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黑衣人一手要应敌,一手又要抓住张瑶光,哪有空去理他说这些什么带刺的话语,一连退了几步。青年黑衣人见状,从一旁拦了上来,一时之间缠斗不休。
便在此时,四周忽然又出现几个人影,其中一人挺剑冲向老黑衣人,身形手法与前一人颇为类似,老黑衣人知道遇到了劲敌,哈哈一声,舍了左元敏,去斗那个人。
那左元敏正在内外交迫的煎熬当中,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所以有人忽然来解危,他是浑然不知。直到对方将内力撤掉,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这老黑衣人已与来人斗在一起了。
他与老黑衣人比拼内力的时候,全身真气蓄满,精神紧绷,这会儿对方将内力撤去,就好象两个在拔河的时候,有一方突然不玩了,另一方也就没有施力之处。左元敏一放松,身子宛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个支撑不住,寒月刀一架,跪了下来。
忽然间一双纤纤玉手同时搂了过来,揽住他的右臂,说道:“左大哥,你没事吧?”
左元敏听这声音颇为熟悉,转头望去,但见一个妙龄少女秀眉微蹙,正怔怔望着自己,竟然便是夏侯如意。左元敏一愣,说道:“如意?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夏侯如意微微一笑,说道:“不只是我,我爹,我伯伯,还有我哥哥,他们都来了。”左元敏抬眼望去,但见三个使剑者正与三个黑衣人斗在一起,端的激烈异常。而说起这三个人使剑的人,他每一个都见过。由远而近,正是夏侯无过、夏侯仪与夏侯非。
忽然之间,只听得那中年黑衣人哈哈大笑,压低着声音说道:“今天就是给夏侯仪一个面子,却又如何?左元敏,寒月刀你可得好好保管好了,别给旁人并吞了。依你的聪明才智,要找到我应该不难才是!记住,拿着寒月刀来换张姑娘,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哈哈哈……”说着拉着张瑶光,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左元敏大叫:“慢着!”急忙站起身来,一个踉跄,往前跌了下去。待到夏侯如意再搀着他,爬起身子来时,那三个黑衣人早已带着张瑶光,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不久之后,夏侯仪等人,纷纷回到左元敏身边,探询他的伤势。左元敏只关心张瑶光,不断问道:“夏侯前辈,他们带着张姑娘上哪儿去了?”夏侯仪回答道:“这几个黑衣人的武功不弱,他们若存心要逃,倒不容易拦住。”左元敏这下子更急,说道:“夏侯前辈,那张姑娘她……”夏侯仪道:“你既是我左兄弟的儿子,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伯父好了。”未待他回答,续道:“贤侄放心,这张姑娘的来头多大,放眼武林,没有几个人敢惹上她。”
一旁夏侯无过伸手去揭开躺在地上呻吟喘息,那个让左元敏断腕的其中一个年轻黑衣人的面罩,露出他原本的面目出来,说道:“这人是谁?没见过。”左元敏探头望去,却是那个在大雨中,曾让他们借宿,最后跟着睡进谷仓的那个庄稼青年。另一头夏侯非则去揭开另一个被左元敏断臂,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黑衣人的面罩。只听得夏侯非奇道:“咦?是石奋进……”
场上众人都知道,石奋进是王叔瓒的人,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石奋进两眼涣散,伤势甚重,随时都有可能去见阎王,只怕就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左元敏转向询问那个青年,急道:“说,他们把张姑娘带到哪里去了?”那青年强忍着剧痛,眼中噙着眼泪,颤巍巍地道:“我……我不知道……”左元敏怒道:“你不知道?你和那个老管家,不安好心地让我们借宿,早就不安好心……”
那青年失血过多,全身发抖,有点捱不住的感觉,面对质问,只是颤声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左元敏大怒,想过去打他几拳出气,夏侯仪伸手拦住,说道:“他可能只是一个小跟班,也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左元敏又气又急,忽然脸色涨红,说道:“可是……”嘴巴一张,呕出一口鲜血,接着在夏侯如意的惊叫声中,昏了过去。
这一天左元敏忽然转醒,第一个反应便是往身畔四处摸去,果然在身旁一旁不远处,摸到一块触手生凉的坚硬物体,急忙拿过来一看,见是那把寒月刀之后,一颗心才安定下来。身旁只听得有人说道:“左大哥,你醒啦?我就知道你醒来第一件事情一定要找这把刀,所以我帮你把它放在身边了。”
左元敏循着声音瞧去,见是夏侯如意背对着自己坐在窗前的案头上,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再往四周瞧去,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这种情景左元敏见得多了,倒不觉得什么,一时不忙着起床,便这么老老实实地躺着。过了一会儿,才忽然问道:“对了,你不是在人间阎王那儿学艺吗?这里是哪里?”
夏侯如意依旧背对着他,说道:“这里是在回我家路上的客栈,我向师父告假回来啦!”左元敏一惊,道:“回你家?”夏侯如意听他语音有异,转过头来说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左元敏道:“没什么……”从床上爬了起来,用手一撑,才发觉自己的右手掌上缠着药布绷带。夏侯如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嫣然一笑,说道:“这是我包的,好看吗?”左元敏不知道什么叫包得好看,什么叫包得不好看,只得说道:“谢谢你……”一边从床上下来,说道:“我得走了。”
夏侯如意惊道:“走?上哪儿去?”左元敏道:“我得去找张姑娘,她落入歹人之手,随时都有危险,我得去救她。”夏侯如意道:“去救她?你知道对方是谁了吗?”
左元敏回想起当天的情况,说道:“这件事情,不是王叔瓒干的,也与他有关。”夏侯如意道:“也许你说得不错。可是你就这样上门去,要是能救得了张姑娘,那天你也不会受伤了,到时不但寒月刀平白落入对方的手里,人也未必救得出来。”
左元敏知她说得有理,但此刻的他坐立不安,却是无法可解,说道:“可是你要我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我实在办不到。”夏侯如意道:“我知道你良心好,又讲义气。大哥放心,就你所说的,我爹也说这件事情与王叔叔脱离不了关系。你尽管安心休养,回到尉城之后,我爹会派人要求会见官盟主,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左元敏道:“王叔瓒长年在官彦深身边办事,要是他执意护短,你爹也拿他没法子。”夏侯如意摇头道:“我爹说这事不同。他说你也是九龙传人之一,寒月刀既然在你手上,王叔叔有何理由要据为己有?再说为了争夺一把刀子,居然出手伤害同门兄弟,官盟主若不秉公处理,将来以何服人?还有人愿意在九龙派效力吗?”
左元敏道:“但愿如此。”心想:“要是如此,依官彦深的脾气,只怕我就非得加入九龙派不可了。”又想:“若能救得瑶光出来,保护她周全,别说加入九龙派了,就是要上刀山,下油锅,那也是非去不可的。”他不知为什么,这一年多以来,长久与张瑶光相处在一起,平时还不觉得如何,这会儿她一不在自己身边,就感到全身不对劲。
回想起这种感觉,在他第一次躺在再世堂里的牙床上时,就曾有过。只是那时他人有伤在身,原本就很不舒服,所以那种若有所失的感觉,掺杂在许多因素当中并不突显。现在他身体无恙,心里却依然难过异常,追根究底,左元敏彷佛已经隐隐知道答案。
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那天在临颖县迎春阁外,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张瑶光的那一幕。让他印象深刻的不是随之而来的那一个耳光,而是张瑶光流着眼泪,责备他:“你心里喜欢的是别人,为什么要亲我?你为什么要亲我……”
现在,左元敏同样也问自己这个问题:“到底为什么会去亲吻她?”难道真的是因为当时他向张瑶光所解释的,反正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心中另有所属,而所爱不遂,于是临时权宜凑合的吗?张瑶光用“大浑蛋”来回答他这个问题,左元敏想来想去,自己还果真是浑蛋一个。
也许现在的左元敏还不能确实地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他却清楚地明白,他非找回张瑶光不可。因为左元敏认为所谓的答案,应该就在她的身上。
左元敏在确认了这件事之后,忽然又感到无比的轻松,脸上禁不住露出了微笑。夏侯如意见他突然发笑,也笑道:“你笑什么?”左元敏一愣,收敛起笑容,说道:“没……没什么……”
左元敏既已清醒,夏侯如意便带他去见夏侯仪。那夏侯仪自从知道他是左平熙的儿子之后,对他的态度便颇有不同。一见到女儿带着他来给自己请安,连称不敢。
两人就坐。夏侯仪让夏侯如意去请夏侯非一同过来谈话,夏侯如意拜辞去了。夏侯仪道:“贤侄身子感觉如何?”左元敏道:“多谢伯父关心,一点小伤,不碍事。”
夏侯仪点点头,说道:“其实我早该发现了,你与左兄弟外表虽然不甚相似,但是好强奋勇的心,却是模仿不来的。老实说,伯父真的很高兴,想当年我们一刀一剑,在九龙传人当中,就像是左右护法一样,除了盟主之外,怕着谁来?而在江湖上,不要说看到我们两个,只要一提到我们的名头,人人莫不畏惧三分。就是王伯琮王仲琦这对亲兄弟,也要佩服我们这对异姓兄弟的默契。唉,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眼,就是一二十年过去了……”
夏侯仪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外眺望,过了一会儿,续道:“这其中当然发生过很多事情,恩恩怨怨,一时也说不了那么许多。不过你爹的死最令人震惊,当日我听到噩耗,就连夜急忙赶去一探究竟,只可惜那个现场地方官府已经先整理过了,并说你的家人身染恶疾,一夜归西,未免疾病传染开来,县官听从仵作的建议,将所有的尸首一概火化……”
左元敏听到他谈起往事,虽然都一些是他还来不及参与的部分,不过听到惊心动魄的地方,仍不禁惴惴,感同身受。再见那夏侯仪讲到慷慨处,必眉飞色舞,比手画脚;而提到伤心处,则黯然憔悴,垂首哽咽。心中亦不禁为了两家的交情而感动。
但听得那夏侯仪续道:“我原本以为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早已被破坏殆尽,就是想追查也无从下手,所以未再深究。关于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官彦深,他在这方面颇有过人之处,居然不知从哪里探查到你爹的结义兄弟霍不同,在事发当天曾到过你家。再循着这条线索追寻下去,天见可怜,终于让我们查到了你的下落。”
说起霍不同,左元敏就想起七八年前在符家集,那桩就此改变他一生,怵目惊心的惨案。他可以说是那宗惨案唯一生还的目击者,加害者与被害者双双而亡,左元敏因此从来没有想要报复的心理。但如今王叔瓒来势汹汹,他已经可以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氛了。
夏侯仪见他若有所思,还以为他伤感,便道:“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放心,从今天起,但叫我夏侯仪还有一口气在,我绝对会保得左兄弟这一点香火周全。”说到这里,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还有,这寒月刀既然已经在你手中,那就算是回归到了左家。不论是谁,都不能要你把它交出来,有事伯父会站在你这边。”
左元敏奇道:“怎么?这把刀不是本来就是我左家的东西吗?”夏侯仪道:“此事说来话长……”门外脚步声响,来到门口即止。夏侯仪道:“这件事慢慢再说。”向门外说道:“大哥,是你吗?进来吧!”
房门开处,夏侯非当先进来,后头跟着夏侯无过,最后是夏侯如意。夏侯仪笑道:“如意你很熟了,我就不介绍了。”指着夏侯非道:“这位是我的堂兄,夏侯非。当年你父亲曾经一起与他出过一次任务,结果返程在山中为大雪围困,期间粮食断绝,多以吞雪维生。好在他们两个互相帮助,彼此鼓励,三个月后竟安然返回,众人赞不绝口。与你父亲自然也是过命的交情。”
左元敏赶紧起身,拜道:“晚辈见过夏侯非前辈。”夏侯非维持一贯冷酷的神情,说道:“既然你都叫他伯父了,也不差我这一个,这么吧,以后你就叫我大伯,他是二伯,免得生份。”左元敏道:“是。”心想,他这一辈子本不愿再与自己的父亲有什么牵连,没想到身分一泄漏,所有的亲友通通都跑出来了。从此平白多了几双眼睛看着他,想要自由自在的过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夏侯仪不知他有这种心机,叫来夏侯无过,与他说道:“这位便是我曾提及左平熙兄弟的儿子,我既与他父亲以兄弟相称,以后你们两个也以兄弟相称便了,以后要互相帮助,团结合作,知道吗?”夏侯无过道:“孩儿知晓。”夏侯仪也与左元敏说道:“伯父有两个儿子,这个是第二个。使了一套剑法还过得去,有空的话,你们两个多亲近亲近,切磋切磋。”
左元敏道:“切磋不敢,讨教倒是真的。”抱拳道:“夏侯二哥,以后还请多指教。”夏侯无过抱拳回礼,说道:“哪里,哪里。”
各自客气一番,又寒喧了几句,那夏侯仪道:“元敏的朋友张姑娘为人所掳,别说这件事情牵涉到寒月刀,就是牵涉到九龙派,光是江湖道义,我们也该想办法搭救。无过,你赶在前头,先去白鹿原报个信,就说我有要事求见盟主,免得让人说我们不懂礼貌。”
夏侯非道:“等一等。那几个黑衣人武功不弱,敌暗我明,要是他们一直跟着我们行动,无过一人离去,只怕会遇上危险。不如便由我去吧。”夏侯仪道:“大哥的顾虑也有道理,要真如此,那么我们暂且还不宜分头走了,这么吧,一起先回尉城,再分头办事。难不成他们还敢欺到地头上来吗?”
左元敏知道夏侯仪这般谨慎保守,全是因为自己抱了把寒月刀的关系。自己无力保护,还累得大家跟着战战兢兢,实在过意不去,便与夏侯仪告罪。夏侯仪哈哈大笑,说道:“行走江湖,处处小心谨慎,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再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暴虎冯河,逞匹夫之勇,又岂是我辈所当为?”
第二十八回 身世成谜
一行人便即整装出发。这一路出奇的平静,并未再遇到什么状况。到了第七日上,众人便回到了尉城县境。
那夏侯仪要夏侯无过有空便与左元敏切磋武艺,倒不是随便说说。一路有空,便安排两人喂招,有时还亲自下阵,指导左元敏使用兵刃的方法。虽然夏侯家惯用的是剑,但是夏侯仪既是剑术名家,又是武林高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然除了剑法之外,还练过一些别的兵器。单刀是最寻常的一门,夏侯仪年轻时就练过几套基本招式,他于是便将这些,可以说是刀法入门的基本功,传授给左元敏,算是他的启蒙功课。
左元敏自从在淳于中的帮助之下,体内阴阳二气交济融合,修为更进一步,这会儿练功,只要心到意到,意到气到,气到力到。不论是多么困难的招式武功,他几乎是一练即会,一会即精,像是已经练了好几年一样。再加上他的指力破迷阵法每练一次,就有一次的功夫,放眼武林,除了张紫阳之外,只怕再也无人及得上他变换身形的快速诡异。
于是几套平平无奇的刀法到了他手里,威力陡然增加了好几倍,到了他来到尉城夏侯家后的第十六七天,就是让他再一次遇到那三名黑衣人,左元敏只要寒月刀在手,吃亏的就只怕是对方了。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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