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为首的金发男子朝我略一低头，声音听上去还挺斯文，“密斯加大人诚心邀请您和您的朋友，过去坐一坐。”
“什么大人？不认识，我也没兴趣。”
“先生，密斯加大人是地下城的大公爵，他只是想交您这个朋友，请您赏光。”金发男子依旧不温不火地坚持着。
看来今天不答应他们的话，想脱身没那么容易。关键是，说不定我能以那个大公爵做为突破口，找出这里的内幕。
“好吧。”我终于点了点头。
在他们带领之下来到东区，面前出现了一座灰色外墙，类似角斗场的圆形建筑，我们穿过恢弘的拱形门，径直上了二楼。
脚步声在黑色大理石地面回响，长廊上一溜精美的人像雕塑，整片的落地玻璃幕墙，极尽奢华。阿迪始终紧紧拉着我的手一声不吭，他在害怕，因为下方的景象。
透过玻璃墙，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楼的广场上人头攒动，不断爆出狂热的叫嚷声。12个身上仅着寸褛的人类男女被锁在高台上，三名壮汉正挥动鞭子，依据竞买者的指示迫使他们做出各种撩人的的姿态。这里是，奴隶市场，或者说，性奴市场更为准确些。
那呼啸的鞭子，勾起了阿迪痛苦的回忆吧？他说过当初DADDY教训他的时候用的是特制皮鞭，力道上也很有技巧，虽然没在身上留下丑陋伤痕，每一鞭照样痛乇骨髓。
我转开目光，随即注意到左下方还有一个小型的展示厅，不禁停下了脚步——虽然微弱，但我已经嗅到了同族的气息。
展览厅中央的十字型铁架上，粗重的铁链锁着个袒露着上半身的棕发青年，一名干瘦男人手中的匕首正深深插入他蜡白的胸膛，刀刃拔出时喷涌而出的鲜血引起围观者的惊呼。青年只是拧紧了眉头，沉默着。
我很确信，我见过他，就在圣银十字团的训练大厅中。他是当初与我一起成为阶下囚的血族一员。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气息，他抬起头，朝我这里望过来。他的瞳仁周围布满了血丝，定定盯着我的眼神中写着求助，他并没有认出戴着面具的我，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向同类发出讯号。
“杰克……”阿迪担忧地抓紧了我的手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了他的手。
“咳咳，大公爵在等您。”身后传来金发男子的低声催促，“两位如果有兴趣的话，待会可以到下面去观看。”
我最后望了一眼血族青年，他已经垂下了头，胸膛上的伤口正在缓慢却持续地愈合中。
那个干瘦男人正指着青年，朝人群得意洋洋地说着什么，我听到了“喝下他的血”，“永生不死”。“一万第尔索”之类的话。
收回目光，我拉着阿迪跟上金发男子的脚步。终于发现一个跟血族有关的线索了。有人在以永生之名诱惑人类加入血族，以此谋取暴利。只不过，这些受骗的人类并不知道，那样很可能只会使他们变成嗜血僵尸，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血族。
最终我们进入了二楼侧厅。
侧厅里飘荡着靡靡之音，灯光四射的空间内已经坐了很多人类男子。穿着纱衣黑裤，只是都没有带面具。里面不乏年轻人，一个胜似一个的英俊。感觉这里像是——被包了场的夜店？
最里面的长条沙发上坐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怀里还搂着个美貌少年。那男人的眼袋很重，眼睛也缺乏神采，从他身上我嗅到了隐隐的腐朽气息。
“欢迎，新来的客人，我是密斯加；旦东；弗菜伦尔，本地的大公爵，”中年男子粗鲁地推了把怀中的少年催促其离开，随即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很荣幸。我是杰克，杰克；雷纳德，这是我的朋友……小伦。”
瞧他那粘腻的眼神似乎要将我剥个精光，强压下内心的憎恶，我随便胡诌了名字给他。
“呵呵，很高兴认识你们，过来聊聊吧！”密斯加大公爵指了指离他最近的绒布沙发。
“抱歉，今天时间有限，我就是先来跟阁下打个招呼，改日再奉陪。”
我决定马上离开，毫不怀疑过一会他就会要求我们摘下面具，我才没心思陪这个纵欲过度的大公爵玩下去。瞧瞧他那副快被榨干的样子，他的血也必定乏味得很。
“这么急着走吗？真是太遗憾了啊……这样吧杰克，我邀请你玩一盘GINBO，如果你赢了，我就让你走。”大公爵咧嘴笑了起来，不怀好意地冲我眯了下眼睛。
“什么玩意？”
我趸起了眉头，发现听到那个词的时候，阿迪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下。
“GINBO是一种古老的游戏，也是地下城很常见的一种扑克牌游戏。”金发男子站到我身旁，大声做出了解释，“它的规则就是每人每局抽三张同一花色的牌，然后比较牌面总分的大小，三局定胜负。”
“赌什么？”我略一扬眉，“钱吗？”
“不不不……”大公爵朝我摇了摇食指，淫笑着开口，“赌注就是，被挑战者的身体，也就是……你的身体。”
第九十三章 男人游戏
以我的身体为赌注？他等于是在向所有的人宣告，他想上我。这个变态！
“如果我拒绝呢？”我语气冰冷。
“这样吧，我们变通一下游戏规则，如果三局我都赢了你，才算获胜。我已经向你公开宣战，在堪狄尔城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拒绝别人的正式挑战。你最好就是皱皱眉头，然后坐下来开始游戏。除非……你是个懦夫，没种的胆小鬼。”密斯加公爵得意洋洋地说着，紧盯着我的目光中多了挑衅的意味。
与他对视片刻，我拔腿向他走去。
三局定胜负，那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吃到我！我就不信，我的运气会这么哀！
我和密斯加分别坐在桌子的两侧，阿迪站在我的身后。那名金发男子洗好了扑克牌，任由我们自行抽取三张。侧厅内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在我们四周形成了重重人墙。
第一局由我称抽牌。当我看到自己手中分别是黑桃3，6，7的小牌时，就知道情况很糟。果然，第一局我毫无悬念地输了。周围有人开始低低吹着口哨，难掩兴奋。
第二局我在密斯加之后抽牌。当我第一张摸到的就是黑桃Q时，我暗暗欣喜了一下，这回看来有戏。果然，后两张牌我又摸到了8和J，牌运不错。只要这一局能够扳回，就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
然而密斯加面带诡异的微笑，慢慢把手中的牌一张张摆在桌子上。我的心情迅速黯淡下去—10，9，最后一张牌是老K，总分正好比我多一分。
周围响起了一片喝彩声。密斯加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得色，朝我暖昧地舔了舔厚嘴唇。
阿迪将手掌按在了我的肩上，回头看了看他，我露出了微笑。
还有最后一局，只要没有结束，我就有机会。
冷静地看着金发男子重新洗着扑克牌，我的心念电转。不对劲，很不对劲。这牌绝对有问题，就像过去常常听到的赌桌上的骗局那样，庄家总有各种办法稳赢你。
身后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视线再度胶着在我们抽牌的手上。气氛因为高度紧张而凝固，我能感觉到，贴在我身后的阿迪已经屏住了呼吸。
拿到了决定胜负的三张牌，这回我没有立即打开来看，而是将它们倒伏在桌面上。密斯加漫不经心地自金发男子手中也抽了三张，同样没有马上看牌。他翻起眼睛看了看我，满脸邪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镇定自若地迎上他的目光，我的嘴角微微勾起。
就在那一刹那，时间完全静止了。包括自咖啡杯中腾冒起的热气，所有的动作和表情都定格成了画面，除了我之外。
我站起身来，伸手自对面拿过密斯加手里的牌，翻开一看，黑桃K，Q，10……果然是十拿九稳的赢牌。
毫不犹豫地将我的三张牌跟他对换完毕，我坐回了位子上。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密斯加眨动眼睛的时候，我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微笑。而我的笑容显然让他有些愣怔。
从容不迫地将我手中的牌一张张展示出来，我听到身后不少人倒吸一口气。密斯加的脸庞随即黑了下来，难以置信地冲桌面瞪着眼珠子。金发男子站在一旁，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到您了，阁下。”我平静地提醒密斯加。
他神色阴沉，蓦然将牌摔在了桌子上。黑桃8，4，3，小得可怜的分值。
我赢了。
四周出乎意料地安静，我不动声色地推开桌子站了起来，略一点头揽着阿迪就往外走。当我靠近，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慢着！”身后爆出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大喊。
“游戏结束了，密斯加公爵，您是有身份的人更应该说话算话。”我头也不回地应声。
跨出门口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杰克，你好厉害！”阿迪兴奋地冲我低语，我笑着揽紧他的肩。
没走出多远后方传来一声惨叫，是那名金发男子。那个可怜的家伙成了替罪羊。密斯加肯定想不明白，牌势怎么会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了大逆转！
掠过玻璃墙之时我瞥了一眼下方，展示已经结束了，那名血族青年也不知去向。但我相信，他还在这地下城之中。很可能有着同样境遇的血族并不止他一个，我必须把他们找出来。但不是今天。
想起密斯加盯着我时的眼神，我阵阵反胃。如果是我独自行动还好办，问题是阿迪跟着我，我可不想给这个无鼙的少年惹来麻烦。
拉着阿迪飞快地出了奴隶市场，我们汇入了拥挤的人潮中。密斯加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今天的任务是无法继续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阿迪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性，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紧跟着我的步伐。
穿过密集的人流，我察觉有好些人在远远跟着我们，但我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阿迪施展血族异能。还好有重重的人群做阻碍，我的速度提不上去，跟踪者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同样难以缩短。
终于到了地下城的入口，闪入墙后我一把抱起了阿迪：“抓紧了！”
他随即揽住了我的脖子，将头埋在我的胸口。
我瞬间掠到了暗门处，正好暗门开启有客人走了进来，在他们看清之前我已飞身而出。
冲出澡堂，掠过街巷，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浮光幻影，现在的我即使没有奇行靴，照样可以达到令人眩目的速度。纵情驰骋在夜风中，身后的跟踪者早就甩没了影子，但我的速度丝毫未减。好久没有领略到这种自由奔驰的感觉了！
超越极限的疾速中，我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地面，越升越高。
“哇，我们飞起来了。上帝啊！”阿迪摘掉面具瞪着下方掠过的灯影，孩子气地叫了起来。
是的，那并不是错觉……
佩文蒂斯，你看到了吗？我会飞了！成为血族一年之后我终于具备了飞翔的能力！
“哇哦，哇哦，主人好棒啊！！”罗宾也从我的裤袋里蹿了出来，兴奋地拍打翅膀跟在我的身旁。
“金色的蝙蝠！还会说话？！”阿迪的语气中满是惊叹。
“我是罗宾，你好啊人类！”小东西热络地跟他打着招呼，还挺自来熟的。
“我是阿迪……哈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蝙蝠啊！我可以摸摸你吗？”
“摸吧，别客气。”
小东西正儿八经的回答令我差点笑出声来。
“阿迪，明天晚上我会送你去暮城，在那之前你就先跟着我吧，我在南郊租了套房子。”
“好啊！”阿迪开心不已，片刻后又想到了什么。“杰克……到了暮城要再回来就难了吧？大半年没有见到爸爸和兄妹们了，我想跟他们告个别，也好让他们放心。将来如果在暮城待得不我一定想办法让他们也过去。”
“但你今晚没有回酒馆，那些人不会去找你吗？”
“呵呵，像我这种小角色，DADDY根本不放在眼里，随时有人顶替我的位置的。”阿迪的语气秀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道，“而且，我一直用的是假名字，再加上生活在贫民窟的人都是黑户，他们要找起来就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那好，你家在哪？”
根本阿迪的指路，5分钟之后我们落在了西北区一栋低矮破旧的木板房前。黯淡的灯光自木板的间隙透出来，更添了几分萧瑟/
“明天太阳落山后，你在这里等我。”我嘱咐阿迪，他的黑色短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着。
“好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来。”阿迪咧嘴笑了，墨眸亮晶晶地发着光。他突然扑上来用力拥抱了我一下，随即调头朝木门走去。
“爸，我回来了……”
“哈！……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个小王八蛋！芬，大卫，帕森，斯蒂芬妮！小崽子们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丹尼！”
“耶！丹尼哥哥！”
“丹！丹！丹尼！！”……
热切的呼唤中，清冷的夜也骤然生动起来，眼眶莫名地有些泛潮，静静地在屋外站了一会，我转身离开。
……
蓦然从睡棺中惊起，棺材盖被我撞到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我掠至窗口，刚揿起一角窗帘，穿透进来的太阳光辉立刻灼伤了我的皮肤。
“呃……”
吃痛退缩到阴影后，我趸眉看着手上的焦灼逐渐消失，直至完好如初。现在正是第二天临近黄昏的时刻。
“主人，主人，您起来了？太阳还没落山呢！”罗宾从天花板上冲了下来，快速拍打着翅膀
“我知道。阿迪出事了！”我攫紧了拳头吐出了这句话。
方才自睡梦中，我被感应到的危险和绝望惊醒。那些灰暗情绪正是来自于昨夜跟我分别时还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少年。
吸食过他的血液，已经将我们紧密联系在一起。
我感觉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非人的痛苦，和痛彻心扉的哀伤。
阿迪正在呼唤我，用他的心，用他的灵魂，用他所有的，最后的力量，呼唤着我。
第九十四章 血色迷蒙
面对无法抗拒的危险，阿迪正在迫切地呼唤着我。
突然想到，每回当我呼唤佩文蒂斯的时候，佩文蒂斯是否也有着和我此刻相似的感受？或许，更为深切？
在未知的某地，阿迪的生命正在迅速衰落，黯淡下去，我却无法迈出这该死的房门一步。
“地下城是堪狄尔最大的秘密，很多泄露这个秘密的本地人，都无缘无故地死掉了……”
脑海中骤然浮现少年说过的话。醒悟过来。我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大错……
单凭昨夜被我们遗落在澡堂储物柜中的衣物，他们就可以很快确定阿迪的身份，并追查出他的下落。对于控制着整座城市的特权阶级来说，要找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并非难事。
狠狠一拳头砸在墙壁上，白灰迷糊了我的视野。
少年单纯地以为厄运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而我居然也同意他离开我的视线……我有责任保护他直到他平安抵达暮城，不是吗？
阿迪清澈如水的眼眸，以及密斯加大公爵阴冷的神情，交错地在我眼前晃过。
少年所经历的炼狱正是因我而起，我却只能看着他遭到毁灭。
从未如此痛恨迟迟不肯落下的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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