间。既然如此紧迫,就不会是慢慢地等到我们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然后才动手制作。显然是要求我们立即动手,刻不容缓。于是,工程进度,步骤加快。
所有早期的子系统,都是基于操作入门读本第一部分描述的基本技术。那些规定的检验与测试都能顺利通过。到了后来,在检验和测试更为复杂的子系统时,开始有失败的情况出现。当然,两国都有这种现象发生,可是苏联出现得更为频繁。因为谁也不清楚,这些部件究竟是如何工作的,通常也很难回溯追踪,很难认定究竟是制造过程中的哪一个环节出现纰漏。在有些情况下,两家制造商同时制作同样的部件,各自竞相加快进度与提高质量。两个部件都通过了检验与测试,需要装配时,都倾向于选用本国的产品。从而,在两个国家里装配出来的机器并非绝对完全一样。
最终,在怀俄明,系统集成总装的日子到了,就是要把分离的大部件最终装成完整的大机器。看起来,好像是整个建造过程中,最容易的一步了。好像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就能完成。
有人想,这架大机器一旦运转起来,按照预定的时间表,正好这个世纪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怀俄明的野兔更为狡猾。也许是数量太少。很少能够辨认出来。雷鸟的车头灯不止一次地照到过靠近路边的野兔。尽管有可能有几百只,不过,像在新墨西哥州的野兔那样,排列整齐,列队路边的习性还没有传播到怀俄明这边。
爱丽心想,周围的自然环境和条件,与百眼巨人那边相差不大。环绕在主要的科学设施周围的,是几万平方千米的人迹罕至的美丽风景。她匆匆地驶过眼前出现的场面,她不是机组成员。可是她要到这里,参加从来也想象不到的宏伟事业。当然了,无论大机器运转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百眼巨人的发现注定要成为人类历史上的转折点。
仅仅那么一瞬间,晴天霹雳一般惊醒了我们,需要我们大家紧紧地团结在一起。爱丽自己纠正了一下,那不是来自晴天,那是来自黑暗中。来自二十六光年以外的地方,距离我们二百三十万亿千米。面对就要来临的文明的一千年,大家异口同声地欢呼,作为苏格兰人也好、作为斯洛文尼亚人也好,或者作为四川人也好,你很难想象他们与其他人有什么区别。相对于工业化国家与织女星生灵的技术差距,地球上技术最落后的国家与工业化国家之间的差距,肯定要小得多。这样一来,原本好像具有天壤之别的种种差异——人种的差异、宗教的差异、国与国之间的差异、民族的差异、语言的差异、经济的差异以及文化的差异——突然迅速地缩小,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我们都是人类。”这是最近这些日子,人们听到最多的一句话。这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你想想,过去的几十年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人表达出这样的感情,特别是在媒体上。人们说,我们共享这同一个小小的星球——而且几乎可以这样说——还共享这几乎是同样的全球文明。很难想象,外星人来了,会认真严肃地提出要求,从这种或那种具有代表性的意识形态差别中,挑选出某一种优势的语言,用以进行交流。即使不提大消息那些神秘莫测的功能,单就其本身而言,已足以构成一种动力,将全世界凝聚到一起。你会亲眼目睹这一切正在发生。
当爱丽的母亲听说爱丽没有被选上,她马上就问:“你哭了吗?”
真的,她的确哭了。这只是自然的反应。
当然,还由于她太过于渴望了。可是存在着无法抗拒的事实,她跟她母亲说,庄慕林是第一流的候选人。
在苏联,选中卢那恰尔斯基,还是阿坎捷尔斯基,并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两个人都接受“训练”,准备接受任务。很难想象,在理解大机器方面,达到他们这么优秀程度的人,还能找出什么更合适的训练。有些美国人给他们加上这样的罪名,说苏联这样做,纯粹是企图获得两个大机器主要发言人的名额,可是爱丽认为,这种说法简直是卑鄙阴暗的心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卢那恰尔斯基和阿坎捷尔斯基都是极其出色和非常有能力的人。爱丽实在难以想象,苏联政府究竟怎么来决定,究竟会让哪一个人上去。卢那恰尔斯基就在美国,但并不是在这里,并不在怀俄明。他在华盛顿,率领一个苏联高级代表团与美国国务卿和新提升国防部副部长的密歇尔·凯茨会谈。阿坎捷尔斯基已经返回乌兹别克。
在怀俄明成长起来的新兴大城市,名字就叫大机器;怀俄明,大机器。在苏联,与此对应城市,俄文名字叫Makhina ,也就是“大机器”的意思。
两国的大机器城都是一个复杂的联合体,有居民、有公共设施、有居住区和商业区——可是,最多的还是工厂。
大多数建筑,看起来普普通通,至少外观上如此。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只要你瞥上一眼,就能看出它们与众不同的奇特之处——球形或半球形的圆顶,高低错落的尖塔,几英里长盘根错节的外部管路。
一眼就能判断出来,这些分布在怀俄明荒野里的工厂,潜藏着危险,比如,可以猜到它们是生产有机化工部件的。有的厂家采用大家已经有了充分了解的技术,这样的厂家遍布于世界各地。
新技术的核心部分,也就是系统集成装配设施,建在怀俄明,过去这里只有大篷车走过。现在所有已经完成的部件都运送和暂存在这里。
有的时候,爱丽看到一个部件到货和拆箱检验,她成了人类中的第一个曾经亲眼看见过这个元件最原始设计图的人。当每一个新运到的零件还没有拆箱的时候,她就匆忙地跑去检查。当一些部件安装到另外的部件上面的时候,当一个子系统通过规定的检验和测试的时候,她内心充满了喜悦,满脸洋溢着激情,她猜想,这就像那种母性生育的自豪感一样。
爱丽、庄慕林和瓦缬润来此参加一个长期规划的例行会议,有关世界范围收集到的来自织女星的大量信号的监测状况。当他们到达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谈论巴比伦火灾的事。
今天凌晨,那里发生了大火,或许是在那些罪恶多端怙恶不悛的吸毒者和惯犯们出入最为频繁的时刻。一批袭击者,他们配备着火箭发射筒和燃烧弹,同时攻击和突破恩里尔城门和伊饰妲城门。塔庙被付之一炬。有一幅看起来像是不大可能的照片,只有很少的几个满身泥泞的人,从亚述神庙里面匆忙地冲了出来。最引人注意的是,这场火灾中,尽管受伤的人还是不少,可是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死掉。
就在巴比伦遭到攻击之前,《纽约太阳报》,这是一家受全球第一委员会控制的报纸,在它的头版头条,爆出了一个轰动全球的新闻,报社收到一个电话,说是,对巴比伦的攻击正在积极准备之中。打电话的人主动声称,这是遵照神的意志,对病态的和衰落的拜金的污秽与腐败作出的惩罚,是代表美国的尊严与道德加以执行的。
巴比伦集团公司的总裁发表声明,斥责这场攻击,谴责这样一场有预谋的犯罪行动,可是,奇怪,不管S·R·哈顿究竟在什么地方,可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听到他对此说过一句话。
因为众人都知道,爱丽曾经到巴比伦访问过哈顿,有少数几个从事这个工程项目的人,总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甚至庄慕林也抱有很大的兴趣,想知道爱丽对此事的见解,其实,仅凭庄慕林对那个地方地理状况的了解,庄慕林自己绝对不止一次访问过巴比伦。爱丽可以毫不费力地想象得出来,庄慕林驾驶着双轮战车驰骋的样子。不过也有可能只是阅读过一些有关巴比伦的资料。新闻杂志周刊登载过那个地区的地图照片。
最后,他们回到了正题。基本状况,大消息仍然在继续,重复着同样的频率、同样的带通、同样持续的时间、同样的偏振调制和同样的相位调制;表面仍然是素数和奥林匹克实况转播,大机器的设计图和操作入门读本仍然蕴藏于内层之中。织女星体系的文明人似乎全心全意专注此事。或者,只不过是他们忘记了关闭发射机。瓦缬润的目光望着无限遥远的地方。
“彼德,为什么你想问题的时候,眼睛老是盯着天花板?”
众人都说,这些年来,庄慕林已经更为成熟了,可是这种见解,依照当前状况来判断,的确看不出有多大的改进。由于被美国总统选为代表,代表国家去地外执行任务,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是巨大的荣誉。
庄慕林跟至交密友们说,这项任务是他生命中最为辉煌的顶点。他的夫人临时移居到怀俄明,坚信自己仍然要耐心地承受幻灯片的展示场面,因为这里有很多参与建造大机器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成为他的新朋友。由于工作场所离庄慕林的出生地蒙大拿州很近,他经常回到那里做短时间的访问。有一次,爱丽开车送他去蒙大拿州的密苏拉。这连续的几个小时中间,他对爱丽表现得如此热诚和亲切,这是他们两人多年交往关系中,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嘘——!我正在思考。”瓦缬润回答说,“这是一种消除噪声干扰的技术。我要让我的视野中分散注意力的杂物缩减到最少,可是你却从声频领域里制造了一个分散注意力的干扰。你可能会问,为什么不注视一张白纸,岂不是同样能达到目的。可是纸张的幅面太小,在我视野的周边仍然能看到东西。别说别的了。我正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可是为什么总是收到希特勒的消息?总是那场奥林匹克?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他们肯定已经收到了英王加冕的实况转播。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一些大特写,显示象征王位的顶着十字架的圆球和权杖,还有皇家雍容华贵的貂皮长袍,同时有一个声音宣布:‘……凭着上帝的仁慈与恩惠,为乔治六世加冕,让他成为英格兰、北爱尔兰的国王,并且成为印度的皇帝?’为什么?”
“你能保证,在转播加冕仪式的时候,织女星正好就在英格兰的上空?”爱丽问。
“当然了,我检查过,就在接收到奥林匹克广播之后,几周之内,我就核查过。而且,加冕的信号要比希特勒的信号更强。我有确实的把握,织女星肯定能够拾取到加冕的转播信号。”
“你担心,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手里所掌握的有关我们的全部情况?”爱丽问。
“他们处于匆匆忙忙的状态。”瓦缬润说。他偶尔地也会像现在这样,只说模棱两可的半句话。
“很有可能,”爱丽认同这种看法,“他们持续不断地提醒我们,他们了解希特勒的情况。”
“这与我所说的,意思差别不大。”瓦缬润答道。
“行了,别再浪费时间,别再海阔天空、胡思乱想了,”庄慕林吼叫了一声。他从来都没有耐心,深入地思考一下地外文明究竟是什么动机。他会说,望风捕影地猜测,纯粹是浪费时间;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一切结果了。他毫无例外地督促所有的人集中精力关注大消息,那是实实在在的数据——丰富、没有任何歧义、组织结构出色而且严密。
“在这儿,现实一点儿,或许会改改你们两个人的毛病。我们为什么不到装配现场去看看?我想他们正在利用铒销钉进行系统集成呢。”
大机器的外部轮廓几何形状非常简单。可是内部构造和细节极其复杂。
五个机组人员乘坐的席位,在十二面体中,各个都朝着中心点,明显而且突出。没有设置任何的饮食设施、没有睡觉的或者其它身体功能所需要的设施,显然这趟旅程——如果,真的是一趟旅程的话——将是非常短暂的。有些人想,这就意味着,大机器启动起来以后,能够很快地与地球附近太空之中一座星际航天飞行器会合。唯一解释不通的地方就在于,经过雷达和光学系统周密细致谨慎小心地搜索,找不到任何一点合乎设想的航天器的痕迹。
外星文明似乎绝对不可能忽略人类的基本生理需要。也许这个大机器并不去别的什么地方。也许只是对机组人员进行一番什么操作。在机组人员坐席区并没有任何的仪器和仪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驾驶和操作,甚至连点火和启动按钮都没有——只有五把座椅,面向中心,这样的安排使得机组人员之间可以相互观察。对于机组人员和所携带的物品总重量的上限有严格的规定。实际上,一切的设施与安排更适合于身材矮小的人员。
就在机组人员坐席区的上方和下面,正十二面体收缩部位,安排着那些构造复杂管路交错神秘莫测的有机结构部件。在正十二面体相应部位的内侧,全部都是随机安装的铒销钉。环绕在正十二面体外围的就是那三个球面同心圆环,其中每一个就代表物理空间的每一个维度。这些圆环显然是以磁悬浮的方式加以安装和定位的——至少,根据指令,装备有功率强大的磁场发生器,而且在三个圆环和正十二面体之间的隔离区,是高度真空的。
大消息对大机器的任何零部件都没有予以命名。我们之所以称之为铒,是因为那上面说这个物质的原子具有六十八个质子和九十九个中子,从而认定为这种元素。大机器上各式各样不同的零部件,也都是以数字加以描述——比如,第31号组件。为了方便,工作人员时常起一些外号,例如,把可以旋转的同心球面圆环称之为“班周”,这是一位捷克技术人员给它取的名字。根据他了解的技术发展史,古斯塔夫·班周在1870年发明了现在儿童游乐场广泛流行的旋转木马。
大机器的设计与功能十分深奥,很难彻底了解清楚,它需要掌握全新的技术才能建造,但是,它终究是由物质构成的,它的构造可以用设计图纸表现出来——甚至于,它的好多工程图纸的剖面图,已经出现在遍布世界的各个大众媒体上——而且,它最终成型之后的样子,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了。这里持续地弥漫着一种技术乐观主义的情绪。
庄慕林、瓦缬润和阿洛维正在通过例行的身份验证手续,包括证件、指纹和声音的辨认,然后才能进入巨大的装配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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