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们现在的生产能力,供应一个四宝斋都很紧张,曹勃这一下单,哪里来得及生产。
和官府做生意,有两个特点,一是一切由官府说了算,你只有照做的份,没得选择。二是油水多,原因就有点不太好说了,那是因为采购官员得了红包的好处,价钱给得高。用现在话来说就是“回扣”的威力。正是由于回扣的存在,好多采购人员买贵不贱,因为越贵他越有赚头。
这是一个千古不易的肮脏交易道理,周冲哪会不明白其中的难处,挠头道:“尉兄,你这个主意出得好是好,就是有点力所难及。”
王敖委婉地指责乃师的不是,道:“纸好办,只要增加人手就可以造出来。可这笔就成问题了,狼毫兔毫哪里去找?华山的野狼野兔都快给我们打光了,要是再打下去,就会绝种了,这事不能再打了。”
“没想到,你还有点环保意识。”周冲在心里感慨,道:“这倒不难。可以在里面加入羊毫,要是没有狼毫兔毫,全用羊毫也行。”
尉缭不赞成,道:“这不成了造假?君子所不为也。”
“你不出这个主意,就不会有这回事了。”周冲在心里埋怨尉缭,道:“尉兄有所不知,我们现在造的笔是兼毫法,用狼毫兔毫羊毫都一样,不妨碍书写。”
我们练毛笔字用的毛笔,上书“狼毫”二字,那不过是商家用来打广告的,真正的挂羊头卖狗肉。狼都快绝种了,哪里来的狼毫笔?就算有,也不可能几毛,几元钱就能买到。其材料就是羊毫。
王敖点头,道:“那就好办了。”
尉缭放心地道:“还是周兄高明,找你找对人了。”他已经开起玩笑了。
三人正商量着,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缭子先生在吗?”不是别人,正是曹勃。
尉缭眼睛一转,道:“今天是周大掌柜出台,我这个二掌柜今天自在一天。”也不等周冲说话,站起身就走,拉开后门,大步而去。
“你惹的事,你一跑了事,真会撂挑子。”周冲暗暗摇头,不得不出来应付。来到柜上,一抱拳道:“原来是曹大人,让大人久等了,周冲这里请罪。”
曹勃一袭便衣,左手提着一壶酒,右手提着一包东西,抱拳道:“原来是周大掌柜,幸会幸会。在下曹勃,见过周大掌柜。”
周冲还礼,道:“不敢当大人之礼。曹大人,快里面请。”侧身肃客。
曹勃也不客气,跟着周冲来到后堂,把酒放在桌子上,再把右手里的包裹放下,打开,原来全是佐酒之物,道:“贵店的四宝不凡,掌柜的更是了得,日前与缭子先生一谈,曹勃受益不浅,正要请教。曹勃略备薄酒,想与缭子先生,周大掌柜清谈,还请周大掌柜恕曹勃冒昧之罪。”
“多好的官员啊,上门谈话都要自备水酒,这样好的官员,现代社会哪里去找?现代社会的官员,吃了你的,喝了你的,还要训你,临走时一抹嘴:拿礼物来,古今差别太大了。”周冲在心里感叹,道:“大人盛情,周冲恭敬不如从命。”这种情况下,推是推不掉的,不如领受的好。
曹勃坐了下来,道:“周大掌柜的,请。”
“哪里是请我,那个脚底抹油的人才是正主。”周冲心如明镜,道声罪坐了下来。
曹勃给周冲斟上酒,再给自己斟上,道:“请问周大掌柜,缭子先生为何不见?”
“刘备三顾茅庐,请出诸葛亮,千古佳话,广为流传。你为了缭子先生而屈就敝店,情意甚高,要是换个人,你一定会如愿以偿。不过,你要请的是缭子先生,你的身份还不够,请不动这尊大神。我得想个办法,打消你的念头。”周冲在心里打主意,道:“缭子先生性爱山水,云游去了。”
第二卷 新天新地 第七章 不富不行(中)
曹勃很是惋惜地道:“曹勃慕先生之名而来,没想到竟是无缘得见,实是人生憾事!敢问周大掌柜,缭子先生何时归来?”
“你一走,他就回来。”周冲在心里如是想,嘴上却道:“大人英明,当知云游之事,行踪踪飘忽,归期难定,这事实在不太好说。”
曹勃一脸的失望,叹道:“真是造化弄人,想是我曹勃与缭子先生无缘。”顿了顿,道:“平生若不见缭子先生,无趣也。周大掌柜,若是缭子先生归来,请你告诉我一声,曹勃自当在百里外迎接先生。”
“你的诚心足以感动任何人,但是你却不知道你如此做对你有杀身大祸,我不能不点醒你。”周冲笑道:“曹大人爱惜贤才,周冲感佩。大人之爱才,比起礼贤下士的周文王也未遑多让,要是先生知道了定会如期归来,与大人一叙。”
曹勃大喜,道:“全拜托大掌柜了。”
周冲话锋一转,道:“不过,周冲有一句不中听的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掌柜的有话请讲。”曹勃爽快地道。
周冲问道:“大人以为先生之才如何?”
曹勃想也没有想,道:“昨日初见先生,曹勃不以为奇,可事过之后细细想来,才知道先生之才非同凡响,可以说具有经天纬地之才,比起古之太公、夷吾、子文、百里大夫也不逊色,世之奇才也!要是王上能得先生辅佐,何愁不能展鸿鹄之志。”
“你这个内史真不糊涂,居然有这等眼光。”周冲在心里赞叹,点拨道:“大人所言实是精当。周冲敢问大人,文公之遇太公礼仪如何,桓公何以称夷吾仲父,而不名?”
曹勃对这些史事还是知道,微微一笑,答道:“太公、夷吾,世之奇才也,不如此不足彰显其能,故文王、桓公皆待之以殊礼。”
周冲点头,道:“大人见识过人,周冲受教了。”
这话有点难以理解,曹勃愣了一下,发现周冲眼眼有点飘忽,似含某种蕴意,念头电转,一拍额头,站起身来向周冲道谢,道:“谢大掌柜提醒。曹勃身卑力微,却不自量力,居然想请缭子先生出山,实是狂悖之行。”一副汗颜无地之状。
周冲的话是在暗示曹勃,他区区一个咸阳内史,居然想请动尉缭这样的奇才,太不自量力了。象尉缭这样的人才,只有秦王才有资格请动,而且还要礼遇有加。
曹勃的反应也不慢,给他一转念就明白过来,周冲对他的反应之快很是赞赏,站起还礼道:“大人言重了,大人爱惜人才之心不在文王之下,不要说缭子先生,就是周冲也是感动无已。”
“谢掌柜为曹勃开脱。”曹勃再次抱拳相谢。
周冲邀请曹勃入座,见他那副惋惜样子,知道他虽是明白他请不动尉缭,却还不死心,看来还需要再点拨点拨他,道:“人生各有际遇,造化各不相同,大人不必戒怀。这事对大人来说,是福不是祸,大人应该庆幸才对。”
这话更加让人难以理解了,曹勃虽然才思敏捷,也是不明所以,奇怪地看着周冲,迟疑着问道:“掌柜话里有话,曹勃愚驽,不解掌柜之意,还请掌柜明示。”
“自古以来,对待人才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拉拢,为自己所用。二是,要是不能为自己所用,则杀之。”周冲侃侃而言,问道:“大人可知这是为何?”
这道理太明白不过了,曹勃脱口而道:“人才就好一把剑,谁握住了剑柄,他就为谁效力。要是没有握住剑柄,还不如杀之,免得危身。”看着周冲问道:“大掌柜,你的意思是……”
周冲笑言:“大人英明,何故明于决事,却昧于一时之机?象缭子先生这样的奇才,一百年也不见得会出一个,大人却想握其柄,大人之意何在?”
曹勃想也没有想,道:“我大秦之所以能够由弱转强,在列国中称雄,让山东之国谈我大秦而色变,不外一个原因,就是我大秦聚集了一大批人才。缭子先生之才,天下少有,曹勃不忍先生之才埋没,才想请先生随曹勃一同回去,曹勃伺机荐先生于王上之前。曹勃一心为公,非为私也,掌柜的何来曹某握先生之柄之言?”
“一个小小的内史都有如此之心,秦国能不强吗?后世的儒生们只顾一味指责秦国之不是,骂其为虎狼之国,上首功之国,却不知道仔细研究一下秦国是如何地招揽人才,何其误!”周冲在心里感慨万端,笑着给曹勃指点迷津,道:“大人之心周冲相信,不过,别人就难说了。大人要知道,人言可畏,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周冲信大人,别人就信大人?大人能保证别人就不乱说,不乱猜测?蜚声四起之时,大人做了也是做,没做也是做,到那时,大人可是百口莫辩,危在旦夕。”
很多官员就是因为流言蜚声而栽倒,这在历史上比比皆是,曹勃不会不知道这个理,猛地站起来,一下跪在周冲面,叩下一个响头,道:“谢掌柜教诲。”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人们都说爱惜人才是好事,的确是好事,但前提是只能在能爱惜的条件下,不该爱惜的你去爱惜一场,就要出问题。尉缭和曹勃不是一个级别,曹勃其心虽诚、虽忠,到头来难保不给中伤。那样的话,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他这是在感谢周冲救命之恩,周冲哪敢担待得起,忙跪下还礼,道:“大人折煞草民,大人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掌柜的大恩大德,曹勃没齿难忘,请受曹勃一拜。”恭恭敬敬地给周冲叩了一个响头,才在周冲搀扶之下站起来。
如此一来,他再也不会来骚扰尉缭了,周冲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安慰他道:“曹大人公忠体国,周冲感佩无地。周冲之言,杞人忧天之语,大人不必往心里去。”
曹勃摇手,道:“掌柜之言金石之言也。曹勃请问掌柜一句话,掌柜之才比起缭子先生如何?”
周冲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道,周冲不过是市井一小民,哪敢与缭子先生相比。缭子先生是明珠,周冲只不过是鱼目罢了。”
曹勃抱拳行礼,道:“掌柜自谦了。以曹勃之见,掌柜之才虽不及缭子先生,也非凡士。当今之际,王人正在用人之时,要是周先生不嫌下官职位卑下,请与曹勃一同归于,待曹勃见到王上,为君一言,王上必重用先生。共襄盛举,也胜却先生屈身于市井之中。”
“你还真会打蛇随棍上,居然打起我的主意了,还真想不到。我该如何回答你呢?”周冲在心里有点犯难了。
第二卷 新天新地 第七章 不富不行(下)
略一沉吟,周冲一抱拳,道:“周冲不才,能得大人另眼相看,周冲感激不尽。周冲山野之民,市井之人,无才无德,不敢居高位。”
曹勃在桌子上轻击一下,很是惋惜地道:“周先生如此才学,要是不为我大秦出力,实是憾事。别的不说,就是先生适才点醒曹某之言就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出来,先生实有过人之才。先生清高,不愿为俗事缠身,曹某能理解,不过,先生之才埋没,太也可惜,曹某不识抬举,还请先生三思。”
“我又哪里高明了,不过是说出历史规律罢了。要是照你这样说,那些精通历史的历史学家们,难道人人都是大才,人人都可以身居高位?”周冲在心里有点不太赞成曹勃的看法,笑道:“承蒙大人不弃,如此高看周冲,周冲是三生有幸。人各有志,还请大人不要勉强周冲不愿做之事。”
秦王相邀周冲为官,周冲婉拒之,曹勃相邀自然是不会再应,其原因不外一个:秦始皇固然能够成就一代霸业,但是后世对他的评价难有定论,周冲要是做了他的官,福祸还难以确定,是以周冲不愿为官。
周冲却官之愿甚坚,看来是无法说动他了,曹勃慨叹不已,道:“先生之才埋没,可惜啊可惜!”顿了顿,道:“也许,周先生之才非我曹某能请得动,这事,曹某自当禀告王上,由王上决断。”
“你给秦王说是最好,我已经拒绝过个一次,他了不会再要我做官了,这事很好办的。”周冲在心里暗喜,抱拳道:“周冲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周冲,不然周冲自此逝也。”
曹勃吃了一惊,差点站起来,问道:“先生意欲何方?”
“尘世扰扰,自有一片净土,周冲总能寻到。”周冲和他打起哑谜了。
曹勃知道不能再勉强,轻拍额头,道:“先生如此清高,曹某敢不成全。若是先生不嫌曹某不才,曹某愿与先生为友,不知道先生看得上曹某不?”
他这样的官员比起周冲见过的现代官员可爱多了,与之为友倒也不错,周冲欣然道:“既如此,周冲敢不从命。”
曹勃大喜,道:“周兄错爱,曹勃感激不已,曹勃这里谢过。”
两人言谈投机,品酒清谈一阵,曹勃方才离去。
曹勃前脚一走,尉缭师徒后脚就到,师徒二人大拇指一竖,尉缭赞道:“周兄如此清高,缭子急欲入世,让周兄见笑了。”
王敖也赞道:“周兄之行,许由也不过如此耳。”
周冲指着师徒二人笑道:“好话都给你们说完了,我有那么清高吗?”在心里想的是:“你们可知道我在我来那个世界做过什么事吗?贿赂官员的事情,我干得不少,你们知道了肯定会大跌眼镜。”
王敖笑道:“周兄过谦了,周兄如此胸襟,实是让人敬佩。”
周冲摇手,道:“王兄过奖了,真正具有大胸怀者,舍缭子先生其谁欤?缭子先生志在匡济天下,辅佐明君结束数百年的混战,这才是真正值得称颂,我不过是独善其身,和缭子先生的仁德胸怀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无地自容的应该是周冲。”
尉缭一抱拳,道:“周兄帮缭子了却一桩心愿,缭子这里谢过周兄。要不是天下扰扰,数百年不得清平,缭子也不愿履红尘,愿与周兄这等高人悠游于林泉,岂不快哉。”
这话不是随便说说,在中国古代成就大功业而又能急流勇退者实是不多,著名的不外孙武、孙膑,尉缭等几人。至于广为后世流传的张良与赤松游,纯属于稽之谈。
周冲知其话不是作伪,笑道:“先生这等胸怀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周冲敢不为先生略尽绵薄。曹大人之去,恐其意难绝,与周冲为友一说只不过是冲着尉兄来的,还请尉兄早做准备。”
尉缭点头道:“这位内史大人,为官清廉,不失为能员干吏,与之为友倒也不错。不过,他惹的事恐怕不只这么一点,还有更让人伤脑筋的事,我们要早做准备。”
他这话有点让人难以理解,周冲愣愣地问道:“尉兄这话太高深了,周冲难以明白,尉兄能说明白点不?”
尉缭摸着胡须,笑道:“不是尉缭不愿说,而是这事几天之后就见分晓,到时周兄就明白了。”
周冲知道他这种高人说不说就是不说,只好忍住不问。
果如尉缭所言,才过了三天,麻烦就上门了。说是麻烦,仅就周冲他们当时的处境而言,要是在现代社会,那是财神上门了。因为咸阳附近的官府都派人到四宝斋采购纸笔,一打听才知道是内史大人曹勃给他们推荐的。
曹勃推荐的理由是四宝斋的纸笔好用,可以提高效率。这是实实在在的事,那些官员谁不想提高办事效率,把政绩弄上去?于是乎,一批接一批的采购人员就出现在了四宝斋门前。
和官府做生意与老百姓之间做生意很不一样,和老百姓做生意可以推脱,和官府做生意有时不能推脱,不接也得接,接也得接。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周冲明知生产不过来,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单了。
这事尉缭很是积极,他是有单必接,绝不让那些采购官员空手而归。周冲自然明白他的心思,那就是趁此时机把秦国原本就不错的行政效率再提高,那样的话,秦国就更加强大了。一个国家的强大,不仅仅表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