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冷笑一声,说:“老十四一贯标榜清高,不结党营私,他能有什么自己的人?”
“这次不同了,”乌思道凑近一步说,“有不少穷酸支持他的变法改革,想捞个官儿当当,而且有皇上给他保驾护航。皇上说了,之所以不立十四阿哥当太子,就是怕他成为众矢之的。现在皇上亲自唱白脸,让十四阿哥唱红脸,去拉拢人心。”
四阿哥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连忙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乌思道嘻嘻一笑说:“皇上打的也是如意算盘,觉得自己还能活几年呢,想等十四阿哥变法有了眉目,威信大涨的时候再立他当太子。可是如果皇上活不了那么长呢?他原来的心腹都被他自己打倒了,而十四阿哥的人又没有站住脚。”
四阿哥捋着胡子说:“你是说……”
“王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乌思道阴森森地说,“皇上不是叫您整顿官吏么,您就乘机把皇上打倒的人都收罗过来,再叫年羹尧报个紧急军情,把十四阿哥再骗回青海,然后您给皇上的药酒里加点什么,嘿嘿”
四阿哥点点头,暗想这家伙的心真够黑的,居然劝自己把父亲毒死。事成之后也不能留他的活口,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太多了。
看着四阿哥不说话,乌思道想了想,又说:“王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咱们如果能从十四阿哥那里挖一个人过来当奸细,事情就更有胜算了。”
四阿哥摇摇头道:“难啊,老十四现在正走红,他的人怎么肯跳槽?”
“王爷,现在就有个机会。”乌思道得意地说,“您知道贾雨村那小子吧?现在是十四阿哥倚重的笔杆子了。前两天有个叫石达的在顺天府把贾雨村和贾赦给告了,说他们私立名目,巧取豪夺,逼死人命。”
“啊,有这回事儿?”四阿哥的兴趣马上来了,“哪个小子那么大的胆子,敢告他们?”
“嘿嘿,说来也有意思,”乌思道笑着说,“他们贾府里,婆婆和儿媳妇争经济大权。本来那儿媳妇娘家后台硬,婆婆只好忍气吞声。可是后来那儿媳妇有件事被婆婆抓住短儿了,只好把管家的钥匙交了出去。那儿媳妇心有不甘,打听到了逼死人命这件事儿,就暗地叫人找上被打死那人的侄儿,让他把自己的公公,就是贾赦,连同贾雨村一起告了下来。”
“哈哈,有这样的女人。”四阿哥笑着说,“敢作敢为,还真是个人才么。”
“可不是,她外号叫凤辣子,厉害得不得了,不过也是个大美人儿呢。”
“比你的赵姨娘怎么样呢?”四阿哥打趣地问。
“春兰秋菊,春兰秋菊,”乌思道支支吾吾地说,“各一时之秀也。”
快到中秋节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爽不爽的倒说不清楚,不过月亮倒是真亮,晃得人几乎不敢正视。这也难怪,康熙年间,空气污染这个词儿还不存在呢。贾五第一次不和母亲在一起过中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的老妈为人唠叨得很,整天价在自己耳边嘟囔:“不要喝凉水。””衣服不能乱丢。””碗怎么老洗不干净。””看你这个邋遢样子,以后怎么娶得着媳妇!”
老爸当然最知道老妈的脾气,那年从美国回来,送了他一件钥匙坠儿”老妈随身带”,按一下第一个钮,出来一个愤怒的女人声音:“Stop it!”(住手!);
按第二个钮,还是那个声音说:“Itoldyouso!”(我早告诉你来!);再按第三个钮,那个声音喊道:“Are youhappynow?”(你现在高兴啦!)逗得全家哈哈大笑。他们也挺有意思的,离了婚还是好朋友。唉,老听不见老妈的唠叨,怎么还怪想的呢。
贾五走出房门,一阵凉风吹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转身回去,打开衣柜想找件厚点的衣服,翻来翻去,也不知道袭人是怎么收拾的,怎么全是夏天的衣服呢。
一道红光在灯下一闪,他顺手抓了起来,是蒋玉函送给他的那条大红汗巾。那天自己就是系着这一条,挨了打,上面染了好多自己的血,五儿拿出去给自己洗的。
“五儿!”想起五儿,贾五的心像针扎了一样,“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他的眼睛模糊了,耳边又响起五儿那悲凄的歌声:“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两岁上,没有娘啊……”
“宝玉,发什么呆呢?”黛玉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贾五擦擦眼睛,说:“没,没什么,妹妹请坐。”
黛玉坐下,顺手把贾五手里的大红汗巾拿了过来,说:“哦,你又在看这个呀,我记得上面还有几句好奇怪的诗呢,哈哈,在这里: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东一丈六。” 黛玉把那汗巾凑到灯下仔细看看,说:“宝玉,这汗巾的面子和里子不是一样的材料,面子是苏绣,里子是个好奇怪的薄绫,好像还缝了好几层呢。”
贾五凑过来一看,可不是,叠了好几层缝上的,那字就在最外的那层红绫上。那么,是不是里面还有字呢?贾五看看黛玉,黛玉笑着拉开他的抽屉,拿出一把小银剪子,轻轻把线拆掉,把面子和里子分开。
黛玉把叠在一起的红绫里子铺开在桌子上,还是只有那两句话: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东一丈六。
黛玉扶着头想了一想,叫道:“紫鹃……”
紫鹃笑嘻嘻地从门外走了进来,问道:“姑娘,什么事儿?”
“你去厨房要一碗鸡血来,要是没有,别的血也行。”
“干吗,你俩要做血豆腐啊?”紫鹃笑着出去了。
黛玉凑到宝玉耳边说:“那天不是沾了你的血才显出字来的么,我猜这可能是用什么药水写的,遇血才能显示出来。”
黛玉的头发梢扫到贾五的脸上,贾五感到痒痒的,心里一热,不知道说什么好。
黛玉轻轻地在贾五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喂,你又发什么呆啦?”
“没,没什么。”贾五不好意思地说,他猛然间想起那天在栊翠庵偷听到的妙玉和柳湘莲说的话,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黛玉,最后说:“他们就在找什么有藏宝图的红绫呢。”
黛玉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问:“有这回事?怪不得那妙玉……”
“姑娘,来喽”紫鹃兴冲冲地走进来,“厨房说今天没有鸡血,你们就做鸭血豆腐吧。”说着把手里的一小碗血放在桌子上。
黛玉点点头说:“好吧,这儿没你事儿了,出去玩去吧。”
“什么呀,好事儿不背人。”紫鹃噘着嘴出去了。
贾五和黛玉相视一笑。黛玉团了个棉花球儿,递给贾五。贾五用棉球蘸着鸭血,在红绫上涂抹着。渐渐地,抹过的地方现出黑色的字迹来了:“此峨嵋非彼峨嵋,怒江水逝梵林飞。”再抹过去,是半幅地图。
“看来真的是这个了,”黛玉激动地说,“天啊,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
“就是。”贾五也奇怪起来,这地图是无价之宝,蒋玉函是从哪里得来的呢?怎么又会送给自己呢?妙玉那里还有半幅,凑起来就齐活了。可是自己在搞变法,又不想造反,要这玩艺儿有什么用呢。倒是妙玉在千方百计地找着藏宝图,万一她要是知道了……
贾五的面色凝重了起来。黛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说:“宝玉,这红绫怕也是不祥之物,要染了血才能显出字来,以后还不知道要多少人的鲜血呢。”
贾五点点头,血淋淋的红绫随着灯光微微晃动,似乎有个血影子在狞笑。
第三十九章 辣糊油的含义
袭人和麝月抬着个大红漆盒子走了进来。
“分月饼喽,分月饼喽。”袭人笑嘻嘻地说,“哦,林姑娘也在呀,来一块尝尝。”
黛玉站起来,把贾五遮在身后。贾五急忙把那块红绫藏在桌子下面。黛玉笑着对袭人说:“好啊,叫我看看,今年有什么好月饼。”
袭人和麝月把盒子放在地下,打开第一层,说:“自来红。咦,今年怎么发这种了?硬得像砖头一样,能打死人的。”
再打开第二层,是”自来白”。麝月不高兴地说:“这玩艺儿怎么吃啊?”
再打开第三层,又是自来红。
麝月气鼓鼓地打开最下面一层,又是自来白。
贾五忍不住笑了。这月饼也是两百年一贯制,没有变化么。
“往年中秋节,什么样的月饼都有。”麝月忿忿地说,“今年大太太当家了,就知道图省钱,用这种最便宜的东西来糊弄咱们。”
“好啦,好啦,”贾五安慰麝月说,“你拿几吊钱,叫茗烟到街上去买些好的回来。”又转向黛玉问道:“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月饼?”
“我喜欢苏式月饼,”黛玉回忆说,“皮白白的,酥酥的,一层一层的,里面有枣泥、莲蓉、豆沙、核桃,一咬一掉渣儿的。那年我还小,李奶奶抱着我,我两手捧着月饼,我咬一口,她咬一口,掉得满身都是渣儿。唉,李奶奶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着她的眼圈儿又红了。
正在这时候,只见侍书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副花笺送给贾五。贾五笑着说:“可不是我忘了,才说要瞧瞧三妹妹去的,可好些了,你就来了。”
侍书说:“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凉着一点儿。”
贾五和黛玉展开花笺看时,上面写着:
妹探谨奉二兄文几: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忍就卧,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桐槛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何其惠爱之深哉!
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利之场中,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
妹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值此中秋,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蒙桌雪而来,妹则扫花以待。
此谨奉。
黛玉看了,不觉喜得拍手笑道:“倒是三妹妹来得高雅,我们就去商议吧。”
“什么好事儿啊,你们这么乐?”宝钗笑着走了进来,让后面两个小丫头抬着个大盒子,“来,尝尝我家的月饼。”
麝月带着屋里的小丫头们一哄而上,大叫道:“哇,这么多好吃的月饼啊,苏式的,广式的,杏仁的,蛋黄的,火腿的,莲蓉的,还有茶叶的呢。”
贾五笑着给宝钗让座,还说:“谢谢姐姐惦记着我们,你还是搬回园子里住吧,三妹妹又要开诗社呢。”
黛玉听得贾五说”我们”,心里热乎乎的,也笑着说:“是啊,姐姐一走这园子里就冷清多了。”
宝钗坐下来说:“不用了,太麻烦。反正离得也不远。要开诗社呀,我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你们猜猜谁要来了?”
“是,是宝琴妹妹吧?”贾五问。
黛玉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踩了贾五一脚,嘴上却笑嘻嘻地说:“是啊,是宝玉天天盼望的宝琴妹妹吧?”
贾五疼得咧了咧嘴,尴尬地笑了笑。
宝钗笑着说:“不单单是她呢,还有她的一个拜了把子的姐妹。是个外国美人,黄头发,蓝眼睛,和自鸣钟上画的西洋美人一模一样。是从什么真真国来的,还会说中国话呢。”
黛玉听了大感兴趣,忙说道:“真的呀?姐姐,你一定要把她请来让我们看看。”
“行啊,”宝钗点点头,“听说她还会作诗呢,正好加入我们的诗社。”
“对呀,对呀。”黛玉拍着手说,“她们什么时候来呀!”
“明天就到,”宝钗说,“后天不是中秋么,我们就叫她们来这里赏月作诗好不好?”
“妙极了,”黛玉高兴地说,“宝玉,你把三妹妹请来商量一下呀!”
“呵呵,看你急的,”贾五笑着说,“干脆我们一起去三妹妹那里好不好?”
三人站起来,正要往外走,一阵风吹来,掀起桌布一角。红光一闪,桌布又落了下去。
“怎么好像是自己那块红绫?”宝钗心中疑惑,“莫非是我看花眼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虽然今天是中秋了,月亮明显缺了一小条边儿。“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
秋爽斋前,临池塘的大柳树下,两个大八仙桌拼成个长方形。探春做东,坐在主人席。左手边是迎春、惜春、黛玉、宝玉;右手边是宝钗、湘云,还有两个空位子留给宝琴和那个西洋女孩。
黛玉笑嘻嘻地看着湘云说:“云丫头,听说你大喜呀!”
湘云满脸飞红,也笑着说:“怎么,你着急啦,那还不赶快嫁给他!”说着一指贾五。
黛玉也羞红了脸说:“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起身就要来捉湘云。
“林姑娘,小心,小心,靠边蹭油了您哪。”莺儿和侍书笑嘻嘻地抬着个大篓子走过来放在桌子上,接着大叫说:“新蒸的大闸蟹来喽,大家快吃吧。”
探春站起身来说道:“不到庐山辜负目,不吃螃蟹辜负腹,是苏东坡说过的,大家快来谢谢宝姐姐送给我们的螃蟹。”
宝钗笑着说:“自家姐妹,客气什么!”说着招呼大家快吃。
小丫头们把碗碟、姜、醋、酱油、调料都摆了上来。
黛玉说:“别忙,我们等等宝琴妹妹吧。”
“不用,”宝钗一面给大家夹螃蟹一面说,“她去驿站接那个外国女孩了,一应酬起来,说不定耽误多久呢。”
贾五剥开一个螃蟹,用筷子把油汪汪的蟹黄夹到黛玉的碟子里,说:“妹妹,你吃这个好么?”
黛玉点点头,拿起装辣糊油的青瓷小瓶往贾五的碟子里倒了几滴,说:“你不是爱吃辣的么,加点儿这个。”
那辣糊油也是贾府的一绝,跟平常北京人吃的炸辣椒糊不一样,是选了上好的辣椒子儿,用酱油和香料腌上一年,再晒干,用鸡油和素油各半,把辣椒子儿炸得半焦,然后捣成糊状。吃起来又香又脆又辣。贾五辣得满头大汗了,还忍不住要再放点儿。心想应该把这个做法学会,以后回到现代,开个工厂,肯定能赚大钱。
众人吃螃蟹吃得正高兴,只听得莺儿叫道:“琴姑娘来了!还有那个外国美人儿!”大家抬头望去,只见宝琴拉着一个金黄头发的女孩,兴冲冲地走了过来。走到近前,宝琴笑着说:“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这是我的结拜妹妹。”那女孩用带点山东口音的官话说:“大家豪啊,偶叫珍妮。”
湘云走到那女孩面前,拉起她的手惊叫道:“哇,你的眼睛好漂亮,像海水一样呢。我是宝琴的姐姐,也就是你的姐姐啦。”
那女孩叫了一声:“姐姐。”
黛玉笑着说:“云丫头,你疯什么,别吓着人家。”
探春急忙张罗着让宝琴她俩入席,宝钗递给珍妮一个螃蟹,说:“喂,你给我们讲讲你们真真国的新闻啊?”
宝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什么真真国,人家是从英吉利国来的,名字叫珍妮弗,那个老妈子耳朵背,听成了真真国。”
贾五早就看着珍妮眼熟,好像在大学里教口语的一个外国留学生。此时听说她是英国来的,不由得问了一句:“Howareyoudoing?”
珍妮在中国第一次遇到会说英文的中国人,又惊又喜,不由得多看了贾五两眼,回答道:“Fine; thanks; andyou?”
“Good; thanks; weletomyhome。”
黛玉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