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光是听到后院传来的拍手和击剑的声音,就可以知道,但我还是问了这一句。妮莉亚一面点头,一面像是配合拍子唱歌似地说道:“战士们真是勤奋不懈!”
然后她又温柔地接着说:“只要一有时间就比武,比武,比武。”
“也不来听一听小姐的叹息声?”
我也像唱歌似地接着说出这句话,并且坐了下来。她圆睁着眼睛,笑着说:“也不来看一看小姐的眼神?”
这样好像是吟唱比赛哦?吟唱比赛就是指一些吟游诗人互相以即兴歌来比赛。当然,并不是像我们这样简单的句子,而是唱很长的一段之后,对方必须很流畅地把它接唱下去,吟唱自己的歌。然而我现在是很放松心情在接唱。我把从外面买来的东西递给妮莉亚,并且接着吟唱:“比起我来,战士更喜欢剑啊!”
她一看到我递出去的一束花,眼睛睁得好大。她面露微笑把花凑到鼻子,唱了一句:“拿起剑来,和我跳舞吧。”
“你说得如此果决,是心中有怨吗?”
“有怨又奈何。看啊,阳光多么温暖。”
艾赛韩德微笑着开始叩着他的烟斗。我感到愈来愈有节奏感,我吟唱着。
“春风轻轻搔弄耳畔的三月来临时,”
妮莉亚抽出一朵花,插在耳际,唱道:“迎春节庆里,到处可见耀眼的笑脸。”
“落叶乘风飞旋的十月来临时,”
妮莉亚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向卡尔,唱道:“秋收节庆里,处处听到愉快的农歌。”
“三个月亮升起照耀世上时,”
妮莉亚把一朵花插到卡尔的耳际。亚夫奈德转头笑了出来,我则是捧腹大笑了起来。
“双月节让我鼓起勇气。”
“来和我跳舞吧。看啊,多快乐呀?”
“来和我跳舞吧。一,二,三。”
卡尔很生硬地笑着聆听我们的歌。他好像不忍将耳际的那朵花拿下来。
“一点也不难,战士们,看看我。”
“握住我的手。放开你的刀柄。”
“一点也不难,战士们,尽管跳吧。”
“快乐地踏步,不要太在意,这才是跳舞。”
我们一直唱到天黑。吉西恩和杉森也一直比武,直到太阳下山看不见对方时为止。
※ ※ ※
吃完晚餐之后,亚夫奈德开始进行他的计划。
他站在房间正中央,我们都闭嘴安静地注视着他。他为了要集中精神,将房里的照明降到最暗,所以现在房里只有一根蜡烛红红地燃烧着。
他的脸孔有时会因他激烈的手势而被手的影子遮蔽住,忽隐忽现地,他的瞳孔因烛光反射而闪闪发光,黑漆漆的房里,亚夫奈德沉郁的声音像是要结束了,可是却又迟迟地不结束,而在他周围的,全都是过去一个小时内,犹如灵魂被紧抓住的人坐着看他。所有人在这种奇的光线之下,个个看起来都极度无生气。不知为何,我因为亚夫奈德的那种激动且阴郁的施法动作,而觉得心情变得很沉重……
过了不久,一只蝙蝠从开着的窗户飞了进来。我们用惊叹的神情看着这只蝙蝠。
亚夫奈德伸出手臂,蝙蝠立即温和地挂在亚夫奈德的手上。亚夫奈德用另一只手抚摸着蝙蝠,对它说话。哼,这一只就是伊露莉吗?
“我忠实的朋友。不论何时,只要我一呼唤你就飞来,真是谢谢你!”
我们也一齐感受到像是如获重生般的感觉。真是的。亚夫奈德的施法动作总是让我们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他施法时,是用非常认真的动作,倾注所有的力量。可能是因为他还不是熟练的能手吧!
如果是能手,大概随便施施法就可以了。
亚夫奈德附在蝙蝠的耳边说了一些话。接着他走到窗边,让蝙蝠飞走。那只蝙蝠啪哒啪哒地,就像一只黑手帕似地飞走了。然后亚夫奈德用很谨慎的手势拿出在光之塔买到的卷轴。我们准备好再次屏息,并且安静无声。
亚夫奈德一面撕开卷轴一面念咒语。
“Locate object!”(侦测位置!)
亚夫奈德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他紧闭着双眼,甚至还咬紧牙关。他的手臂很生硬地被举起,慢慢地在原地转了起来。
“在这里……是OPG。没有错……”
我咽了一口口水,看着亚夫奈德,他则是转了几圈之后手指着墙壁。我们全都看着墙壁,然后互相露出努力看能不能看到什么东西的表情,随即立刻灰心丧气。既然亚夫奈德是说那个方向,那就应该是那个方向,可是距离有多遥远呢?一百肘?一千肘?数十万肘?
啊,当然是不可能到数十万肘远,但是一定是在那个方向。
亚夫奈德紧皱着眉头,说道。
“可恶……距离……我不知道距离多远。”
亚夫奈德已经集中精神好一段时间了,他叹了一口气,并且睁开眼睛,说道:“我已经确定方向了,可是无法知道距离。”
“连大约的距离也不知道吗?”
亚夫奈德低着头说:“是。正如下午的时候柯基先生所说的,我能确定位置的极限是二百肘,我现在知道位置是在比二百肘还远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是大约二百五十肘还是数千肘。”
“是吗?那么,那只蝙蝠还可以帮我们做什么呢?”
“可以让它监视那个方向的都市,但如果涅克斯是在房间里面,我就会无法知道位置。”
卡尔的表情变得很惊讶,他说道;“是吗?那么为什么不在白天试而要在晚上试?”
“涅克斯是个被通缉的人,应该不会在白天活动。而且他说过要报复我们,所以我认为他比较可能会在晚上活动。”
“嗯。你想得很有道理。可是你为什么要买两个卷轴呢?”
“我是要在伊露莉找到对方时用来确认位置的。但是我现在联络不到伊露莉。”
“那么等一下你再试一次,如果还是不知道距离,那我们就轮流守夜吧。这样是不是比较好?”
“是。好的。”
我们决定要先等一会儿,互相聊天讲话,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之后,亚夫奈德又再次念咒语,撕开了卷轴。他歪着头怀疑地说道:“方向不一样了……嗯?在动了。”
在动了?我们屏息望着亚夫奈德。他摇摇头,睁开了眼睛。然后紧接着就又再念起咒语。
“伊露莉……是这个方向。一直飞过去吧。力量的强度变得不太一样……我是看移动的速度……如果有骑马就应该会走大路,到大路上留意马匹或马车吧……傻瓜!那是堆肥车呀!把苍蝇轻轻赶走,赶快飞走吧。对。不要犹豫,是这个方向……”
亚夫奈德像是很焦急地跺脚,说道:“再找一找……马匹,马匹……他不是在什么房间里面或室内。而是骑着马……没有错……我们可以找得到。”
他突然间惊讶地张大嘴巴,说道:“在那里!一百五十肘!”
他指着窗户方向喊道。我们一听到这句话立刻站起来。什么?一百五十肘?亚夫奈德害怕很沮丧地说:“什么呀?怎么回事?伊露莉!为什么看不到马?一百肘?怎么可能?”
“呀啊啊啊!”
吉西恩的动作最为快速。他很快地跑到窗户,猛然打开阳台的门,将端雅剑伸向前去。他惊慌地说道:“大路上没有任何人!”
“五十肘!没有吗?”
我们全都跑了出去。因为是晚上的关系,大路上只看得到走路的人们。不管怎么看,都完全看不到马,难不成这马会在天上飞……
在天上飞?
“在天上!”
“什么?”
“啊啊啊啊啊!”
我们的喊叫声可能连路上走着的人们也听到了。尖叫声从大路上传来。
在漆黑的夜空里,可以看到背向月亮,在天上飞着的马和人的模样。总共有三个人。这美丽的都市拜索斯皇城的夜景上方,他们的黑影带着凶恶敌意,在天上飞着。亚夫奈德挤出了一句话:“是灵幻骏马!在天上飞!”
08
灵幻骏马的颜色几乎和暗夜的天空没什么分别,黑色鬃毛上没有任何反射光线,马蹄在空中踩踏着,它那微徽露出乳白光晕的瞳孔,像是没有聚焦似地茫茫然地看着前方。是灵幻骏马!有三个人各自骑在三匹灵幻骏马上,他们正飘浮在夜都的上空。
“呃啊啊!幽灵来了!”
“他们是复仇之神华伦查的三骑士!快跑呀!不要抬头看!”
路人们的意思是指空中的三名骑士是华伦查的时间骑士、空间骑士和意义骑士吗?管它的,说不定空中的那些骑士在市民们眼里看来就像是他们所想象的样子吧。我们是被吓了一跳,不过,骑着灵幻骏马的那三个家伙,看到我们夺门而出的样子,好像也有些讶异的模样。可是他们现在的位子占尽优势,所以是态度从容地俯视着我们。
而位在中间的那个人竟然在冷笑。他妈的。那张脸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即使身处在这幽暗深夜,景象诡异的相遇里,我也绝对不会忘记那张混蛋的脸!
“是涅克斯·修利哲!”
看到涅克斯的脸便令我咬牙切齿。涅克斯的两边各有一男一女,但是我看不清那名男子和那名女子的脸孔。我差点忘了自己是站在阳台上,一度想要冲向涅克斯,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克制了下来。涅克斯冷峻地说道:“好久不见了,各位。真不愧是厉害了不起的朋友啊!本来要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你们竟然先跑出来迎接了。”
涅克斯的意思是他的突袭没有成功,觉得可惜的意思吗?什么嘛,当然要盛大地欢迎你啊。我们一行人全都上了武装,拔出武器,准备迎战。我咬着牙,吃力地拿着手里的巨剑。
“我要摘下你的人头。要不然我也会和你同归于尽!”
涅克斯轻轻地笑了。这时妮莉亚接着说道:
“那是我的三叉戟,还给我。”
在涅克斯左边的男子是那名马夫。可恶,不知道他是马夫还是什么玩意儿,反正那个混蛋就是涅克斯身旁那名沉默寡言的心腹,他手里拿着妮莉亚的三又戟。那名男子轻轻地举起手中的三叉戟,马上往我们所在的阳台丢了过来。
妮莉亚讶异地张开了嘴。
“哦?”
真的就还给我们了呢?呵,什么跟什么嘛。妮莉亚头歪歪地监视着天空,一面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她的三叉戟。我虽然看到了那名马夫的脸,不过他仍旧还是面无表情。如果这种情况下我会乖乖地一句话都不说,那我就不叫修奇!
“随从比主人要好太多了呢。要服从一名有偷窃惯癖的主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涅克斯咬着牙,马夫则仍是一号表情。可是在我旁边拿着长剑的杉森突然不知看到了什么,吓得愣住了。杉森瞪着涅克斯旁边的那名女子。那女的是谁呀?此时杉森嘶裂了声音大喊:“你……就是那个时候的……!”
那名女子看了看杉森,突然领悟了什么的表情。
“你们还没死啊?”
“你是在发问,还是在做确认?”
“当然是在做确认喽。你们怎么活下来的?啊,因为优比涅的幼小孩子救了你们吧。”
她在说什么?那名女子是谁?只是一名有着一头又黑又焦的头发。还有黑得不得了的衣服,配上一张白苍苍的脸,手里拿着细剑的女子而已呀,哎,哦唔!可恶!卡尔用低沉的,近乎呻吟的声音说:“她是那时在卡拉尔领地的吸血鬼!”
她就是在卡拉尔领地要置我们于死地的吸血鬼。可恶!那名吸血鬼女子过去是在帮杰彭当间谍的吧?这样一来,她和拜索斯的叛国贼涅克斯·修利哲在一起行动,好像也说得过去的样子——吉西恩非常岔怒地说道:“涅克斯·修利哲,你实在太令人失望了!你们修利哲家历代以来,皆受泽于伟大圣恩,你难道还嫌不够,竟然做出这种通敌叛国,藐视圣恩的滔天大罪!”
我和杉森都很惊讶地看着吉西恩。不,不——我们是在看吉西恩手上拿的端雅剑。吉西恩也对于自己可以讲出一段毫无干扰的话,吓了一跳,他看着手上的端雅剑,说:“咦,可以不被干扰地讲完话,还真有些奇怪……”
在我们上方,飘浮在空中的涅克斯,冷冷地笃着回答:“你说我们历代皆受圣恩吗?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对待方式,不让我父亲安详地饴养天年,而是把他赶到边境的村庄角落吗?我父亲半辈子以来,不知为国家征战多少次,取下多少敌人的首级,这些数字应该在皇室里都有详细的记载。结果他的下场竟是被派去照顾看守一头龙?”
吉西恩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是卡赛普莱吧。我对这个事件不是很了解。但是我认为你叔叔卡穆·修利哲因为不守道德羞愧而死,所以圣恩赐予你父亲挽回自家名誉的机会,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守道德羞愧而死?哈哈哈。中部林地差点被毁灭,是因为那只叫克拉德美索的龙发了疯所造成的。这种原因为何还要逼迫我们家族来承担责任呢?”
“你的意思是说,就一个为国效劳的公职者而言,你叔叔的那种死法是对的吗?”
“公职者?公职者中的公职者,骑士中的骑士,你们这些拜索斯的王公贵族,任意将百姓派去战场送死,这你又应如何解释?”
“混蛋!闭上你的狗嘴!看我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
涅克斯咯咯地笑了。
“笑死人了。那个,卡尔、杉森还有修奇,你们三个都是从很远的边界赶来这里的吧?我们来确认一下。卡尔,你对拜索斯和杰彭的战争了解有多少?”
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我们这里来呢?我看着卡尔,不知他会如何回答。他说:“你要讨论这场战争的理由是什么?”
“我是想要讨论对于必须听从于国王命令,前往战场送死的我们的权限,还有讨论国王有权限把我们送上断头台的这个混蛋拜索斯王国。”
“所以呢?这样又有什么好讨论的呢?”
“你们不觉得自己是委屈受冤的人吗?”
涅克斯突然语气转趋平淡。我们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你们不觉得很冤枉吗?从小呱呱落地那一刻起,我们就必须肩负所谓应尽的义务,这样合理吗?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他们两位是靠自己的力量去追求远大的理想,进而建立了拜索斯王国,所以说他们同时完成了兼具威严与权限的力量。但是他们那些懒散成性,手无缚鸡之力的后代子孙们,只不过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他们碰都没有碰过大地的土壤,却可以很堂而皇之地叫他的老百姓们到战场上去送死。这种惨无人道的战争已不知是第几年了!”
我觉得这些话很耳熟,不知在哪里听过。卡尔的表情有些错综复杂,他说:“你是个梦想还停留在乱世出英雄的年轻人啊。原来你是要模仿路坦尼欧大王来成就一番作为的啊。”
“怎么样,模仿路坦尼欧大王就不行吗?不愿接受神龙王支配的路坦尼欧大王,结合了亨德列克的力量,反抗神龙王,而建立了拜索斯王国。我则是不愿接受拜索斯皇族的支配,我痛恨拜索斯的皇族。所以我要消灭拜索斯皇族后,再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一个人人不需背负上代的错误而受死的国家,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人类的国家!”
卡尔默默地看着涅克斯,嘴里发出好像在喃喃自语的声音,他说:“路坦尼欧大王是不会去踏过一个杵在马路中央的小孩,自顾自地往前走的。”
涅克斯紧闭着双唇。卡尔用小而有力的声音说道:“我是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