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檀的意识逐渐飘忽,这都是梦吧,狐狸哥哥在等着她呢……
这么苦,这么可怕,这都是梦啊……
小竹看着昏迷过去的赵檀,再看看自己手里端着的碗,愣了愣,把碗放在地上,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其实不叫小竹的,就像胡八不叫胡八一样。
可是自从他虐杀了出外探亲的小竹,自己扮成小竹之后,已经被称为“小竹”两年多了。
他这两年多潜伏在赵檀身边,之所以一直没被发现,大概是因为这位郡主只关心她自己,眼睛里只有她那位狐狸哥哥,从来多不看旁人一眼的缘故吧!而她那位宝贝之极的狐狸哥哥,眼睛里也只有她,从来不肯正眼看旁的女人。
呸,狐狸哥哥!肉麻死了,只有这没用的女人才会这么矫情地叫。
小竹看着昏睡的赵檀,朝地上啐了一口。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装女人太久了,这个动作还真有点女气了!
看着没有生气昏迷不醒的赵檀,他开始发呆。
发了一会儿呆之后,他把被子卷成一团,垫到了赵檀背后,然后弯腰端起了碗,舀了一勺子牛乳,撬开赵檀的嘴巴,伸到喉咙那里把牛乳灌了进去。
这次,终于灌进去了。
小竹有点开心,又有点恶意:我的郡主,你倒是想死,没那么容易!
又一阵脚步声自上而下,胡八走了下来。
他看到小竹正在用勺子撬赵檀的嘴,想开口阻止,想了想,又把话咽了下去,移开了眼睛不看这边。
他在王府里面,偶尔也会看到赵檀。
那时候的赵檀,大金王朝的明珠郡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堪称金枝玉叶天之娇女,身材高挑充满活力,精致的衣裙别致的首饰,美丽的脸上常常挂着爱娇的笑……如今,却变成了一具苍白无力皮包骨头一直昏睡的躯壳……
小竹一边忙活,一边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胡八看着他,道:“柳狸化装成一位中年书生往这边来了,走到西城城隍庙的时候,他进了街口的醉太白酒楼,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我命人守在外面!”
小竹终于把大半碗牛乳全倒进了赵檀喉咙里面,转向胡八:“他老婆被咱们弄过来了,他还有心思去酒楼?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再加派几个人去守着!”
“好!”胡八转身离开了。
他和小竹,虽然名义上是平级,但明显的小竹更受主子信任,他们这些人就隐隐的以小竹为主。
离开地下的暗室之后,胡八想起来了,小竹原来的名字是朱琪啊,他也叫错了!
走到京都西城的城隍庙的时候,一身灰袍中年书生打扮的柳狸毫无预兆地调转身子,走进了街口的醉太白酒楼。
一个时辰后,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书生带着一个小厮,从醉太白里走了出来,向荣华街走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慢悠悠地走着,恨不得走一步晃三晃。
小厮没心没肺地四处乱瞟,间或还窜起来伸手去够路边墙内伸出来的柳叶。
这时候,夜幕早已降临了。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虽然是夏季,可是夜风从东枢东北方的海上呼啸而来,越刮越烈,风中渐渐夹了细小的雨滴,逐渐成铺天盖地之势。
东枢皇宫外宫的撷英殿里,东枢新皇泰安帝竹筝已经在寝殿歇下了。
当年阴郁封闭的寝殿早已换了模样,华丽厚重沉甸甸的帷幕早已不见影踪,换上去的是一层层飘逸的白色轻纱。
风雨初来的时候,值夜的太监悄悄走了进来,打算关上打开的窗子。
龙床层层轻纱后传来泰安帝的声音:“不要关!”
“是,陛下!”太监悄悄退了出去。
“出去!”
“是,陛下!”
太监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竹筝早就就寝了,却还没有睡着。
他的父皇福全帝一生都喜欢关门闭窗睡觉,而他偏要相反,自从当了皇帝,一直都是大开着窗子睡觉!
他躺在宽大得似乎没有边际的龙床之上,睁着眼睛想心事。柔软的白色轻纱在大风的吹拂下,不断扬起又落下,风中既有花园中花的残香,又有泥土的湿腥,还有寝殿中本来就有的百合香的香氛。
竹筝翻了个身,心里愉快极了:终于不用闻到那草药混合龙涎香的怪异味道了!
为了这一天,他忍了那么久!
目前的他,似乎只有一个隐患,那就是假死脱身的尉王竹笙。
竹筝至今想来,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竹笙竟然是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之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窝到金国去当南安王的侍卫统领,只为了那个叫赵檀的女人!
竹筝见过赵檀,他母后曾逼她去大金求取明珠郡主。他觉得她不过尔尔罢了。
他又翻了个身,想到了福全帝的遗诏。
自己是登上了帝位成为九五之尊,可是,只要竹笙不死,他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
那封遗诏到底被吴广林藏到哪里去了呢?是在竹笙那里吗?还是在白太妃那里?
朱琪办事当真是越来越糟了!
竹筝越想越烦恼,越发没了睡意,翻腾得更起劲了。
风雨越来越大,寝殿里的烛台全被吹灭了,外面漆黑一片。
寝殿朝南的窗子闪过一个黑影,很快隐没在翻飞飘拂的白纱之中。
云峥察觉到危机的来临,刚要拉动叫人的金铃,一道冰冷的刀锋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之上,一滴冰凉的雨水滴在了他的脸上。
竹笙俊美的脸距离他很近很近,他甚至看到了竹笙湿透了的黑色劲装。
“我需要用你换回我的妻子,所以,你给我安生一点!”柳狸低沉的声音凛冽如刀锋,带着森然的寒意。
竹筝身子略动了动,柳狸的手腕轻轻摆动,他的脖子被划了个口子,刺痛中鲜血流出,蜿蜒而下。
竹筝不敢动了。
一刻钟之后,一身黑衣的柳狸背上背着鼓鼓的一包物品,壁虎般从窗口蹿出,沿着墙壁游了出去。
夜幕降临之后,小竹命属下准备一碗熬得稀烂的米粥端进自己房里。
属下退下之后,小竹端着稀粥进入了自己的拔步床,关上床门,掀开了床板,进入了地下的密室。
密室里很暗,因为空气流动不易,空气潮湿阴冷又污浊,只在墙壁上镶着一个小小的油灯,散射着昏黄的光。
赵檀依旧在昏睡。她如今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得多。
小竹走过去,依旧团起被子塞在赵檀身后,抬起她的下巴开始强喂稀粥。
赵檀处于昏迷中,一点汤水沿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小竹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袖袋里抽出了一方丝帕,擦了擦赵檀的嘴角。擦完,他又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女气,厌弃地把帕子扔在了地上,用靴子踩了踩。
小竹刚从密室里出来,胡八就大步进来禀报道:“柳狸扮成的中年书生快到荣华街街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走进了路边的一个小茶馆,泡了一壶茶开始饮茶!”
小竹想了想,问道:“从他出醉太白到现在,一共多长时间了?”
胡八心算了一下,道:“至少三个时辰了!”
小竹心知不妙。
在赵檀身边潜伏这两年多,他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柳狸的武功深不可测,除了柳莲和赵檀的三哥赵杨,当世几乎无人能匹。柳狸曾是东枢的尉王,他熟悉京都地形,对宫里也很熟悉,若是他潜入宫中,挟持了泰安帝……
小竹心里飞速地计算着,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亲自去告诉那些人好好看着!”
“是!”
胡八退了下去,带着几个人出去了。
按照小竹的部署,荣华街的这个据点已经变成了一个有去无回的牢笼,赵檀就是诱饵,只等着柳狸上钩了。谁知道柳狸一路风驰电掣追了过来,却始终只在笼子外观察徘徊,根本不上当!
小竹走进了卧室。
他随意舀了几样物品,然后进入了密室。
小竹非常冷静,他把依旧昏迷的赵檀用薄被包住,绑在了自己背上,然后摁开了按钮,打开了密室另一端的暗门,一条极狭窄的暗道显露了出来。
小竹背着赵檀,爬了进去。
他爬了大概有两丈的距离,伸手在左边壁上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一个凸起,用力摁了一下。
暗门自动关上了。
这个暗道太窄了,修建的时候小竹只是考虑到自己日后发福的状况,没想到今日正好用上——他和赵檀都是极为苗条的,他是本来就瘦,赵檀是被他活生生饿瘦了。
想到这里,小竹喜孜孜地很想笑。
他猜到柳狸采取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表面上围着荣华街宅子打转,实际上怕是已经潜入宫中掳走了泰安帝。
小竹觉得自己一定猜对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赵檀对柳狸有多重要。
他冷笑了一声。
想用泰安帝换赵檀,得看他同不同意了。
小竹现在弄不清自己的想法,他只知道,若是放走了赵檀,这辈子怕是再难看到了。
而且凭借直觉,他觉得柳狸有嗜血的本能,只是被刻意地压制住了。
若是丢了赵檀,柳狸没了顾忌,自己的小命如何能保?
东方大陆三国中,只有东枢临近大海。
如今已是深夜,狂风暴雨自海上而来,夹杂着电闪雷鸣,袭击着京都及其周边。
暗道的出口在西城的一个小河边。
小竹钻出了出口,阖上出口之后,又在风雨中做好伪装,这才背着赵檀飞跃而出,瞬间消失在墨黑的雨夜之中。
胡八冒雨来到茶馆,大喇喇走了进去。
他们手里有赵檀,有什么好怕的?
柳狸扮演的中年书生正坐在靠里的一个桌子前,捧着茶杯悠闲地品着茶。
胡八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也要了一壶茶,慢悠悠喝着。
外面的风雨愈来愈大,雷声愈来愈响,间或会传来树枝被劈断的“咔嚓”声。
茶馆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客人——中年书生和胡八。
子时之后,中年书生的小厮浑身**地奔了进来,附到中年书生耳边说了几句话。
中年书生微笑着看着胡八:“胡八,泰安帝在我们手中,舀明珠郡主来换吧!”
说罢,他起身离去。
胡八身子僵直——这不是柳狸的声音,这是柳莲的声音!
得赶紧去告诉小竹!
胡八顾不得披上油布雨衣,也冲了出去。
60
胡八走得太匆忙了,他冲到街角的时候,没发现在黑夜和风雨的掩护下,一条黑影悄悄跟上了他。
回到荣华街的据点之后,胡八冲到小竹的房间,这才发现已是人去屋空。他刚走进卧室,打开密室入口,忽然觉得脖子一凛,一股杀气逼近,身后传来柳莲冷冷的声音:“带路!”
胡八僵直着身子,最后带着柳莲进入了密室。
站在空荡荡的密室里,看着没有了赵檀连被子也不见了的硬板床,胡八感觉到冷汗在背上蜿蜒流动。
柳狸预先在胡八他们这个荣华街据点外面布置了暗卫,似松实紧地把这个宅子围住了。柳莲接到暗卫的回报,知道赵檀并没有被带出去,那么这个密室应该还有一个出口。
“另一个出口在哪里?”柳莲运力入刀。
“我不知道!”胡八被柳莲的杀气吓得浑身发软,嚎叫了一声,“我真的不知道!”
柳莲微一用力,胡八的脖子就被割断了,鲜血喷涌而出。
一脚踢开他的尸体之后,柳莲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柳狸事前给他看的这座宅子的示意图。
片刻之后,他走到暗室的北边,盯着北边墙壁看了看,伸手在一处颜色稍深的地方一摁,一一个黑洞洞的暗道出现在眼前。
柳莲正要进暗道,台阶上传来柳狸的声音:“师父我来!”
一身**黑衣的柳狸大步走了进来。
“泰安帝呢?”柳狸转身问道。
“已经送出城了!”
柳狸拦住了柳莲,站在了师父身前:“我先进去,师父为我掠阵!”
夏季天亮的早,可是因为风雨,已经过了寅时了,天地之间还是黑魆魆的,狂风暴雨依旧肆虐着。
柳莲和柳狸站在暗道的出口,默默无言。
柳狸仰起脸,雨滴打在他的脸上,顺着鼻翼和鬓角流了下来,他精致的脸带着一丝决绝和狰狞:“师父,我已经命人守住了他们的老巢,您去负责审问吧;我已经命我在东枢军机的人派人守住京都四个城门,接下来,我要和泰安帝去谈判了!”
柳莲点了点头。
师徒两人各奔东西,消失在雨幕之中。
已经是巳时了,天应该亮了,可外面依旧是风雨如晦。
京都东城的平民居住区清华里,有一条僻静的小巷,名叫白杨砦。
白杨砦最深处的那座宅子,破旧的木门,洁净的院落,院子里种着一株白杨树,深蓝的瓦房房顶上生着野草——一切看起来都很普通。
早换了一身灰色粗布短衫的小竹,端着熬好的小米稀粥走进了东边的卧室。
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脸色苍白削瘦异常,枯瘦的脸上只有一双大眼睛有一点神采。看着端着碗走进的俊秀的年青男子,她眨了眨眼睛,用沙哑低声问道:“你……是谁?”
小竹愣住了。
他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女孩子,最后却没有说话。
女孩子脸上现出迟疑之色,又问道:“我……是谁?”
小竹心里盘算着,默默走了过去,把碗放下,把枕头垫在她身后,扶着她靠在枕头上,端起碗开始喂她喝小米粥。
女孩子吞咽有点困难,一次只能喝下一勺的三分之一。小竹因为有心事,所以显得极有耐性,慢慢地喂着。
女孩子只喝了小半碗就喝不下去了,再喂就流了出来。
小竹重新把她安置好,走了出去。
他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端着碗把剩下的小米粥全喝了下去,然后开始盘算:赵檀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吓傻了,把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小竹决定再试试看。
他走进卧室,发现赵檀已经睡着了。
暴雨连下了两天,小竹易容出去了一趟,发现京都的禁军正在挨家挨户地搜索全城,手里舀的画像正是他和赵檀的画像,而且,他遇到的那队禁军,还跟着一个大金南安王府的暗卫。
看来,泰安帝确实是被柳狸掳走了。
小竹计算了一下,照这样的速度,搜到白杨砦也就在这两天了!他最喜欢这种冒险的刺激,好像走在刀尖上一般,步步惊心。
小竹买了些菜肉等食材,不紧不慢地走了回去。
赵檀已经醒了,她还没有力气坐起来,依旧躺在床上,可是一看到进来的小竹,她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带着惊喜的笑意:“你回来了!”
小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他端着熬好的鸡汤走进了卧室。
这次,赵檀喝了半碗鸡汤。
小竹端着碗正准备出去,却听到身后传来赵檀怯生生的声音:“谢谢你!”
他的身子滞了滞,端着碗出去了。
到了晚上,小竹又喂着赵檀喝了半碗鸡汤。
收拾了厨房之后,小竹走进了赵檀住的卧室,站在床前开始脱衣服。
他一边解衣带,一边观察着赵檀。
看到他脱衣服,赵檀先是瞪大眼睛,一幅很吃惊的样子;然后把脸悄悄缩进了被子下面,一幅害羞的模样。
小竹解开了衣带,脱去了外面的粗布短衫,然后脱去了外面的裤子,只余下中衣和亵裤。
他站在床边,抱起赵檀往床里移了移,掀开被子,做出上床睡觉的架势来。
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