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已经冲到了前面的司徒贝贝折返回来,皱眉道:“你今天好奇怪!”
“贝贝。”李闲痛苦地道:“有人向成笑要忘忧散了。”
司徒贝贝大喜道:“那不就找到叛徒了吗?到底是谁?害得大家人人寝不安席!”
看着司徒贝贝的笑脸,李闲实在没有勇气告诉她那个名字,艰难地道:“不,暂时还不知道。所以我今天心不在焉。”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会许子悠
两人戴上面具匆匆进关,来到彭雄所在的客栈前,天已黄昏。彭雄已经带着镖队整装待发了,见到一对陌生的男女匆匆跑到面前,愣了好一阵子,旋即反应过来。
面前的李闲早已没有了那份灵气和不羁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蜡黄的病脸,面目憨厚老实,就差没把“我是老实人”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司徒贝贝的脸平添了几颗黑痣,嘴唇宽厚,眉毛粗浓,典型的勤劳朴实的良家女子形象。配合着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极了刚刚从乡下进城的一对小夫妻。
见彭雄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们,两人同时怒目而视。若不是面具遮住了脸色,可以想见这对皮糙肉厚的“夫妻”一定老脸通红。
“看什么看!”李闲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那该死的老头,做什么鬼面具做得这么丑!”
“一点也不丑嘛。”彭雄强忍着笑,道:“隐仙的手笔,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而且……他选择的这两张东西,正好和你俩的特征相反,完全把你们的身份掩盖了。”
李闲撇撇嘴,道:“要不是因为这个,老子才不肯戴这鬼东西。你不知道戴着面具多难受!”
“我们现在就要去见许子悠了。”彭雄笑道:“你和司徒姑娘自个儿伺机而行,别被人逮住了。”
李闲摇头道:“不,我们和你一起去见许子悠。”
彭雄和司徒贝贝同时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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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内的“富记”衣料行。
这是雁门关里最大的衣料贸易行,西域与草原各族的名贵毛皮有一半是通过此行输入中原,而中原的名贵丝绸以及成衣制品,也由此大量售出关外。任何一件货物的价格,至少都要以黄金计。关内关外的贸易往来,此行居功至伟。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间规模宏大的商行,有精明的掌柜、热情的伙计,各族人等进进出出,热闹非凡。但是,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普通人是绝无可能把生意做到这种程度的,而这样的产业也绝不是普通人能守得住的。它的后面必然有强劲的背景,无论是江湖帮会,还是朝廷官兵,它都能应付裕如。
一队人马护着一辆车,在商行之前停了下来,车上的五虎旗帜在北风中猎猎作响。商行里忙碌的掌柜和伙计往门外瞥了一眼,脸色均变,那掌柜竟扔下面前的客人,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眉开眼笑地道:“诸位可是彭门镖局的好汉?”
领头的大汉拱手道:“在下彭雄。这几位是敝局的镖师。烦请告知贵主货物已至。”
掌柜回礼道:“小的马上去通报公子。公子对这批货可是上心得很,时时叮嘱我们接待好彭门镖局的好汉们。请诸位入内稍坐片刻。”
众人护送车驾进入商行。李闲并不愁许子悠不会亲自出迎,因为这么重要的一批货,许子悠是必定亲自验收的。
事实上李闲自己也不明白这么偷偷摸摸见许子悠一面有什么意义。李闲要的是窥探珠宝放置的位置,以便将来做手脚。这本来是不该跟着彭雄一起露面的,悄悄躲在暗处窥视才是正路,但是心里却不可抑制地想见见许子悠,看看他会做些什么。先前这个决定遭到彭雄和司徒贝贝的一致反对,但李闲一意孤行,两人也无可奈何。
“彭兄辛苦了!”熟悉的嗓音传入李闲和司徒贝贝耳内,柔和好听,又带着令人欢喜的豪爽。李闲抬眼望去,只见许子悠风采依然,在掌柜的陪同下直迎出来,身形洒脱,白衣如雪。
司徒贝贝记得第一次见到许子悠时,也是这般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当时许子悠的话是:“是谁在那里鬼笑啊?李浪子吗?”
区区两句话的不同,已是多少人世沧桑。
李闲和司徒贝贝尽力收敛气息,眼里的精芒无影无踪,却仍不敢抬头挺胸。许子悠不是普通人,是与李闲齐名的年轻一辈著名高手。抛却武功不论,从家世与自小接受的熏陶上看,许子悠和徐弈两人绝对可谓阅人无数,眼光的厉害与心机的深沉,比李闲与孙凌理当更高一筹。更何况,许子悠对李闲比彭雄更熟悉得多了。
好在许子悠显然对彭雄带来的人不加怀疑,眼光只是随意扫过镖队一眼,赞道:“虎狼之师。”又转向彭雄呵呵笑道:“贵镖局不愧为中原第一镖局。这千山万水,阻碍重重,竟在区区十天之内将货平安送到。子悠不能不说一个佩服啊!”
李闲心中暗笑,许子悠这小子信口雌黄的本事依然不变,就那么随意一眼,连队伍里有司徒贝贝这个女性也没看见,竟也能得出“虎狼之师”的结论来。不过看得出彭雄对许子悠的风采也很有好感,闻言谦让道:“份内之事罢了,许公子过奖了。”
许子悠呵呵笑道:“子悠已吩咐摆下宴席,为诸位接风洗尘,彭兄定要赏面啊。”
李闲清楚地感受到许子悠结交彭门的意图。自重阳崛起,战乱纷呈,虽然重阳教从不劫掠过往商旅,但是大小商旅和镖局鉴于重阳教的恶名,都宁愿绕道而行,很少有胆量敢通过恒山一带的。白马堡本身更是不敢明目张胆地通过重阳教控制的范围,致使雁门关一线的贸易额大幅度减少,而想收购山西境内的特产,更是难上加难。
白马堡是以商起家的,分外容不得生意受损。这也是白马堡当初临时反水的原因之一,正是害怕重阳势大,截断了他们的财源,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把尚未成型的恒帮控制在手,可惜事与愿违。这次许子悠向中原大肆收购珠宝胭脂,苦于无人护送,只能找到最著名的彭门镖局。在目前的局势下,这彭门镖局竟能穿过山西,顺利将珠宝于时限内运到,实令许子悠双目一亮。
白马堡不是那个神秘组织。对于彭门与李闲订立了协议的消息,他们根本没有渠道获知。他们只是从这次的护镖看出,彭门镖局不畏重阳教。这对许子悠而言实是天大的好消息,如果能与彭门交好,意味着今后和中原的流通将便利许多。
彭雄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说白了,彭门和重阳教并没有结盟,只是承诺互不干扰。彭门的主旨依然是做生意,能和白马堡这样的大商家做持久性的生意,那是彭门求之不得的事情。许子悠的邀请入耳,彭雄马上爽然答道:“如此就叨扰许公子了。”
许子悠一挥手,马上有几名伙计走了过来,把车送入里间。许子悠只是微笑着看着伙计们动手,由始至终都没有打开箱子验一验货,其心胸和风度,确实令人心折。
趁伙计运货的机会,许子悠也总算好好打量了彭门镖局的镖师们一眼。目光在李闲身上稍停即过,显然没有认出李闲来。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司徒贝贝身上时,却露出疑惑之色。彭雄和两人同时叫糟,却听许子悠说道:“贵镖局居然还有女镖师?当真让人吃惊不小。”
彭雄暗捏一把冷汗,笑道:“这只是敝局张师傅的妻子,两人新婚燕尔,不舍分离,张师傅就带着她出来见识见识北国风光了。”说罢指着李闲道:“这位就是敝局的张师傅,跟彭某行过多次镖了,经验丰富得很,身手也颇灵活,当然这点功夫自是不入许公子法眼。”
许子悠认真看了看李闲,心中忽然浮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却怎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看来像个庄稼汉的镖师。再看看司徒贝贝,又觉得也很眼熟,脑袋里猛然冒出两个人来,细细看去,却毫无相似之处,冷汗早湿透了背脊。一面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一面随口道:“彭兄说笑了,许子悠徒有虚名而已。这位张师傅,子悠却觉得眼熟得很,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眼见彭雄无法回答,李闲运功把声音弄粗,说道:“张某却从未见过许公子。不过张某四处行走,也常常感觉有些初次见面的人很眼熟。或许是前世相识吧。”
许子悠笑道:“或是如此了。张师傅不愧行镖天下之人,果然见识不凡,说话发人深省。不知大名如何称呼?”
李闲粗声道:“在下张铁柱,久闻许公子人中之龙,早想拜见,就是不得门路。这次机会难得,所以……虽和夫人新婚,也忍不住跟二爷来这一趟。”瞟了眼司徒贝贝,脸上尽是尴尬之色。司徒贝贝的表现也恰如其分,嗔了他一眼,含羞低下头去。
许子悠哈哈大笑,心中仅有的一点疑虑尽去,道:“算来此刻应该已经安席,诸位随我来。”
李闲暗自抹一把汗,许子悠精明厉害,这次骗过他实属侥幸。关键在于许子悠绝想不到彭门和李闲的密切关系,否则就算许子悠只是听到些许风声,这出戏也是白演的。
众人跟着许子悠往内走去。彭雄长吁一口气,狠瞪李闲一眼,意思是让你躲起来偷看,却偏要来演什么劳什子戏,险些被人认出来。李闲做了个鬼脸,悄悄道:“早知这么刺激,就更要来了。如果被认出来,我们只会说你是被我胁迫的,不会害了彭家的。”彭雄一阵气结,司徒贝贝却隐隐知道,李闲其实是在知道有人去向成笑要忘忧散后,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宁愿铤而走险。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许子悠的无奈
酒席相当丰盛。许子悠在酒席间调动气氛的本领确实高明,气氛从开桌起就没有沉闷过,所有镖师都在一片欢笑声中畅饮。
唯一不敢畅饮的是李闲,他担心一旦放开来喝酒,不出片刻就会从喝酒的姿态动作上露出了马脚。看着一桌人喝得欢天喜地,以酒鬼自居的李闲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怎么?张师傅不爱喝酒吗?”许子悠凑了过来,呵呵笑道:“还是在新娘子面前不敢畅怀呢?”
这样的距离,李闲有十足的把握骤然突击,一刀把许子悠斩为两段。但是看着许子悠的笑脸,暗叹一声,终于没有出手。
“这个……在下是真的不会喝酒。只能稍饮即止。”李闲汗颜道:“整个镖局里就只有我一个酒量最浅了。”
一边的彭雄听得险些喷饭,许子悠却毫不在意地道:“张兄洁身自好,不像子悠一般浪荡,所以才能娶到这么贤惠的夫人。”
李闲笑道:“能喝酒才是好汉,在下给镖局丢脸了。”
许子悠微叹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仰脖狂灌几口,又露出笑容,道:“嫂子不会怪子悠引诱你的夫君喝酒吧?”
司徒贝贝想了想,道:“全凭夫君做主,我们女儿家不便多嘴。”
许子悠点点头,赞道:“张兄真有福气。不知为什么,我见到两位,总觉得很亲切。贤伉俪很像我的一对朋友,虽然你们完全不同,但还是让我忍不住想起他们来。”
李闲强自压下心中涟漪,问道:“能令许公子这般记挂,那两位朋友是何方神圣?”
许子悠叹道:“朋友……已经谈不上啦!那小子是唯一一个喝酒方面能稳赢我的人,现在想再和他拼一次酒,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言下掩不住怅惘,也微微流露出疲惫之意来。
李闲再也按捺不住,举杯道:“既然许公子觉得在下和那位英雄很像,那就由在下和许公子喝一杯,算是代替那位英雄,成全许公子一个心愿吧。”
许子悠大笑道:“那就多谢张兄了!我们干杯!”说着举起酒坛,转瞬间灌了个底朝天,笑道:“过瘾!”
李闲怔怔地看着他灌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起萧如非的容颜,心里又是一阵剧痛,不知不觉间,也捧了一个大酒坛,狠命地灌了下去。
司徒贝贝心中暗叹。幸好许子悠此时正仰脖喝酒,否则单从李闲喝酒的姿势,就非认出他来不可。
许子悠放下酒坛,李闲也同时喝完。两人对视一眼,同声大笑。许子悠笑得喘着气,道:“还说酒量浅,一坛子灌了进去,脸色都不改!”
李闲也在懊悔,一时冲动,险些露出最大的破绽,灵机一动,也不说话,头重脚轻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着许子悠无力地摇了摇手。
司徒贝贝急忙道:“相公醉了。二爷,我先送他回客栈吧?”
彭雄早已一身冷汗,连声答应。许子悠笑了笑,道:“我送二位出去。”
走出商行大门,天色已经发黑。许子悠随手接着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心里渐渐融化,长叹道:“你们走吧。”
两人心里同时发凉,许子悠这句话,实在大有深意。
难道已经被认出来了?
司徒贝贝扶着装醉的李闲,脚下像灌了铅似的,呆呆望着许子悠,说不出话来。
许子悠看着手里融化的雪花,自言自语地道:“雪再美丽,终究也是要化的。若是遇到炎阳,就算千里积雪,也敌不过一天曝晒。”
司徒贝贝忍不住道:“隆冬之季,哪来的炎阳?北国依旧是千里冰封。”
许子悠笑了笑,道:“太阳早晚会出来的,只是,融化后的积雪,切莫让它化为洪灾。”
说完,不顾发呆的两人,径自走入商行。高歌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李闲站直身子,静静地望着许子悠的背影,喟然道:“去给珠宝涂药吧,他会与我们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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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客栈。
李闲负手立于窗前,仰望漆黑的夜色,久久不发一言。风雪已经渐渐停息,偶尔还有小片的雪花飞进窗内,飘落在李闲身上,继而化为水雾消散在空气中。
司徒贝贝轻轻走到他身后,为他加披一件外袍,然后并肩站在窗前,没有说话。
“贝贝。”李闲将外袍紧了紧,说道:“你觉得,许子悠是怎么了?”
司徒贝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认出我们的。”
“我们不是王翰,易容不是光靠变个脸就能骗倒人的,那些技巧我们真的不会。”李闲叹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看来白马堡的内部,比天山剑派的内部还要糟糕。”
司徒贝贝沉思道:“许子悠对我们说的那些话,显然是在背叛家族。但他此前的行为,却明明是忠心为家族做事的——包括这次收购珠宝,也是为了家族。由此可见,变故是最近才发生的。”
李闲沉默下去,微叹一口气。
司徒贝贝奇怪地道:“不管他们出了什么变故,这对我们不是好得很吗?为什么你还闷闷不乐?”
李闲摇头道:“我只是为许子悠不值而已。他……毕竟是我的朋友。”
司徒贝贝低声道:“你不怪他害死如非了吗?”
“我一直在恨他。但是我心里也清楚,如非的死,并不在他的意料中。他当时想杀的是我。”李闲闭上眼,无奈地道:“看见他在酒席上的表现,我就已原谅他了。贝贝,如非会怪我不给她报仇吗?”
“我不知道如非会不会怪你。但是……如非的账,我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