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脑中灵光一闪,钰儿抬眸问道,“小颜,如今有身份的老爷公子,是不是都有自己的腰牌?”
小颜点点头,“是啊,各府的公子少爷成年后都会受封一块腰牌,三等官级以下的人家以漆木为牌,三等官级以上的以黄铜为牌,遇到出城、入宫这样的重要场合,一定要拿腰牌验明身份,这规矩已经好多年没变过了。”
钰儿顿时豁然开朗,说白了,这腰牌就相当于现代的身份证,来俏红楼捧场的都是京城里的名门望族,以他们的腰牌登记,作为出入俏红楼的凭证,就不怕其他青楼的人混进来了。
嘴角闪过一丝浅笑,钰儿又想起在现代会所通用的信用卡来,要是给俏红楼的恩客们也人手办一张会员卡,会是怎样的效果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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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俏红楼对面的湘菜馆楼上,桑晋南与伊十七倚窗而坐,桌上摆满了店家秘制的招牌菜,二人却懒得动一筷子。
“我说南哥哥,你真的要大张旗鼓地捧那俏红楼的冬姑娘啊?”十七少问。
“这事都已经传开了,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桑晋南漫不经心道,“莫非十七弟看上她了,心里不愿意?”
“南哥哥误会了,若是南哥哥看上的人,我伊十七哪敢动非分之想!只是……南哥哥有没有想过,轻呈公主知道了你天天逛青楼,捧姑娘,心里会作何感想!”
听十七提起轻呈公主,桑晋南剑眉微蹙,“她已经是陆沉风的人了,我桑晋南捧谁疼谁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说得倒轻巧,轻呈公主对你一番深情,真的能说断就断吗?”十七少说罢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他,“今天我找你来,其实是受公主之托转交你一样东西,你自己打开来看看吧。”
桑晋南默了片刻,终于伸手掀开那锦盒,迎面袭来一阵清幽的百合香,原来是一个极为精巧的百合香囊,以水兰色云锦做布料,上绣一束极为清雅的百合花。
刹那记忆回潮,仿佛还是两年前,她缠着他到莫愁湖去赏荷花,小舟泛至荷池深处,她忽然打趣地问他,“南哥哥,你说是这湖里的荷花好闻,还是我身上的百合味道好闻?”
桑晋南常跟她说,她身上有着淡淡的花香,像是百合的味道。经轻呈这么一问,他笑答,“荷花香虽然浓郁,但不及百合淡雅,叫我说,还是百合香更为耐闻。”
“是吗?”轻呈露出欣喜的微笑,“要是南哥哥可以把我的香味装进兜里带走就好了。”
“傻丫头,香味怎么能装进兜里呢!”他语带宠溺地笑道。
“谁说不可以?”轻呈翘起小嘴道,“若是我能绣一个香囊,把百合花粉装进香囊里,不就好像把我的味道装进去了吗,到时候我要叫你走到哪带到哪。”
桑晋南笑,“我没听错吧,轻呈公主要亲自绣一个香囊?呵呵,就你那女红,得绣到何年何月啊?”
轻呈赌气道,“南哥哥不许你取笑我,我一定会绣出个你一眼就会喜欢上的香囊,若是一年绣不出,就绣两年,绣到你喜欢为止。”
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个香囊,她真的绣了两年,只是百合香虽然依旧,但当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已再也回不去了。
十七少开口道,“南哥哥,从小我们三人一块儿长大,公主那女红你又不是不知道,绣出这样精致的一个香囊,她不知煞费了多少苦心。把这香囊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看到她那一双手……被扎了好几处伤痕,你好歹也给人家回个话,别一直这么对她不理不睬的啊。”
桑晋南眼角闪过一丝惆怅,但只一瞬,他即沉下脸来,把那香囊重新放回锦盒里,递给十七少道,“这香囊,你帮我退给她。”
“什么?”十七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可以这样绝情?你这样做,公主该有多伤心呐!”
“我这样做,是为了她好。”桑晋南端起酒杯,一口喝干道,“十七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陆沉风知道了她送这个香囊给我,该会作何反应?以他的手腕,只怕不仅会迁怒到我,还会连累轻呈啊。”
听桑晋南这样说,十七少也明白自己自作主张帮公主送这香囊确实有点草率了。拿过锦盒,他问“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让我帮忙带给她的?”
桑晋南握着酒杯沉吟了片刻,缓缓吐出四个字,“不如不见。”
不如不见,这四个字承载了太多分量。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物是人非,倒不如一刀斩断情丝,从此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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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人陷入沉默的时候,对面俏红楼忽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桑晋南和伊十七不约而同地探出头来,只见俏红楼前挤满了人,花妈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门口,身旁挂了一面被红布遮住的壁画。
接着一声唢呐奏响,杨小倌扯着嗓子大喊,“吉时已到。”
话音一落,花妈妈满脸堆笑地扯开那面红布,只见里边赫然一幅浓墨仕女图,画的竟然是冬姑娘苏钰儿,画中人巧笑倩兮托着一面大折扇,扇上题了几个大字——
“一卡在手,坐拥全楼,美女如云,环肥燕瘦,卿,你值得拥有!”
☆、13汉宫秋月
这幅仕女图,当然是钰儿央了哥哥苏陌尘为自己画的,不过上面几个大字她可不敢叫他帮忙写,都是她自己一笔一画描上去的。
想在青楼推行会员卡,无异于给这古代的人洗脑改革,大肆的宣传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于是她才煞费苦心想了这么一出,用这样新奇的广告吸引客人眼球。
果不其然,俏红楼门口不一会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客人们纷纷好奇地询问,这样神奇的卡,到底是什么样的,要怎样才可以办上一张。
花妈妈和杨小倌早有准备,把事先按钰儿要求印好的宣传笺分发给各位,一边发一边向客人解释,“只要以本人腰牌作登记,在俏红楼交上半年的入场费,就可以办一张银卡,还免费赠送一个月的入场费,当然,若是出手阔绰交上一年的入场费,还可以办一张金卡,免费赠送三个月的入场费。往后出入俏红楼不用带多的银子,只消带好金卡银卡就行了。”
桑晋南和伊十七坐在楼上,看着俏红楼前热闹的人群,惊讶得哭笑不得。这个苏钰儿,真是每每都会让人出其不意,看着仕女图上她那状似天真的笑脸,真想狠狠地掐她一把。
“南哥哥,你猜这推销的鬼主意,是不是苏钰儿想出来的?”伊十七拂扇窃笑。
“那还用说,这苏钰儿满脑子天马行空的鬼点子,除了她还会是谁。”桑晋南见过钰儿写的簪花小楷,所以那仕女图上甚为雷人的几个大字,他一看就知道是她的笔迹。
“十七弟,咱们圈子里,逛青楼的弟兄有哪几个?”桑晋南忽然问。
“怎么问起这个?莫非,你……”十七少一脸狐疑。
“哈哈。”桑晋南不羁一笑,“我桑大少捧的姑娘都露脸推销了,我怎能不帮她一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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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之后……
俏红楼门口浩浩荡荡停下一大队马车,从车里走下来的,不是贵府阔少就是政界翘楚,一身玄黄锦袍的桑晋南走在最前面,前呼后拥地往大堂里去。
“哎哟,什么风把桑大少给吹来啦?”花妈妈小跑着迎上前来,差点连绣花鞋都跑掉了。
“除了花老板楼里的冬姑娘,还会有谁?”桑晋南故意放大了声音道,“这不,今儿个中午才看到你挂出去的仕女图,我就领着弟兄们捧场来了,花老板不是推销什么金卡银卡吗,赶紧给大家介绍介绍吧。”
“是是是。”花妈妈满脸堆笑,领着众公子到前厅坐下,让杨小倌上了茶,又亲自把俏红楼的会员卡给介绍了一遍。
这些公子哥儿,大多是跟桑晋南称兄道弟的铁哥们,当然,仗着家里有钱也没少往青楼里跑,听罢花妈妈的介绍,纷纷掏出银子来,而且阔绰得很,个个都是一掷百两,直接要了最贵的金卡。
这金卡,其实就是薄薄一层镀金铜牌,镶了俏红楼独有的百合标志,当然,也标上了类似现代卡号的数字,所以打造起来还得颇费一番功夫。
这短短三天,花妈妈紧赶慢赶才催得老凤祥金铺打了三十枚金卡出来,没想到桑大少一来就带出这么大一笔生意,仅剩的十余枚金卡全部售罄一空,而且还差十枚没有存货。
花妈妈抱着银子媚笑,“各位爷,您们看这十枚金卡,要不我先记在账上,回头等铺子把卡做出来了,再亲自送到各位府上?”
桑晋南闻言豪气地一摆手,“得,本大少捧场就捧到底,回头我叫老凤祥再赶制一百枚金卡,送到花老板你这里。”
花妈妈高兴得一颤,差点把怀里的银子给抖了出来,“哎呀呀,怎好意思劳烦桑大少如此破费啊,桑大少您真是太抬举我们俏红楼啦!”
“花老板不用客气,只要你叫冬姑娘好好地服侍本大少,我桑晋南定不会亏待你俏红楼。”
一语既出,座中公子纷纷开始起哄,“桑尚书真是风流豪爽之人呐,花老板,还不快叫你家冬姑娘出来招待!”
“哎哎。”花妈妈连声答应,“冬姑娘这会在后院练小曲,我这就去把她叫出来。”
“不必了。”桑晋南起身道,“我正好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她说,我现在去后院找她。”
座中又是一片唏嘘,桑晋南脸上挂着笑,很好,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花妈妈一路送他到后门口,嘴上连声道谢,“大少您这么照顾我们俏红楼,今后若是有什么要求,您尽管开口吩咐。”
“要求?”桑晋南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那抹纤瘦的倩影,嘴角不自觉上扬道,“若说要求,我倒是有一个,从今起冬姑娘除了在俏红楼里出演,就只许接我桑府的拜帖,不许到别的府上唱曲。”
“成啊。”花妈妈连连点头,“从今起我就当冬姑娘是您桑大少的人,谁下拜帖我都轰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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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前厅的热闹,这俏红楼后院显得格外安静,空庭清幽,几树茶靡,钰儿手抱琵琶坐在落满花瓣的青石凳上,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这首祝寿的曲子。
从三日前接到桑晋南的拜帖开始,她就一直琢磨着怎样办好这桩差事,虽说她对这个爱耍酷的断袖公子实在无感,但是身为一名青楼女子,起码的敬业精神还是得有的。
所以她叫小颜帮忙打听了一下,原来十五那天是桑晋南的母亲郑国夫人的寿辰,既是祝寿,那就得拣首喜庆正统的曲子,只是这样的曲风她实在是难以驾驭,每每弹到转折音的时候就会走调,试了一次又一次,还是不行,钰儿心下一恼,索性把琵琶往石桌上一搁,撑着头自个生闷气。
“钰儿姑娘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桑晋南冷不丁在身后问道。
钰儿蓦然回头,看到桑晋南一脸玩世不恭的坏笑,她更是来气,“还不是你,叫我去府上弹什么曲子,真是折腾死我了。”
“哦?所以方才你练的那首《福禄百寿》,是给我母亲准备的?”桑晋南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是啊。”钰儿没好气地点点头,“也不知桑大少你怎么想的,叫我一个青楼女子去给你母亲拜寿献艺,她老人家不会不高兴吗?”
“青楼女子又怎么了?我还没看扁你,你就自个把自己给看扁了?”桑晋南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钰儿没想到桑晋南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内心对他的偏见略减了几分,“我只是觉得……这样有点不合适。”
“我母亲听的是曲子,又不是你的人,你别自作多情了。”
晕,才对他看法好一点点,这桑断袖又开始毒舌了。钰儿脸一沉,撅嘴道,“你再说,再说我不去了。”
不知怎地,桑晋南就是喜欢看钰儿这副生气的样子,撅起嘴来活像一只受虐的小兔子。
“钰儿姑娘,你拿出点敬业精神好不好?我已经跟花老板说了,今后只许你接我桑府的拜帖,当我桑晋南的独门上宾,你看看,我对你多有诚意,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钰儿一听更来气,凭什么你桑晋南就可以摆布我的自由?
“啧啧,别生气了,本来挺好看的一张脸,挤成这样谁愿意看呢!”桑晋南含着笑,随手拨了两下她的琵琶,又道,“我母亲听不惯太热闹的曲子,琵琶声音太嘈,不如改弹古筝吧,就弹那首《汉宫秋月》,我母亲爱听。”
啊?自己辛辛苦苦练了三天的曲子,就这么被他给否决了?
见钰儿一张小嘴抿得越来越紧,桑晋南笑道,“钰儿姑娘向来百变神通,想我这么小小的一个要求也难不倒你,得,七日后在桑府,我就等着看你好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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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汉宫秋月》为汉朝流传下来的古筝名曲,历经各朝各代都有所改编,钰儿虽在现代学过,但毕竟跟梁朝版的《汉宫秋月》甚有出入,所以,要弹好这首曲子,她还得按着梁朝版的工尺谱重新学来。
工尺谱——钰儿一看到那些圈圈点点的符号就头疼,无奈之下,她想起不久前拜下的师傅莫夫子,有这么好的资源却不利用,不是白白浪费吗?
于是第二天一早,钰儿就拿了手抄的《汉宫秋月》工尺谱前去莫府找莫何如帮忙。
一入莫府,便闻到这里独有的竹叶清香,钰儿沿游廊往西厢院去,打算先去看看哥哥,再去拜会莫夫子。
还未踏进书房,就听得莫何如身为温雅的嗓音,“陌尘,你这篇入仕论写得很好,但是要想得到考官的青睐,还得多引用些经史子集。当今圣上喜欢欧阳修的文论,你可以在这里加几句他的名句。”
见夫子正在给哥哥讲课,钰儿在门口顿了顿,刚好莫何如的侍从慧安从旁经过,道“咦,这不是钰小姐吗?又来看望苏公子啦。”
莫何如一回头,见是钰儿,露出粲然一笑。
“钰儿冒昧前来,打扰夫子了。”她忙侧身见礼。
“没关系,这一课刚好讲完了。钰儿你是来看陌尘的吧?”莫何如问。
“其实……钰儿来……是想请夫子教我一首曲子的工尺谱。”钰儿说罢忙呐呐低头,莫何如虽答应过教她,但她心里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呵呵,好啊,你想学哪首曲子?”
“就是,《汉宫秋月》。”钰儿恭敬地递上带来的手抄谱。
“嗯,这首曲子很好听,学起来也不难。你随我到琴房来,我现在教你。”
没想到莫夫子竟答应得这样爽快,钰儿哦了一声,便跟上他的步伐,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看苏陌尘,对他扮了个鬼脸。
苏陌尘望着妹妹与夫子一高一低相伴离去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
☆、14便宜五十两
莫府后院,兰竹清幽,莫何如坐在钰儿身边,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教着她工尺谱的记法。
“钰儿你看,上、尺、工、凡、六、五、乙这些字样代表音高。”莫何如一面教一面拨弄筝弦给她示范。
清亮的筝音划过,竟然是“哆、来、咪、发、唆、拉、西”,钰儿立时顿悟,原来“上、尺、工、凡、六、五、乙”这几个字分别对应的就是现代简谱所学的“哆、来、咪、发、唆、拉、西”!
莫何如继续教,“弹‘凡’这个音阶同样是拨‘工’字筝弦,但是左手要配合略往下按一点,就像这样。来,你试一下。”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