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安锦屏痛哭,像个孩子般扑倒在秦氏的怀中。
秦氏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语中嗔怪却又骄纵:“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被下人看见倒要笑话……”
用丝绢绣帕拭干了眼角的最后一丝泪痕,安锦屏又恢复了那个一贯优雅清高的大小姐形象。
“小姐,赫连世子前厅……求……求见。”跑来传话的小厮说话结结巴巴,眼中倒似透着某种惧怕。
“在小姐面前,说话如此不知礼数,慌张个什么劲,没用的货。”洛儿脆生生娇喝道。
安锦屏倒是好奇赫连穹来此的目地,难不成也是仰慕她秋月宴上所取得的成绩,想着她的步伐愈加轻飘坚定,脸上是自信的风采。
谁知安锦屏前脚刚踏进大厅,随后一个茶盏在她面前应声而落,吓得她后退不急险些跌倒,一张小脸因惊吓过度略微发白。
“这茶真难喝,难道这就是相府的待客之道吗,安小姐?”赫连穹一双鹰目紧紧攫住安锦屏,似要将她的脸烧个洞出来。
安锦屏没好气,心想你是来找晦气了,可这毕竟是漠国世子,她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无奈吞咽下怒气,笑靥如花:“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混账东西,还不快去给世子再沏一壶上等的雨前龙井来。”她倒是将气撒在了立于一旁的无辜丫鬟身上。
好个会推卸责任的安小姐,你不是能忍耐吗,那就让本世子撕烂你的假面具,看看你骨子里透露出的贱人气。
“听闻本世子的世子妃在安小姐这里受了委屈。”阴狠之气四溢,锐利的眼光,安锦屏直觉一股寒凉之气自脚心蹿起。
“世子这是哪里话,锦屏怎么能有这个胆子,不过……冒昧问一句,世子的世子妃是哪家千金?”她怎么不知道这赫连穹什么时候有了世子妃,而自己又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世子妃结了什么怨。
“正是被安小姐以特殊方式请出相府的廖娉婷。”赫连穹故意加重了“特殊”两个自,话语中的肃杀之气冷然。
“这……锦屏真的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安锦屏继续装傻,廖娉婷真是有狐媚人的本事,先是夜君逸,后又勾搭上一个漠国世子,一时间她气得牙痒痒,却不想她这不甘愤恨之色被一旁的赫连穹尽收眼底。
“那安小姐是在说本世子的眼睛出了问题,是非不辨了吗!”陡然提高的音量,吓得安锦屏腿脚一软,幸亏洛儿扶住了她。
“锦屏不敢……”一张脸完全血色褪尽,贝齿紧咬着下唇,血珠渗透妖娆。
“那便是承认有这回事了……阴达,安大小姐管理下人不当,败坏小姐名声,替我好好教训那个丫鬟。”眼皮丝毫没有掀动,手指却是准确无误指向站在一旁的洛儿。
打狗也要看主人,安锦屏贵为相府千金,自然不能轻易惩处,那便小惩大诫,惩罚她身边的婢女给她长点记性,让她知道他赫连穹的女人不是随意可以欺负的。
“这……”阴达犹豫,他可是从来不动手打女人的啊,世子不是坏他一世英名吗。
“怎么还不动手?莫不是叫本世子亲自来。”
“阴达不敢。”看到赫连穹满意的收回目光,阴达泫泪欲泣,他这是跟了个什么主子,又是做信差又是做打手……他这贴身金刀侍卫的名声啊……无奈,只有在心底哀嚎。
下辈子一定要跟对主子啊!(你个没用的货,是想世代都为奴吗?!)
看到阴达魁梧高大的身板上前,洛儿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后退,求救的眼光看向安锦屏:“小姐,救救洛儿。”
“洛儿,做错事便要受罚,这是你该得的教训,以后安分点。”安锦屏错开眼不忍去看,今日所受屈辱,他日一定加倍讨回,手在身下握紧,青筋暴起。
洛儿一脸绝望。
凄厉的惨叫声回旋在大厅之中,不多时,一张疑似猪头的面孔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尤其是那红肿的香肠嘴,赫连穹使劲憋住笑,一派正色:“阴达,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阴达再次想哭,看世子刚才盛怒的模样,若他不下重手,怕到时被打成猪头的便是自己了吧,他还没抱怨他的手都打疼了,看着挺水灵的一个丫头,怎么那么皮糙肉厚。
“嗯,本世子今日也累了,先回去歇着了。”赫连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个银色瓷瓶天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入被打傻的洛儿怀中,阴达的声音阴揣揣的响起:“这是上好创伤膏,一天三次,半月便可痊愈,还不快谢谢世子大慈大悲。”
打了人再给颗枣,还让人谢恩,洛儿幽怨不能言,用肿胀的香肠嘴说着不甘愿的话:“谢世子赏赐。”
“阴达,走了——”
得令后,阴达小跑着跟上自家主子。
一出相府,赫连穹顿觉风光无限好,再也憋不住大笑起来,笑声恣意挥洒。
☆、第三十八章 牢房探监
“军爷,麻烦让我家小姐进去吧,不会耽误很久的。”芸儿一边央求着面前贴面无私威严直立的刑部大牢守卫,一面客套的往他的手中塞了一锭银子。
哪知那浓眉粗眼的守卫愣是没有一点动心的模样,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还是说他嫌银子少了?
芸儿看了看站在一旁面色有些焦急的小姐,又从荷包里拿了两锭银子,笑嘻嘻的讨好:“这点钱不成敬意,军爷们就拿去买点酒水吃……”
芸儿在一旁皱着眉,心里默默祈祷,她们这次出门可就从共带了这些银两,这下总该应了,不然她们就没有再多的可以送人了,她委实不愿意见到小姐伤心失望的样子,小姐担心荣王爷已经揪心的好几日没睡好了,眼下黑眼圈都淡淡冒了出来。
“这……好吧,不过只有一刻钟,否则上面发现了我也不好交代。”守卫连忙将银子收到衣襟中,抬手吩咐属下开牢门。
“哎,好的,军爷您放心。”芸儿喜笑颜开的扶了娉婷进了牢房。
一进门,铺天盖地的灰尘钻入鼻腔之中,昏暗潮湿的过道,密闭的窗户,只能射进一小束光线,这里……是人待的地方吗,他能适应吗?想到这娉婷的眼角便湿润了,心脏钻心的疼痛。
“小姐,莫要难过,若是荣王爷见到会心疼的。”芸儿怜惜的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娉婷眼角的泪水。
是啊,她不能再让他为她担心了,随即转过头感激的对着芸儿展露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君逸——”看到他的那一刻,娉婷的眼泪便再也关不住,不过几日再见他的脸俨然清瘦了不少,牢房的饭菜定然不好,墙倒众人推,哪怕他此刻仍旧是金贵无比的荣王爷,可也没有人敢公然违背皇上的旨意。
“娉婷,不要哭,我没事。”他的手温情的抚摸上她满是泪痕的面颊,掌心因常年习武落下的茧温柔摩挲着她的皮肤,粗糙却不咯人。
“你受苦了——”除了这句话,千言万语都如鲠在喉,难以诉说。
“近日可有人为难你?”他担心皇上,那日他并未告诉皇上自己倾心之人是谁,就是不想牵连她。
“没有,我很好。”她隐藏了安锦屏对待她的那件事情,她可以忍耐,毕竟是她有求于人,那么为了得到别人的帮助,付出点必要的代价算不得什么。
“不要担心我,皇上毕竟是我亲兄弟,不会对我怎样,等怒气消了自然便会放我回去。”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自己与夜君坤的亲缘关系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分量,但他只能这样安抚着娉婷。
“嗯。”她柔顺乖巧的点头,他说能便一定能,她从来都信他,况且安锦屏也答应出手相助。
“喂喂——抓紧时间,该出来了。”守卫粗鲁的声音自牢房外传来。
明明没说几句话,时间却过得那么快,夜君逸心中不舍,眼中却没流露出丝毫眷恋,因他不愿她揪心难过:“娉婷,你快走吧,记得替我好好照顾菁晴。”
“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万分难舍,却也不流露,这样会绊住他。
这就是难得的默契与灵犀相通,彼此都默默为对方考量计划。
一道亮丽的白光晃得眼睛生疼,立于亮光处的女子脚步略微停顿,她想回头却最终忍住,随即光影交叠,一切重归于寂静黑暗,不远处双眸中的那抹绚丽光彩随着牢房大门关上的那一刻色同阴暗的黑夜深沉暗淡。
出了牢房,娉婷的心压抑的沉重,希望安锦屏能谨守承诺。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安锦屏一身彩衣盛装若出尘仙子,莹白玉手中提着食盒在丫鬟洛儿的陪同下朝着牢房走来。
“哟,安大小姐,您来看荣王殿下吧?”点头哈腰的谄媚气焰,与刚才对待娉婷她们的完全不是一样的嘴脸,老远便出声招呼。
“还真是小人嘴脸。”芸儿愤愤的看着那一脸讨好哈巴狗样的守卫。
“不用与他们一般见识。”世人多势力,能保持清雅高洁不畏强权的世间又有几人,娉婷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安锦屏经过娉婷身边时只是眸光扫了她一眼,娉婷微点额头算是打过招呼,她却神态倨傲高雅的无视而过。
擦身的瞬间,安锦屏心中的妒羡在心里咆哮:“廖娉婷不管你是谁,你都斗不过我,夜君逸只能是我安锦屏一个人的,而你——一根手指也妄想。”
“荣王殿下——”安锦屏见到夜君逸欠身行礼,用自认为温柔甜美的声音咬着一个一个字音。
“安小姐来此干嘛?”夜君逸的语调中有一丝疲倦和疏离。
“皇上将我赐于王爷为妃,于情于理我都该来探望王爷……”含情脉脉的大眼中蓄满了泪水,只要轻动一下眼皮便可滑落,那神态表情当真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夜君逸的语气依旧淡远疏离:“夜君逸已有心仪之人,怕要辜负皇上和安小姐的美意了。”
他就那么讨厌自己吗,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是多余,安锦屏隐忍着万箭穿心的悲痛,突然“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来。
“安小姐这是做什么?”夜君逸语调依旧冷漠却带了一丝疑惑不解。
“王爷请你听我说——”安锦屏声泪俱下,连一旁的丫鬟洛儿都因看不过眼转过头去背对着墙角抹泪。
“初见王爷是在城门洛阳街头,那时我同丫鬟上街购置用品,明装铠甲坐在马上的王爷如天神般令人仰望,锦屏一见倾心……”女子的矜持不再重要,她此刻只想对他袒露心怀。
“再一次是在太后娘娘的宫殿中,王爷救了落水的我……那时我便发誓一辈子只为你的妻。”
“然后是秋月宴,我数月苦练琴技,为得就是秋月宴上一鸣惊人能得王爷青睐……而后我如愿拔得头筹,当我听到皇上要将我赐给你为妃时,我的心脏因雀跃几乎停止了跳动,从小到大我从未有一次如那日开心过。”她的眼中雾气氤氲,嘴角染笑,神情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亦或者是自己编织的小女儿梦中。
面对这般的安锦屏夜君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皱着眉头保持着沉默,脸部紧绷的线条似乎也缓和了不少。
“我并不知道王爷有了心仪之人,若我知道一定不会再恬不知耻的恳请皇上赐婚……”她茫然无措的摇着头,眼中是无辜与懊丧。
“这不怪你……”夜君逸一声长叹,对她,他只有无奈和愧疚,他无意中伤害了一个如此纯良温厚的女子。
“圣旨既下再难收回,王爷还是不要与皇上更不要与自己过不去,王爷可以纳那位女子为侧妃,锦屏保证日后王府之中绝对不会去打扰你们,只要能够远远的看着王爷就够了,锦屏绝对不会再有其它的贪念欲想……”泪水花了她精心装扮的妆容,此刻痴心绝恋,只为让他知晓她的心意和想法,期盼的眼神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如春波般缱绻宁静。
“我发过誓,今生只有一个荣王妃,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我不能负她!”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正如一柄寒刀在血淋淋的剜割着她的心脏,她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却还是得不到他吗,一抹凄然绝望涌上面颊,巨大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王爷为何如此绝情,小姐若不是为了保护娉婷小姐,又怎么会牺牲自己嫁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一辈子心上受苦……”洛儿再也看不过去,也不顾眼前人的身份,出来帮安锦屏说话。
“洛儿,不要乱说话……”安锦屏面色紧张,急急制止。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什么苦都自己背着……奴婢此刻顾不得了,哪怕小姐责骂我,我也再不忍看小姐如此委屈吞声了。”洛儿心一横,不顾安锦屏制止的眼神。
“王爷,廖小姐就是相府曾宣扬得了重病不治身亡的相府二小姐——安锦璃,相爷与夫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若是王爷执意退婚,小姐沦为天下笑柄,相爷夫人大怒到时迁怒王爷,那么廖小姐作为本该已死之人,相爷又怎么还容得了她。”一番话,肃杀之意尽显,谁都听得出来话中的意思。
“娉婷可是安丞相的亲生女儿……可是,当年那件事他不也同样做得出来吗。”眸中的寒气越来越盛,怒气翻腾,翻江倒海,可他此刻又有什么办法,他绝不容许娉婷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见夜君逸陷入了犹豫,洛儿与安锦屏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阴险狠辣。
洛儿说了谎,容不得娉婷的是丞相夫人与秦总管,安丞相可一直在为自己当年抛弃二女儿的事情懊丧至今。安锦璃还没疯癫之时,因自小聪慧过人,甚得安丞相欢心,而她这个嫡出大女儿,他却没有正眼瞧过一眼,为此,安锦屏一直恨他,这次便让安丞相戴上这个不仁不义、丧尽天良的帽子。
“况且皇上若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放过廖小姐的……”洛儿继续添油加醋。
“容我考虑……”安锦屏她们走后,夜君逸颓丧的跌坐在稻草铺就的床上。
娉婷,若我果真如此,你……能理解我吗?
☆、第三十九章 荣王大婚
万顷红罗帐中,安锦屏正襟危坐床头,心里紧张不安,她终于嫁给他了,脸上是甜蜜是喜悦。
夜君逸在前厅招呼客人,听着祝福贺喜之声心下黯然,嘴角苦笑,酒入愁肠只觉酸涩无比,醉意朦胧之时却将目光投向了来后便如月光般静雅宁和端坐在酒桌前的娉婷,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空洞,平静的饮着酒水,丫鬟芸儿则在一旁担忧着劝她不要再喝,可她就是执拗的不听劝解。
他踏着清冷的月光,穿越人群走向她,一袭红色喜服刺目灼眼:“你怎么来了?”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他不愿她来,更不愿她看着自己与不是她的女人拜堂成亲。
“当然是来恭喜王爷大婚之喜。”她起身举着举杯,眼中已有醉意,脸颊酡红如醉,摄魄迷人,嘴角的笑容像一把弯刀凌迟着他的心。
她越是平静淡然,他越是揪心难过,若可以,她宁愿她打他骂他,也不愿她此刻宁静的如同失了魂的木偶,没有任何情绪。
娉婷酒醉,被桌下的凳子绊了一下,直直栽入夜君逸怀中。
熟悉的幽竹香气混合着馥郁的酒香,娉婷心如刀绞,她声音苦涩凄然:“为什么你的新娘不是我……”
夜君逸浑身一震,如遭雷劈,鼻间酸涩苦楚,再次低头,她已经从他怀中起身,笑靥如花,仿佛刚才那一声幽怨只是他的错觉。
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了阵阵笑声,似乎都是在吵着要闹洞房。
“吉时到了,春宵值千金,王爷快去新房与王妃共度,祝你们早生贵子,恩爱百年!”这是违心的祝福,是她不愿意说出口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