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鬼荒吕的肺部,只是切开了那一堆比平常人还要厚实个两倍的肌肉。
我转头走向己方的阵营,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鬼荒吕说出了少数我能听得懂的东方语。
“我只是个佣兵。”
没必要让这种凶悍的家伙知道自己的名字,我不想来到东方大陆后不到一个月就成为被某国所追捕的通缉犯。
我不认为接下来会从背后突然砍来一刀,像鬼荒吕这种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个龙纹头带的死忍者,这小子极有可能正躲在哪个地方准备猛放暗器。
鬼荒吕也开始走向自己的阵营,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岚公主的人马也越来越近。
“啪、啪。”拍手声!?
呈现空白的意识被声声的拍掌声所拉回,尽全力的我不是已经料理了一个壮汉,并与公主前来营救英雄的人马凯旋而归,回宫殿之中接受款待并且休息了吗?为什么我还会在这,落马迸血后的记忆全无,先前如真实一般的胜利画面,竟然只是个梦吗!?
要我怎么相信,在这极为讽刺的当下还有看戏的观众在拍手??要我怎么相信,老天竟然开了我这样一个玩笑啊……
眼前的壮汉还比刚才对决的鬼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是要我怎样来接受这个事实。
被我称之为南柯一梦情境,于我回神之后,似乎也只是发生于一瞬间的事。拍手声在这几为定止,静肃的战场响着。
本应是微小的声响,直贯入全然无声的境地。“哒哒哒……”成为火绳枪队往两旁纪律地退开的律令。扬起的土尘平息,散开的阵列中间徐徐走来的将领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焦点,不论是自己还是敌兵,不论是远方的友军还是咫尺的敌军。
装配完整全身铠甲的男人,高大粗壮的身材,厚实的胸膛与稳踩大地的步伐,一步步迈向我面前。脸上布满战争的烙印——刀痕,如鹰眸般锐利目光与我相对,头盔上两根直贯天顶的羽穗,此先锋军的主将够帅!
我的妈啊,虽然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会像是在从前曾经见过眼前情境的感觉,在人体上已不算不能解释的事物,但眼前的男人跟梦境里的鬼完全一样,这是怎样的情况啊,真的天要亡我吗?
“鬼神般勇猛的男子,尊驾,也与我同是个只会用刀剑交谈的男人啊!”与他相距甚远,但将领的喉音好似一口洪钟,在这原本寂静无声的战场,刮起一阵声爆的台风,如雷贯耳地进到震荡到每个人的耳膜!
好像在这将要死亡的前夕,我懂得了东方的所有语言、亦或是己身英雄式的幻想!?
但不是的,魔女在这绝望的当下,将他的话翻译给我,我的语言转换给他,不添加玩笑、轻薄的语气,大概是要我在黄泉路上不留一丝遗憾的走吧!
魔女也没逃走,看来这个才是真正的现实吧!
“这种情势下,理当将我瞄准射杀,你难道不怕因此赔上整军的胜利?”试着与这股压倒一切的气势对抗的我,以看似冷静的口吻,半开玩笑式的回应。
虽然虚张着声势,不过我只是感觉到无限的累。
“被君挑起久驰战场而未能尽情的武人单骑对挑的魂魄,胜负,就以我俩决斗结果作准。”倒提大刀的将领,此时全身开始散发出迫人的战气。
“相信选上负伤后的我决胜负,你主子也不应怪罪,只是……我心底上有些过意不去……”
不管了,全豁出去了,这可能是英雄的宿命吧,一次要突破两种全然不同的困境!?有过一次失败就不能到处炫耀了。
英雄是,不管遭逢几次的困境,都会突破的人物。不管是真实度不够的梦,还是残酷得不能重来的现实。
下马冲来的鬼看来不像是假的,死了就没办法后悔了,还是拼了!
身体中弹的伤痕仍在,并未于梦境过后如梦初醒般的烟消云散,痛觉还于全身四肢上煎熬,淌血的状况……并没有转好。
无受创伤的双脚开始动作,除了胸、腹中了弹丸外,四肢、斗志都还炽盛着,选择直线的最近距离奔走,在拉至最大攻击间距之时,手中的紫皇倒转,以臂身连接处为转轴圆心,再以离心力增速,剑刃画出圆弧挥出,与敌将捉住我身影后手中刚猛劈下的大刀硬撼!
刀刃相交硬撞产生极大的响声,刀与剑激烈交击!紫色剑刃和银色刀刃间激荡出金黄色火花。我往后急速倒退数步,止住刚猛大刀的反冲力,调整负伤后又运力移动的气息……好霸道的刀!
卡在体内的弹丸因衣物的摩擦又再度渗出血来,能清处地感受到那股燥热与创口的痛楚。血,渐湿了衣衫的内里,必需速战速决,警戒的意识这样地对自己发出警讯。
这样的痛……实在真实到不行。
各向方位劈来的大刀,招招刚猛、式式凌厉,我几乎不能招架,剑在档碰之时,几欲脱手飞去,掌中的麻已转为一种言喻不出的痛。踏地的脚步不成章法的紊乱,只能顺敌将劈来的刀作一最大限度的游移,完完全全的恶劣情势,不住抵御倒退的我开始取笑起自己方才故作轻松的潇洒。
比起真实,我还是比较喜欢梦里的情形,我想回到梦中啊!
背负整军气势,甚至于其溃散后的生死,此压力沉甸甸压在心头,在换气运力之时压迫自己,窒息感笼罩全身上下。
“只余此点能耐了吗?降?亦或……”带有失望口气的敌将道着。
“你说呢??”梦是美好的,而此使我相信着经过努力的现实中,一定会有更为美妙的结局,口气转为轻松,仍不在此绝境中绝望。
臂铠上的缺口渐渐的增多,而回架挡格之力也渐渐减弱,更感受到创口上的溼黏液体在衣襟里横流扩散,虽无闲暇去检视伤口,但必已是乌黑数块的腐肉了吧,虽然言语上仍不认输,而事实……
敌将下斩的刀不曾停歇,护臂的铠甲如铁花般的绽开,脱离手臂落至黄土,也尽完武器匠所赋予它的责任了……
而我呢!?在敌将大刀上扬凝力之时,以最大精神盯准他的身影,手中的剑欲直线刺出,足下前遽急进时,脚下滚动的黄沙使踩地的脚底为之一滑,身体全然失去立足的重心……
“……残念。”手中的剑在第一时间被巨力击飞,受后作用力向后滑移的我,下一刻,被大刀的棍身狠狠地扫中腹部!全身创口承接猛击,迸裂伤口、血泉喷洒。意识听见魔女歌颂我升天的话语,整个人离开地面,在腾空过后,摔撞于坚实的土地上。
终于让自己看起来像快要死亡的地步了……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只有数秒之余吧,讪笑着自己,我微曲地站了起来,眼前的男子此时看来如山峰一般高大,我的错觉,已到了不能辨识的地步了……
敌将用眼神示意我捡起武器再战,失去主人,静静躺在地上的紫皇此时才映入我已迷朦的眼底,而在步步走向它之时,我得到了些许静思的时间,在切身的痛之下。
虽我不觉得死亡可怕,可我却有不能死的理由,选择再战,永不悔!
以目前身体情况无双绝无法施展三段,离不远缩不近也不能使用燕返崩雷,虽手持利剑紫芒却无用武之地……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抛下肩担的责任吧,已穷山尽水的武人,在此大刀锋刃下超生吧!狂·鬼须斩!”
敌将手中大刀高举过头,蕴力的大刀转成银光的圈环,狂舞急旋具雷霆万钧之势,这必是决定性的一击吧……
满含黄尘沙土之风佛上我身,如能放下一切,何不就在此风中逝去?如株风前俯首的草根?争斗已久疲惫的生命,气力也将尽,求仁得仁啊,择选了东方这块土地为自身葬身之处。
但草根呢??草根何尝无其生存之志!?
风行草者,必偃,剑武之术,不也是行如此之道!?
轻提紫刃回过面前,闪动跃入眼眶的黑紫光芒,横架置于头顶半空,迷蒙眼中数十个刀影透过紫晶铸造而成的透明剑刃后,与真正凌厉斩落的刀,相交撞……
多么清亮的龙吟剑鸣之音律啊,顺其急势而下,但器刃与器刃间,始终相黏不分,一股由外入体的劲力猛虎般压迫持剑的臂膀,在即将斩入肉身之时,手腕随翻,剑锋刻转,避承其刚强而往右方卸去。刀刃削过肩头,肩铠的护甲如豆腐般破开,一块肉与银铠唰的应声掉落,鲜血喷泉洒出。
忍受住颤抖过后的那一阵剧震,痛……已经不为一种知觉了,转化为一种欲胜的代价……而是否值得!?
敌将巨力着点处顿移,即使已立即将靴子踏入土中数寸,但重心全无的他仍不免踉跄了一二步,在他站定稳立的当下,看准摇晃立定厚实身躯的昏暗眼眶,紫晶尖端向前方一递,布满血迹的暗淡刀刃,准确地直指住他的咽喉。
风过……草者挺立依然……
“怎么不杀?”虽命掌握在敌人的手上,但将领脸上毫无屈膝之色,霸气仍旧。
“我没力了,但求让路放生。”劫后余来的生命,总是那么令人感觉珍贵,言语可不能坏了双方单挑的兴致,还有……胜者必然的要求,不论任何。
“不可,让一敌兵从我不败之师下生还,我之名、主君之颜面何能以堪。”
“一命抵过先前一命,也是扯平吧!”收剑入鞘,我步履蹒跚地回头就走,会有从背后砍来的一刀吗?此念头压根没浮现脑际过。
“洒脱性格的武人,务必透露你的名前。”后背传来的,依旧是他雄壮的喉音。
“拉兹·卡米尔,猛君你呢?”扶起岚,她的急救知识促使她赶忙用身上的衣襟紧紧扎住我的右臂,将她的手绕过我的颈子,相互扶持,缓步走向我们终将步向的目的地。
魔女的良心,即使只有那么一点,还是解救了我的困境好几次。
“荒吕,千夫之长。”公主翻译的声穿透诺大的土地,声声传进我的耳朵里。
为什么还跟荒唐梦里的男人名字一样啊!!
突觉喉头哽住,分不清梦境现实的我力量全无,欲露的微笑僵在嘴角,我军战鼓声响呼喊冲杀,马蹄的进军声,淹没埋了我倒地的声响,我好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风,又再度吹起了吗?把自己称为永不倒地的草根此时也五体全部投地了……盼醒来之后,能有一个我最能接受的事实。
眼睛一睁一闭,精神一醒一沉,每次望往窗外皆是不同的明亮程度,仿佛时日交替只有明与暗的分别,但不变的光景则为一直替自己把脉的医生与照顾自己的看护们。
手上的布巾擦去渗出的冷汗,沾染清水濡湿干渴欲裂的嘴唇,我滚烫的意识也在此昏睡与蒙胧中翻滚,化脓的创口就在时间的过往、往来之人用心照料看护下愈合。
有着水滴化除胸口的那股燥热,感觉已不是那种战场上生死界缘徘徊、无力回天的苦痛意念了。
日升月落,时间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也不知道死斗过后到底经过了多少的时光,一饮而尽桌上杯中的水。冰凉的液体润滑过喉咙,也让全身的细胞活了过来,那舒爽的感觉就像重生了一般。纵使辛苦的快要死掉,但总算,我有了存活下来的感觉,即使是茍延残喘也让我感谢着对我疼爱有加的上苍。
“所以说,你不想留在我手下做事啰?”
“感谢您的抬爱。但是旅人的宿命就是随着风的脚步,如浮云般浪迹天涯。风不会止息,云无法静定,旅人的影子终究无法永远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纵使敝人从遥远的西之大陆来到了此地,也依旧逃脱不了这个既定的命运。”
“话说得很好听呢!”
岚公主以令人看不出情绪起伏的表情冷冷的说。
身为被注视者的我实在是无言以对。虽然我已经尽可能提出了感性的理由,并且使用华丽的词藻来包装修饰,但是我的话好像还是伤到了岚公主的自尊心。
现在的我正以一种会令人脚麻的座姿坐在岚公主面前,尽量展现出良好的礼仪与姿态。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呢?这全都是为了能够成功领到报酬的缘故。
战争结束了。
距离上次带岚公主突破重围的惊险历程之后已经过了五、六天,由于伤,我在这几天中陷入重度昏迷,而这段期间里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也就是敌军的退却。
因为将领的溃败吗,若只是这个原因的话听来有点牵强,我是不晓得为什么对方会突然撤走,一来一往的胜败能决定的局势也有限。听说好像是因为内部争斗的问题,假如我的东方语学得好一点应该可以打听到更多东西才对,因为到处都有士兵为了这个变化在交头接耳的传达流言。
可惜我的语言天份不够,东方语数来数去还是只会那么几句而已,结果到了最后,我还是只能跟懂得西方语的岚公主对话而已。
既然战争结束了,我这个佣兵也就理所当然的应该离开了吧?但是就在我向岚公主索讨酬金时,这位拥有“能够因应时势而改变原则之柔软精神”的公主殿下却摆出了宛如暴风雨降临时的脸色,丢下一句“我再雇用你一段时间”的话之后就不再理我了。
我主动提出了将报酬减为一半的要求,结果岚公主要我说出干嘛这么急着想离开的理由。我尽量很诚恳的说出了刚才那一番兼具优美与艺术性的词句,有时候还真佩服自己可以吐出这种只有诗人才敢说的华丽话语。
“在我手下做事有什么不好吗?流浪的生活有这么快乐吗?”
岚公主的脸色随着每一段问句的结束而逐渐变得僵硬。我大概能够了解这些贵族的想法,他们认为自己施恩予人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假如对方不接受的话表示看不起自己或是另有所图,完全不会在意被施恩者的真正感受和需求。
“假如我想追求的生活是剑与血的奏呜的话,我就不会从西之大陆流浪到这里来。”
我很仔细的选择了回答的技巧。岚公主的表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又忍了下来。
“十分感谢您对我能力的肯定,然而我终究无法成为您的剑。问题不仅在于我个人的意愿而已,也包括了外界的意愿。没有人会希望看到一位异国人接近尊贵的公主身边,这点我想连您的父亲也是同意的。”
虽然我把岚公主从敌军环伺的环境之下抢救回来,但是功勋的建立永远伴随着敌意的来临,我还没有迟钝到察觉不了身边周围的诡异视线。我大概也可以猜得出来这些人在想些什么。我是不会在意这种事!不过这倒是可以当作一个离开的好藉口。嗯,我好像越来越恶质了?
“……我懂了。”
岚公主在经过了长达数十秒的沈默之后终于开口了。
“那么,我雇用你的时间就在这一刻终止了。”
岚公主弹了一下手指之后就有一个侍女从外面进来,岚公主跟她说了一些话之后就让她出去了。我还来不及想这个侍女是要去干嘛的时候,岚公主又对我开口了。
“离开这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伤势完全复原之后……我希望能够继续在这片未知的土地上探索。”
“流浪吗?这种话在我们这里通常就是指‘武者修行’。”
嗯嗯,又是一个新名词。“武者修行”好像就是指四处找寻高强的对手来验证自己的实力,要不然就是跑到奇怪的地方进行自我磨炼的样子。岚公主啊,妳真是把我想的太了不起了!我可是很希望永远不要遇上讨厌的敌人!
仔细想想,我来到东方来之后所做的事情好像真的跟武者修行差不多嘛?先是在千军万马中冲杀,再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