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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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2-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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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花轻,阳光半洒席前,卿尘靠在窗前正对着棋谱解一个古局,见他回来了,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么多日没上朝,竟没什么事缠身?”

    夜天凌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抄了几颗棋子把玩。玉色棋子跳动在他修长的指间,清脆作响,“怎么,难道盼着我忙?”

    卿尘笑道:“也不是,只是好奇,前些时候忙得什么似的,怎么今天却能闲下来?”

    夜天凌弹弹衣袖,闲闲地靠在了案上,看向那棋盘,淡淡道:“我将虎符交了。”

    卿尘闻言愣住:“什么?”

    “今日朝上,我将神御军的兵权交回了父皇。”夜天凌重复了一遍。

    卿尘手顿在半空,抬头看他。兵权,那是多少人想而不得的东西,又有多少人对夜天凌手中的兵权讳畏甚深,他竟这么潇潇洒洒的一句话,交了?

    她细想了会儿,便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在湛王和溟王都请旨赐婚时,天帝偏出人意料地将她这个凤家的女儿指婚给凌王,看来是想以凌王抑制湛王,同时分化外戚势力。夜天凌手握重兵,太过忌讳,此时只有主动退步,才能使得天帝安心。“是因我们的婚事?”她问道。

    夜天凌不甚在意地说道:“也算是吧。”

    卿尘将几粒静凉的棋子缓缓收握在掌心,不由便蹙起了眉梢:“没了兵权,等于失去半边天下,我这个妻子竟让你失去了如此重要的东西。”

    夜天凌见她认真了,薄唇微扬,不急不徐地道:“带了这么多年的兵,难道调兵遣将还非用那一道虎符?莫要小看了你的夫君。”

    卿尘凝视他片刻,面前他深邃的眸中一点星光微绽,极轻,却慑人夺目般傲然。她心间豁然开朗,眼波轻漾,转出一笑,将手中棋子缓缓放在棋盘之上,一子落下,盘中纠缠不明的局势隐有变动:“如此的话,溟王神策军那边不是也得交了?”

    夜天凌道:“那要看他是不是聪明。”

    “聪明,只可惜有时候聪明太过。”卿尘一直不喜欢夜天溟,“我赌他不交。”

    “他交还是不交,都无关大碍。”夜天凌语气略有些锋峻,“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陷害大皇兄,更不该对你有不轨之心。”说话间他将一颗白子“嗒”地丢入局中。

    黑白双子散落经纬,那黑子原本攻势凌厉,咄咄逼人,但此子入局,一大片黑子顿时成了死棋。黑子长驱直入的锋芒受阻,再兼后方空虚,顿时有些难以为继,白子先前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格局瞬间反占了上风。

    这时候,夜天溟若交兵权,则失了手中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在军中他断没有夜天凌这般影响力;若不交兵权,那么除非起兵夺位,否则天帝也容不了他几时了。显而易见,天帝如今也是有了一步步上收兵权的打算。卿尘微笑挑起了几颗黑棋,却忽然一愣,夜天溟那些非分的举动她并没有对夜天凌提过,探询地看去:“你怎知道他对我……嗯……嗯?”

    “嗯?”夜天凌剑眉轻扬,继而淡淡冷哼,“他每次看你,便如当年看你姐姐纤舞,我岂会不知?”

    卿尘突然笑道:“你知道他在看我,那岂不是你也在看着我?”她丹唇微抿,眸中灵动,颇有些调皮的意味。

    夜天凌将手中剩下的几颗棋子随意丢下,一局棋顿时乱了套。他似笑非笑中有些不明含义的暧昧,低头在她耳边:“嗯,我一直看着你。”

    卿尘本来揶揄别人的神情毫无抵抗力地转成羞涩,往他臂弯里躲去。夜天凌环着她,嘴角挂着丝调侃的微笑。卿尘嗔他一眼,靠在他怀中,“四哥,过些时候我送你样东西,或者也能弥补一二,只是要费些时日。”

    夜天凌低头问:“什么东西?”

    卿尘微笑道:“先不告诉你!”

    夜天凌倒也不追问,只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说道:“能换得你在身边,莫说什么兵权,即便倾尽天下又如何?”

    淡淡一句话,直撞入心湖,倾覆了神魂。卿尘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痛快的感觉,眉一扬,如他般傲然说道:“我可为你深闺添香,便能同你披荆斩棘,你娶了我,定也不负天下。”

    夜天凌眼中一波,转而笑说:“这样的女人也只有我敢娶,别人谁要?”

    卿尘不服抬头:“你不要,总有人要!”

    夜天凌臂弯一紧,缓缓道:“他敢。”

    卿尘见他那霸道,却开心不已,扬声清笑,夜天凌也抑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依稀,穿窗而去,连走过外面的晏奚都感染了几分,不禁咧开嘴,只觉暮春熏然,人生如斯,竟是无比的美好。

    天机府是夜天凌每日必到之处,今日同卿尘一并前去,正巧冥执自外回来,带了他前几日要的东西来,问道:“殿下看看这些可够齐全?”

    夜天凌接过来翻了翻,往案上一掷,面上竟带了几分薄怒:“混账东西,竟至如此无法无天!”

    卿尘伸手拿来,见都是些官员欺民霸世贪赃枉法的罪证,有些当真出人意料的可恶,也难怪夜天凌动怒。

    陆迁他们已看过了,说道:“殿下,户部不整国将危矣!我等虽知阀门腐朽有官必贪,却谁也不想到了如此地步。”

    夜天凌眼光微利:“我此次将兵权暂放,便是要腾出手来拿这个毒瘤开刀。”

    杜君述问道:“殿下终究是将兵权交了?”

    夜天凌点了点头。

    “那殿下之后打算从何处动手?”左原孙问道。

    “便从这些人身上。”夜天凌指着案上,冷冷道。

    “为不惹人注目,殿下还是不出面的好。”杜君述道,“也最好不要从户部查起,否则恐怕千难万难。”

    “那便从军饷查。”卿尘将手中东西放下,淡淡说道,“查军饷,一查一个准,既面上在兵部已经放开手,便正好由兵部来,借刑部的手整顿兵部,从而往户部插。”

    杜君述道:“军饷也不是没查过,但因为根还是在户部。别说下面官官相护,就是皇上那处似是也没那么大的决心去动,之前也整过几次,都只能点到为止。”

    “这次能走得远些。”卿尘凤眸微挑,“事情一定要从神策军营里起,闹大了到皇上那处,现在皇上正盯着兵权,一定会顺水推舟。”她点了点案上的纸页,“至少这些,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而此事的关键在于可以动他。”

    “他?王妃是指……”陆迁看过来问。

    “嗯。”卿尘点头,“人人自顾不暇时,是最好的时机。”

    “倘若他自己将兵权交出来呢?”陆迁道。

    卿尘笑着摇头,看向夜天凌:“还是那句话,我赌他不交。”

    夜天凌道:“军饷不得严整,以后的硬仗就更难打,正好借此时机一并办了。”

    说话间南宫竞。夏步锋等夜天凌手下几员大将求见。夏步锋进门几乎连礼数都忘了,只问道:“殿下,您这是何故放了军权和兵部的事?”

    夜天凌扫了他一眼:“嚷什么嚷?带了这么多年的兵,还是一副急躁性子!”

    夏步锋打仗是难得的猛将,但天生性急率直,为此也没少遭夜天凌斥责,当下没敢再做声。

    南宫竞这些事上比夏步锋要稳当,但也存着疑问:“殿下,您放了军权和兵部的事,神御军将士们听谁的?”

    夜天凌淡淡道:“听你们的。”

    南宫竞错愕,随即便恍然,郑重道:“我等定不负殿下所托。”

    夏步锋问道:“殿下,那北疆的事要等到什么时候?”

    夜天凌负手立在窗前,说道:“若我所料不错,过不久诸侯便会有自行请撤的折子来。届时若处理不当,他们必反,如今业州。定州。燕州。景州。肃州这几处尚都在北晏侯控制中,此时兴兵怕是事倍功半。”

    左原孙点头道:“战火方平,国本空虚,大江沿岸今春又有洪灾,似乎不是时机啊。”

    陆迁道:“此时若削藩,的确胜负难料,弄不好前功尽弃。”

    左原孙斟酌道:“若能拖到明年,业州等便无大碍,只是燕州……殿下,那柯南绪恕我无能无力。”

    夜天凌看着他道:“柯南绪此人和你并称双绝,看来很快便可一见高低了。”

    左原孙闭目一笑,卿尘瞬间从他眼中看到了闪逝而过的痛恨,那样闲逸潇洒的人身上露出的令人心悸的冷厉,那一刻冰寒,竟是杀气。然而左原孙的语气仍是平静的:“殿下可有想过,若是朝廷硬要此时削藩,该当如何?四国诸侯,尤其是那北晏侯,怕是早也耐不住了。”

    旁有制肘,胸有良策而不知是否能得以行,窗外明媚的春光在夜天凌脸上投下分明浅影,却有一道凌厉自他眼中透出:“他耐不住了?本王也没耐心再和他耗下去了。数次与突厥之战都因他从中作梗而难尽全功,他倒知道一旦没了异族之患,诸侯国便形如鸡肋,削藩势在必行。此次便颠倒过来,先靖内后攘外。”他缓步站到案前,在那摊开的地图上一点,修长手指沿北直上:“削藩的仗是必打的,早来便有早来的打法。安了内境直接指兵漠北,毕其功于一役,我要让东西突厥一并再无翻身之日。”

    数人无语,都凝神在那图上打量,南宫竞看了半晌,说道:“燕州,易守难攻,怕是最难的一处,不过在这图上还看不出究竟。”

    夜天凌对左原孙道:“这些还得劳烦左先生。”

    左原孙微笑着看了卿尘一眼,道:“殿下还有……”卿尘忙悄悄摇头,左原孙话锋一转:“还有时日,殿下便放心。”

    陆迁从图中抬起头来:“便是全胜,之后休养生息也大费年月。”

    杜君述亦道:“虽说不是不能打,但只苦了将士百姓们,实乃下策。”

    夜天凌眉峰微锁,众人不说,却都清楚知道,握权,也是势在必行的了。各自心中细细斟酌,前方后方,都得有最坏的打算,亦要十分稳妥才行。养精蓄锐,志图高远,等了许久的一刻,如今箭已在弦上。 …

正文 第五章 善恶悲欢其心苦

    度佛寺庄穆的钟声下了舟船便听得清晰,山门迎面,镌刻两条石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寺中主建筑以迎面大佛殿为中心,依次排列在正对寺门的中轴线上,规模雄伟,整齐划一。

    大佛殿阔达百丈的平台广场,以白石砌成,左右各立了一幢高逾两丈的钟楼,安放着重达千斤的古钟,这每日音传四方的钟声便是自此而来。广场四方除了四道石阶出口外,分布着以金铜铸制的五百罗汉,睁眼突额,垂目内守,各个神态迥异,栩栩如生。广场中心放置了一个大香炉,长年檀香不断,弥漫于整个佛寺之中,叫人行至此处便有出尘离世的庄缈感觉,心底自然宁静。其他殿堂以此大佛殿及广场为中心,井然有序地往八方分布,林道间隔,自有一种严谨肃穆的神圣气象。

    西方以大青石砌成八角九层佛塔,挺拔突出于山林之上,几欲刺破青天。沿青塔后行,渐有僧舍掩映在山林之间,石道蜿蜒,渐渐收窄,两旁崖壁依山势而雕凿成诸佛坐像,鬼斧天成,似是自来便生在这石崖之上。

    愈行愈高,路分为二,一条通往天家禁院“千悯寺”,点缀半山的一片青瓦殿院既是历代未能诞育子女的妃嫔出家之处,亦是关押皇族待罪宗人的地方。一条沿路而上,有方丈院建于崖沿处,佛道行尽,眼前却豁然开朗。

    苍松翠柏,点缀岩层,禅院庄宁,菩提荫绿。

    黄竹山舍中,一道月白色起暗云的清淡素衣将那蒲团轻轻遮住,外罩的素银浅纱缀着几点细纹流泻袖边,朦胧中稳秀的长襟微垂,从容而淡静。

    卿尘素手执杯,抿了一小口度佛寺独有的“其心”茶,纤眉忍不住微微一掠。初沾唇齿的清甜,一缕送入喉间化作渐浓的悲苦久久不散,余留齿间尚带着些酸涩,再一回味,却仍是萦绕不觉淡香。

    百味纠缠,浸得人肺腑入境,半日不知再饮。真不知是什么制的茶,竟将七情六欲都占了去。

    敬戒方丈已年近九旬,寿眉长垂,静坐在卿尘对面,要不是看向她时眼中透出一丝深睿的笑意,几乎叫人当作了一尊化石,“王妃每次喝这茶都几欲皱眉,却又为何每次都要饮呢?”

    卿尘将粗木茶杯放下,杯中水清如许,若非一旗一枪浮了几片枯叶,便只觉得是空置在眼前。她笑了笑:“方丈既知这茶苦得出奇,却又为何要制?”

    敬戒方丈道:“老衲看王妃神情,这茶岂止是苦。”

    卿尘唇角微扬:“五味俱全,这茶品得说不得。”

    敬戒方丈展颜道:“此茶便是为知其味者而制,只可惜人们往往一沾唇便觉得苦不堪言,即便饮完也是勉强。这么多年来,王妃是第二个喝过这茶后还愿再喝的人。”

    卿尘一时好奇,便道:“敢问方丈,那第一个人又是谁?”

    敬戒方丈合十:“有缘之人。”

    卿尘会意,不再追问,只道:“茶中滋味,人间诸境,若众生皆得其真,世间又怎会有佛祖?”

    敬戒方丈道:“众生皆佛,佛亦为佛。”

    卿尘道:“佛上有进境,云外有青天。”

    敬戒大师淡淡说道:“佛法无边。”

    卿尘笑着扬头,挽在脖颈后的坠马髻稳稳一沉,那柔顺的乌发丝丝如墨,随着她的笑动了动:“我不和方丈论佛,那是自讨苦吃,我本不是信佛之人,再说便要亵渎佛祖了。”

    敬戒方丈望着面前案上一方锦盒,说道:“王妃不信佛却行佛之善事,资助度佛寺活人无数,如此信或不信,又有何干?”

    此时碧瑶自外面进来,对敬戒大师恭敬地一礼,在卿尘耳边轻声道:“郡主,信已经交给紫瑗了,她说想见您。”

    卿尘点了点头,眼中静静的一抹微光淡然,对敬戒方丈道:“方丈这么说,我还真是受之有愧,我非是善人,是救人还是害人,我心中只凭自己的善恶。便如当日我请方丈遣散部分百姓,善堂中不要养些不务正业的懒人,方丈怕是不以为然吧。”

    “阿弥陀佛!”敬戒方丈低宣佛号,“佛度众生,所谓存者去者,是非公道如何评说?”

    卿尘微笑:“既不能说,不如不说。”说罢站了起来:“打扰方丈清修,我该告辞了。下次再来还要叨扰一盏方丈的其心茶。”

    敬戒方丈平和一笑,合十送客。

    卿尘步入度佛寺后山鲜有人迹的偏殿,紫媛正跪在佛前,低首垂眸,虔诚祷祝,一袭淡碧色的绢衣衬着窈窕的身形,纤弱而柔美。

    卿尘没有惊动她,轻声走到她身侧,微微闭目,香火宁静的气息萦绕身边,悄无声息。紫媛抬头看向高大庄重的佛像,目带祈求,忽然看到卿尘站在身边,吃了一惊:“郡主!”

    卿尘淡笑道:“看你如此诚心礼佛,都不忍出声喊你,许了什么心愿?”

    紫媛低声道:“我求佛祖保佑郡主和四殿下,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卿尘道:“多谢你了。”

    紫媛笑容中有些许的愁绪,垂下眼帘,却欲言又止。卿尘看在眼里,说道:“有什么话便对我直说,何以如此犹豫?”

    紫媛轻咬嘴唇,突然跪下求道:“郡主,您能不能……放九殿下一条生路?”

    卿尘淡淡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转身望向殿中佛坐金莲,宝相庄严,拈指微笑处,那神情是看透世情的悲悯,芸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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