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干文清夏流年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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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干文清夏流年纪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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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鄙夷地送上嗤声,对着书封愤愤一弹指,准备将它塞回原处。
  “喀喇”,书房的门把发出转动的声音。
  糟糕,肯定是奶奶。
  她买菜回来,八成去阁楼没见到我,找到这里来了。
  我一急,撩起衣服下摆,把手里的书匆忙塞进裤头,夹在肚皮之间,连滚带爬,跑回书桌面前站定。
  “我出门一趟1个多小时,让你找本书,你竟然瞎站这么久!你个死丫头……”,不出意料,奶奶首先开骂。
  我睁眼说瞎话,“奶奶,可青要看的书在书架很上面,我费劲才拿下来的。”
  实际上,《三国演义》就躺在书桌上,我得庆幸奶奶是农村出身的健壮老妇人,大字不识一个,要不然,我的鬼话可骗不了她。
  奶奶住了骂口,口气依旧凶悍,“拿到没有?”
  “拿到了。”我老实回答,顺便展示性地举起我手里的厚笨书。
  “那就快去,可青等得急了。”
  奶奶一句“可青等急了”,我三天以来首次坐到了程可青的床头,外加手里捧本《三国演义》。
  奶奶买菜回来,在楼下厨房里,准备晚上的饭,阁楼门是关着的,这意味着,我可以肆无忌惮……
  “说吧,你上回听到哪一页了?”我懒洋洋地翻着书目页面。
  程可青斜身凑近,关心地问:“楠楠姐,你的伤没事吧?”
  眼睫毛又密又长,眉目漂亮精致,肤色细雪如瓷,比我斜眼瞥过的日本漫画封面小孩子还要好看,这样好的皮肤,如果稍微拧一下,是不是比我的伤更恐怖呢?
  “……楠楠姐……我疼……”
  一回神,吓,我正拧着他的小脸蛋,他眼睛汪汪含水瞅着我。
  赶紧放开手,摸摸他的脸蛋儿,“不疼不疼,楠楠姐不是故意的。”
  不是不想掐你,我是怕留下印迹被奶奶暴打。
  被我一通乱揉,他笑得挺挺甜,邀功似地说:“楠楠姐,我那天救你及时吧,没挨几下打吧?我当时听方奶奶老骂你,楼下也没声儿,我想着救你呢,大声喊疼,方奶奶上楼,我给你拖住……”
  唇形优美的小嘴张张合合,言语得意地告诉我,他是怎么救我的。
  怎么?
  是要我对你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吗?
  此刻,我无比痛恨,说不清的痛恨,我也不知道自己痛恨什么,但是我晓得我有一种名叫痛恨的情绪缠绕着我,像绞杀大树的藤萝,缠得我呼吸困难,迫切需要发泄。
  我扔开书,腾地站起身,我保证,我的目光凶极了,因为,他停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小孩自傲话语,愣怔地望住我,后背瑟缩地朝靠垫一偎。
  我冷笑,一把撸起袖子,把手臂送到他眼前,让他仔细瞧个够。
  “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不叫疼,就代表我没有伤吗?”说着话,我撸起另一边袖子。
  “楠楠姐……”,他嗫嚅地叫我,眼里浮起一层闪闪的水光。
  “呵呵……”,我转过背,掀起后背的衣角,让他看我的后背。
  我昨夜起床上厕所,厕所里有大镜子,我好奇地脱掉衣服,察看后背的伤……
  当那些纵横交错的青紫,浮现镜面,那一刻,我哭了,我狠狠地哭了,我哭我为什么没有父母……
  所以,自以为好心的断腿小孩,你千万不要在我身上挥洒你高贵的同情,我会迁怒伤害你,弥补我受的伤。
  突然,一个微弱清凉的东西碰住了我的背,我惊痛地跳起来,是真的跳起来,像炸毛的猫,放下衣角,转身大骂,“混帐,你干什么?!别碰我,疼着呢!”

  第八章:“魔书”启示录

  突然,一个微弱清凉的东西碰住了我的背,我惊痛地跳起来,是真的跳起来,像炸毛的猫,放下衣角,转身大骂,“混帐,你干什么?!别碰我,疼着呢!”
  他瑟缩地收回手指,眼眶里的水似乎马上要倾出,“楠楠姐,方奶奶怎么打那么狠?”
  “我怎么知道?”我厌烦地说:“把眼泪给我憋住,是男子汉就别哭,我还没哭呢,你哭个什么劲儿!”
  我才不怕他哭,管我屁事,我怕的是奶奶见他哭,责打我,那多划不来。
  他的手背往眼睛上一擦,“我哪里有眼泪,楠楠姐不许冤枉我。”
  我轻轻一哼,不点破他手背和眼睛潮成一片的事实。
  捡起地板上的《三国演义》,斜眼睨他,“还听不听故事的?”
  “听。”
  我坐在他旁边,翻开目录,“上回说到哪里了?”
  没吭声。
  我皱皱眉,盯着目录问:“想不起来了?”
  蓦然,衣服有点紧,好像被什么扯住了似的。
  视线略略一移,一只仿佛羊脂白玉雕成的小手,揪住我的衣角,搅着劲儿朝一边拉。
  “怎么了?”抬头,我诧异地瞅他。
  那极尽漂亮的眉目,严正地看着我,一字一句,起誓般地说:“楠楠姐,我以后保护你,不再让方奶奶打你。”
  六岁豆丁小孩的誓言,我嗤笑,“奶奶是我的亲人,她打我是管教我,名正言顺,你算什么,屁大的小孩,你凭什么不让她打我?”
  “我……我……”,他一时语塞。
  “我的亲人要打我,你管不了,换成别人要打我,你更管不了。”我哈哈大笑,“小屁孩程可青,把自己管好,楠楠姐就很高兴了。”
  “谁说的?!”他眉头一拧,微翘的眼梢潋潋锋利,乌瞳清亮是表象,内里是深不可测的黑海暗波,小小年纪,竟破空带出一股子霸道的煞气,我的心倏然“砰”地惊跳,忘了笑。
  “我是程飞云的孙子,我以后要做最厉害的人,谁敢欺负你,回过头,我打死他。”
  风吹动后院的稀落两三根竹子,那些摇曳的姿态,通过月光,映在我卧室的墙壁上。
  我睡不着,睁眼望着水墨似的壁影竹子,不期然想起下午程可青说的那番要保护我的话,尽管,我最后又是一顿嗤笑,但是,不可否认,假如我不嗤笑他,我内心的酸楚一定会冲破我的眼眶,化作滂沱的泪雨,那多丢脸,所以,我还是嗤笑他的好。
  翻个身,还是睡不着,睁开眼睛望天花板,突然想起从书房里慌乱带出的岛国小说《春琴抄》,回到房间后,我做贼一样把它垫到了枕头底下,这会不妨拿出来看看,打发打发时间,也是不错的。
  拧开床头小灯,我抽出小说,细细看。
  我看书有个毛病,即使手里拿的是一本世界名著,开始看的时候,我也绝不会去看介绍作者的一堆杂乱文字,我对文章内容本身更有兴趣。假如,那书内容如鸡肋一般,不符合我的口味,那么,就算他是大文豪巴尔扎克,我也不会买账,直接扔一边去,只有书本身的故事引起我的兴趣,我才有兴趣去看看作者介绍,去探究那个作者文字背后的故事。
  因此,小册子书的第一页,即介绍这个名叫谷崎润一郎的作者,我不是很感兴趣,手指一挑翻过页,我想找的是书名为什么取得那么古怪,根据我长期看小说的经验,书名什么的答案会含在作者介绍页面的最后。
  果然,我在作者介绍的文字最后一段,看到了一些解释。
  原来,“抄”是日文注释的意思,是日本小说的一种文体,类似于中国的某某考、某某记、某某传一类的体裁。
  谷崎润一郎写的《春琴抄》,原本已有《春琴传》,作者基于原传加以想象,写出发挥性的注释,那小说便成《春琴抄》,所以,“抄”亦可理解为外传、野史。
  看到这样的解释,此时的我带着国别的偏见,自高自大,哪里会想到他是一代文学大师,小说的水平是那么高,只当他是山野故事的写作者。
  殊不知,我才是夜郎,局限狭隘世界里的偏见夜郎。
  《春琴抄》,是我接触过的最奇特的故事,以我现在9岁的年龄,不啻对我头脑里世间情感初具雏形的懵懂认知产生极大的冲击力,是一次颠覆性的阅读,原来,世界上存在那么奇妙的情感关系。
  故事发生在明治维新时期,美丽的春琴,是大阪市道修町药材商家的掌上明珠,自幼眼疾失明,从此醉心于三弦琴的音乐世界;佐助长春琴四岁,十三岁到春琴家的药材店实习,稍后成为她引路的仆人。
  失明的春琴,性格乖戾、孤僻、冷傲,难以与人相处,唯有忠贞不二的佐助的伺候才合乎心意。每次学琴,佐助不离春琴身侧,也许是出于倾慕的心理,他暗暗在寒冬夜晚练起三弦琴,恐怕这样他才感觉更接近小姐春琴吧。
  佐助是个下人,主宅和下人房的间隔距离,怎么能够抵过清冷寂夜琴声传递的孤声?他冬夜练琴的事,很快被主人们知道了。没有安守仆人的本分,本应当是要遭受惩罚的,可由于小姐春琴的阻扰,佐助反而成为她的弟子。
  旧时代的学艺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靠师傅对徒弟的口耳相传,打骂责罚见血,更是家常便饭。旧时代习艺苛责徒弟的风气,春琴学得十成,她教习的方法十分峻烈,以外人所见佐助身心遭受极大折磨,谁又知那内里师徒二人彼此施虐、受虐的快感呢。
  师徒教习学琴,又兼具主仆名分,春琴生活大小事,事无巨细,全由佐助代劳,那种青春芳华的耳鬓厮磨,朝朝相处,致使春琴生下佐助的孩子。
  事至此,倘若以为二人弃门户、结婚姻,那想法真是大错。春琴内心的高傲,不允许自己嫁给一个仆人出身的佐助,佐助亦不愿放弃自己的仆人身份成为春琴的丈夫,所以,二人所生其后的几个子女,均和第一个孩子一样,都送到了乡下,给别人抚养。
  他们的师徒、主仆、情人三个关系,不会因为孩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发生改变。
  故事发展的最□处,春琴的脾性得罪了人,被人半夜潜入家中,用开水浇毁面部。春琴不愿意佐助见到毁容的自己,佐助便用针刺瞎双目,永伴左右。
  书中有一原句精致神准地传达出那双男女的恋爱感觉,“盲人男女相爱而沉浸在触觉世界的那种欢乐,远非常人所能想象的。佐助为了伺候春琴,不借献身。春琴也怡然欣然地接受这种伺候,相互之间乐此不疲,所以没什么可令人惊讶的。”
  也就是按书内原句所说,视力的消失,触动了感觉器官的扩展最大化,最终上升至精神体验的心灵审美过程,佐助闭上了现实之眼,但他的心灵之眼却永远睁开,从而进入永劫不变的观念世界,达到与理想的女性结为一体的完美境界……
  合上《春琴抄》最后一页,我内心的震撼不止息的波荡,有悖于我常识认知的故事,是不是因为它散发诡谲的爱情气息吸引了我呢,不得而知。
  可以写出这样小说的人,该是怎样的才华惊世?
  9岁的我,首次破除了国家敌视的界限,由衷佩服一位岛国文学大师,另一方面,它亦深深启发了我,一个想法隐约自我胸中萌发。
  奶奶,这个世间上,有一种比武力打骂更厉害的武器,那就是控制别人的精神思想,任我鱼肉,您的宝贝儿,可要小心了……
  “……赵云入舱中,见夫人抱阿斗于怀中,喝赵云曰:‘何故无礼!’云插剑声喏曰:‘主母欲何往?何故不令军师知会?’夫人曰:‘我母亲病在危笃,无暇报知。’云曰:‘主母探病,何故带小主人去?’夫人曰:‘阿斗是吾子,留在荆州,无人看觑。’……”
  我昏昏欲睡地念着《三国演义》里赵云截江夺阿斗的故事,指尖捻着书页虚眼后窥,我XX的,距这一个章回小结局还有2页多,我得念到什么时候去?
  我要是养尊处优的程可青,这大好的一个下午,我宁愿用来睡觉,而不是听人念些乏味的半文不白的故事。
  我抬眼偷瞟,程可青正听得津津有味呢,两只眼睛带着入迷的朦光……
  烦!
  受不了!
  我心头一阵烦闷,见不得他乐滋滋的逍遥享受样。
  当即,我把书果断地抛到一边,当恶人,宣布,“不念了。”
  程可青吓一跳,入迷的双眼瞬间瞠得老大,慌忙扯住我的衣角,“啊?!为什么?楠楠姐,我正入迷呢。”
  我双手抱胸,凉凉地说:“我困了。”
  “楠楠姐,你念完结局,和我一块睡嘛。”他掀开被子的一角。
  “不想念结局,我现在就要睡觉。”我拒绝他,语气非常独断。
  “念嘛。”他郁闷着脸,“楠楠姐,你连着好几天念故事念一半,说要去睡觉,我今天要是又没听到结局,下午跟着你一样睡饱了,我晚上肯定睡不着,楠楠姐……”
  他小嘴吧唧吧唧地说,我再次确定,我的快乐,是建立在他的苦闷之上的,因为见他现在这样,我心里高兴得很。
  我心情大好,决定放他一条生路,今天暂时不折磨他。
  于是,我说:“想听故事结局可以,我口渴了。”
  “喝水。”
  我送他一个白眼。
  “吃水果?”
  孺子可教,我点头。
  “楠楠姐,你直接去厨房冰箱拿,我记得昨天方奶奶买了桃子。”
  我头一撇,“我说过,我不爱吃桃子,我吃桃子拉肚子。”
  他提桃子这档子事,我某根神经抽得厉害,我的桃子啊……
  所谓吃桃子拉肚子,完全假话,实际上,我很爱吃桃子,尤其这是桃子的丰收季节,但是,经过上次我义正言辞告诉程可青和田继戎,我不吃桃子,所以,桃子已经被我列为拒绝往来的水果。
  他疑惑地问:“那要吃什么?”
  我咳嗽一声提示他,“好像,貌似吧,奶奶昨天还买了腌制的梅子、蜜饯什么的。”
  他蓦然笑了,霎时像瑞雪中涌出的金涛,那么耀眼,“楠楠姐,你去告诉方奶奶,我要吃那好像貌似什么腌制的梅子、蜜饯。”

  第九章:还书惊魂

  出于做贼心虚的道理,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我头一次做这种事,鬼头鬼脑,疑神疑鬼地四下里看看。
  还……还好……貌似是没有人……
  手臂袖子蹭蹭额头的汗,我手心里麻麻全是汗,小心转动门把,钻了进去。
  那天来过的书房,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由于我心里发虚,现在我眼里看什么都带着不同寻常的色彩,只觉得房间光线太暗,一切染着阴森森的色彩。
  我怀疑蒋干盗书的那个晚上,他都没我这么紧张……
  不由我不紧张,我用袖子撸撸汗,要被人发现,告诉奶奶,我不经过允许偷进首长爷爷的书房,她十成十用鸡毛掸子抽我。
  想到鸡毛掸子,我不寒而栗,身上的鸡皮疙瘩直直竖立。
  本来戏弄程可青的那个下午,我打算让他睡午觉,我好去把私拿的《春琴抄》归还书房,谁知,一时心软,看在梅子、蜜饯的份上,我竟给他念完了章节小结局,就此错过了最后的时机,因为,当天傍晚,首长爷爷到家了。
  而借书不还,是我的一个心病。
  我偷拿书,是不对,但只要是还了,就不算是偷,只算做是我私下里、不打招呼借的,可如果我拿而不还,那真是偷了。
  我夏楠楠是偷东西的人么?
  当然不是,所以,我还是要归还的。
  一本《三国演义》要念完,还早着呢,我没有任何光明正大的理由再进书房,只能选了这么个上下不着调的下午时间,奶奶出门买菜,首长爷爷午睡,程可青自己玩……然后,我偷着进书房,还书来了。
  我大致还记得《春琴抄》是放在什么地方的,三两步走到第一排大书架前蹲下,从肚皮裤腰处抽出小册子,准备塞进厚书中间。
  “谁在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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