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动物都只会条件反射?它们也有自己的感情,至少小B是这样,它是我最忠实的伙伴。”想到这里,柯里不禁笑了。
夜晚还是这个夜晚,一点也没变,但距离这里并不遥远的某医学院的主楼里,却在上演不同的剧目。命运就是如此善于弄人,为不同角色安排了或悲或喜的不同剧本,而你却不得不遵照这剧本来演出,即使明知结局注定是悲剧收场……
“该死,偏偏在这时停电……这鬼建筑也真是,两边都是房间,楼道里连扇窗户都没有,唉,现在哪怕有点月光也好……”曲教授诅咒着,但还是不得不摸索着墙壁,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跌跌撞撞地向楼梯方向走去。黑暗的楼道中鸦雀无声,只有他慌乱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尽管黑暗看似平静,但它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是如此巨大——从古至今,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感到无限恐惧。此刻,他就对此深有体会,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随时可能从胸腔中炸裂出来;他惊恐地向四周张望,可惜人类在黑暗中的视力实在有限,这只能让他更感到随时都会有可怕的怪物从四面八方中扑出,将他一口吞掉。
当神经高度紧张的他背靠墙壁,停下脚步稍作调整时,他清晰地听到了脚步声从他背后一两米处传来。
一瞬间,他感到头皮发麻,寒气从浑身每个毛孔中硬挤出来,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起来。“这是错觉、是幻听……”他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想自我安慰的办法来稳定情绪,可腿脚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呼、呼……”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恐惧,可是同前者一样,丝毫不起作用。
脚步节奏异常缓慢,可绝对不是错觉。一股轻微的刺激性气味也从那里传来,这是曲教授非常熟悉的气味,简直比对油盐酱醋的味道还熟悉。没错,这是福尔马林、用来浸泡尸体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换作平常,曲教授总能满面春风地站在讲台上,一面欣赏那些初次面对尸体的医学院新生脸上各异的神态,一面吸着鼻子讲出他那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大话:“闻啊,福尔马林的味道是多么亲切,你们今后也会习惯的。”可现在,只有黑暗还在替他掩饰那煞白的脸。
“别、别过来!千万别过来!”他一面努力挪动脚步,一面默默祈祷。可腿却不听他使唤,左腿一软,他顿时跌倒在地上。“我还不能死!”怀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手脚并用,几乎是在爬,想远离那神秘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福尔马林的味道越来越浓。终于,曲教授退到了楼道的死角,脚步声也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虽然感受不到人的体温,可曲教授还是本能地感到一个人站在他面前,那挥之不去的福尔马林味更增添了危机带来的压迫感。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事,你要为此付出代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三五米远处传来。
“不!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曲教授带着哭腔哀号。虽然他嘴上如此说,可心里却很清楚那人口中所说的“不该看的事”指的是什么。
大约半小时前,在这所医学院的主教学楼值班的他只要巡查完全楼,就可以回到值班室,舒舒服服地在开足空调的值班室里美美看上一晚球赛了。当他从顶层回到一层时,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还有地下室没查。由于那里有停放解剖课用的尸体的太平间,一般人值班的时候都会故意忽略掉,反正这也只是流于形式,领导根本不会过问。可曲教授认为自己给学生讲了那么多年解剖学,鼓捣尸体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可害怕的,就大大咧咧地下去巡查地下室。当他来到最里面的太平间门口时,听到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虽然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到门上,听里面到底说什么。
“吉克哈多、穆塞鲁库……”那不知名的语言像是咒语又像是经文,越念越快,最后汇成了蚊子嗡嗡一样的细密声音,让人无从分辨那些音节到底都是什么。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曲教授颤巍巍地将门推开一条小缝,只看到墙上映着一个不断晃动的黑影,接着,另一个身影缓缓升起——像是有什么人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在这时,该死的门轴“吱呀”一声响了,里面的人顿时停止了念诵,恶狠狠地大喝一声:“谁?”
曲教授连忙松开门,准备跑回去报警。这时候,他还在算计着,关上地下室的门可以阻挡里面的人至少十分钟,有这时间,不仅能报警,自己还能叫醒熟睡中的几个保安,一起勇斗歹徒——当然他只是负责指挥,不过功劳可不小。但事与愿违,就在他打着如意算盘时,楼道里的灯突然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同时,他听到了太平间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他只得一面凭记忆摸索着上楼的方向,一面祈祷对方不要追到他,却因为慌乱而错过了上楼的机会,被堵到死角。
“我要是不值这个班、不仗着胆大去查太平间就好了!”他万般懊悔。可后悔已经晚了,一只冰凉的大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强烈的福尔马林味直接钻入他的鼻孔。他用手去掰那双有力的大手,却摸到冷冰冷、僵硬而滑腻的皮肤,这触感,他再熟悉不过。“我终于知道了……站在我面前的是……那人居然是在和尸体说话……”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第二天一早。
“早上好,曲教授!”一名女生努力运动脸部的所有肌肉,作出120%的阳光微笑,向他打招呼。为了在校得到最好的分数、毕业时获得最好的职位,有些人是不计代价的,当然包括动用“美女攻势”。对于她们来说,青春、美貌甚至肉体,都是自己攫取权力、名誉、地位的资本。伴随着令全世界所有蜘蛛都无法编制的庞大关系网的张开,她们手中也多出了一颗颗可以利用的棋子。讨好老师,只不过是一切的开始。在这个交易中,,她们并不吃亏,老师也没占到更多的便宜,因为如果一切谋划得好的话,老师们只不过是人家手中的一颗小棋子,仅此而已。
曲教授一反常态,没有回报以色咪咪的笑容,而是绷着脸,连看也不看,径直走了过去。
“难道教授讨厌我了?是他知道了我在刘教授面前说了他的坏话?还是他知道了我们背地里笑他秃顶、叫他‘沙和尚’?”那女生花容变色,连忙回想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曲教授。
其实她根本没注意到曲教授脸上僵硬的表情、难看的脸色,还有脖颈上那道绛紫色的勒痕。
一路上,颇有几个熟人或是学生向曲教授打招呼,可他都不搭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楼道、穿过大门,径直走出医学院。
一出门,一条半人多高的大狗狂吠着,挣脱了主人的束缚冲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
“真对不起!喂,小B,你怎么能……”狗主人柯里马上追了上来,强行拉开还在不断狂吠的小B。“您没受伤吧?”柯里忙不迭问着,心里祈祷小B千万别把这个人撞上,不然身为特殊警察的他可不好交待。本来早起跟小B一起长跑是件快乐的事,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竟然遇到这样的事。
可倒在地上的曲教授毫无反应,依旧目光呆滞地躺在那里。不,那根本不是目光呆滞,目光中根本就没有一丝生气!
柯里试探了一下曲教授的鼻息,果然没了呼吸,他不禁大惊失色:“不会吧,这么就……死了?”但他很快就恢复了侦查人员特有的冷静。刚才小B一扑,那人没有丝毫反抗就倒下了,动作很异常。而且他并不是头部着地,除非他有心脑血管疾病,否则不会就这么死了。他蹲下来,仔细察看曲教授的尸体,很容易就注意到了脖子上的那条淤血的勒痕。“总算不是小B的错,这才是致命伤!可是……这么说,他那时已经死了……是尸体在走?”虽然排除了小B的杀人嫌疑,可更大的疑团又涌上柯里心头。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警车和救护车相继来到,原来是有路过的“热心好市民”(不如说是多事的人)报了警,警察又叫了救护车。
“这个人已经死亡了。”一名胖胖的、带金边眼镜的医生在查看一番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挥手示意同来的医护人员不必抢救。
“那条疯狗像老虎一样一下扑了上去,将那人按倒在地……看,那狗现在还好凶,那就是杀人的眼神……”目击者绘声绘色(不如说是“添油加醋”)地向警察描述当时的情形,还不时对还在呲着牙、低声吼叫的小B指指点点。一名警察向柯里敬礼,看来是准备将小B“接管”。
“这是我的证件,请听我说两句。”柯里连忙掏出自己的证件——用老前辈的话说,这可是“警界精英中的精英的证明”。果然,那警察脸上依次露出诧异和羡慕之色,脚步也停了下来。柯里连忙一指曲教授的脖子,说道:“这个人的致命伤在脖子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被人扼死的……”他知道,要为小B辩解,必须抓紧时间、指出最有力的证据。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您的意思时说,这狗扑倒的只是尸体?这个人在死后,还能四处走动?”警察的脸上满是嘲讽,但言语总算还客气——这还全是那证件的功劳。不过周围的群众没看到那一晃而过的证件,人群中传来哄笑,还有人义愤填膺地高呼:“一派胡言!狗都把人咬死了,还辩解个什么?狗主人也逃脱不了罪责!”
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至,停在人群外。两个一身黑衣的壮汉分开人群,开出道路,一个身着便装、满面红光,略微有些发福的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呦,这不是柯里组长吗?我接到狗伤人致死的报告,没想到就是您家的‘公子’啊!呵呵!”加布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柯里也听得出来将小B叫做“公子”是在讥讽他,可他并不在意,毕竟小B比他亲儿子还亲。
“我认为这又是一具行尸,就像昨天的一样!”柯里特意把“昨天的”着重说出来,果然加布脸上的肌肉一跳,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
“这……还是叫郭老师来演一下再说吧!不过,在澄清事实之前,您的狗得暂时委屈一下。作为保护大众的警探,我们首先得以身作则,您说是吧?”冠冕堂皇的话,加布张嘴就来,让柯里不得不自己“心甘情愿”同意带走小B。
一个黑衣大汉上前去牵小B,柯里只得抚摸抚摸小B的头,对它说:“小B,听话,暂时委屈一下。我保证一定会证明你的清白的!”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柯里的话,小B低下头,夹着尾巴,乖乖跟大汉走向加布的警车。它不时回过头来看柯里,柯里甚至能看到它眼中旋转的泪花。
“叫辆带强化装甲的车来运这尸体走,一路小心尸变!”加布低声吩咐另一个手下,看来他还是相信了柯里的话。
当曲教授的尸体被抬走后,人群也逐渐散尽,只留下柯里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这个一向坚强的男子汉不禁重新找到了要哭的感觉,他强忍住泪水,在心中呐喊:“我一定会找出真相,证明你的清白的,我发誓!”
第三章 尸斑的预兆
在一间弥漫着浓浓的消毒药水味的封闭房间里,绰号叫作“尸体的朋友”的郭师傅正在验尸。他身后,站着加布以及几名全副武装的队员。
“郭老师,怎么样?”带着口罩的加布急切地问。
郭师傅一脸痴迷相,将尸体颠来倒去地反复翻看,甚至直接用鼻子去嗅。好半天,他才缓缓抬起头,慢条斯理地说道:“此人死于昨晚夜间11点33分,误差不会超过两分钟;死因是过度惊吓——别看他颈部有淤血,像是被人扼死的,但实际上他在窒息前就已经被吓死了,而杀他的人却不知道。唉,也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居然吓成这样……”一边说,他还不断比划着,呈现出一幅自我陶醉的样子。
“这么说,这个人昨晚就死了?不是今早死的?”刚才还满面红光的加布,此时神色凝重起来,一层不祥的阴云开始笼罩着他的脸庞。虽然他不愿柯里所说的就是事实,但这并不是他的意愿所能决定的,这死亡时间已经在预示着这一点。
“呵呵,你怀疑老朽的眼力?”郭师傅充满嘲讽地笑了笑,枯木脸上的挤满皱纹,更像老树皮。“这个人的死亡事件、死因,鄙人是绝对有把握的。不过,要说老朽不能确定的疑点……确实也还残留着一处。来,你来看!”说着,他一把拉过加布,指着尸体道:“你看这尸斑,本来是先在后背出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突然转移,聚集到手、脚,而且是那么斑点是那么细碎……除非后来他先是躺着,后来站了起来……不,即使站立也不该这样!只可能是尸体自己走动……”
加布感到一阵心悸。他也知道,尸斑是人死后,血液受地心引力的影响而在身体下方沉积的现象,在人死后2至4小时开始出现,从坠积期发展到扩散期需要8至10小时,最后才固定,不会再移动。如果在坠积期到扩散期这段时间内搬动了尸体,尸斑就会重新在新的下方;而尸斑本身是血液凝结现象,如果尸体运动的话,血块也会变得细碎。他事先根本没告诉郭师傅这具尸体被怀疑是行尸,没想到郭师傅却还是把结论引导向这个答案。作为一个专门调查离奇案件的特别行动小组的负责人,他勉强维持着一贯的威严,用命令的口吻对身边荷枪实弹的队员低声吩咐“赶快找个偏僻的火葬场烧掉它!”,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但他自己知道,他内心里有多么恐惧。
晚上十点,郊区某偏僻火葬场。
白天熙熙攘攘的吊唁人群已经散尽,现在除了少数几个值班员工,这里剩下的就只有尸体、尸体,还是尸体……缺乏活人的气息,阴冷黑暗的环境让普通人感到无比压抑,过分敏感的人甚至能从空气中分辨出淡淡的尸臭,但这一切对于这里的值班员工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有些亲切。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既然吃这碗饭,总得有两把刷子吧?
所以,虽然此刻身边就是棺材,但小李还是满不在乎地打着哈欠,然后从衣兜中摸出一支烟,在掏出别人送的纯钢ZIPPO点燃,慢慢吸着提神。别看他今年只有28,可已经是一个老资格的殡葬工了,一个人守夜、跟无名尸首坐在一起、然后再将它送入焚化炉,这就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工作。即便此刻有人递过一碗面条,他也能稀里呼噜马上吃下去,一点也不含糊。
加布的手下上午就开车送来这具尸体,丢下一句“马上焚化”,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上午正是小李和同事们挣外块的“旺季”,他们只是撇撇嘴笑了笑,然后就把纸棺材丢在一边,等晚上有空再烧。
“让我看看这次是什么家伙,那些家伙把他送来的时候连一毛钱也不给,还特横……”他用脚将纸棺材的盖踢开——既然没有红包,对死者的尊敬自然也就剩不下多少了。“如果我是主刀的大夫,还‘红包不到手,包你命没有’呢!所以,现在也不算侮辱……”
一看只是个秃顶的糟老头,小李的兴致顿时大减。正要把棺材盖盖上,他突然发现平躺在棺材里的尸体自己睁开了眼睛。
“我眼花了?”也顾不上卫不卫生,他使劲揉揉眼睛。所幸尸体再没什么变化,他这才将信将疑地用手抚拢死者的眼皮,然后把所有能叫得出名字的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