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你今儿就是吃小鳖，姑奶奶我也算是赚回来了！
坐回程可青身边，他凑近我耳朵，小声问我，“楠楠，你唱什么？”
我想也不想地告诉他，“泥娃娃。”
“楠楠，我听你唱过好多次了，你怎么那么喜欢这首歌？平时，我从来没有听你唱过其他的。你唱歌好听，我喜欢听你唱歌，楠楠下次你给我唱个不一样的吧！”程可青期盼地瞅着我，附带眨眼睛。
斜他一眼，“我不会唱其他的。”
“怎么可能？音乐课，你和我一起上的，你又没打瞌睡。”
“我不喜欢那些歌，我喜欢《泥娃娃》，唱歌要唱自己喜欢的。”我固执地说。
我喜欢《泥娃娃》，它能安抚我缺少温暖的心灵，希望有人待我，如同我待小可怜，像歌里唱的那样，要永远爱着我。
程可青略动嘴，刚要说什么，却被合唱团老师的声音打断了。
老师叫我的号数和名字，“20号，夏楠楠。”
嗨，轮到我了！
迎上赵菁云嘲弄的目光，我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
“开始吧。”弹钢琴的老师说。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我唱五线谱，然后再唱歌。
不过，我偏不！
我暗中捏紧拳头，给自己鼓劲，说：“老师，我可不可以先唱歌。”
今天应考的学生没有我这样主动提要求的，老师一愣，既而同意了，“可以，你唱什么？”
“泥娃娃。”
话不多说半句，熟悉的音乐自老师手下流淌而出，由于今天是考试合唱团，所以，我见到唱歌的，大多数是试嗓音的音高，听周围考试的小同学议论，说是看适合分配到什么声部。
我不懂什么是声部，问了边上的小同学才知道合唱团分为，低、中、高三个声部，试嗓音是确定把人分到合适的声部去。
所以，我报了歌名，老师一开始的起始弹得比较低，等会由赵菁云领唱定音高，一路带着我往上唱。
音乐过门结束，赵菁云的声音带起，我顺着她的音高去，不过……
感觉很怪……
我连着跟赵菁云的调门爬了两三个调门，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她每次起的音，比老师弹的调子要稍微高点，再看弹钢琴的老师，老师微蹙眉头，倒是没有说话……
按照赵菁云这么弄下去，我肯定要出丑啦，迅速的，我脑子里马上有了决定。
不再让赵菁云摆布我，趁她等待老师转换音高的间隙，我深吸一口气，发出自己的最高音，后面据合唱团招考黄老师告诉我，我那一声起调仿佛乳燕清越的啼叫，把他们在场的合唱团老师全体听愣了：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她没有亲爱的爸爸，也没有妈妈；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我做她爸爸，我做她妈妈，永远爱着她。
我的歌唱让所有人愣愣看着我，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对，这是我唱的泥娃娃，清越又凄冷，高亢又悲凉。
我放声大唱我的泥娃娃，我的“泥娃娃”就是小可怜，我永远爱着它，可谁来永远爱着我，让我当他的泥娃娃？！
第二十五章：幸灾乐祸的我
歌声饱含深情的清冷，“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九月十六那天早上，敌人向一条山沟扫荡，山沟里掩护着后方机关，掩护着几千老乡。”
指挥台上站的黄老师，双手指挥性地一点，顿时优美的合声如水漫海升，渐次涨上，溢满整个礼堂，“山沟里掩护着后方机关，掩护着几千老乡，正在那十分危急的时候……敌人把二小挑在枪尖，摔死在大石头的上面。”
注意看黄老师的指挥手势，正到音乐点上朝向我，立刻，我启唇，又开始领唱，“我们那十三岁的二小，可怜他死得这样惨，干部和老乡得到了安全……”
“停！”黄老师突然叫停，声音里多少有些气急败坏，伴奏的钢琴声也嘎然而止，我们全体合唱团员诧异地望着他，大家静悄悄的，大气不敢出。
这其中最惊异的人恐怕要属我啦，忐忑中，黄老师朝我们这边走来……
年初，我和赵菁云的那次打赌，使得我阴差阳错进入了少年宫合唱团。
当时赵菁云听到老师宣读通过名单，那个气得发抖的模样，我就不再回忆了，反正，我记得，我和程可青他们算是乐坏了，程可青请所有人去什刹海玩了一圈，嘿嘿。
我好感谢合唱团的老师们，他们不计较我除了唱歌之外什么都不会，很耐心地教我如何打拍子、如何识五线谱、如何发声等等，到如今的十月初，大半年的时间，我取代了赵菁云的领唱位置，合唱团的团长黄老师更是让我担任本月底全市少年宫文艺汇演的合唱团领唱，外加一个独唱节目。忘了说，黄老师正是那次我们说上厕所，他温和提醒我们要小声的，那位戴眼镜的中年男老师。
我觉得从没有过这样的幸运落到我的头上，心中高兴得半死，每天排练地最卖力的就是我了，我要好好报答黄老师他们对我的信任和培养。
自认每个节拍，音高，我力争做到最好，所以，黄老师叫停生气走过来，我可慌乱了，竭力回忆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赖在周围同学里挨训，我咬牙站出来，迎住黄老师的略显严厉的目光，嗫嚅地说：“黄老师，我哪儿出问题了？我一定改。”
“夏楠楠，你站回队型去。”和我想的不一样，黄老师并没有站到我的面前，他往我们合唱团队型第一排的边沿儿去了。
黄老师平常一向温和，脾气好得没话说，教我们声乐知识又耐心又会开玩笑，风趣极了，但一旦轮到合唱团有演出任务大排练的时候，他挺严肃的，从不和我们开玩笑，所以，他叫我站回去，那肯定是没我什么事，有事的是别人。
太好了，不关我事儿，嘻嘻。
提起的心瞬间放回去了，我松口气，重新站回队伍里。
“夏楠楠，我说你唱得那么好，怎么可能出问题嘛。”我左手边的季净小声跟我说话。
“就是，你嗓子那么好，咱们合唱团没人赶得上，你学得又快，不过，刚才我真被黄老师给吓出汗了。”我右手边的李紫苏低声说。
季净和李紫苏是我在合唱团认识的好朋友，不过，和我不是一个学校的，合唱团训练间隙，我们仨没事就爱聚在一块说悄悄话。
我望着黄老师目前站的那边儿，搓搓手心里的汗，“还说呢，我才是真吓出汗……”
“嘘，别说话，黄老师要训人了。”季净扑闪着大眼睛，兴致勃勃地说。
我知道她为什么兴致勃勃，因为黄老师站的地方正是赵菁云的跟前。
季净和李紫苏早我一年进入合唱团，与赵菁云是同期的，自然知道赵菁云是什么样的人，据她们俩的说法，赵菁云担任领唱期间，那真是眼睛长在头上的，除了合唱团的老师们，她谁也不放在眼里。
嘻嘻，也许，我能够和她们俩成为朋友，多半是因为我们有共同讨厌的人。
那边上演的训斥好戏，不仅是我们仨不想错过，合唱团的其他同学也都不想错过，我眼睛迅速扫了一圈周围，哪个不是伸长脖子等着瞧的模样，我这边的第一排，有人更是把身子支出来看。
黄老师的语气严厉有如风刀，传遍了整个声乐教室，震得嗡嗡响，我怀疑教室外面路过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赵菁云，你来合唱团是想干什么的？”
黄老师的语气严厉有如风刀，传遍了整个声乐教室，震得嗡嗡响，我怀疑教室外面路过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赵菁云，你来合唱团是想干什么的？”
我是领唱，所以，我站在合唱团队型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要想知道首尾两端发生什么情况，我只要探个头就能看见，不过，我觉得自己不需要凑这样的热闹，我好生站在这儿，会有人给我报告情况的。
比如现在，黄老师训人的声音很清楚，季净瞅一小会，就立刻缩回来，小老鼠似的，对着我唧唧咕咕说话，她的语气兴奋，“终于见赵菁云低头了，从来没见过她低头低成这样的。”
李紫苏的兴奋不下于季净，她幸灾乐祸地悄声说：“脑袋平时朝天看的人，今天终于看一看地面了，知道咱脚下的地板是平的了吧？！”
声乐教室里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但由于被训的人是赵菁云，大家都抱着瞧好戏的心情观望，无人同情她，所以，尽管没人说话，但是弥漫于我们之中那种看戏的微妙氛围很浓郁。
赵菁云的位置往我这边数过去的左手末端，大概他们都和季净一样，想伸长点脖子看到点什么吧，因此，我不挪身子，可有可无地偏头一看，倒是看到了大概。
黄老师的面容严正，平时可亲的眼镜片儿，这会泛着冷芒，我看不清楚他的目光，只晓得他收着下颌对视赵菁云。
赵菁云哪里敢和这样儿的黄老师直面啊，我这么胆壮的人都害怕呢，她更别提了，我见她低着头，虚声虚气地说：“黄老师，我来合唱团是唱歌的。”
“哦，你是来唱歌的？”黄老师反问一句。
“是的……”
“既然是来唱歌的，赵菁云，你给黄老师我说说，作为合唱团的成员之一，在唱歌的时候，首先要做到什么？”
“声音要和大家的统一，不能突出自己。”
“那你做到了吗？”
“我……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那你告诉黄老师，你刚刚唱歌的时候，在做什么？”
“我……”
“赵菁云，你能做给大家看看，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黄老师……我……对不起……”，赵菁云的声音细如蚊呐，幸亏我耳朵生得好，听力极佳，才听到了她此时的声音。
赵菁云嘴里道歉，但是，她丝毫没有动的意思，要换了我，面对老师责问的情形，我也不动。
如我所想，她低着头，不吱声。
黄老师不会因为她不出声就放过她，嘿嘿……
“赵菁云，我们合唱团的演出和训练，不仅仅是要做到在声音方面的统一，也要做到在整体形象方面的统一，这个方面不止是我们同学大家着装一致，更是指我们的动作。今天排练的这个曲目，不需要你有多余的动作去表现，你站边角不断玩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凸现你自己？合唱团要的是集体协调统一性，除了领唱夏楠楠以外，其他的团员不允许有多余的动作，这点，我想你应该很明白。”
说到这儿，黄老师缓了一口气，抬头直视好奇观望的同学们，说得语重心长，“现在虽然是排练，老师也希望大家按照演出的状态来要求自己，排练的时候，有小毛病，我们注意改正，真正演出，我们才能有精彩出色的表演奉献给观众。所以，我希望大家在排练的时候，不要因为现在是排练就不注意自己的行为，请大家把每一次的排练都当成正式演出去对待。今天我不止说的赵菁云，也是说你们大家，大家听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黄老师说得铿锵有力，仿佛无形中有一把铁锤将他的这段话重重敲入每个人的心中。
被老师这么一训，刚才那种看戏的气氛不翼而飞，我们有志一同地齐声回答，“听明白了。”
声乐教室被大家宏亮齐整的声音充得满满的，黄老师面色舒缓，看来他是十分满意，不过，他依旧没有放过赵菁云，严肃地对她说最后一句话，“赵菁云，你往后的训练过程当中，要是再不注意自己的行为，没有集体荣誉感，月底的演出，你也不用参加了。明白了吗？”
黄老师在合唱团排练的时候，严肃起来六亲不认，他对赵菁云那么严厉，亦在我预料之中，我猜，赵菁云接下来准得哭鼻子，她向来是老师们眼中的宝贝儿，哪里受过黄老师这样的训斥啊，不哭才怪呢。
我回想起她曾经笑看奶奶打我的那副高傲嘴脸，心里顿时那个解气的劲儿，真是别提了，太爽了啊，嘻嘻……
在场的同学，恐怕没有谁像我这样盼着她哭了，我要好好欣赏一番呢。
等了小半会，她的眼泪……果然是黄老师转身的那刻，唰地流下……
啊啊，来点声音吧，我多么想听到你哭泣的声音啊，如同我替代你成为合唱团领唱的那天，你那气愤的样子，我看得可高兴啦啦啦啦……
让我失望的是，她垂头默默掉着眼泪，嘴唇咬着，半分哭声没有溢出。
“啪啪……”，黄老师在指挥台上轻轻拍手，大家迅速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那混乱的时刻，倏地，她猛偏过头，越过无数同学，那怨愤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仿佛一把利剑似的，要刺入我的体内。
对此，我嗤之以鼻，回敬她一个痞痞的眼神。
切，看什么看，又不是我让你挨骂的，有本事你看黄老师去呀，神经病！
第二十六章：小田弟弟的生日宴会
黄老师一声“结束”，终于结束了合唱团今天的排练，大家欢呼一声，站门边的同学快速打开教室门，瞬间，室内的同学像潮水一般涌了出去。
黄老师叫住了我，又叮嘱几遍应该注意的事项，才让我离开。
所以，当我走出教室的时候，合唱团的同学们早散得没影了，倒是在教室的走廊上见到了几个熟悉的人，是部队大院的男孩们，其中当然少不了程可青、田继戎啦。
田继戎藏不住事儿，见我出来，立马乐了，咋呼大叫，“楠楠，我们早半个小时就在等你了，程可青比我们几个来得还早，你说吧，要怎么谢我们？”
我撇嘴，笑容坏坏，“我又没叫你们等我，自己主动等的，没得谢。”
“哇，程可青，你看楠楠她没心没肺的。”田继戎指着我哇啦哇啦大叫，大院其他的男孩也跟着起哄。
念得人耳朵痒，我掏掏耳朵，这几个小破孩嚷嚷地真夸张，幸好人都走光了，要不然还不知怎么丢我脸呢。
不期然，手背一热，我眼风略略下扫，就见到一只雪瓷般的小手覆在我的手上，这还不算，那只手的主人小混蛋支使他的手指头，抠弄我手心里厚实的老茧。
小混蛋毛病忒多，其中包含一项，不厌其烦地，他老是喜欢玩我的手指，抠抠我的手心和几个手指的老茧，虽说我也觉着蛮舒服，可是我还是认为他有毛病。
碍于田继戎和陈伍他们在，我得给程可青留点老大的面子，要不然，我准“报复”他。
我忍！
这帮小男孩神经一个比一个粗，快赶上路边的电线杆，我和小混蛋的暗潮汹涌，他们没半点觉察……这都什么人呢……你们好歹有个眼尖的，自动跳出来说说他嘛……
我暗中捏住小混蛋作怪的手，笑眯眯对田继戎说：“我要是没心没肺，今晚上你的生日，我八成转身忘记了哦。”
“楠楠，怎么可以？”我那么说，田继戎立马慌张了，扯住我衣服，两只眼睛圆乎乎，“楠楠，你说要参加的，你答应过我的。”
“唉，田继戎，你急什么？！”小混蛋看似不经意地撩开他扯住我衣服的手，半挡在我的面前，“我去的话，楠楠肯定去的嘛。”
哎，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捏我的手？！
我生气地用力回捏他，附和他的话，探出头，笑说：“小田弟弟，程可青去，我肯定去啊，你别急嘛。”
得了我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