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姨。”采萱躲在一棵茶花树后,小脸跑得红彤彤的全是汗水,可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前方摸索着过来的明宜。
明宜眼睛上蒙着布,笑着:“你们在哪?”
“表姨。”采萱咯咯地笑着,把明宜吸引来这边,又转身向另一簇花簇旁边跑:“我在这里。”乳母和几个不参加游戏的宫女含着笑站在门口看着。
明宜听着声音走过去。
直至上前感觉到一个人,像是摸到了一具宽阔的胸膛,往上,棱角分明的脸,比她要高,皮肤不像女子……明宜摘下眼布。
才看清面前这个人。
只是在刹那,宛如天边万千云彩飘过,周边花繁香轻。郑仲的目光像是酝酿多年的酒一触火光便能燃出耀眼的光芒,酒香浓烈,让人迷醉。他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会对着她如此惊讶的眼神生出一种欲望。
女人需要征服才能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而他想征服她。
郑仲突然凌空横抱起明宜大步朝房间走去。
第10章 觐见(十)
郑仲抱着明宜入房时,采萱也想跟着过去。
郑仲冷峻的轮廓微微一侧,尽欢立刻反应过来,忙跑到采萱身旁,道:“公主,皇上和娘娘要和您玩游戏呢。他们现在躲在房子里,数到一百,待会儿就会从里面出来找公主了,公主现在可要藏好了。”
“是吗?”采萱和二皇子郑彻也常玩这个游戏,但总觉得这次哪里有些不一样,不由得一直盯着那扇关闭的房门。
尽欢笑着把采萱的小身子板正,领着她朝外:“公主,快快,咱们先藏起来,不然可要受罚喽。”
采萱跑到御花园处躲好了,没多久,宫女小蝶和乳母找了过来,采萱嘻嘻闹闹的和她们玩着,几乎都快忘记了时间。直至几近入夜,玩得汗流浃背的,乳母给她洗澡时,才想起来,今天一下午都没有看见表姨和父皇。
采萱穿着一件紫红色的绣袍,袍子的边角处都用金色的花纹,头上顶着清爽简单的小髻,身上还有着刚刚沐浴完的白兰花香味,像映在夜色繁花下的一轮小弯月。
“表姨。”
采萱在门口处站着,屋内有浴桶,地上有稍湿的水渍和粉色花瓣。窗口开着,有浅浅虫鸣声传进来,挽起的纱帐轻晃,宫女们捋起袖口,露出藕臂,正把澡盆里的水舀到木桶里。
水声彻彻,一声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采萱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明宜正坐在镜前梳妆,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纱衣,长发也全都披散下来,素手执木梳,木梳棕黄,一丝一缕,入梳稠稠。她的垂睫柔柔,指尖细白,越发如同葱尖。
房间里似乎一直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清香,清风吹进来的时候,香味会更远更轻,整个人仿佛酝在了一种醉人酒香中,只能呆呆地盯住她耳边碧玉的耳坠子晃动。
明宜此时转过头来,朝她笑了一笑。
采萱跨着小步走到她身边: “表姨,你今天和父皇去哪了?尽欢说你跟父皇要跟我玩捉迷藏,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你和父皇。”
明宜把手中的梳子放下,抱起采萱:“采萱藏得太好了,我和皇上一直找啊找啊找,都没找到采萱。”
“表姨和父皇真笨!我一直就在御花园啊。”
明宜微笑:“是啊,采萱最聪明了。”
“那是。后来还是乳母先找到了我,乳母最笨了,蒙着眼睛老是绊着花盆,总是在说:‘啊哟,我的祖宗,我的祖宗。””采萱学得惟妙惟肖的,咯咯笑起来。
明宜看着她:孩子就是孩子,为什么事都能笑得兴高采烈的。
“表姨。”采萱还是很在意明宜,“你和父皇没有找到我,是不是很无聊?没有人陪你们玩吗?”
摇头。
“你们可以自己玩的嘛,让父皇来抓表姨。”
明宜没有回答。
采萱圆圆的小手抓着明宜一缕发,“父皇呢?父皇走了吗?”
“嗯。”
“父皇都不来看我。”采萱显得有些生气,嘴巴翘起来。
但又很快的被手中的头发转移了注意力,“表姨的头发好香,好长好长。”采萱闻着明宜身上袭人的香味,在明宜怀中把玩着她的头发。
沉寂了许久,连明宜也觉得不对劲。
低头一看,才知她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盖着,小手还紧紧捏住她的发丝。
也是,今天都快玩闹了一整天,是在累得疯了。
明宜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睡着了也好,今天晚上他还要来呢。
郑仲是在快入夜时到的。
今天下午他在明宜这里逗留得有些久,所以晚上也就多费了点神处理政务。
跨入院口时远远看见她福着身子站在门边,今夜的装束和黄昏时又是不同,月白色的纱裙,换了珍珠的耳坠,趁着皎白的月色,周围暗沉沉的一片夜深,几乎就像是月光作下的画了。
入了房门,桌子上早已摆放好一桌子菜。
看来有些凉了,几个宫女来来去去,把饭菜拿去热了。
两个人坐在桌旁,明宜一如往常般静默,郑仲却看了她好几眼。平常的女人第一次侍寝后总是娇羞无限,可她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今夜处理政务时,他的脑海中总是有些画面挥之不去。
宫女端上了青玉的酒壶与酒杯,倒好了酒。
郑仲仰头饮了一杯,吩咐:“出去。”
宫女把托盘垂在膝部,躬身退了出去。
郑仲把酒杯移至明宜面前:“你来倒。”
毫不惊异,明宜顺从地起身,拿起酒壶,倾了一杯。郑仲望着她的动作,光滑白皙的脸颊,柔色的唇,温柔宁静的神态,整个人像是随风摇曳的柳条。
脑海中又有些画面不受控制的出来。
她全身光滑,细腻如丝,手感好到不可思议……
疼痛的神态,还有低低的喘息和呻‘吟……
还有事后,她裹住被子,肩胛白皙,长发落于枕上,静默地看着他穿衣……
他突然一把扯过她的手,把她拉在自己怀里。
手从她的裙摆里窜进去……洗过的肌肤更像是被水柔化了。
宫女们把菜慢慢端进来。
明宜的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头微微侧向内里,盯着他宽阔胸膛上龙袍的纹路,直到听到门被合上的声音,明宜才轻轻开口:“皇上,您还是先用膳吧。”
直到现在她身上还是痛,这种事给她的感觉只有唯一的一个字,痛。
如果非要用这种方式才能生下孩子,她真想不要。
郑仲很快放开了她,虽然她已经听到他加重的呼吸声。
有时候,他是个理智得可怕的皇帝,他总是能很好地控制他的欲望。
明宜知道这种事,女人痛苦,男人却很快活,否则自古以来不会有那么多皇帝频频纳那么多妃子了。
吃饭吃到一半,郑仲突然说:“你准备一下,下个月随朕一起下郑州。”
郑州水患,这她是知道的。
皇上下郑州视察民情也算情理之中,但是她没明白,为什么她也能跟着一起去?
第11章 出游(一)
郑仲当然不会跟她解释,明宜是次日才知道,原来皇帝出巡本拟定带三位妃嫔,只可惜当初拟定的冉妃有孕,需要养胎,便不能随着去了。
而这次,郑仲要带着二皇子郑彻去,这件事被采萱知道后,哭哭闹闹地也跟着要去,于是皇上也就顺便把这伴驾侍奉的位子给了明宜。
出行的日子定在五月初三,正是初夏,天朗气清,宜出行的时候。
整个天空都是纯蓝纯蓝的,上面点缀着纯白的云朵。掀开轿帘,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大地辽远深阔,目视所及,再也不是红暗暗的一层围墙。
浩浩荡荡的龙辇在宫门口落定,百官在两侧站立,密密麻麻点点。明宜和采萱同坐一个辇车,采萱好奇地趴在窗口边张望,明宜在人群中搜索着叔父和叔母。
“采萱,看,那是你的外公。”
采萱扭了扭头,“在哪?”
“那边。”
明宜指给她看。
人太多,都是同一的暗红色官府,快晌午了,太阳光线强烈,采萱看不太清楚,只想了想:“外公,外婆,是母妃的爹爹吗?”
明宜摸摸她的头:“是啊。”
“起驾!”
辇车缓缓被抬起,采萱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明宜转过头看着晃动的轿幕。
心里突然有些怅然,原来自己入宫已经快一年了,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辇车缓慢地前进着,光线明明暗暗的变换,也不知走了多久,明宜把头靠在轿壁上,小憩。
一个动荡,明宜从辇车中醒过来。
采萱靠在她腿上睡得沉沉的,明宜拿过一旁的被褥给她盖上,掀开轿帘,远处是茫茫苍苍的原野,东方的地平线隐隐露出白光。
是日出了。
有些奇怪。
听说这次出巡的第一站是年州。
年州离桑城非常近,明宜听公公报过路线,他们在傍晚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到了。看了看辇车周边,宫人也像是变少了,整个队伍的速度也好像非常快。
旁边的宫女见明宜探出头来,上前道:“娘娘,您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皇上这次是打算便衣出行,大队都留在年州的行馆呢。我们到达年州行馆的时候娘娘还没醒,皇上就说不必知会了,直接赶路。”
“那我们这是去哪?”
“年州的下边,锦州。”
明宜垂下眼:锦州,是她的家乡啊。
宫女道:“娘娘,锦州大概要晌午才到,娘娘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如那宫女所说,郑彻吩咐连夜赶路,快到正午时就已经到了锦州。没有通知任何一个地方官吏,车队直接停在了锦州的一间客栈前。虽然郑彻已经是便衣出行,尽量不惹人注意,但是他们这一行人如此浩浩荡荡的仍然惹人注目。
这松间客栈是锦州最好的客栈,中午吃食的人也多。
见到这么一大队人马停在门口,不禁都转头张望。
小二迎出来:“哟,客官,来了。”
“嗯。”因为这次出行的人这么少,皇上和几位妃嫔皇子的安危都系在他身上,侍卫统领十分谨慎,看了看里面,人多嘈杂。
转头朝轿子里回禀:“主子,人太多了,是否……”
“不必。”里面传出冷淡低沉的声音。
“是。”
侍卫统领一早就想把整间客栈包起来,不许任何人入住或者打尖以保障郑仲的安危,可是,皇上硬是想要体验民情,侍卫统领也不好多说什么。
掀开轿幕,几个打扮成家丁的公公把郑仲服了下来。
郑仲早已换了龙袍,摆袍跨步而出。身上着一件深蓝色的澜绣紫边锦袍,深眉朗目,器宇轩昂,像是哪户大户商家里成熟有风度的公子。
之后,陈妃带着二皇子郑彻,金妃,明宜带着采萱都缓缓出轿。
一旁看客几乎都看直了眼睛。锦州也算山灵水秀之地,其间的佳人才子无数。但是这样几乎个个富丽,贵气的一行人真是第一次见。
直至这一行人缓缓上楼时,整个客栈客堂内还是鸦雀无声,到他们最后一个人的最后一丝裙角没入楼梯拐角处时,客堂才突然迸发出喧吵声。
侍卫统领听着楼下的讨论声,他们这行人已经引人注目了。不过,倒也不必太过忧虑,他们这样光明正大住客栈,大多数人只会以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商户人家。
“皇上。”侍卫统领入屋拜禀。
“其余人都安排好了?”
“是,几位娘娘就住在隔间,周边都有侍卫守着,臣会日夜命人巡护,确保万无一失。”
“嗯。”郑彻的目光盯在奏折上,“不要太过张扬。”
“是,微臣明白。”
郑仲放下手上的奏章,看着书桌上一摞的奏折:“这就最近几年锦州刺史张迟上奏的所有折子?”
“是,皇上,都在这里了。”
“叫你查的事怎么样?”
“回皇上,微臣正在查,微臣今日上午已派人去粮仓那里守着了。郑州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瀛洲传来消息说——”侍卫统领顿了一下,“——昨日赈灾的大米全是石头和碎稻。”
国丈贪污修坝之事虽然压下去了,可最近又爆出国丈之子贪污赈灾粮饷之事。因为无确切证据,皇上并未伸张,以免打草惊蛇。而国丈在朝中四十余年,根基甚稳,难保会在皇上达到之前把证据全部湮灭,这也是皇上便衣出巡,赶在大队前达到锦州的原因。
锦州只是贪污案的开端,接着皇上要顺藤摸瓜,沿着金河,直入水患地郑州。
良久没有声音,侍卫统领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郑仲。
立刻有声音压下来:“下去吧。”
“是。”
郑仲一行在锦州住了两天。
这两天郑仲几乎足不出户,都是在批改从皇宫里传来的奏章,还有处理从锦州、郑州得来的消息,因为这次出行时间紧,郑仲几乎都没有招任何妃嫔侍寝,只有侍卫统领忙着进进出出。
几位妃嫔难得出来,连着在窗口看着几日锦州街道繁荣富庶,心丝早就活络了,想出去走走看看,托了周公公提了提,郑仲立刻就允了。
这日下午,陈妃和金妃准备去锦州的著名的观音庙看看,本来说和明宜三个人带着郑彻和采萱一起去,只可惜明宜本就是锦州人,对于观音庙早已看过千次万次,也就以想要休息的借口推拒了。
采萱虽然缠着明宜紧,可有好玩的,再加上还有郑彻在,也就蹦蹦跳跳的去了。
明宜在窗口远望她们一行人出游,阳光下,每个人都有兴高采烈的笑脸。
转身离开,在桌旁坐下。
茶早已是冷的。
竟然觉得一个人孤零零得无助。
明宜下了楼,一个人走在锦州的大街上。
阳光浓烈,周边的商品满目琳琅。
六年前,明宜就是从这条路上被叔父带去桑城。明宜的父亲是锦州有名的商家,经营的绸缎庄在锦州赫赫有名,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一次父亲带队送货遭山贼杀死,母亲伤心过度病重而去,整个偌大的明氏绸缎庄一夜凋零。之后叔父明镜来到锦州,把年仅十岁的明宜带回家抚养。
风轻云暖,草香木盛,穿过阳光淋过树木的碎碎阴影,心中却突然有一层薄薄的哀伤。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知,笑问客从何处来。
抬头看,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这里。
明宅。
——歪斜的牌匾上结满了蛛丝,门口敞开,铁环锈迹斑驳,依稀可见里面荒零的草木,倾颓的墙坯,水缸和草砖,明宜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走到这里来。
也不知道是惊异还是莫名的震动,明宜停在门口没有动。
“小姐……”微微颤颤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仿佛不敢确信似的,在明宜回头的时候,突然又高喊了一声:“小姐!”
明宜看着老管家陈叔背着一捆树枝跑近,“小姐,你真的是小姐。”
明宜看着他老却苍白的面容,眼泪都要掉下来:“陈叔。”
“哎呀,真的是小姐,小姐你真的回来了。”陈叔激动得语无伦次,见明宜站着,“快,快进来。日头这么大,别伤了小姐。”
两个人边走边聊,明宜没有想到,陈叔竟一直住在这里。
父母过世后,明家的绸缎庄早就卖了,明宜本也以为这明宅也会被卖掉,但没想到原来的老管家陈叔竟一直守在这里。
“唉,小姐,你不知道。本来叔老爷说要把这里卖掉,刚找了几个城中的大户,谁知一日打雷,正好把后院烧掉了。这房子地势本来就偏,后院一烧就更没人买了,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