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闻到那酒气,我的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
「我是修奇。你在找我们?」
「太好了。喂,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唉唷!」
妮莉亚想要坐下,结果却一屁股摔到了地板上。她不知到哪去喝得烂醉如泥,然后才跑来。我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到椅子上。一坐下,她就扶着桌子,挺起了腰,开始眨眼。但是她的腰马上就开始前后摇晃了。
「喔,喔,呼,修奇,你在打瞌睡吗?」
现在摇头晃脑的可不是我,是你啊。真是拿她没办法。我望着蕾涅兹。
「老板娘,能不能拿点冷水来?」
「应该喝点冷水之外的东西。」
蕾涅兹叹了口气,走向厨房。我一时之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望着妮莉亚。妮莉亚在这段期间,也似乎一直要往旁边滚下椅子去,弄得我很担心。
「如果你抓不住重心,那就直接趴到桌子上好了。」
「啊,不不不行!趴下去的话,酒就整个涌上来了。嗝!」
「你那是什么酒,怎么这种喝法?会把身子搞坏的。」
「呵呵呵!你居然会担心我啊?我不是把你们的钱全都吞掉了?」
「不管你有没有偷我们的钱还是怎么的,看到有人这个样子,总是会担心的吧。」
「哈哈,嗝,哈哈哈哈哈!」
妮莉亚开始捧腹大笑。我连忙站了起来,扶住她椅子的靠背,不然的话她就一定会直接往后倒下去。我将椅子拉了过去,坐到了妮莉亚的身边。还真是的。不知怎的,这样凉爽幽静的早晨,刹时间就被一个发酒疯的家伙给毁了。妮莉亚一直在疯狂地大笑。
这时蕾涅兹回来了。她拿了一杯饮料过来,光是看那颜色就不知道混合了多少种东西。
「来,喝吧。」
妮莉亚一面流泪一面笑着,拿起了杯子大喊:
「干杯!」
她真是醉态毕露。妮莉亚将那东西一饮而尽。
「咦?不是酒?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药酒。等一下,你的精神就会好起来。」
蕾涅兹这样说完,就又转身回到厨房去了。我再度望着窗外。要不了多久,太阳公公就会升起。外头已经变得非常明亮了耶?我再次看了看妮莉亚的表情。瞬间我摒住了呼吸。
「你是在哪里被打的?」
妮莉亚摇了摇头,摸着自己的脸颊。
「啊……我的身体好不舒服。你说什么?」
「你的眼睛……怎么会这样?」
「咦?啊,肿起来了吗?没关系啦,嗝!」
妮莉亚开始砰砰地拍着胸脯。那样子就像是已经无法忍受打隔了。天色稍微亮了一点之后,仔细观察她,发现她的衣衫、甚至全身上下都乱七八糟的。她的眼睛上有瘀青,上衣放在裤子外面,裤管随便塞在靴子里面,弄得靴子都鼓了起来。到处都被撕裂的披风也不成个样子。
妮莉亚敲了敲自己的胸膛,稍微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开始在怀里翻找,最后拿出了一袋东西,放到了桌上。从那东西碰到桌子时发出的响声听来,应该是钱袋。
「拿去吧,这是我偷走的钱。」
「咦?你居然拿来还我们?可是,你昨天不是说没钱吗……」
「昨天没钱,可是今天有了。」
她的精神好像清楚了一些。妮莉亚的身体虽然还有点摇摇晃晃的,但是她却用很沉稳的语气开始说话。我看着那一袋钱,很怀疑地问她说:
「你把钱还给我们,我们很感谢。但是怎么可能一夜之间生出钱来?难道这钱……」
妮莉亚摇了摇头,说:
「不是偷来的。我只是把公会的会费要回来而已。情报费也是。所以这百分之百都是你们的钱。」
「公会会把钱还给你?」
「哼。女人有些手段,是你不会懂的,你这个小鬼。」
我讶异地张大了嘴望着妮莉亚。妮莉亚看到我的表情,哇哈哈笑了出来。
「哇哈哈!这样看来,你该懂的东西都懂嘛!对不起,小鬼。没错。我跟公会主人睡了一觉。那家伙是个变态,居然把我的脸都弄成这样。」
这种情况下,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呵呵,你不知道钱到底有多宝贵!」
妮莉亚笑了出来。但为什么在我看来,却像是在哭?妮莉亚摸了摸肿起的眼皮,说:
「小鬼呀,姐姐很喜欢你们那个杉森。不,应该说也很喜欢你,还有那个看起来很慈祥的大叔,我也喜欢。呵……你们这些人是很难在世上生存的。」
我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只是望着妮莉亚。妮莉亚继续说:
「可是就为了这些傻子,夜鹰妮莉亚居然把已经偷走的钱还给了他们。这不是很好笑吗?哈哈哈!」
妮莉亚又开始捧腹大笑了。我除了小心不让她倒在地上,此外也不能做什么。失神狂笑的妮莉亚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呼……你,大概不喜欢姐姐吧?没错。我是个盗贼,而且是个跟谁都能睡觉的坏女人。那又怎么样,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各种的手段。嘻嘻嘻。」
妮莉亚这样嘻嘻笑了一阵子之后,站了起来。
「算了吧,算了。我居然跟个小孩子讲这些话。要骂我,也等我出去之后再骂。可是难道我是喝醉了,才说溜了嘴?刚才我跟你讲的那一些话,绝对不要告诉别人。知道了吗?」
「……知道了。」
妮莉亚又再一次叮咛地说:
「如果你跟他们说这是用身体换来的钱,他们可能会认为是肮脏钱,而不肯收下。人们总是会计较这些事。这就只是你们的钱。只是出去转了一圈而已。知道了吗?」
「是的。可是你现在要去哪里?」
妮莉亚望着窗外一阵子,然后说:
「不管去哪里,都没有我这孑然一身可以依靠的地方。早上太阳升起,所以东方应该比较暖和。傍晚太阳西沉,西方应该比较温暖。幸运总是从东南方降临。在荒野中,只要跟着西北风走就行了。」
「那个,妮莉亚……」
妮莉亚背对着我,用很可怕的声音说:
「你给我闭嘴!小鬼。我最讨厌有人在我背后说话!」
我闭上了嘴。妮莉亚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向门边。她抓住门柱站了一会儿。她没有回过身来,就只是那样站在那里好一阵子。
然后她就这样走了。
哔喀。
门板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然后又关上了。我坐在桌前看着那一袋钱,突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我往门那里冲去。我将门打开,跑到了旅馆外面。穿过了围墙,我在外面的大路上左顾右盼。
什么都没看见。
路上的雾正在渐渐散去。阴暗建筑的顶部正在渐渐显露出各自的身影。夜晚已经过去,另一个白昼已然来临。
但是专门找失去钱也不会太心痛的人下手的善良夜鹰小姐妮莉亚也跟着这个夜晚一起消失了。我感到忐忑不安,不断地东张西望。心里有一种茫然若失的强烈感觉油然而生。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我垂下了肩膀,又走回了旅馆里面。那时我觉得有些奇怪。我转过了头,看到了刺眼的光芒。
朝日正在升起。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不是都说过了吗?天使来到这边,将这个还给了我们,然后就走了。」
杉森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用很严肃的表情望着我说:
「那……那个天使去哪儿了?」
「就像某个夜晚永远消失不会再回来一样,就这样离开了。」
杉森现在真的开始瞪我了。但是他看了摆在桌上的钱,却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卡尔在一旁微笑。
「真是太好了。我们旅行的过程中,居然还有天使在帮助我们。虽然不知道是优比涅的天使还是贺加涅斯的天使……尼德法老弟,我想应该是夜的天使,对吧?」
我微微笑了笑,卡尔也笑了。杉森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互相微笑的我们。然后他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温柴随即一面惊吓一面跟着站起来。杉森本想对蕾涅兹说些什么,然而却先对着温柴说: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站起来?」
「你,你!你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温柴生气地指着绑住自己脚踝跟杉森脚踝的绳子。杉森看看绳子,才做出知道了的表情,搔了搔头。
「啊,真是的。没错。嗯,蕾涅兹老板娘?」
「什么事,年轻人?」
「请帮我们准备十人份的餐点,要带到路上吃的,当作我们今天的午餐跟晚餐。你做什么都好,只要份量帮我们配一下就行了。当然,我会付你钱。」
「知道了。」
杉森又再回到位子上,温柴气得七窍生烟,但也只能跟着他走。杉森坐到位子上说:
「嗯,钱也回来了。只要准备好餐点,我们就立刻上路。」
「又要跟床说再见了。今天晚上应该是露宿野地吧?」
「嗯。别担心。要通过褐色山脉,需要花两天的时间。只要过了明后两天,就可以到达首都。」
「漫长的旅行终于要结束了。」
我们吃完了早餐,等着老板娘将要带走的温热餐点做出来。这段期间,温柴偷了一把切面包的小刀,可是蕾涅兹居然神通广大地发现了。
「你们这些家伙!小刀少了一把!」
然后温柴就只能默默地交出那把刀。卡尔笑了,而我则是松了一口气。
后来我们发现,那天是隔了好久才遇见的温暖日子。虽然我们出来旅行这么久,但是在有屋顶的地方度过一段安稳的时间,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一有这样的空闲时间,杉森就跑到外面去,开始扭动着全身。外面的庭院里传来一些怪里怪气的口号声。
「贺坦特警备队员指南,剑击第十四势,攻击势!」
「贺坦特警备队员指南,剑击第二十一势,变形势!」
反正……就是那个样子。我在想要不要出去参观一下,所以慢吞吞地走到了外面。随即温柴也一下子跳了起来,跟我一起往外面走。这是因为杉森刚才是先把绳子绑到我脚上才出去的。温柴那脸看来就像是胃溃疡突然发作一样,跟在我后头出来。
天啊,原来是因为这个理由啊!
旅馆外面大路上,经过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在参观。所以杉森才会一直那样大喊。仔细一看,有一个小姐手提着牛奶快要流掉一半的牛奶筒,张着嘴在那边呆看着。(她大概是在去某个牧场回来的路上。今天他们家早餐要喝的牛奶大概会不够了),也有表现出敬佩,将肩膀缩在一起的老人,还有嘻嘻笑着,双手抱胸注视着的年轻人,各种各样的人来来去去,其中也有些人就停了下来,站在那边观看着。
我靠在大门旁的墙上,观赏着这一幕情景。
不管怎么说,这一幕还真值得观赏。杉森背对着阳光挥汗如雨。长剑闪烁着会让人胸中为之一冷的光芒,因为上面镀了层银。但是这些我们都暂且不管,我不得不说现在的这一幕很值得看。
杉森跳起来下劈,然后顺势蹲下转身攻击。他往前方连砍五剑,然后在收回剑的时候顺势转身向后砍。他不间断地连砍了两次,往每个方向的攻击都很流畅。他穿了硬皮甲,居然还能做出这么轻巧的动作。
我配合着杉森的动作,在脑中想象我自己的动作。要如何攻击他才行呢?
不行。不管我怎么想,都还是想不出可以攻击的角度。如果他这样砍的话……那我也只能这样躲。所以接下来的攻击就是二选一……去,有一种已经被他封锁住了。那么用这种攻击法冲进去…………果然。弱点暴露出来了。杉森似乎也以假想敌为对象在挥着剑。
同样是倚靠在大门旁的墙上观看着的温柴说话了。
「剑法基本的一撇一捺他已经全部都熟悉了。真是好身手。」
「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们剑士说的话。你不要理我。」
「难道是国家机密吗?」
听到我开的玩笑,温柴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又回过头望着杉森,结果发现我们两人也变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我们就像兄弟一样,斜倚着建筑物的墙,双手抱胸在那边看着杉森,而两个人的脚踝却用绳子绑在一起。真的很值得看一下。
结果揶揄声开始传来。
「喂,你看!原来有马戏团进了我们村子了!」
开这个玩笑的,是一个面貌凶恶的年轻人。人们都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全都闭紧了嘴巴,望向那个年轻人。
杉森听了这句话,猛然停了下来。他微微笑了一笑,然后拿出了匕首,嘴巴大张,像是要模仿吞剑。人们都哈哈大笑,并且拍手,因为他这个举动很可爱。连那个年轻人都噗嗤笑了出来。
但是接下来的事态就有点严重了。
「喂,年轻人,要不要我跟你对练?」
「啊!爸爸,别这样!」
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女儿跟父亲,还是媳妇跟公公。不管怎样,一个看起来生龙活虎的中年大叔将衣箱抛了过来。他身旁的女子大惊失色,想要阻挡那个大叔。杉森迷迷糊糊地看着那个大叔。他上下打量完那个大叔之后,微笑说道:
「我可不想死呢。」
「哇哈哈!别担心!我下手会轻一点的!」
「爸!你没看到刚才那个年轻人练武的样子吗?请你忍一忍!你别上去!他是因为谦虚才这么说。」
我感觉她比较像是媳妇,而不是女儿。但是那个大叔根本连听都不听,就直接走进了旅馆的院子。
「我呀,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我可是不知杀了多少杰彭狗呢!那种场面你们大概连看也没看过吧?毕竟那是实际上战场的经验……」
我反射性地回头看了看温柴。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还是跟先前一样,靠着旅馆的墙站着,双手抱胸,悠然地看着这一幕。如果我跑去杰彭境内被人逮着,然后听到别人骂我们拜索斯之时,我的感觉又会是什么样呢?
结果杉森用很稳重的回答,要将那个大叔给打发走。好险那时房子里刚好传来蕾涅兹说餐点已经做好的声音,那个大叔才一副很可惜的样子,伸伸舌头转身走了。
我们将马牵了出来。杉森的马是最庞大的『流星』,那家伙就像是所有马当中的老大一样,威风凛凛。我的马是秀雅纤瘦的杰米妮,虽然之前跟我斗得很厉害,但现在我们的感情已经变得很好了。卡尔的马名叫『曳足』。这是因为它在轻步行走的时候,有用脚在地上拖的习惯,才如此得名的。它也不是生病,所以有这个习惯满稀奇的。伊露莉的马『理选』不知为什么,给人一种跟主人很相像的感觉。它行动的方式不像其他的马,非常冷静沉着。真的很像主人耶?温柴把自己的马叫做『移动监狱』。事实上也是这样没错啦。
我们将马具放到马背上,然后将行李固定上去。杉森将自己的马跟温柴的马系在一起。早晨的阳光开始往天际中央跳跃。在这样的时刻,秋日清晨的凉风中也开始透着一些安稳的气息。我们的旅程又再度展开了。
「祝你这边生意兴隆,常被客人挤得闹哄哄!」
「嗯,谢谢你们的祝福。祝各位一路顺风。」
我们跟蕾涅兹道别之后,就立刻出发了。马蹄声嗟嗟,嗟嗟地响着。
我们从一些巨大的建筑物之间穿过,又跑了好一阵子,才看到这个都市另一端的出入口。那是环绕着都市的外城墙上开的城门,旁边有一栋像是警备队哨站的巨大建筑物。警备兵虽然监视着进进出出的人们,但是似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