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奶奶徐缓埋怨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把我早上的好心情捣碎了,“首长,您还夸她。小楠这丫头,今早上要不是我叫她起床,这会八成还赖在床上。呐,衣服也不好好穿,这不又是浪费时间,可青都比她快。女孩子家的,做事要麻利点。楠楠,你还不快点吃,别耽误可青开学典礼的时间。”
“哦。”我闷闷地应声,不看程可青,谁也不看,就着面前的豆浆油条埋头苦吃。
首长爷爷倒是不以为意地摆手,“慧柳,小楠楠是小姑娘,呵呵,对可青要求严格点就行了。”说完,首长爷爷转而对我说:“小楠楠,可青腿有伤,你是高年级的大姐姐,有空啊,多去他的班上看看。”
咦,首长爷爷不知道我为程可青读小学一年级的事!
我诧异地想抬头,但大腿上倏地一阵疼……被……被拧了……
首长爷爷坐在我左手边,奶奶坐我右手边,首长爷爷当然不会掐我,所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掐的我,暗示我不准乱出声说话。
我脑子一转,立刻想明白,以首长爷爷的性格,他怎么可能让我陪着程可青读小学一年级,标准的胡闹,奶奶的决定理所当然会瞒着他。
奶奶宝贝程可青,宝贝得当自己亲孙子一样儿,我哪里与她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她找来养着的、不要钱的看护而已。
心中忿然,我突然很想知道程可青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于是,我眼睛轻抬,向正前方暗瞥而去……
一步一挪,在奶奶的目送之下,我搀着程可青出了程家院子大门。
本来奶奶提议让警卫员司机王叔叔开车送程可青,但是遭到首长爷爷的反对,说是搞特殊,不像样,男孩子没那么娇气,不许奶奶送程可青上学。
首长爷爷一顿呵斥,令我见识到他刚正严肃的一面,所以,我没有沾光坐得一回首长专车,而是陪着程可青去坐部队大院送孩子们上学的专车。
程可青走路慢,我和他提前出家门,挪到搭车点那边,时间绰绰有余,一点不用急。
往前再走一步,进入拐角,呼呼,终于离开奶奶那送宝贝的目光了,顿时,我感觉全身一阵轻松。
继续扶着程可青往前挪,他却停了步子。
“怎么不走了?”我问。
小小的程可青用他小小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清亮的目光直直望到我面上,“楠楠,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啊?没有,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真没生气,不过是有点小失望,我眼睛不看他,梗着脖子朝前看。
“你生气了。”
“没有。”
“生气了。”
这臭小孩的固执己见惹得我上火,甩开他的手,我发泄性地冲墙上踢一脚,“我失望而已,没有生气,你相信了吗?”
刚才餐桌谈话,首长爷爷说我是高年级的大姐姐,叮嘱我照顾程可青,那会儿,我心里一动,觉得是戳破奶奶胡闹要求的最好时机,可我没敢说出口,奶奶的手一直不松不紧地捏着我的腿肉呢。
我用眼睛瞥程可青,一个是看他反应,另一个未尝不是希望程可青能张嘴为我说点什么,让我失望的是,直到吃完早餐,程可青也没有吐一个字,他光在那里埋头吃油条喝豆浆,给我装乌龟。
你说,我能不郁闷么,我能不失望么?!
亏我陪了他一整个暑假,哪儿也没去!
程可青没有因为我踢墙而害怕,他挪着步子靠近我,主动扯住我衣角,声音很委屈,“楠楠,你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的,如果你去高年级了,偶尔看看我,怎么能算是陪着我。我不是小猫小狗,我不是小猫小狗,我不是……”
他委屈,我还憋屈呢……
算了,不和他计较这个,让他一步好啦。
我截断他的话,骂他,“好啦好啦,你不是小猫小狗。笨蛋,人怎么可能是小猫小狗嘛?!你傻的,傻到家了!”
被我骂,他不委屈了,直冲我笑,如同纯亮金黄的绽开向日葵,“楠楠,我们坐车去上学去。我那么傻,你要帮助我学习哦。”
“笨蛋,走吧。”
第十六章:小乌龟走路,用爬的
扶着程可青走没几步,我立即看见前方转角处突然冲出一个小孩,火车头似的向我们这边冲,像条尾巴被点了火的小牛犊子。
几秒钟瞧清楚是谁,我乐了,张嘴刚想打招呼,却被程可青抢了先,“田继戎,你怎么跑来了?”
田继戎今天穿蓝色裤,白衬衣扎进裤腰里,显得精神极了,见我和程可青,他也乐,“我想和你们一起搭车的,嘿嘿,正好遇见。”
刚到部队大院的头一天,我曾与田继戎出去玩过,他还给我说过他家住大院的什么地方,让我找他玩儿的,所以……
他家住东面,而程可青家住西面,一东一西,根本不顺路,那这么说,田继戎是特意来的,而不是顺路。
嘻嘻,那么有心,程可青就拜托你了。
我当即把扶助程可青的累活推给田继戎,笑脸迎人,“小田弟弟,过来帮忙,我歇会。”
田继戎蹭蹭地跑到我身边,接过我的手扶程可青,乐呵呵地笑,“楠楠姐,好多天没见你,我去程可青家找你,方奶奶总说你忙学习,让我不要打扰你学习和程可青的养病。我说你总不会一直不出门吧,方奶奶说,你不会出门的,让我去找小五他们玩儿。我还不信你不出门,连着在门口外面等了3天。嗨,你还真是不出门……”
田继戎叽叽呱呱一顿说,我才知道奶奶为了让我陪程可青在家,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件事。
等他说完,我笑着接口说:“不要紧,反正开学了,可青的腿也快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玩嘛。到时候,你带我和小五他们打仗去。我一准眼疾脚快,救护你们这些伤病老爷。”
“楠楠姐,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田继戎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你就是我军野战医院护士长……”
“停一下!”童音凝沉,。
我和田继戎同时停住脚步,诧异地看向程可青。
“怎么了,程可青?”田继戎问。
“你走得太快,我脚痛了。”程可青说话的态度很温和,甚至不能说是抱怨,他只是在陈诉,温和陈诉脚痛的事实,可我分明从他黝黑的眼眸中看出了怒气和恼意。
于是,我猜测,他根本没有脚痛。
这个小混蛋……
“你走得太快,我脚痛了。”
程可青这个小混蛋,瞎掰什么呢!
关于他的混蛋本质,我不多说,但是直心直肺的田继戎,显然没有程可青小肚子里那些花花道道,我不会无聊地拆穿他,但不代表我坐视小田弟弟被小混蛋欺负。
我给田继戎帮腔,“他走得很慢了,可青,你要是再慢,是乌龟走路呢!”
一瞬间,程可青的脸色“唰”地煞白,他一挥手,立马推开了田继戎。
我瞧着不对劲,貌似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趁田继戎被推开,我反应迅速,即刻走到田继戎的原位,不由分手,一把抓住程可青没来得及收回的细瘦手臂,牢牢缠住,不让他甩开我。
我笑得没心没肺似地,一手揉上他的头发,“咚咚锵,咚咚锵,我是一只小乌龟,跑不过兔子,赛不过马,四条腿儿,短短直,背上一个大房子,慢慢走来,慢慢爬,跑得快的睡大觉,唯有我勤奋坚持到终点,还有谁,瞧不起我小乌龟。”
随着我一串顺口溜念完,程可青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不过,他还是头一偏,不让我揉他的头发,“楠楠,帮我把头发弄好。”
我用五个手指当梳子,把程可青的乱发弄好,归正原位,笑眯眯说:“好了。”
“那继续走吧。”程可青消气似地给了我一眼。
完全不知刚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田继戎,愣头愣脑凑了过来,满脸惊奇地望着我,“楠楠姐,你刚才念的好有意思,我从没听过,能不能再念一遍?”
我好心告诉他,“不能。”
“为什么?”小田弟弟迷惑不解。
我笑嘻嘻说:“我随口编的,说完就忘记了。”
“啊,不是吧……”,小田弟弟傻张着嘴盯我,结巴几下,蹦出一句话,“这……楠楠姐……楠楠姐,你太厉害了……”
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脸皮薄,不经夸,嘻嘻……
小田弟弟仰视高山的这种眼神,我可开心了,当然,我不会摆在脸上的,被人一夸,即刻翘尾巴,那多丢人。
我极力严肃正经,说:“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你走前面点,去看专车要开没,开的话,让司机叔叔等我和程可青过去。”
“好,我就去。”我一句话将田继戎支走,他风风火火地跑了。
直到前方没影,我才笑了,有人夸我诶,不乐,那可憋坏人。
耳边不期然传来清朗朗的童音,“咚咚锵,咚咚锵,我是一只小乌龟,跑不过兔子,赛不过马,四条腿儿,短短直,背上一个大房子,慢慢走来,慢慢爬,跑得快的睡大觉,唯有我勤奋坚持到终点,还有谁,瞧不起我小乌龟。”
嗯,很好听嘛,还有点耳熟,咦,不对,这个不是我刚才瞎编的顺口溜吗?!我说过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程可青居然记得一字不漏?!
我惊异地看向程可青,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呢,我眉毛一提,“干嘛?你是不是也要说我厉害啊?”
嘻嘻,说吧,我不会拒绝的,我支愣耳朵听着呢。
“没有……”
没有?!那你别这种样子看我嘛,害我乱高兴一把的,到头来泼我一瓢冷水。
我掀他一个白眼。
他抿抿唇,慢吞吞说:“楠楠,我发现……”
“发现什么?”讲话这么慢吞吞的,会急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我说了,你别生气。”
“不生气。”我只会发怒而已,因此,我口头说不会,诱哄他,“说啦,你发现什么啦?”
“我发现……”,他呵呵地冲我笑,“楠楠,你是一个坏东西。”
什……什么……
我是坏东西?!
陪着你玩,扶着你走,随你上一年级,我是坏东西?!
我的脸立刻拉得老长,顶他一句,“我要是坏东西,你就是小混蛋!”不给他反攻的机会,我接着说:“我要是坏东西,我陪你玩?我要是坏东西,我扶你走路?我要是坏东西,我跟着你上小学一年级?哼!”
“楠楠,你别生气。”他讨好地晃晃我的手。
不理他,我径自说:“停着不走,干什么?继续走路啊,专车不是你家开的,要是车子开走了,我可不扶着你走路去学校。”
“楠楠,你不和我交流意见!”他出奇不意冒出一句话。
受不了了,我双手叉腰,鼓眼瞪着他,“想要我和你交流什么意见?好啊,你说吧,我听着呢。”
被我一瞪,他脑袋晃俩晃,嘟囔嘴开说了,“你先前说我是乌龟,我好难过好生气,你后面说的顺口溜,又让我好高兴好高兴,”说着,他的声音慢慢变小了,小声埋怨我,“楠楠,你今天对田继戎那么好,还对我失望,都不向着我的……”
嘻嘻,他这么话说,我真高兴呀真高兴,小样,你郁闷,我快乐呀呀呀呀……
克制不住内心的欢乐,我的手再次摸上了他的头,“好啦好啦,我不生气了,我是坏东西,你就是小混蛋,这样好了不?扯平了哦!”
“坏楠楠。”程可青打蛇随棍上,给我按了一个名头。
斜送他一个白眼,“干嘛,小混蛋?”
他眨眨眼,“轮到我玩‘听我的’了吗?”
我笑容可掬回复他最佳答案,“我才玩了两次,按照游戏规则,我可以玩3次,所以,还没有轮到你。”
“哦。”得了我的回复,他漂亮小脸蛋上那种阳光初次照在露水上的笑容迅速黯淡下去,仿佛一朵飘来的轻云蔽了日。
眼睛一转,我哄骗他的游戏内容,玩的时候好有心理准备,“可青,想和坏楠楠玩什么?”
他眼睛瞅着地面数蚂蚁,从我此刻的角度看去,貌似嘴巴撅着,“不玩什么,我只是想请你不要摸我的头,我们是一样大的大孩子,凭什么你要摸我的头?大孩子才摸小孩子的头,我没有比你小。摸我的头,你就是楠楠姐。”
楠楠姐?!
噢,我不要!
打死都不要是什么姐,丢脸死了!
我立刻把手从他的脑袋上移走,讪讪地说,“不摸就不摸,我不是楠楠姐,你不用浪费游戏机会。记得啊,我可不是楠楠姐,不许叫我姐,知道吗?!”
很不幸,此时的我一心一意记得交代程可青,却没有交代田继戎他们,而他们也不知道我会跟着上小学一年级……
事后回想起来,叹气,这人生啊……
我说了不摸他的头,他的脸色马上阴转晴,眉开眼笑对着我乐。
我才不管他乐不乐呢,赶紧走去搭车是正经的,我可不想真的走路去上课。
当即,我和程可青两人稍微加快了点步子走。
大约走了五分钟不到吧,遥遥瞧见了空旷小操场上停着一辆八成新的小客车,这大概就是今后接送我们上下学的专车了。
车门开着,我见到车上坐的都是暑假见过的半熟悉面孔,而离开车大约有五十步的田继戎正朝我们跑来。
第十七章:遮丑的小别扭
“我刚和司机陈叔叔说呢,你们就走到了。”田继戎还隔着一小段距离呢,扯着嗓门喊道,同时,他转身朝后,对着车子那边叫道:“喂,大家出来,程可青来了!”
立刻,我见到车子上一阵骚动,紧接着,一窝蜂的人冲出来,以田继戎为首,呼啦一声,全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
“哇,真的是程可青!”
“终于见到了诶。”
“程可青,你在家里闷不闷啊?”
“就是,我们找你好几次,方奶奶愣是不让咱们进去。”
……
这群人说着说着,又围又挤,不知不觉我给他们挤到一旁去了,隔开了程可青。
他们热情地问候、招呼着,众星拱月一般拱着程可青,被隔开的我仿佛一棵微不足道的杂草随风摆动,于是,这个场面令我不高兴到了极点,我在心里重重哼了一声,享受包围去吧,姑奶奶不伺候。
正要掉头去车上占个靠窗的位置,冷不丁,眼角余光瞥见赵菁云嘲讽地看着我笑,而她就站在我刚才的位置那儿。
这么说,刚才是她把我挤开的?
前次她去奶奶面前告状的事情,我还没忘呢!
心头火呼呼地往上烧,想挤开我,我偏不趁你的意。
哼,就你会挤,我不会挤啊?
我转过身,两步蹭上前,一扭一挤,像条泥鳅似的,又站回了程可青身边。
抓住程可青的小细胳膊,我笑着对其他小伙伴们说:“还不去车上,等会要迟到了哦。”
这时,开车的司机叔叔也在车上喊,“上学要迟到了哦!”
司机叔叔的喊声把大家的积极性全调动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嘛,除了田莉、赵菁云和我这三个年龄较大的孩子,其余的孩子都是初入小学读书的一年级新生,他们谁不是兴奋地要上学,看看学校长什么样子的。
“啊,要迟到啦!”
“楠楠姐,我们扶着程可青一起上车。”
“快点,快点。”
“大家小心脚诶,别踩到程可青啦!”
一阵嘈杂混乱,大家拥着程可青上了车。
站在车门旁,我得意地还了一个嘲讽的微笑给赵菁云,满意地看到她气得通身打了一个哆嗦,连累她身旁小兔子样儿的妹妹赵乔云也跟打抖了抖。
嘻,真是有意思。
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