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走不丢,我也要拉着。”他一副无赖的样子抓着我的衣角,嬉皮笑脸地。
周围的人那么多,山道又陡,我不好闹腾地,我除了“哼”他一声,并不能将他怎样,他要拉住我,也只能随便他了。
我带着他走了一小段路,忽然,衣角下摆被拉扯的力道没了,我略感诧异地望向身侧,他怎么不拉着我了?
顺着他的走的方向望,在山道的一侧的草地上,楚楚可怜地坐着一个小兔子样的小女孩,眼睛湿湿的,鼻子也红红的,无疑么,除了赵乔云还能是谁?
心中略微有些不快,说不清是为了程可青松开了牵住我的衣摆,还是为了小兔子赵乔云阴魂不散地出现,亦或是二者皆有……
不等程可青招呼我过去,我快走了两步,一手堪堪抓中他的衣服,不准他撇下我。
见到我和程可青同时走过来,蜷缩在草地上的赵乔云,两只手揉揉眼睛,再眨眨眼看我们,看起来似乎更加楚楚可怜了,像我这种很少关心别人死活的人,也不得不对她生出十分怜惜。
不自觉,我掏出自己干净的格子手绢,蹲下,给她擦擦眼泪,“你姐呢?”手绢碰到她的脸,我感觉她的脸瞬间绷直了,又问:“你怎么了?”
赵乔云怯怯地一缩,如兔子样的大眼睛透着柔柔的隐忍眼珠滚下,“有点疼。”
哦,是我力道重了啊……
我了然,把手绢递给她,“那你自己擦擦吧。”
手绢递给了她,她仅是拿住,并不擦,反而看着程可青,边掉着眼泪,边声音柔屈屈地说:“可青哥哥,我掉队了。我只好坐在这里等你。”说着,她怯生生地望向我,“楠楠姐,让我跟着你们,好不好?”
我点点头,“你跟着我们好了,一会就能看见你姐。”
程可青朝她伸出手,“起来吧,我们一起走。”
她怯怯地笑了,像风中吹开的羞涩花蕊,借着程可青的力站起来,“谢谢可青哥哥。”
程可青用手给她抹一把眼泪,“乔云,别哭了,咱们是大孩子,马上能见到菁云姐的。”
“嗯。”说也奇怪,程可青这么给她一擦眼泪,她的眼泪像被海绵给吸了似的,即刻没了,甚至还绽出一朵柔怯怯的笑花。
“现在人多,拉着手,别走丢了。”程可青一手拉着赵乔云,一手拉着我,笑着说。
“可青哥哥,我一定拉好你的。”赵乔云是乖乖小兔子,程可青一说话,她立刻响应。
我却没她那样的好神气,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地上的手帕吸引走,“等一等。”
“怎么了?”
心头有些闷,不想回答程可青的话,我一手甩开他,反身回去几步,捡起地上被赵乔云遗落的手帕。
那手帕是奶奶给我买的,去年过年之前给我,我的生日是农历的大年三十晚上,奶奶要操持程家的年夜饭,没空记得我的生日,所以,我一直当它是奶奶送我的生日礼物,好生珍惜的。刚才好心给小兔子擦眼泪,我没要回来,手帕竟落地上去了……
拍拍手帕上疑似脚印的灰,我将它收进口袋里,凉凉地说:“走吧。”
我如此说着,却是不肯再拉程可青一下,只因为他另一只手拉着小兔子。
我憋着闷气,知我如己的程可青怎么会看不出来?!
不过,他有一点很好,他从不会当着别人的面问我的坏心情,所以,我甩开他的手,他把疑惑存在眼里,也不多嘴问一句,只管牵着小兔子,紧紧跟着我走。
没有人牵我、绊我,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就走快了,埋头一意前行,往前方的人队里,左一挤,右一钻,小汗随即呼呼地冒出来了,随着汗出,心中的不畅快悄悄溜走。
“楠楠,你等等我们,别走那么快。”身后传来程可青的叫声。
闻言回头,仔细寻找下方的程可青和赵乔云,在下方大约十几步路的山道那儿才恍然见到了人,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和他们相差老大一段距离了。
为了不挡住后面人前行的去路,我两三步跑到了旁边的草地林子一边歇着,等他们俩过来。
程可青见我停下来等他,眼睛一亮,他拉着小兔子赵乔云快步往我这边走,也不管小兔子嘴里呼哧呼哧喘大气,受不受得了。
我见那小兔子赵乔云被他带着,柴火棒似的两腿有打哆嗦的嫌疑,估计身体素质不咋地,我连忙叫住他,“你走慢点,后面没大狗咬你。”
“楠楠,你走太快了,一眨眼人都不见,我不快点,找不到你人。”他松开了小兔子的手,过来拉我,高兴里透着些微的埋怨。
“好了好了,我慢慢走,走你们俩的后面一点就好了,一起拉着手走,很累人的。”我说着自己的看法,这是登山,不是在平地走路,两个人牵着手,随意走走还成,要是三个人牵手走,快慢速度不一致,累死人啦……好吧,其实,说来说去,我就不想和他们俩并排走,我别扭着,因为程可青拉手的人不是我,而我又主动甩开了他的手……
“不行。”程可青想也不想拒绝了我,“要是你落下了怎么办?”
“那个……可青哥哥……”,小兔子赵乔云怯生生地插嘴说:“我也觉得拉着手走累,我们别拉手了,走慢点,这样应该不会走丢的。”
不用再讨论什么拉手不拉手的问题了,谁也不拉谁,各走各的,我觉得小兔子说得不错,点头,于是,二比一通过,无视程可青的臭脸。
我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站起身,利落地拍拍裤子上的草,说:“继续往上爬吧,别太落到后面了,要是碰到折返下山的同学,可真丢脸了哦。”
程可青这小混蛋从来不是一个甘于落在人后的家伙,要不是谭老师让他殿后,他这会早冲到顶峰去了。所以,我一说,他立刻站起,凑到我身边,笑嘻嘻说:“楠楠,咱们走吧。”
三人行,我放缓了脚步,配合速度……走俩步……我叹气,实际上,我和程可青的速度,谁的也不慢,说的是配合速度,配合谁的呢,还不是配合小兔子赵乔云的……
跟着人队继续爬山,我这边人多,挡路挡得厉害,不由我不稍微滞后一些。
一个抽冷子的功夫,我眼角余光瞥到了小兔子……
尽管照顾了她的速度,她还是走得稍稍靠后,她紧紧跟着程可青,看起来就像只小尾巴,那小尾巴和前方主人的连接点是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它牢牢地、固执地揪住了前方主人的衣摆……
哦……口头说不拉手……背地里还是拉着的……
我双眉一挑,见前面的人没有那么密集,脚下故意加快了些速度,立即听到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喊,“楠楠,你走慢一点。”
我停住脚步,歪头看着,等他靠近些了,我又抽身朝前走……如此往复几次,任他在身后囔了多次,我依然故我,拉线钓鱼似的,反正就是不让他追到我。
如此,我玩了几次,脚下也有点累,终于真正停下等他,站得稍高,我由上至下地俯视他,和他背后的小兔子赵乔云。稀奇地是,那条小尾巴跟得真紧,明明走得很吃力了,既不吭声,也不落下,更不放手,显得异常固执呢。
他的脚步有些迟钝,不可避免地,汗珠子滚了一脸,没办法嘛,要照顾背后的小尾巴不是么?
他抬头,我俯视。
他无奈的眼正对上我耍乐子的笑眼,我紧抿的嘴角轻然化出一抹勾弧。
嘻嘻,对不起,这是我的恶作剧,以折磨你为乐事……
第三十八章:不痛快衍生的红叶事件【上】
程可青被动牵着小兔子赵乔云,在我发善心放他一马的前提下,他好歹是走到了我面前。
“累不累?”我问。
他喘了两口气,很干脆地说:“累了。”随即,他夸张地张大嘴,呼哧呼哧地喘气,一双眼瞅着我,好像期盼我说点啥似的。
略微有丝丝得意,可我是不会说任何话的,这是你自找的,活该,还想我说什么呢。
“楠……楠姐……我和可青……哥哥都累了……我走……不动了……我们……去旁边坐……一会……好不好……”,小兔子赵乔云喘得不轻,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儿。
刚才恶作剧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看小兔子一副累塌、受尽人欺负的样子,我心底不可避免产生了罪恶感……咳,我的恶作剧是不是太……
我挥挥手,“走啊走啊,我们去坐坐吧。”
再度到道旁草地休息了一会。
小混蛋嘴里叫热,手做扇子扇风,还准备脱衣服,被我阻止了,“出汗脱衣遇冷风,小心感冒。”
我抬眼看看天上的云,感觉这香山周围吹的风有些湿凉凉的,我取过程可青背着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把折叠伞,“可能会下雨啊,幸好事先带了伞。”
刚说着,一句话的功夫,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山风刮得稍微大一些,空中即刻悠然飘下点点雨意。行走在登山台阶上的游人,大部分准备不周全的,纷乱地四散跑开,躲到一旁的树下。
下雨不能躲在树下,防止雷击,这个是常识,不过……要是北京的秋冬会有雷雨……那肯定是什么妖怪作法了吧……所以,躲在树下,还是很安全的……
欣赏没有带雨具的人窜逃躲雨,我怡然自得将折叠伞打开,顺势遮住小混蛋和小兔子,不让他们被雨淋到。
折叠伞不是很大,一个人躲嫌空,两个人躲正好,三个人躲太挤,我打开的折叠伞就面临三个人躲太挤的窘境。当然,无论怎么窘,我不会让小兔子淋到雨的,她小么,我肯定照顾她的,我让她拿伞站在我和小混蛋的中间。
雨不是很大,丝丝飘扬地下着,被山风一吹,斜斜地落到人身上。
雨下了一小会,我渐渐感觉到身子有半边凉腻腻地难受,侧头一看,后背一侧的衣服被打湿了,再看伞斜的方向,哦,挡到小混蛋那边去了,我有半个身子是露在雨中的。
不同于小混蛋穿的厚实灯芯绒外套,今天登山,我穿的是深色的运动服,里面穿的衣服也不挺多,这种衣服被雨弄湿,会直接浸湿里面的衣服,还好雨不是很大,要不然我真成落汤鸡了。
心里对小兔子歪伞的行为不爽,不过,我的衣服弄湿,总比小混蛋的灯芯绒外套被弄湿好得多得多。
我不痛快!
这不痛快,一方面是源于身上的湿衣服,另一方面是源于小兔子的行为。
我乐意照顾小混蛋,被雨淋也无所谓,但前提必须是他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也就是说,我对他的好不是默默的付出,我享受他同等的回报。
现在,小兔子的行为不是损害我的利益是什么?
我能舒服才真是有鬼了!
难以按捺住心中的不爽,恰好雨势渐歇,有将停的迹象,躲不躲伞也无所谓,我身子一拧,反身出了伞的范围,独自登山。
“楠楠,雨还没停呢。”
我身后有他的叫喊。
我没理会,默然前行。
他跑到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楠楠,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他一句话,我心中瞬间产生一丝不可遏制的暴躁冲动,想在这山石台阶之上放声大吼,说:你这个笨蛋,没见我衣服被雨弄湿了吗?
当然,我只是想想,才不在小兔子面前和程可青吵架,让她看着玩呀?
不和程可青吵架,不代表我不生气。
我皮笑肉不笑,磨牙说道:“你要是不想我生气,就叫上小兔子继续爬山。今天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难道忘记了?”
被我突如其来的怒气惊吓,他愣愣看我一会,然后,猛然回头对后边的小兔子喊:“乔云,我们继续爬山吧。”
“哦,好的,可青哥哥。”赵乔云小乖乖兔模样地撑着伞过来了,顺便把手里的伞挡在程可青的头上,自己的小瘦身子大半个露在外面让雨淋,那动作专业地就像他的随伺丫鬟似的,扎得我的眼生疼。
烦!
我蓦然转身,也不和他们打任何招呼,径直朝上走了。
尽管不痛快,可我走的速度并不快,一意在琢磨怎么折腾程可青,把在小兔子那里吃的闷气,从程可青身上报复回来,我方才能称心如意了。
我慢了脚步,程可青却没有领着小兔子跟上来,哼,他总算是知道我的脾气。
我还没琢磨出来怎么折磨他呢,后背的小兔子又在细声细气地喊累,程可青叫了我名字,要我一道跟着休息。
心里尽管不乐意,脚步依旧是停住,我不挡别人的路,站到道旁,冷眼看着程可青细心周全照顾小兔子。
道旁树下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正好可以让人坐靠休息的那种,程可青从背的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细心地铺在淋湿的石头上,然后让小兔子坐在上面。
我不觉微微眯了眼,恨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我讨厌他这样对小兔子好,倒不是因为小兔子打伞淋湿了我,而是因为没人对我好,只有程可青一个人对我好。他既然对我一个人好,便要全心全意、只唯独对我一人才行,对我的好,不能和别人重样。
我要的是程可青对我独一无二的好!!!
不知怎么的,我脑子蓦然里冒出这个念头。
这个念头的出现,和眼前与我念头相违的一幕,刺得我的眼睛生疼。
不期然,一滴雨点落中我的脸颊,不是已经停雨了么?我诧异地抬头看,青蓝的天幕有浅黄红不一的红叶在翻飞,想必是树叶上的雨点吧,风吹动就落了。
望着凌空中翻飞的红叶,我有了想法……
香山红叶挺有名,我一直听得别人说怎么怎么好,不过我从未来过,今天跟着班里秋游,是第一次来的香山。
因为它的名气,我习惯性找了点相关书籍了解一番,知道常说的香山红叶,并不是指枫树,而是黄栌。黄栌经霜过后,变了颜色,形成有名的红叶。
我以为黄栌叶子的红是如同枫叶那般的深红色,亲眼见到才知不是的,而是那种红红黄黄渐次夹杂的色泽,比我所以为的枫叶的那种深红好看得更多。
最近一段时间,同学之间流行采摘花叶做书签,我也不例外,我常摘了月季花、蔷薇花什么的花瓣儿夹在书里,上课觉得枯燥时,便随手翻翻书页里各色的花瓣书签,欣赏它们因失去水份而褪色变得透明的瓣儿。
那些满布花瓣的植物经络,只有在失去水份,才会在薄如蝉翼的枯瓣儿上显露出来,我喜欢按住花瓣的一角,将它放在书页的字上,慢慢推过,让一个个枯燥无味的字透过薄明的瓣儿显露。有时,我摊开了课本,推着花瓣书签玩儿,除了同桌的程可青,谁也不知道我坐得一本正经的背后在正大光明的开小差。
我收集了很多的花瓣书签,树叶类的还没收集过。来香山之前,我查阅香山资料时,就动了心思要收集几枚香山的红叶回去……
既然是收集红叶,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程可青让小兔子坐的那石头旁是一株黄栌,黄栌一般儿高,有枝叶横斜生长,恰好在石头的上方,一枝儿的叶子随着雨后的清风翻舞,衬着青蓝的天空赏心悦目。
我有心要横斜枝桠上的叶子,另一方面也是折腾程可青,于是,我一手指着那些叶子,半点不予反对的口吻说:“去给我摘点叶子下来,我要做书签。”
同时,小兔子和程可青一起抬头望着上方。
仰脖子的小兔子望着头顶的枝桠,似乎有些呆了,喃喃地说:“好高哦……”
高什么高?!程可青都没吭声,要你多嘴,一边去!
我凶煞煞,只对程可青一人说:“你给不给我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