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冲着连恩眨了两下,微笑着说:“别发愁了,是命运把我们俩绑在了一起。拿去,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作为新的媒介,别再弄坏了……”
究竟是谁弄坏的呀?!还有,既然有项链,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害得他使用了半个月的内衣?
连恩夺过项链,攥在手心里,但他最想做的,其实是用魔杖敲毗格娜的头。
虽说有了新的媒介,可是连恩并不会结界术,现在又无法去求助吉耐特,只好等到第二天早晨有人送早餐过来时,再想办法出去了。
可是,他私自进出禁闭室的事势必会被人发现,学院的惩罚是免不了了,连恩再次长叹,沮丧地想,这样一来他也会被关禁闭了。
“王子殿下,来!”毗格娜已经端端正正躺在床的一侧,空出一人位置,轻轻拍了拍身边,示意连恩躺过去。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歉意或者难为情,反而兴高采烈,连恩简直以为她是存心施放那个倒霉的烈火地狱。
“不用了,我睡地板就可以。”他在床垫旁边躺下来,头枕着手臂,对毗格娜说,“被子借我一半。”
毗格娜害臊地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灰色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圈,时不时瞥向连恩俊俏的脸庞。她的心脏扑通直跳,脸颊绯红,心里盘算着会不会有好事发生。
哎呀?连恩真的动起来了,他向这里靠近了!
毗格娜险些尖叫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心里紧张得要命。
她闭紧眼睛,感受到连恩的鼻息——他的脸,接近了,接近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打碎她的幻想:“喂,别仗着自己人短,就把被子横过来盖啊!”
“虾米?”
连恩指着自己的脚跟:“你看,我的腿都露出来了。”
“呜……”希望破灭的毗格娜,噙着泪,默默把被子竖了过来。
早晨的时候,毗格娜叫醒了连恩,声称送早餐的老师快要来了。
“早安,亲爱的!”她温柔地把小手搭在他的额头上。
连恩缓缓睁开眼睛,一脸憔悴。他发觉自己眼皮沉重,浑身僵硬,脊梁还伴随间歇性抽痛,感觉糟透了!全怪这个受诅咒的空间……
上帝啊,昨晚上,他究竟翻了几次跟头啊?
迷迷糊糊盯着毗格娜看了一会儿,连恩一边呻吟一边翻了个身,把脸贴住墙壁。“啊,我头疼,别吵我!”他含糊地说还要再睡一会儿。
毗格娜惊讶地张大嘴,突然觉得这样的连恩有趣极了,她咯咯直笑,好不容易才停下来,用哄孩子的口吻说:“我是不介意多欣赏一会儿你的脸啦,倘若无人打扰的话,我可以保持这个姿势凝视你直到另一个天亮……
“但是,万一被老师撞见了那可不太妙。所以起来吧,连恩,噢,别发你的起床气了。”
见鬼的“起床气”……哎,这个粗神经的秘咒师!每小时一次的空间旋转为什么对她不起作用?
连恩心底抱怨,对她不理不睬。
“要不要喝水?”毗格娜体贴地问。
“要。”
连恩刚转身,就被毗格娜强行拖起来。他头痛欲裂,开始怜悯自己……
我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虽然暂时职业不明,但终归也是个正常的巫师,为什么非得和这样一位不正常的姑娘,一起待在这样一个不正常的禁闭室里?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朦胧的铃声。
“这是什么?”连恩边喝水边问道。
按惯例,送早餐来的人是结界门老师盖亚。
他是个不苟言笑、务实、缺乏想象的中年人,对学生从来不讲情面,但同时也继承了旧时代绅士的传统思想,因此假如禁闭者是个女士的话,他会在踏进禁闭室的前一刻,摇响手中的铃铛,通知屋子内的人他来了,以便对方稍做准备。
铃声由远及近,很快传入房间,毗格娜跳了起来,急匆匆把连恩拉到墙角。“站在这里别动,连恩,这次我会帮你的。”
她踮起脚,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戳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顿时一股凉飕飕的风吹散了连恩的额发。
“现在只有我能看到你了。”毗格娜说。
“这是什么咒语?”连恩紧张地问:“为什么我从没听过?”
“这个叫作‘捉迷藏作弊术’,你当然不可能听过,因为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作弊术?别开玩笑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连恩使劲磨擦额头,就要走过来。
“嘘!他来了!”
结界门无声地打开,大胡子老师盖亚先生端着两个盘子走进来。
见到毗格娜,他把早餐递给她,转身要走,却被毗格娜拉住了衣袍。
“等……等等,老师,我有话跟你说,一会儿就好!”说话的同时,她拼命朝连恩使眼色。
盖亚先生疑惑地回头看,眼神却毫无焦距,连恩僵在原地看着他,做好即将受罚的准备。然而盖亚只是冷冷地扫视四周,对着一整片乱七八糟的涂鸦表示不满,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太神奇了,毗格娜的作弊术!
这也是幻术的一种吗?连恩不觉心想,也许她真是个天才也说不定。
“谢啦!”对着她做了个感谢的手势,他悄悄从洞开的结界门溜了出去。
一踏出门,连恩便大感不妙,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大胡子盖亚老师打开那扇结界门的入口,究竟在哪里?
假如那是个他不能或者不适合进入的场所,那么此刻他贸然走出去,情况恐怕会很糟糕。
他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因为结界门的另一头,恰好是学院祭司艾德先生专属的祭祀大厅。他来到那个房间的时候,艾德先生正和一位陌生的女士低声说话,女士则悠闲地给鸟儿喂食。
连恩就站在房间中央,表情僵硬地注视他们,早晨的阳光照耀在他苍白的脸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使他浑身不自在。
他想到多年以前在某个贵族宴会上,自己因为弄错了礼服的颜色而遭来异样眼光的经历,当时那种恨不得找条缝进去的心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该怎么解释呢?那个笑起来像狐狸的祭司艾德,会冲他说什么呢?
连恩紧张地想,他实在不希望刚来到学院就被罚去禁闭室。
他的脑袋里同时转了好几种可能发生的事,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发生,屋子里的人仍然继续他们的谈话。
连恩意识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呼……原来如此,毗格娜的作弊术还在。
那个迷糊的家伙,没想到也有如此管用的招数,但话说回来,作弊术算什么咒语名字?太难听了,下次一定要叫她换掉。
虽说暂时是安全的,但通常幻术的时效都很短,假如不趁此机会快点离开的话,一旦作弊术失效就来不及了。
连恩正寻找祭祀殿堂的出口,一个熟悉的名字使他迟疑。
“……那么,毗格娜的事就拜托你了,艾德先生。”陌生女士说道,同时递给巫师一颗红色的胸印,补充说:“我可不希望接连两次失败。”
连恩不自觉留神起来。
胸印?失败?这是怎么回事?
好奇心使他一时无法挪步。
艾德接过胸印,在指尖上把弄着,笑了笑说:“毗格娜大概是嗅出了我身上的气味,才会吓得逃走,那孩子的感觉十分敏锐,所以我不敢保证这次一定会成功,但我会尽力。”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艾德先生。另外,我也感谢你,替我搜集了那么多可爱的饲料。”
“愿意为您效劳,小姐。”艾德先生殷切地回答。
陌生女人站起来,呵呵笑了两声,走到鸟笼边,打开笼子把鸟放出来。
由于长发遮面,连恩看不清她的脸,但他却清楚地看到,这些鸟个个奇形怪状,丑陋不堪,全是低级恶魔!
他立即捂住嘴,以防自己不留神发出叫声。
但这些还不是最惊人的,他下意识握紧拳,瞪大眼睛,视线跟随着满屋子乱飞的恶魔。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但他有理由相信,在一段充满谜团的对话、奇怪的笑声、以及不该出现的恶魔之后,必定要发生什么叫他震惊的事。
果然,事情默默地发生了。
陌生女士叫出了她的召唤兽,一只漆黑的毛茸茸的怪物,她抚摸着它的脑袋,看着它撕裂恶魔们的身体,狼吞虎咽。
连恩这才明白,女士所谓的饲料,并不是鸟食,而是这些像鸟一样的恶魔。
“胃口真好!”艾德眯着眼睛,面带笑容夸赞召唤兽。
“是的,多么可爱的孩子!”女士再次发出怪异的笑声,和召唤兽的咀嚼声混合在一起,产生毛骨悚然的效果,“可这些食物对它来说实在少得可怜,假如能够吃掉毁……”
“嘘!”艾德先生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虽然陌生女士的声音戛然而止,连恩仍然清楚地听到了最后一个词——毁!
他立刻变了脸色,浑身绷紧,心脏剧烈跳动。这个以恶魔为饲料的恐怖老女人,居然在打毗格娜的主意!
艾德先生放下手指,示意陌生女士守口如瓶,他仍然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继续刚才的话题:“它的确是个可爱的小东西,但是我不得不说,它真调皮,一定是您把它宠坏了。”
“这话怎么讲?”
“它喜爱把吃剩的尸骨残渣到处乱丢,容我向您抱怨,这个习惯可不太好。”
艾德先生看着疑惑的女士,进一步解释说:“您的召唤兽把残骸藏在了一幅油画后面,结果被人发现了。”
说到这时,连恩的心里“咯咚”一声抽搐起来。
“看来这所学院里,有只嗅觉灵敏的老鼠。”
“不错,而且最有意思的是,那只老鼠在发现了恶魔尸骨之后,不仅不声张,反倒用幻术掩藏了起来。”
“真是个可爱的举动!”
艾德先生耸了耸肩,笑起来:“您也这么认为?那么,倘若我告诉您,这间屋子里也有只老鼠,您会怎么做?”
“咚!”连恩霎时停止呼吸,他听见了心脏沉下去的声音。
~第七章谜样召唤师~
连恩的紧张是很正常的,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手足无措,就像个入室偷窃的盗贼被当场捉住一样,又惊慌又焦急。
他感到指尖冰凉,仿佛周围的空气都结冰了似的。
但是既然艾德先生指出他的存在,并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别有用意地向他转过来,他又觉得没必要紧张了。
额头上的凉意逐渐消失,他就快要现形了,像个表演失败的魔术师一样,在众人面前露出底细。
“好吧,也许我得主动认错,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他气馁地想,“我不擅长撒谎,要是一个不小心穿帮了,这位老师肯定会不高兴,那样一来我的禁闭时间恐怕会和毗格娜一样长了。”连恩下定决心,正要开口时,地底裂开了一条缝,有只手抓住了他的靴子,把他拽了进去。
“吉耐特!”在看清对方的时候,连恩叫了出来,随后又呻吟了一声,因为吉耐特的力道过大,致使他屁股着地。
“嘿,连恩,你难道没有一点向我道谢的意思吗?”吉耐特笑着把他搀扶起来。
“天哪!我现在头脑一片混沌,但愿我还有足够的脑子谱写一段赞美词。”连恩痛苦道。“这是怎么了?”吉耐特等他喘过气来,问道:“我今早起床就发觉,通向毗格娜禁闭室的结界被毁坏了,我预感到会有事,于是到处找你!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跑到祭祀厅去的?”“一次不幸的巧合。”连恩把毗格娜的银项炼递给他,请他帮忙再做一次通向禁闭室的结界门。
“原来,你在禁闭室过了一晚呀……”吉耐特搓着下巴上的胡子渣,露出让连恩十分郁闷的笑容,那么接着呢?你在祭祀厅看到了什么?连恩说到了那位陌生的年轻女士,略微描述她的外形,吉耐特本来轻松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这位年轻女士,叫什么名字?”他试探性地问。
“不知道。”“那么你发觉到她哪里不对劲吗?比如说……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连恩不动声色地看着吉耐特,注意到他的小指不太自在地晃动,笑容比往常僵硬。
他在紧张什么呢?对于那个恐怖的召唤师,他又知道多少?
不,不行,连恩心想,这当中一定有鬼,他决心先把窃听到的秘密隐瞒起来。
“特别的地方,你是指身材吗?”连恩重复道,故作无知地举起手,比划了个葫芦的形状,“唔,我打赌她一定不会令你失望。”随后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假装环顾四周,欣赏吉耐特的卧室。
为了避免过多的盘问,他试着转移话题:“对了,我有件事得请你帮忙——请帮我开一道门。”“到哪儿?”“城里最好的魔法武器店。你不必担心,我会在晨课前赶回来的。”连恩洗漱一番,戴上帽子,向吉耐特告别之后走进了结界门。
在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吉耐特给了他一个友善的微笑。
“噢!一切都乱糟糟的。”连恩喃喃自语。
现在可好了,围绕在毗格娜身边的事一桩桩多起来——恶魔、召唤兽、骑士团、不知是敌是友的吉耐特,还有似乎在策画阴谋的艾德先生和恐怖女士……
然而糟糕的还不止这点,所有这些问题的关键人物仍然被蒙在鼓里,在别人替她烦恼伤神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早该知道,接近一个危险的秘咒师没什么好处!”连恩抿着嘴角咕哝道,一边穿过林荫街,走到路牌指向的商店。
“既然知道,那我现在还在这里干嘛呢?噢!我干嘛非得这么好心?”在武器店前,连恩粗略地打量了一遍橱窗。那里面躺着几根色泽亮丽、别致的魔杖,底下标签上的价格,数字也长得惊人。
他对此嗤之以鼻,推开门走进店里。
与其说这是城里最好的魔法武器店,还不如说,是最会摆噱头的店。
除了外头橱窗里那堆虚有其表的魔杖之外,店内还设了专门的特色柜枱,打上店长推荐的字眼,放了一些虚伪程度丝毫不亚于那些魔杖的魔法物品。
然而无论是涂了彩油的召唤石、华而不实的毒药罐头、还是四角镶了花边的净化棉纸,都引不起连恩丝毫兴趣,他要的只不过是一根用起来得心应手的普通魔杖而已。
连恩一边漫不经心地流览,一边伸出手,自言自语说:“毗格娜的手有多大?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女士,多长多粗的魔杖才合适?”一直逛到店内最角落,在简陋寒酸的柜子前,连恩看到了一根其貌不扬的银灰色魔杖,他拿在手里,不一会儿便决定要买下它。
这时他听到一个夸张的嗓音,怀着极其丰富的感情,大声吟诗,连恩觉得似曾相识。
“我感受到了!”诗人举起手臂,发出完美的高音,“噢,它犹如西方地平线上升起的启明星,散发出比亿万星光更明亮的光采!
“金色的身躯啊,曾经被爱神和美神拥抱入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此高贵、充满无限魅力的魔杖啊,只有它才能与尊贵的我相配……”果然!连恩表情悲伤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音甩了甩银色的额发,不经意看到连恩,便装腔作势地用手背掩着嘴,微笑着说:“很高兴见到你,连恩。”“你怎么会在这里?”“噢,出于和你相同的想法,我想给自己选根新魔杖。”他瞥了一眼连恩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