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回府后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还以为被她弄丢了,幸而被他拾到,娉婷道了声谢谢,伸手去拿,却被他手掌一缩扑了个空。
“我替你戴上吧?”是询问,带着小心翼翼。
“就当我最后一次将你当做自己喜欢的女子,以后,你就只是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喉间像烈酒滚烫灼热,却愣是用轻快无比的语调说出这染着伤感凄凉的话语。
娉婷看着他坚定笑容明朗的面颊,一切拒绝的话语都哽在了喉间,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着——对不起!
阳光温情,为那双麦色修长的双手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泽,朦胧之中透着别离的哀伤,他嘴角是幸福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手为她戴簪花,这样的场景曾在他的脑海中幻想过无数遍。
簪花插入云鬓,赫连穹满意的凝视着在他心目中绝世倾城的容颜,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不舍,不远处的阴达看着,突然觉得自己主子高大的身影好凄凉、好凄凉。
他突然转身抱住她,嘴里喃喃诉说透着别离的忧郁:“你要好好的,不要辜负我的放弃!”三日后,他收到父王的来信,母后病重他要即可赶回,下一次来夜国他不知道又会是多久,一年、五年或者是十年,永远……他与自己打了个赌,只因为不想在离去时还有遗憾。
娉婷感觉到这个高大男人心中的忧愁,她的手缓缓拥上他健硕笔挺的后背,眼中晃过一丝歉意,夕阳如火,映照着此刻相拥的身影清凉如斯。
忽而,娉婷的瞳孔骤然放大,眼中是不可思议和那种又一次被命运捉弄的刺痛感,夜君逸就如一尊完美的雕像,站在她与他相拥的面前,眼中是失望的浪潮像海啸席卷着她的心,手中明黄的卷轴发狠般握在左掌中渐渐紧皱,他脸上的表情如万年寒冰般将人浑身的血液都冻透直至碎裂。
不带丝毫眷恋,他的身影湮没在如烟如害般澄明的一片夕阳辉光中。
她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追上去,她像木偶再也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与行动,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喉中发不出一点声音。
☆、第四十五章 断发绝情
荣王府,锦绣阁中,安锦屏正耐心细致的绣着一幅鸳鸯戏水的绣品,嘴角是温顺柔雅的甜蜜笑容。
“王妃!”洛儿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专注绣花的安锦屏手指一抖,一阵刺痛,血红的水珠莹润饱满绽放在指尖。
安锦屏的面上有一丝薄怒:“我不是说过我绣东西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吗!”
洛儿接收到了安锦屏的怒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恕罪!”一张小脸紧紧贴在地面。
“罢了,有什么事,说吧?”她对这个一直忠心耿耿服侍她的丫鬟,多少是有些优待的,平时也不忍责骂她。
“王妃派去的人来报……”洛儿贴着安锦屏的耳边详细汇报着刚得到的新消息。
“当真?”眉角掩饰不住的喜色。
“奴婢句句属实,的确是看到王爷怒气冲冲的回了府。”
一抹阴冷的笑容在安锦屏娇艳的脸上浮现,今日王爷刚去跟皇上请了旨,要纳廖娉婷为侧妃,刚才急匆匆的赶去廖府想必也是去告知这个消息,可竟然被王爷撞到她与别的男子搂搂抱抱……这可就怪不得她安锦屏了,她都没有出手阻挠,怪就只怪你廖娉婷太倒霉了。
现在王爷对她的误解加深,她只要再略施小计,彻底绝了王爷对她的念头,对她心灰意冷、再无念想……赫连穹是吗,你以为本王妃是那么好欺负的,上次大闹丞相府的事情,今日便一并找你讨回。
……
王府自然没有去成,被夜君逸撞到她与赫连穹抱在一起,铁证如山,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小姐,我看你还是去跟王爷解释一下吧。”芸儿看小姐在房内急得来回走动,眼睛都快被她给绕晕了。
“上次安锦屏落水的事情还没完,再加上今日,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娉婷的脑中一句话闪电般掠过'我只相信看到的'。
芸儿也在一旁替自家小姐着急,绞尽脑汁的想着方法对策。
“小姐,赫连世子的信!”小卓子在门外轻叩房门。
芸儿接了过来,嘴里嘟囔:“赫连世子给小姐惹大祸了,现在还有心思送信……”
娉婷打开信件,寥寥数语,道尽离别愁绪,约她在流芳楼一聚。
娉婷取了披风准备出门,吩咐芸儿在府中待着等会帮忙应付廖老爷子和廖老夫人,她去去很快就回。
芸儿虽担忧这大晚上的,但想着小姐乘着官轿去的,也不会有无耻之徒胆敢如何。
……
“世子,你这都喝多少壶了,少喝点吧,酒多伤身!”阴达在旁叹着气,伸手去夺赫连穹手中的酒壶,却被他一掌拍开。
“不要管我……本世子……嗝,今天心情不好,给我滚出去,滚!”一个酒坛子被毫不留情的抛掷在地面,其声清脆,酒香馥郁飘香。
“好好好,我滚,我滚,世子,少喝点!”临走,阴达不怕死的再次嘱咐。
屋内归于沉寂,再也没有那聒噪的劝阻声,赫连穹抱着酒罐,一脸醉态,像孩子般大声嘟囔:“夜君逸他有什么好的,一个小白脸……本世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他突然“咚”的将头埋在臂肘间,呜咽的话语撕心裂肺:“再好,你还是不喜欢我……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敲门声又一次响起,赫连穹烦躁的步履踉跄这去开房门:“都说了不要打扰本世子,本世子的话你听不懂吗!”
“世子,您的信……”店小二恭恭敬敬的递上一个信封。
“我的信?”他迷迷糊糊那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谁写的?”
“送信人说是廖尚书府的大小姐送来的。”小二一脸谄媚讨好。
听闻是娉婷送来的,赫连穹酒意顿时清醒了大半,“哐当”一声关上了门,小二一脸郁闷的在心里低咒,本以为送个信能得点赏钱,“呸——”一口没淬完,一锭银子“梆”的一声砸到了他的脑门上。
“流芳楼'碧雪阁'一叙!”娟秀玲珑的字体,赫连穹像做梦般定定看了好久,确信不是做梦,忽而从开着的窗子处一跃而下,步履如风,向流芳楼走去。
约见流芳楼,赫连穹因脚程稍快又因为本就在流芳楼附近的酒楼中喝酒,自然先到达了流芳楼,当看到真真实实出现在他眼前的娉婷时,他才确定不是做梦。
“世子怎么不告诉我你马上要启程回漠国?”好友一场竟连最后一次送别都不提早相告,难怪今天他的表现有点失常,总觉得像是别离般凄凉。
“我怕麻烦你。”赫连穹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娉婷了,只是觉得再次见到她既尴尬又喜悦。
“那现在又怎么不怕麻烦,专程送信到府上?”娉婷眼中透着一抹好笑的揶揄,还真是神经大条。
“送信?我没有啊,不是娉婷你给我的信吗?”赫连穹一脸的茫然不似作假。
“不好!”娉婷突然意识到被人算计了,虽然猜不出对方的意图,但是明显感到不能再在此地多逗留,正欲叫上赫连穹一同离开。
突然一阵烟气从窗外飘入,两人都觉头脑一沉,眼前一黑,便再没了意识。
随后,有两黑衣人推门而入,其中一人说到:“啧啧啧,这女的长得还挺标致的,要不要哥们先玩一玩,再履行任务?”淫荡的笑声飘扬在屋内。
“耽误了时间,紧着你头上的脑袋!”另一男子不屑的出口言,眼中带着讥讽。
“我不过随便说说,快干活吧,不然到时王妃到了我们还没成功,那可就惨了!”
月黑风高,的确是个做见不得人勾当的好时机。
……
“王爷,国事繁忙也要多注意身体。”安锦屏端着点心走到了夜君逸的书桌旁,柔和的烛光给他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朦胧迷人的光华,安锦屏的心不觉漏了几拍,眼神带着痴迷。
“嗯。”淡淡的一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安锦屏恨恨的紧咬下唇,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王爷,刚才廖小姐来信,邀我们去流芳楼一聚,说是要解释上次臣妾落水的事,八成是赔礼吧。”安锦屏笑靥如花,眼波流动。
夜君逸的眉眼稍微动了动,语气淡漠:“她怎得会有那闲心?”他没有怀疑安锦屏的话有什么不对,只是想到今日看到的场景,只觉一股怒意直袭面门,抓着折子的手都紧紧攥了起来。
“臣妾也不知,也许是王爷与廖小姐有些误会,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莫要生了什么嫌隙才好。”安锦屏一番话大方得体,倒叫夜君逸的怒气稍减了不少。
王府的软轿在流芳楼的门口停下,下轿后,安锦屏便唤了小二询问“碧雪阁”的所在。
当上到了所在楼层,站在碧雪阁门外,不知为什么夜君逸的心在不安分的跳动,说不出来一种特别怪异的感觉。
安锦屏率先敲了门:“廖小姐——”
半晌无人应答,夜君逸这才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安锦屏,安锦屏则面色有些担忧:“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说完直接推门而入。
随后安锦屏的一声大叫响彻夜空,夜君逸的一双眸子几欲喷火,他突然有些重心不稳。
赤裸着身体睡在一起的娉婷紧紧靠在赫连穹的胸口处,表情安然柔顺,听到那声大叫,她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然后有些迷蒙的睁开了双眸:“君逸,王妃,你们怎么在这?”为什么她感觉夜君逸愤怒的眼神想要杀人,突然感觉肩部凉飕飕的骇人。
她看了看被中自己赤裸的身体还有睡在她身旁的赫连穹,在看了眼一脸幸灾乐祸的安锦屏,晕倒之前的那阵烟气,一切了然,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耀眼,只是眼中的目光越来越冰冷。
“你倒是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出现在这里,看你做着见不得人的放浪行为!”夜君逸一字一句,此刻的他被愤怒与咆哮的妒忌抓狂冲昏了头脑,以至于脱口而出的话,他事后才觉得悔不当初。
“放浪?”娉婷的声音忽而有些尖锐,她确信她自己没有听错,这的确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心像被人用手生生的撕裂。
“你相信我会做出这种事,你相信我会背叛我们之间的誓言,是不是?”她目光如炬,话语中笼罩着巨大的绝望,亟待破灭的仅存希望在风中摇曳。
“我不知道……”他突然背转过头,躲闪着她的目光。
仅存的微薄希望被命运之手狠狠掐灭,本来以为能够相守的感情,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别人只是略施心计,他们便咫尺天涯,到底是他们缘分太浅,语气中透着一种绝望凄凉的灿烈:“你若信我,我不发一语,你都不会疑我;你若不信我,我说再多都是枉然!”
赫连穹就在此刻醒来,看清了室内的情况后,他只当是自己酒后乱性,对娉婷做了不该做的事,看着她绝望撕裂的表情,他的心钝重的疼:“若他不要你,我要你,我会对你负责!”
赫连穹这句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加强渲染了安锦屏想要达到的效果,更让夜君逸对娉婷恨之入骨:“我知你怨我,所以你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很好,你赢了,我的心已经被你伤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你可满意?”他仰起头,唇角颤抖,极力隐忍着某种如海啸般狂暴的情绪,翻江倒海快将他吞没。
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娉婷如夜风中优雅迷人而又极尽芳华似要燃尽自己的火红芍药,她放肆的狂笑,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剪刀:“你说过你会信我,无论何时,可是你终究还是疑我……是我看错了人,夜君逸,你我从此——恩断情绝!”最后一个尾音收转,缕缕青丝已极其壮烈的姿态在室内飞扬若黑烟袅袅飘落在旧梦之中,掩盖了曾经的繁华美好。
“如你所愿!”他如野兽般发狂,双眼腥红,长袖一甩,挥断了他们最后的一缕情丝。
娉婷立刻如同泻光了所有力气般瘫软在窗沿,依靠着冰冷的墙壁。
“廖娉婷,终究是我赢了,你们的感情不过如此!”安锦屏娇笑的声音分外刺耳,她就是喜欢看她这副要死不活的绝望模样。
笑着笑着,安锦屏突然感觉一道阴寒的目光像一把冰凉的匕首狠狠抵着她,娉婷的眼若一汪幽潭充满着魔力与危险,她的语调轻扬平静:“姐姐以为这样就算完了,这只是开始,欠我的,日后我会悉数向你们一一讨回!”最后两个字明明语气极轻,却让安锦屏有一种肃杀的寒冷,她生生打了个寒战,飞速离开了那个让她发寒的房间,狂奔的瞬间,她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她总觉得这个隐忍懦弱的廖娉婷跟以前不一样了,但究竟哪里不一样了却她自己都说不出来,只是这种变化让她没来由的心生畏惧。
“喂,你没事吧?”赫连穹惴惴不安的看着娉婷,为什么刚才他自她身上感觉到了一股让他自己都莫名心惊的寒意。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他的面颊上,赫连穹正欲发作,但看到娉婷的表情何其无辜,也是他不对,于是怒气便也熄了大半。
两人各自穿好衣物后,赫连穹再一次开口问道:“我说,要不你干脆跟我回漠国,当世子妃,我会对你很好的。”说完,竟对天比了个手势,倒像发誓。
娉婷突然觉得心中一股暖流激荡,本来这事他也是受害者,却偏偏以为是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一脸的愧疚。失了夜君逸的感情,便只当这六年做了一个梦,她此后的人生便再也不会有爱情,只有仇恨,她会让伤害她和她娘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将他的手从空中拂下来,仰着头看着他,笑意盎然温暖:“不是说了,一辈子的好兄弟吗,大哥!”
赫连穹虽心上黯然,但也并不意外,望着她伸出的小指,痛快的勾上:“嗯,我永远是你的好大哥。”同时,他在心里发誓,以后他赫连穹都会用生命来保护她。
☆、第五十二章 流言
司琴坊内,琴弦铮然一声,如裂帛碎裂之声聒噪刺耳。袭妃姚若儿将手中的古琴一甩,望着娉婷的眼中是鄙视与嫉恨:“在如此污秽不堪的司琴坊内我委实再也学不下去,我先走了。”说完不顾众人眼神,带着贴身宫女便走了出去,她是姚将军的女儿,父亲手握重兵,在皇上面前也是极为得宠,所以为人便有些嚣张骄纵、目空一切,就连一贯温顺雍雅的皇后她也从未正眼瞧过。
众宫中女眷纷纷抬起头打探着表情宁静如水的娉婷,心中想着——她怕是还没有听说外面的流言吧。
有一个胆大的妃子毫不避讳的起身问娉婷:“司琴女官,外面传闻你与漠国世子有过一夜之情,还死缠烂打非要当世子妃,世子受不了你的死皮赖脸,便一怒之下率众回了漠国,这事可是真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看戏的幸灾乐祸表情,不就是会抚个琴,竟然有那么大的面子让皇上亲自宣旨入宫。
娉婷秀眉紧皱,不出所料的话,如此陷害自己想害自己名誉扫地的便只有那些人了,眼中一抹凌厉划过,底下开始还喧腾的人群因为她眼神的压迫而变得噤若寒蝉,皆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司琴女官怎么有如此强大骇人的气场。
“流言止于智者,相信各位娘娘皆是明辨是非的秀外慧中之人。”
此话一出,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说了便等于是给自己扣上一个搬弄是非的蠢笨帽子。但也没有心思再学下去,随后一个二个便找各种理由离开了司琴坊。
很快坊中便只有娉婷与芸儿两个人。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