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叁·龙之鳞(出书版) 作者: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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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叁·龙之鳞(出书版) 作者:凤歌-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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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来得子,吕孟津高兴了不到三天,忽又腻歪起来,拔腿离家,接着打他的官司。输了官司回来,喝得烂醉如泥,将刚生的儿子骂作“吃闲饭的货色”,一面大骂儿子,一面痛揍刚刚分娩的妻子。
自从嫁入吕家,林映容的眼泪就没干过。丈夫的淫威下,她的性子越发懦弱,挨了辱骂毒打,只会哭哭啼啼。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这个孩子不期而至。林映容死灭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为了守护儿子,她居然鼓起勇气,跟丈夫对骂对打,尽管输多赢少,可也从不退让,就算一身是血,她也死死抱住摇篮不放。老无赖瞧在眼里,也觉一丝害怕,嘴里骂骂咧咧,可也不敢上前。
也许上天可怜,吕书维一日日长大,仿佛漆黑的淤泥中长出了一朵雪白的莲花,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数他最为醒目,无论男女老少,见了这个孩子,都打心底里感觉喜欢。幼年时,他是孩子堆里的领袖,读书以后,他是老师眼里的红人。他的性子温和,待人接物,总是叫人舒服,他的天资聪慧,读书考试,总能拔得头筹。
吕孟津常年奔波在外,压根儿不知忙些什么。林映容乐得他不回家,免得老头教坏儿子。这一点上,她却高看了丈夫,老头儿根本没有调教儿子的心情,儿子对他来说,就像一只小狗,闲了招来逗逗,厌烦了就一脚踢走。
但随着吕书维一天天长大,老头儿逐渐有些怕他,逢人便说:“小崽子长了一双怪眼睛,软和时跟羚鹿似的,凶起来比穷奇还狠呢!”
有时老头儿想要大放厥词,咒骂妻子,可是儿子皱眉一瞧,他就没来由浑身一凛,污言秽语全吞了回去;吕书维十岁以后,当着儿子,老无赖再也不敢向妻子动手。林映容只觉扬眉吐气,她以母亲自居,深心里却以为,这个儿子是上天可怜自己、特意降下的神灵。她把儿子视为魂中魂、魄中魄,所有的心血爱恋,甚至于残存不灭的少女幻想,统统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
十四岁那年,吕书维考进了八非学宫,这在水云村里是一件大事。自从吕虚房以后,水云村再也没人通过八非天试。全村人都来贺喜,望着满屋的礼物,老无赖自觉占了莫大的便宜,站在客厅里笑个不停;林映容却正好相反,她躲在卧室里日哭夜哭,伤心儿子就要远行。
吕书维进了八非学宫,分到了参字组,一晃过了三年,他品学兼优,道阶考试以后,进入了斗廷的商部,因为商务繁忙,长年往来震旦各地,几乎没有落家的时候。
不久,道魔战争爆发。水云村邻近玉京,免了许多灾祸,可林映容还是十分担心,她待在家里,一会儿听说西方天柜山在打仗,一会儿又听说北方的魔军公然围城,双方死的人,把贝英湖的水也染红了。
她提心吊胆,每天站在村口眺望,盼望儿子从天而降;她透过通灵镜,没日没夜地给儿子发信,可是好些天没有回复。林映容失望之余,只好自我安慰,儿子太忙,无暇顾及自己。
谁知有一天,吕书维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个苍龙女子,姓胡,名红衣,穿了一身火红衣裳,生得十分美艳。一男一女把手进屋,只叫两个老的目瞪口呆。胡红衣的笑容极美极媚,她只要一笑,整座屋子也会亮堂起来。每逢这个时候,吕书维就忘了说话,默默地望着她,眼里透出深深的痴迷。
林映容心酸难忍,她冷冷瞧着两人,始终一言不发。吕孟津却欢喜得要命,提包拎箱,忙前忙后,就如一条大狗,围着两个小的团团打转。林映容见他这模样,气得心里隐隐作痛。
吃过晚饭,吕书维说到正题——他这次请假回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跟胡红衣完婚。
话一说完,老无赖应声同意,自觉娶了这样美艳的媳妇,一来可以常饱眼福,二来可以逢人炫耀。可是,林映容面容冷寂,还是一言不发,吕书维焦急起来,询问母亲有什么意见。
林映容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这件婚事我不同意!”
众人大吃一惊,吕书维忙问缘由,林映容说:“你只说结婚,对方的身世背景全都不说,这婚结得不明不白,亲戚们问起来,我又该怎么说?”
吕书维一呆,倒是胡红衣大大方方地说:“我家世代住在首阳山下泻云河边的宛子城,父母去世得早,留下若干财产,上有两个哥哥,我排末尾。前年二哥去世,只剩大哥一个。伯母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宛子城查探!”
老无赖一听“财产”两字,两只老眼灼灼放光:“令父母留下多少财产,如果结婚的话,又有多少嫁妆……”老头儿问得又痛快,又直白,羞得儿子无地自容,胡红衣却不慌不忙,一一作答,说是父母留下三份产业,三个子女一人一份,每份数量不多,大概买得下半个宛子城,自己嫁入吕家,名下的财产,当然随身携带。
吕孟津听得心花怒放,恨不得马上完婚。谁知林映容又说:“胡姑娘你是豪门巨富,我们吕家是小门小户,门不当,户不对,将来一定会有争执!总而言之,你们还是不要结婚。”
老无赖气得发疯,扑上去殴打妻子,可被儿子死死拉住。林映容趁乱出门,逃到了娘家。到了娘家,她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查探胡红衣的底细,很快消息传来,宛子城是有一家姓胡的望族,家族十分豪富。
林映容大失所望,可是想来想去,忽又感觉不对。胡红衣冶艳无比,家里又是巨富,年纪不足二十,言谈却很老练,俨然饱经沧桑,什么事情都能从容应对。可是这就怪了,这样十全十美的女子,又怎么会看上一个斗廷的小职员呢?
老妇人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胡红衣越完美,她就越恐惧,这样完美的女子,一旦娶入家门,吕书维的眼里,哪儿还会有她这个母亲呢?
嫉妒使人盲目,也会叫人聪明,林映容左思右想,冒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她根本不是人!”
首阳山是狐族的发源地,狐神蓬尾极盛的时候,曾在山里筑起王城,统帅过亿万妖灵。泻云河从首阳山发端,历经无穷岁月,泻云河边仍有狐族出没。这么看起来,胡红衣的姓氏,未必不是谐音。
林映容吓出了一身冷汗,胡红衣的容貌神态无不奇怪,骨子里的那一份妖媚,根本就是传说中狐妖的做派。老太婆越想越怕,传说中,狐妖吸人元气,待到元气衰竭,还会夺走人的魂魄!
老太婆受惯了丈夫的欺辱,忍辱负重是她的长项,尽管心中起疑,可也隐忍不发,她找来儿子,询问他和胡红衣结识的经过。
吕书维见问,愣了一下,跟着不胜忸怩,一脸的幸福甜蜜。老妇人瞧得心如刀绞,用尽浑身气力,才算忍住怒气。
“前些日子,我奉令前往亡灵海交易元胎,同行的同事有二十多个!”吕书维说到这儿,眼里流露出一丝伤感,轻轻说,“里面好几个,都是我的同学!”
“同学?”林映容忙问,“有女的吗?”
“有几个!”
“你就没有中意的吗?”老妇人装模做样,东拉西扯,心里却很明白,无论什么女子,全都配不上儿子,那些女人又狡诈、又虚荣、一个个搔首弄姿,又哪儿会真心对待他呢?他那么善良单纯,遇上什么女子,全都只会吃亏。
吕书维看穿了母亲的心思,苦笑说:“去亡灵海的路上平安无事,就连亡灵大海,也是风平浪静,买卖也很顺利,商队满载而归。大伙儿都很高兴,可是乐极生悲,飞到金山上空,我们遭到了伏击!”
“啊!”林映容轻叫一声。
“魔徒来了几百个,气势汹汹,就像出巢的狗蜂。大伙儿浴血苦斗,可是周围的同伴,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掉了下去。混乱间,我中了一枚‘摧心针’,又中了一道‘鬼影符’,那鬼影一旦缠上,再也无法摆脱,黏黏腻腻,不住汲取我的元气。我掉了下去,耳边尽是同事们的惨叫,那感觉,唉,真是糟糕透了……”
林映容听得面无血色,吕书维也沉默了好一阵子:“我从高空落下,掉进了银湖,水面平时柔软,这时却像一面石墙,水波几乎把我震昏了,元气飞快流逝,身子渐渐变冷,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胡说!”林映容急得跳了起来,“呸呸,童言无忌!”
“妈,我可不是小孩子!”吕书维微微叹气,“我进了斗廷,就成了战士,战争总要死人,谁也不会例外。就在我下沉的当儿,水里出现了一点红光,光亮越来越近,粼粼的水波间,涌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孔,细密的长发随波起伏,宛如一丛黝黑的水藻,红衣就像一团大火,照得四周湖水通明。一刹那,我几乎以为,自己魂魄出窍,看见了水仙,事后才知道,那就是红衣。”
吕书维说到这儿,面露遐想神气,做妈的瞧在眼里,只觉一阵反胃。
“她去金山访友,为了欣赏泻云河的风光,乘坐蛟龙车北上。经过银湖的时候,我凑巧落在了她的车边。她心生恻隐,把我捞了起来。出水时我还活着,可是毒针发作,痛不欲生,坠落时手脚也被湖水震断了。我躺在甲板上,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红衣却坐在一边,浑身湿漉漉的,长发挽到脑后,扎成一束漂亮的马尾,清寒的湖水夺走了脸上的血色,越发显得她清澈如仙、秀美出尘……”
“够了!”林映容心酸难忍,厉声说,“我让你说事,可没让你说她有多好看!”
吕书维面孔发红,接着说:“我看呆了,只以为身在天堂。红衣伸出手来,好似拂去尘埃,扫去了纠缠的鬼影,又把剧毒的魔针吸了出来……”
“用她的嘴?”林映容气得脸色发青。
吕书维的脸更红了,只好避开话头:“她刚给我解了毒,魔徒就赶来了。后来才知道,这次伏击早就有预谋,大魔师设了一条连环毒计,歼灭商队以后,派人冒充我们,押送这批货物前往玉京,从而突破空防,一举摧毁斗廷!同行的人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审讯被俘的同事,清查俘虏的尸体,魔徒发现少了一个人。如果我活着,阴谋就会败露。于是他们四处搜索,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蛟龙车。”
“魔徒来得多吗?”林映容忍不住问道。
“不多!只有五个!”
林映容松了口气,吕书维迟疑一下,冷不丁说:“妈,你听说过大力神魔吗?”
“井武扬?”林映容冲口而出。即使山野村妇,也听说过大力神魔的恶名,她是大魔师的魔将,震旦里顶尖的甲士,死在他手里的道者不计其数,传说他抓住对手,就连魂魄也懒得吞噬,只是高高举起,活活撕成碎片。
“井武扬只是头儿,其余四个,分别是‘虫魔’廉飞光、‘伤心鬼’桑如,‘妖瞳’秦无常,‘招魂师’萧冥。”
吕书维每说一个人名,林映容就惊叫一声,这五个魔头,无一不是魔徒中的名人,老妇人实在无法想象——面对这些强敌,儿子怎么能够逃脱。
“叫人奇怪的是,魔徒找到我们,居然十分客气。井武扬言语恭敬,还把红衣叫做小姐,请她把我交给他们。我在车里听着,心中不胜恐惧,魔徒从来横行霸道,怎么突然转了性子?难道说,红衣也是他们的同党?”吕书维说到这儿,微微有些出神,“事后想起来,这念头真是蠢笨透顶。红衣听了他们的话,笑着说:‘他进了我的车,就是我胡家的人,你可听说,有谁从胡家抢过人吗?’
“井武扬说:‘红衣小姐,我入魔以前,跟令兄有一点儿交情,所以不跟你一般见识。胡家是不好惹,可我又是好惹的吗?我们两方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为了一个不见经传的小道者伤了和气!’
“红衣说:‘大力神魔何等威名,居然屈尊枉驾,来抓一个不见经传的小道者。要不是亲眼见到,说了我也不信!这么看来,这个小道者一定很有用处,这样有用的东西,我更不能交给你了!’
“井武扬不由发起怒来,他说:‘红衣小姐,我好说歹说,都是看在你大哥的份上。要不然,哼!不瞒你说,这个小道者对我是有点儿用处,可对小姐你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废物!’
“红衣笑着说:‘你越这么说,我越有兴趣了,你说说,他对你到底有什么用处?’事关大魔师的阴谋,井武扬当然不会说明,他说:‘红衣小姐,好话说尽了,你就是不肯交人吗?’
“红衣说:‘交人也可以,我们先来比一场,你们胜过了我,我就交人,你们输了,就请你们五位打道回府!’”
“什么话?”林映容脸色大变,“一个对五个,那还有胜算吗?”
“大力神魔也是这么说的!”吕书维叹了口气,“可红衣另有主意,她说:‘谁说一个对五个,我们一个对一个,轮流着来,你们都是魔道里的名人,各有各的专长,就依你们的长项,我来出五个题目。比方说,廉先生善于驾驭虫妖,我们就来驯虫;桑姑娘飞针无影,我们就比暗器;以此类推,我与安先生斗幻术,和萧先生比魂术,至于井先生,号称大力神魔,小女子不才,想跟你比比力气。比试的题目,双方轮流出,五局三胜,井先生,你看怎么样?’”
“鬼话,鬼话!”林映容又嚷,“井武扬干吗要听她的啊?”
“我也感觉奇怪,心想大力神魔怎么会听一个小姑娘的主意?魔徒自来不择手段,如今人多势众,理应一拥而上,又怎么会弃长用短,跟你比什么五局三胜呢?果不其然,井武扬的脸色阴沉沉的,一句话也不说。我怕他下令围攻,连累了红衣,就大声说:‘红衣小姐,人难免一死,我吕书维卫道而死,死而无憾,这件事跟你无关,你把我交给他们好了!’”
井武扬一听,拍手说:‘好小子,我敬你是个人物,待会儿留你的魂魄全尸!’红衣却变了脸色,低声对我说:‘傻小子,我做什么,用不了你来插嘴!’我心里奇怪,暗想这件事由我而起,为什么我倒不能插嘴。红衣说完这话,再不理我,接着说:‘他是我的俘虏,他说的话不算,井武扬,我的主意你答不答应?’
“井武扬发怒说:‘我不答应呢?’红衣一扬手,指尖多了一颗鸡蛋大小、青黑发亮的珠子,对面五人见状,全都变了脸色。红衣冷冷地说:‘井武扬,你认得玄冥阴雷吧?只要这一颗,上下百里,任何生灵都难逃劫数。大力神魔,你神通广大,也许说走就走,可这四位非得留在这里,千秋万古,与这湖水为伴!’
“井武扬沉默了一下说:‘大言不惭?阴雷一响,你也休想活命!’红衣却笑着说:‘两个换五个,我可不吃亏!’井武扬气得只喘粗气,这时桑如说:‘井先生,跟她比又怎样,难道我们五个,个个都输给她吗?’
“井武扬想了想说:‘胡红衣,你厉害。好吧,就来五局三胜。可你只有一个人,无所谓先后顺序,我们五人谁先谁后,得由我们自己来定,第一个题目,也由我来出题!’这理由十分苛刻,红衣却说:‘悉听尊便!’井武扬就说:‘第一局我上!胡红衣,我们比搬运法,提水洗天!’红衣笑说:‘好啊,你请先!’
“井武扬双手一抓,湖水化为水龙,源源飞向他的掌心,不多一会儿,就化为了一座水山,遮天蔽日,只怕有几千万斤。这魔头轻松提起水山,飞到高高的天上,原本天青云白,他举手一扬,水山化为了一条亮晶晶的水龙,井武扬挽着水龙,满空游走,经过的地方云朵消失,真像被水洗过,没过多久,头顶一方天空,全被洗得青碧发蓝。这时井武扬才将手一甩,水龙化为一阵透雨,哗啦啦地落在湖上。
“井武扬落下地说:‘胡红衣,看见了吗?你提的水比我多,洗的天比我广,那就算你赢了!’红衣默默看了一会儿天,摇头说:‘井先生神通高明,红衣自愧不如!’她还没比就先认输,大家都觉奇怪,魔徒又惊又喜,进而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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