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从远方传来了牛的叫声。这里怎么会有牛群要越过山路呢?
03
我们坐在地上望着越过山岭的牛群。整排整列的牛群一移动,就像整个草原都在晃动的感觉一样。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后,我们终于看到了牛群中的第一头牛。
有一名骑着马赶牛的男子穿插在牛群中。男子往我们所在的方向奔驰而来,看来肯定是发现我们了。我们和他对望着。不久后,又有追赶他而来的另一名男子出现了。
第一个男子身上穿着不知道是哪种动物,反正就是看起来今人觉得很野蛮的毛皮夹克,年纪约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上下。黝黑的脸庞和强壮的肌肉令人印象深刻。佩带在腰际的大把匕首,像是被赋予了野兽般的力量。背上背着威力强大的复合弓,手上拿着箍了铁圈的长棍。脚上穿的长靴也不知是哪种皮革,坚韧的程度可能连蛇的利牙也刺不进去的。男子所骑的马身上的马具也很稀有,主要由毛皮和木头制成,用一条大绳子套在眼睛周围。男子的马术很高明,向我们这边奔驰来后,便纵身一跃,轻轻落地。然后在他后面的另一个几乎穿着相同服装的男子一跟了上来,也是用一手帅气利落的动作,跃下马来。杉森在不自觉间忍不住赞叹出声。
第一位男子面带善意的笑容说道:“幸会。请问各位是冒险家吗?”
哦?他说的不就是方言吗?
男子说话的腔调比在伊斯公国听到的方言口音还要重。猛然一听,会误以为他在说外国话。我们都讶异地看着这两名男子。不过重新想了一下,原来他们说的是拜索斯语。此时周边满山满谷连绵不断的牛群移动时,会看到忽隐忽现的其他男子们。
我们全都站了起来,伊露莉从树上一跃而下。男子看到伊露莉时,虽有些讶异,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卡尔看着那名男子说道:“啊,我们只是旅行者。现在是为了越过细菲亚潘岭,暂时在此
处休息。”
然后男子便微笑回答道:“我们就是猜到你们的路程,才一路追过来的。在下名叫理丘。
我们赶来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要劝告你们,一个是对你们有一件请求。”
“有智慧的人是知道要如何将劝告及请求全让人接受的。我的名字是卡尔·贺坦特。”
理丘在回答卡尔前,转身看了一下跟在自己身后的同伴。可是那名同伴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加入这场对话,只是杵在原地看着别的地方。然后理丘再回过身来,对着我们说道:“是的。我们是要劝告你们不要越过那座山。”
“那座山有什么问题吗?”
“山里有怪物出没。”
“什么?”
我们全都惊讶地看着那名叫做理丘的男子。理丘用沉郁的声音做了说明。他说道:“先让我来禀告一下吧。就如你们所见的,我们是牧人。我们现在正是依照送货的契约,运送这些牛群到指定的地方。我们是和军人签订的契约,要将这些当做食用牛的牛群运送到战场前线去。”
啊,这些人是北部林地的牧人吗?卡尔曾经假扮过牧人呢。我一想到他那个时候,不禁嗤嗤笑了起来。卡尔看着我,好像不知道我在笑什么的样子。
理丘继续说明:“我们在几天前越过那座山时,碰到了商人队伍。商人队伍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正在慌张地折回原路下山当中。我们问了原因,他何说山里有怪物出没,怪物会把路过的人全都杀掉。它们把人类击倒后,吸取那个人的生命力,直到只剩下一把骨头为止。”
吸取生命力?我们一脸惊恐地看着理丘。理丘换了个略带愉悦的表情接着以卞的话。他真是个表情变化多端的人飘。他说道:“嗯,我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我们在外的名声啦,我们牧人听到那怪物故事之类的事,一般是不会害怕的。因为我们带着牛群过流浪生活的时候,什么奇奇怪怪的怪物都碰过了。”
“是这样的吗?是的。久仰大名了。名将军乌塔克也是牧人出身的。”
卡尔一提到了乌塔克的名字,理丘的面部表情更加柔和了。而且他背后的那名男子也露出了微笑。理丘继续说道:“哈哈。是的。所以我们就算听说会遇到怪物,还是依照原来的行程,继续穿越山脉。可是就在昨晚,我们被偷袭了。”
“偷袭?”
“是的。是在半夜的时候,突然飞来一个伴着奇怪的嘶声而来的火球呢。”
“火球?”
“是的。我们以为那不过是怪物身上的某个部分罢了,可是并非如此。我和其它的同伴尝试去攻击那家伙,可是他竟然能在黑暗当中移动自如呢。不幸地,我们的一位同伴被火球击中而烧伤,而且牛群也死了二十多头。然后牛群们开始骚动起来。牛群差点就在一瞬间全都跑光了。牛群一旦陷入一阵混乱之中时,要再让它们镇定下来可不是件易事。”
“呵呵。在山里竟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各位真是辛苦了。”
“就是说啊。反正我们是连夜赶紧将牛群再次集合了起来。可是这次意外中,我们有两名伙伴遭到攻击。我们翻遍了草丛才发现的尸体就如同商人们所言,变得非常干瘪,几乎都看得到骨头了。如果不是确认过了身上的物品,根本就认不出它们是我们的同伴,全身上下如同焦炭般,头发也掉成了一团在地上。”
蕾妮好像以为现在的理丘就会变身成那名怪物一样,吓得赶忙躲到妮莉亚的身后。理丘望着女孩子们那边,微微笑着说道:“我们为了要替同伴报仇,已把牛群集合在安全的溪谷中,昨天早上开始出发要去抓那只怪物。”
“嗯。那后来呢?”
“我们追踪那家伙的足迹,最后终于在某座山下围堵住他。在草原里追踪他的形迹真是一件令人毛发直竖的事情。由于看不到对方的模样,我们只能根据对方留下的痕迹来猜测判断。到后来我们封锁住他的退路,把他围堵了起来。我们还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只记得一身的黑衣和一双红眼睛。我虽然伤到了他,可是还是被他快速地逃走了。那家伙闪过我的刀,迅速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握住了你的手腕?”
这名叫理丘的男子,嘻嘻笑了一下,马上就以豁达的动作,脱下了,夹克。站在后面那个彬彬有礼的男子,好像并不同意理丘的行动似的在瞪着他,可是理丘毫不受影响,继续卷起了袖子,露出手臂给我们看。
“咦?”
妮莉亚尖叫一声,刚才躲在妮莉亚背后只露出头部的蕾妮则又再度躲那只手臂的确很吓人。骨瘦如柴的手臂和身体健壮的理丘一点也不相配。手臂已经完全干硬变黑,跟死人的骨头没什么两样。
“这到底是……?”
理丘苦笑了一下,把袖子放了下来。他继续说道:“这不是中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我就是少掉了一只手臂了。那家伙握到手的瞬间,我简直以为是被狼咬住。各位见笑了,我竟然像个女孩子一样,哀哀叫了起来。等我回过神后,那家伙早已不知去向,然后我的手臂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后来听到其他的同伴告诉我,他们在听到我的哀嚷声后,连忙赶来营救,那家伙才逃走的。所以他应该还活着吧。”
那个时候牛群已经移动到我们旁边,在牛群里的牧人们瞄了我们几眼后,对着牛群大声喊叫起来。卡尔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看了看理丘之后说道:“那么,你的请求是什么呢?”
理丘犹豫了一下子,回答道:“冒险家们都是多才多艺的吧。那个,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帮我们治疗一位受到烧伤的同伴……”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理丘背后,本来不发一语的男子简短地喊了一声:“理丘!”
但是理丘只是一径地笑着继续说道:“哈哈!你终究还是开口了吧?各位,这位同伴是沉默寡言的哈丘。”
我们不知该如何回礼。因为哈丘仅仅只是对我们随便行了个注目礼,然后便对着理丘继续说道:“你在说什么呀?让你和这些林马头聊了那么久,是为了要警告他们危险,我才同意你这么做的。可是你竟然要把我们的同伴交给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理丘马上就面带难色。他仍然维持令人看了就舒服的笑容,对着我们说道:“那么,那么,哈丘。这样不行哦。各位失礼了,我们两人要私下谈一会儿。”
然后理丘就搭着哈丘的肩膀,拉着他走开了。他们俩在离我们的不远处开始不知在交谈些什么。妮莉亚皱着眉头问道:“卡尔叔叔。林马头是什么?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啊。是这样的。北部的牧人是相当封闭的民族。他们把牧人以外的人通称为林马头。他们是只对自己人讲话的,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状况下,是不会和外人说话的。”
杰伦特一脸疑惑地问道:“啊,难道说连救治他们也会被拒绝吗?”
“情形就如同你所见到的一样。除了杉克列,也就是他们的灵魂之父以外,没有人可以负责牧人的生命。你们没听过这类的故事吗?
游牧中的牧人如果进过城不小心得了病的话,他们会拒绝任何治疗,而只静待死亡。”
“嗯。牧人很少进城来,所以我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真的有宁可死也不愿接受治疗的事吗?”
“一般人都说是那样的。”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呢?我讶异地看着在讨论中的那两位敬人。哈丘表情刚硬地在据理力争,理丘则是尽量保持微笑,可是偶尔掺杂着生气的表情和哈丘对话。到最后理丘终于受不了了,用力地搔着后脑勺,大叫道:“你这个混球!我们还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会回到杉克列那里。
考克丘可以安然渡过这段冗长的时间吗?可恶,别说是几个月了,就连今天他都很难保住性命的。我们能在这里遇到这些冒险家,是很幸运的,你快把嘴闭上,别管我怎么做,难道一定要逼我说出谁是指挥者吗?”
然后哈丘便苦闷着一张脸,无言以对地看着理丘。理丘憎恶地回瞪他一眼,然后再次向我们这边走过来。他把头低下来说道:“对不起。那小子太固执,不知变通……我要再次拜托你们,你们愿意帮忙治疗一下我们的同伴吗?”
卡尔看看杰伦特,杰伦特马上就点了点头。所以理丘就带我们走到牧人群聚的地方。
我们一靠近,站在牛群中的牧人们当场有些人马上就现出凶恶的表情,有些人则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理丘。甚至也有那种一副要扑向理丘,表情狰狞的人。呵呵,真是的。来到这样一个不欢迎我们的团体里,确实是颇令人头痛的事。
理丘没说什么话,便走向其中一位牧人。那位牧人很快速地用不悦的眼神瞄了我们一番,然后就目视天空不理人了。在他所骑的马的鞍上,有两根长木棍接在一起,向后伸出。棍子的后端是一个像担架的东西。
那个担架是用绳子、藤蔓、毛皮等做成的,现在那里面躺了一名男子。男子一看就知道是一名伤患。他的脸颊削瘦,无力地下垂的身体被用毛皮紧紧捆住,所以看不见。杰伦特当场昨舌说:“怎么会这样子拖着伤患到处走动?这样会蒙上多少灰尘哪?”
然后刚才骑在马上的牧人便干咳了几声。杰伦特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便径自掀开了毛皮。
、躺着的男子呻吟了一下,就张开了眼睛。可是我们没有时间看他的脸,杰伦特一掀开毛皮,我们就看到了被烧伤的部位。从完全焦黑掉的皮肤里流出了脓水,血都己经干涸了,看起来非常脏脏,伤势又很严重。杰伦特又咋舌说道:“把他放在棺木里拖着走还好些呢,居然把烧伤患者紧紧里在毛皮里?真是令人伤脑筋。”
理丘搔了搔后脑勺,哈丘则很彻底地表露出对我们不满的表情。
杰伦特一边吐舌头,一边祈祷。但是那名躺着的男子突然张大了眼,“呃……呃呃呃!滚到一边去!”
他发出今人发毛的哀嚎,杰伦特吓了一跳,停止祈祷,向后面退去。然后理丘再次转为慌张的表情,向那名躺着的男子弯下了身躯说道:“喂,考克丘!闭上嘴别动。拜托你,这是在救你的命啊,”
“啊!不可以……杉克列以外的人……退后!不可以把手,把手放到我的身上!”
理丘气得七窍生烟,好像还要再回骂些什么。但是他突然抬起了头。然后我们也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堆影子,明白怎么回事后,也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牧人在四周聚集了起来。牧人们嫌恶地看着我们。
他们的剑虽然还在剑鞘里,手上只拿着长棍子,可是那感觉就好像用武器对准我们一样。理丘尖叫出来:“干嘛?有什么意见吗?”
牧人中有一个回答道:“理丘,你现在要做什么?你该不是拜托他们来治疗考克丘吧?”
理丘退缩了一下子,但马上又堂堂正正地说道:“怎么样,这样做不行吗?”
然后刚才开口说话的那名男子便一脸心寒地看着理丘。他说:“只有杉克列可以保护我们。不应该是由你来救活考克丘的!
真是的,可能他们会治好考克丘,但是这样子考克丘就会幸福了吗?”
理丘将下巴一下子抬了起来,眼睛里似乎在着火一般。他说:“人要活下来,才知道他幸不幸福。你这个笨蛋!乳臭未干的小子别学大人讲话!”
于是骑在马上的牧人脸上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他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理丘快速地打断他,接着说道:“你是杉克列吗?哇,好厉害啊。我们的司马洛丘在什么时候变成杉克列了?什么时候开始碰触头带,丢弃木牌了?好啊。那么就请伟大的杉克列·司马洛丘下指示吧?”
“我没说过我是杉克列。”
理丘马上回说:“那就听我的!这里的指挥者是谁?你们是不是不把持有杉克列信物的指挥者放在眼里了!牧人脱离杉克列管辖领域时,指挥权是在谁的手上?你们可以抵抗指挥权吗?”
名叫司马洛丘的牧人顿时哑口无言。哼,本来就是,都被人这么说了,还能怎么回嘴?司马洛丘恨得牙痒痒地说道:“你是指挥者,我们不能违抗你。不管是要坚持传统还是要开放,都由你决定。可是回到杉克列的管辖领域里的时候……”
“那个时候随你这家伙怎么说!现在给我闭嘴!”
杰伦特还是在充满着杀戮气氛之下完成治疗的。不只是从四周袭来的气氛,连在接受治疗的当事人都是一副很嫌恶的眼神,真的让人一点救人的心情都没有。躺在毛皮担架里的考克丘,眼神里射出的是“因为理丘的命令,不得不忍受这种羞辱”的眼光。要是我的话,就会干脆对他大喊“把你丢到荒野喂野狗算了,随便你!”
杰伦特用发出蓝色光芒的手抚触考克丘时,考克丘身上的伤口马上就愈合了。牧人们虽然一副很惊叹的表情,不过还是有点不安的样子。杰伦特完成治疗后,从我们的行李里拿出绷带,包好考克丘的伤口后,便退了下去。
“嗯,伤口已无大碍了,再过几天就会复原。虽然我们想对你们做一场有关卫生观念的演讲。但是你们一定是左耳进右耳出,我看还是算了吧。”
理丘嘻嘻笑着说道:“真的很感谢你,祭司大人。”
“不用客气了。”
理丘低下头,然后严厉看着自己的同伴们。他们犹豫了一番,然后做了一个类似注目礼的致意。有几个人好像是真心地感谢,但是大部分的人只是在形式上点了点头。理丘看了随即对他们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