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元敏想想也是,自己现在的处境确实也很艰难,居然还有心情想到别人,不觉得怔怔笑了起来。忽又心想:“那秦北辰既然这么大费周章的在酒中下药,事后又没有干脆杀了我和陆雨亭,想来那封飞烟一时也应无性命之忧才是。”
两人又冷又饿,东聊西扯了几句。左元敏便说到秦北辰没杀他们灭口,真是谢天谢地,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陆雨亭则反驳道,那是因为秦北辰瞧不起他们,被人当成废物扔到深山里,真是再窝囊也不过了。两人话不投机,又扯了几句,就都不再说话了。
这场雨一直下到半夜,两个男人纵使不太愿意,也都不由自主地挨着对方的身子直打哆嗦。好不容易捱到了清早,第一道阳光透了进来,左元敏轻呼一声,立刻奔出岩缝。来到阳光底下,忙不迭地就开始脱衣服,两三下脱个精光,张开双臂恣意地享受着太阳轻轻洒下的点点温暖。不一会儿,他便想起尚在山洞中的陆雨亭,于是转回头去搀他。陆雨亭满心感谢,说道:“看你这么享受,我还真不好意思叫你。”
左元敏道:“既然老天爷要我们两个一同受困在这山谷当中,就表示这一切都是天意,也就是人家所说的缘份。眼下我们福祸与共,必须互相扶持,才能平安出去。所以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若是再像刚才这般客气,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陆雨亭听着也不禁慷慨激昂起来,说道:“好,虽然你脾气古怪,不太合我的胃口,但是为人讲信重义,正是我辈中人,我陆雨亭能交上像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是我的造化。左兄弟,今后我要是再向你啰唆一句,你便尽管拂袖而去,不用再管我了。”左元敏笑道:“那也不必……”
陆雨亭脸色一沉,说道:“左兄弟,你又这个样子了,一点也不干脆……好吧,算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要不得的毛病,总之,你对我有什么挑剔的,你就尽管说,不要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我觉得怪别扭的。”
左元敏心道:“我当然就是不在意,所以才不说的。”嘴上说道:“我知道了。”帮着陆雨亭除下湿衣服,挑着一处枝头晾了,便四处去寻食物。找了老半天,才捡了几枚野果,就着树叶上的雨露洗净了,拿回与陆雨亭分食。
陆雨亭见他拿回的果子颇为面生,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左元敏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瞧着山里的獐子野鹿,也在地上捡这果子吃,我想……应该可以吃吧?”
陆雨亭道:“可是这个看起来还是很青生哩。”左元敏道:“昨天一天大雨,熟透的都打到地上了,不是烂了,就是给野兽吃了,我摘的这些啊,已经是所有的当中看起来,算是比较能吃的了。”
但话虽如此,这个果子有毒无毒,两人殊无把握。陆雨亭大叫一声:“管他的呢,老子宁愿吃死,也不要饿死。”张口一咬,连皮带肉地吃了下去。
左元敏看他边吃边露出痛苦的表情,询问道:“怎么样?”陆雨亭苦着一张脸道:“好……好酸……好酸……”但说酸是酸,可是吃了几口之后,饿了不知多久的肚子,便彷佛开始叫唤着:“吃吧,吃吧,快吃吧!”咕噜噜地一直叫起来,让陆雨亭一枚接着一枚地继续吃。
左元敏见着也忍不住了,更何况东西是他带回来的,岂有让别人冒险的道理,张口一咬,那果肉汁液顺着齿颊,咽进他的腹中,哇,妈呀,那哪是酸啊?还有些苦咧,但是就如同陆雨亭一般,辘辘饥肠不断地催促他见到东西就咬,咬到东西就吞,不一会儿,左元敏带回来的野果全部祭了两人的五脏庙。
过了一会儿,陆雨亭不觉得有任何腹痛与不舒适的感觉,反而因此开了脾胃,便道:“看样子我们最少昏睡了三天,竟然这般饿。”左元敏站起身来,说道:“这果子还不难吃,我再去找一些吧。”转身便走。在他们两个来说,东西只要没有毒,就是美味了。那左元敏更往山谷底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又寻回了一些方才的野果。如同刚才一般,左元敏还是先带回来才一起吃,而陆雨亭也不愿意占着身体不舒服的便宜多吃,两人至此的交情,才有了更深一层的体认。
第二次带回来的野果,依旧在顷刻之间,只剩下了一堆果皮果核。两人虽然意犹未尽,但是也酸得有点反胃了,不得不稍微休息一下。左元敏便道:“我刚才在山谷下,发现了有一处岩洞,看上去感觉还不错,也且距离水源也比较近一点,趁着天色尚早,我先扶着你下去。”陆雨亭颇为兴奋地道:“妙极!今天可以躺着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这个山谷四边的山壁虽然不算陡峭,但是要扶着一个断腿的人下坡,那可是比独自一个人难上千百倍。关于这一点,左元敏刚刚上坡时就已经想到了,所以他特别觅了一条最平坦的山路,曲折迂回地一步一步往下走。
好不容易扶着陆雨亭来到目的地的洞口,再将他安置妥当,不用说两人都累得只想倒头就睡,而且日头也已经偏西了。待到左元敏再去找食物回来,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第二天开始,左陆两人便商议分工,食物饮水,由左元敏张罗,陆雨亭便专心生火。别看那生火简单,大雨过后的头一天,除了一些晒着阳光的石头之外,所有的东西都还是湿的。两人的身上又没有火折火石,想要平白生火谈何容易!陆雨亭打击石块、钻木取火,用尽了所有办法,接连两天都无功而返,直到第三天下午,还是靠着老天爷连出三天大太阳的帮助,弄干了可燃之柴,最后才一举成功。
两人有了火之后,就想到了要吃熟食,只可惜左元敏打猎技巧不佳,靠着设挖设陷阱,最多只能打到一些野雉山鸡等一些小动物,然后交给陆雨亭宰杀剥洗。那陆雨亭虽然也从未做过这类事情,但是人肚子一饿,就什么事都学得快了,不久之后,他用自制石刀的功夫已经相当老练,跟用家里的菜刀差不了多少。
不知不觉间,两人待在这山谷中生活,转眼过了大半个月。这些日子以来,光是为了一日三餐,左元敏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空闲时候,也都是在四处寻找出谷的道路,只可惜这山谷虽然不深,一些陡坡断崖也不算高,但是依他目前的能耐,却是无论如何也攀爬不上,唯一的出路,应该是顺着谷底的小溪,往下游而去吧?
左元敏这样地想着,但是第一步就是要等陆雨亭能自由行动,眼见陆雨亭小腿上的瘀肿逐渐消退,看来距离离开这个山谷的日子也应该不远了,只是这一段期间陆雨亭只靠自身的自然愈合能力,毫无药物的帮助,未来恐怕留下后遗症。
但是陆雨亭倒是十分乐观,不断地来回走动,来证明他已经完全恢复,甚至还跳了几跳,不过左元敏还是注意到了,陆雨亭用的是单脚。
既然陆雨亭坚持自己已经能够行走,左元敏也不好故意掀他的底,收拾些两人这些日子以来,所自行制作的生活用品以及一点简单的食物,然后点燃一根火把,并将掩埋在干燥处里闷烧的余火灰堆用水浇熄,正式宣告了两人在这个山洞中的生活,至此告一段落。
两人根据左元敏先前的观察,顺着山涧溪流一直往下游而去。左元敏知道陆雨亭不能久行,一路刻意放慢了脚步,如此边走边停了大半日,最后终于来到了一处山溪会流的地方,陆雨亭但见身旁的山涧小溪,至此流入一条水量丰沛,而且算是相当湍急的溪流当中,两岸山势峻拔,争相直指,竟然除了溪边石砾与裸露的河床外,更无立足之处。他回过头来看着左元敏,说道:“你确定只有这条路吗?”
左元敏道:“这些天来,我四处看过了,要出这个山谷,要不是插上翅膀飞出去,就是顺着溪流而下。”指着前方续道:“我先前最远曾走到那株大树底下,虽然未再往前推进,但是前方定然有路无疑。”
陆雨亭想那左元敏都如此说了,自己提不出更好的方法,也只有以他马首是瞻。左元敏早就替陆雨亭准备了一根小孩臂粗的木杖,既可充作拐杖,彼此也可以拿来相互牵拉之用,不久两人便到了左元敏所说的那株大树底下,原来这溪谷以此树为界,接下来是一段落差十来丈的瀑布,瀑下溪水积蓄成潭,从上望去,潭水做碧绿色,不知深浅。
左元敏道:“从这儿开始,前面的地方我也尚未走过,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下去探探路,马上上来。”不等陆雨亭答应,径自扶着岩壁往下而去。陆雨亭忍不住说道:“千万小心。”
左元敏应诺,身子随即隐没在一堆乱石之后。过了许久,只听得左元敏一边兴高采烈地叫喊着陆雨亭的名字,一边又攀了回来。陆雨亭也在上面大喊:“快上来,什么事那么高兴?”
左元敏来到陆雨亭跟前,说道:“你猜我在下面找到了什么?”陆雨亭道:“我猜不着,快说,快说!”左元敏从身后拿出一捆东西,说道:“你看!”
陆雨亭见他手上臂上缠着一堆事物,却不是麻绳是什么,便道:“是绳索……”忽然笑逐颜开,惊喜道:“下面有人?”左元敏摇摇头,道:“下面没人,是我捡到的。”
陆雨亭一颗心又沉回了谷底,说道:“底下没人?”抬头仰天续道:“那这绳索可能是有人从山上扔下来的。”左元敏道:“不对,这绳索是让人绑在树枝干上,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解下来的。”
陆雨亭大喜,道:“这么说底下确实曾经有过人了。”左元敏解下绳索,将一端牢牢地缚在一旁的树干上,一边说道:“那人既然进得来,又出得去,那我们也一定能够出去。”将绳索的另一端交给陆雨亭。
陆雨亭会意,把绳索缠在右手臂上,忽然又觉得不保险,接着又多绕了几圈。当下便由左元敏先行,陆雨亭随后跟下,那绳索甚长,他得此协助,未久便与左元敏到了瀑布底。陆雨亭两脚一落平地,心中稍宽,便连忙查看四周,见虽仍是处在溪谷当中,但是溪边有处平坦宽阔的台地,绿草如茵,鸟语花香,景致十分宜人。再往前看,不远处有几株要两三个大汉才能合抱的大树,树干向溪中横生突出,如同做势要纵入溪中,状态非常生动。其中一株的枝干上,缠着一团黑黑的东西,猛一看有点像是一条大蛇,不过瞧清楚了便知那是一条长索,就跟左元敏带上来的那条一模一样。长索的一端垂入溪中,随风微微晃动。
陆雨亭喜道:“左兄弟你说的对,这里的确有人来过。”左元敏比他更心急,说道:“我先到处看看,你慢慢跟上来。”话没说完,人早已走远了。
但陆雨亭可不愿落后太多,说了一声:“小心。”立刻跟上脚步。他安步当车,一路顺便欣赏风景,几天以来的疲劳忧闷,顿时一扫而空。
山溪在前方不远处转了一个大弯,两旁的山棱山脉也跟着弯了过去。左元敏忽然从前方山坳处冒出头来,大喊道:“陆兄,快过来看呐!”随即隐没不见。
陆雨亭但觉此行惊喜连连,左元敏这么喊法,一定个好兆头,连忙赶了过去。待得弯过山坳,首先进入眼帘的,一幢结在一株大树旁的茅草屋,走近一瞧,但见屋前有苗圃菜园,屋后有瓜棚鸡圈,看样子这屋子里还住得有人。
正思索之际,那左元敏忽地从屋里出来,见着陆雨亭,劈头就道:“我四处寻了一遍,没见到半个人影。这屋中的桌椅积了一些灰尘,主人大概出远门去了吧?”陆雨亭道:“看这个样子,他很可能是出谷去了,虽然不晓得他何时回来,但只要他出得去,我们也一定能寻到出路。”
左元敏也是这个想法,说道:“这屋子里有干粮,有清水,还有一个土炕呢!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今天不如早一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一口气走出谷去。”
陆雨亭大声叫好,遂与左元敏走进屋中,但见屋中陈设简陋,别无长物,想是附近寻常农户或是猎户的临时居所,借宿一宿,想必无甚大碍。进到内房的时候,忽然在土炕的另一头,发现一根插在地上的木桩,桩上另分出几枝横条,长短粗细不一,陆雨亭瞧着不禁留上了神。
左元敏见状,问道:“这木桩有什么奇怪的吗?”陆雨亭道:“奇怪,这根木桩倒像是用来练功夫把式的,不过形状跟我见过的不太一样。”左元敏听他这么说,上前端详一会儿,说道:“好象不是吧?上头有些浅浅的刀痕。”陆雨亭道:“不然你看像什么?”左元敏道:“也许是下雨时,在房里晾衣服用的。”
陆雨亭想起当时那副狼狈样,不禁笑了起来。这几十天来,因为两人的料理手段不佳,所以始终都处在半饥饿状态,这会儿在屋中只要见到能吃的东西,那还有什么客气的?不一会儿,两人便将屋中的存粮吃掉了大半,然后早早睡了。
第二天两人起了一个大早,继续寻找通往谷外的路。这会儿他们吃饱睡好,精神格外畅旺,一路说说笑笑,对能否出谷,充满信心。不一会儿两人出了溪弯,见到眼前景象,却都不禁闭嘴傻眼。原来溪流在此注入一处水潭,潭阔水深,绵亘二三十里,放眼望去,只见青山白云倒影随波摇曳,潭上飞鸟点点,此外更无人迹。夹岸高山尽是危岩峭壁,就是猿猴也不能上,左元敏四处张望一会儿,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自嘲道:“原来……原来这个家伙,他……他居然是用船进出……哈……”脸上殊无笑意。
陆雨亭也不禁泄气道:“难道我们还得在这里等他回来吗?”撇下站在岸边望着潭水发呆的左元敏,到处走动查看。他东摸西找,忽然望见前方的一株大树上,垂挂着一样东西,走近一瞧,竟又是一条长索。
陆雨亭三番两次见到这个东西,总觉得好象有什么事情耽在心里面,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便将左元敏叫了过来。左元敏见这里也缠着一条绳索,倒觉得颇有意思,忽道:“不如我们就用这绳索结一艘木筏,划过湖去。你瞧如何?”
陆雨亭心想:“我心里想的大概就是这个事情吧?怎么这么简单的想法都说不出来。”连道:“没错,没错,总比在这里枯坐要好。”
两人议定,便马上动手,左元敏爬上树干,将缠在枝干上的绳索解了下来,陆雨亭便在树下收拾。左元敏居高临下,忽然发现就在树后不远处有个山洞,刚刚他们从另一头过来,山洞恰好给树木挡住了,所以没有发现。两人遗世独立生活了几十天,对于周遭的环境的敏感度增加了不少,因为任何平日看起来不起眼的事物,都有可能在某种情况下,让两个人的日子好过一点,紧急甚至还可以救命。所以他一发现有山洞,立刻告诉树下的陆雨亭,陆雨亭瞧着瞧着颇有意思,便往他所指的山洞走去。
左元敏随后跟上,才踏进洞中,便觉得洞中阴风阵阵,迎面而来,吹得他颇不舒服。陆雨亭道:“这空穴来风,其中必有缘故。难道这山洞另有出路?”左元敏极目望去,但见里头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便道:“我去拿火把。”两人自从昨天发现茅屋之后,便将随身的火把熄灭了。此刻两人身上都藏有从茅屋偷带出来了火刀火石,火绒一点即完,既要探险,便得回身去找可燃之物。
那左元敏才回头走出几步,陆雨亭忽然失声叫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左元敏让他这么忽然嚷嚷吓了一跳,问道:“什么事?”陆雨亭道:“那些绳索,我……我想起来了,那是用来练‘五行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