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霜语气转寒,道:“这里面是否有内情,恐怕敝谷没有公布的必要。总而言之,敝谷的目的与诸位一致,都是希望摧毁重阳。诸位若是有心与我等合作,内情大可不究;若是诸位认为于我们这种邪门歪道合作大失颜面,我们也可各自为战。”
一直没有出声的天象终于开口道:“谷主此言差矣。此事的内情至关重要,直接决定了我们合作的方式。”
何玉峰手臂被厉天刺伤,心情一直很不好,又看陈仲着实不顺眼,闻言接口道:“如果是夫妻吵架,我等掺合其中实在冤枉。”
“呛!”陈仲再也无法忍耐,宝刀猛然出鞘,整个大厅顿时被惊人的寒意充盈着,慕容霜身边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一道惊虹转瞬间划至何玉峰面门。
慕容霜与天干十杀来不及拦截,眼睁睁地看着陈仲如发怒的猛虎,不饮敌血誓不罢休。何玉峰连拔剑的时间都没有,匆忙中往后一仰,连着椅子滚倒在地。陈仲正要补上一刀,两道浑厚的真气从左右分别袭来,天鹤的无刃戒刀连着油布直劈他的咽喉,紫虚的真武剑斜挑而至,指向他的手腕。
“铛!铛!”陈仲左右挡下,心中暗懔。无怪乎以重阳教如此雄厚的力量,仍不敢与这些武林正道起正面冲突,这一刀一剑,大巧若拙、劲道雄浑,实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自己若要战胜其中任何一人,都必须经过一番苦战。
不过在这迷踪谷里,这些人只有败。陈仲深吸一口气,身形又动,竟不依不饶地再取何玉峰。
“住手!”陈仲如遭雷噬,乖乖地停下手来。慕容霜铁青着脸,道:“诸位此番进谷,究竟是什么目的,还请明示。”
天象正欲回答,门外冲进一人,颤声道:“启禀谷主,谷外来了少林、武当、关中、崆峒各派弟子共数百名,将谷口围得水泄不通,领头的是关中剑派的戚重,扬言道还他儿子命来!”
慕容霜冷笑一声,道:“可笑之极,戚重的儿子死在开封城外,天下皆知是重阳教所为,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找我们赔命,是何道理?”
天象沉声道:“贵谷之中,有人坦言,人是贵谷所杀。还望谷主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慕容霜沉默半晌,忽然喝道:“楚梦何在?”
四周一片沉寂,过了良久,天干之杀中有人回答道:“今天一早就没人见过楚梦。”
陈仲看了看慕容霜苍白如死的脸色,一句“我猜得没错吧”刚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忽然门外传来尖声尖气的叫声:“谷主有令,各大门派对我谷图谋不轨,众弟子随谷主拼死反抗!进攻!”
陈仲恨声道:“李闲!你给我站住!”旋风般冲出厅去,只见李闲和司徒贝贝的背影一闪,没入一片密林里。四周尽是喊杀之声,迷踪谷的弟子结成各种阵型,正与冲进谷来的各派弟子斗得热火朝天。陈仲咬了咬牙,追进林去。
慕容霜听着门外的喊杀声,像是瞬间失去了生命力,缓缓坐回椅子上,叹道:“人是我们杀的,动手吧。”
天象、天鹤、紫虚三人面面相觑,看着她这副样子,竟无论如何也兴不起杀她的念头。杨破天冷喝一声,道:“妖女你既然承认了,就休怪杨某剑下无情!”
天象等人怔怔地站着,看着杨破天人剑合一,朝慕容霜电射而去,心中竟都有些不忍。这毕竟只是个家破人亡的可怜女子。
“叮!”一柄长剑从慕容霜身边的十人之间幽灵般钻了出来,轻松地挡下杨破天这自以为必杀的一剑。杨破天勃然大怒,剑锋一转,分取那人浑身要穴。
这是一个脸容黝黑、朴实无华的青年人,乍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农民,岂料手底下居然硬得惊人。见杨破天剑光如雨,封死了他所有规避的线路,将他全身要穴全置于攻击范围内,这人竟然没有一丝表情,剑尖一抖,爆出一团绚烂的剑花,将杨破天的剑路封得严严实实。其余九人连看都不看他俩一眼,全都警惕地盯着厅上的天象等人。
众人心中骇然,虽然早知这十个人尽是一流高手,但没想到随便站一个出来竟可以和享誉江湖数十载的杨破天斗得旗鼓相当。众人记起了一个江湖传言,传说中迷踪谷内全是高手,随便出来一人就可以震动江湖。这个传言虽然夸大失实,却也有其依据。
杨破天强攻数十招,这个年轻人只不过稍露败象,不由心中焦躁。正欲施出最凌厉的杀着,异变忽起。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气势攀上颠峰的杨破天忽然浑身抽搐,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暗黑色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出,可怜一代高手,连吭都来不及吭一声,就此暴毙。
天象等人目光如矩,清楚地看见正当杨破天集中精力准备施出致命一击时,数枚黑糊糊的细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没入他的体内。事起突然,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提醒杨破天,就算是提醒了恐怕也躲之不及。
杨破天的弟子直至此刻,才明白师父已经死了,哭喊着抢上前去,抱住他的尸身痛哭。紫虚心下凄然,怒喝道:“是何方鼠辈偷施暗算?”
忽然不远处传来厉天那不含丝毫人间情感的声音:“老五老七,见到厉大哥,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众人抢出门去,只见厉天与孙凌截住两个蒙面人斗得正欢,天鹤和紫虚从未见过厉天真正动手杀人,而天象却见过多次,但他也从没见到厉天以博命的手法去攻击任何人的。其中一个蒙面人,用的正是牛毛细针。
天象目瞪口呆地看了片刻,道:“这是血阁的叶七!”
紫虚愕然道:“那另一个使剑的是肖泓!”
话音未落,只见寒月剑以不能置信的高速破进肖泓的剑影里,无法抗拒的力道使肖泓再也拿捏不住他的长剑,孙凌的短剑不失时机地狠狠捅进他的胸口。与此同时,叶七撒出大把牛毛针,飞遁而去。
厉天看也不看肖泓那被鲜血染红了的尸身,顺手一剑斩下一名迷踪谷弟子的头颅,直追叶七而去。孙凌两眼通红地在肖泓的尸身上狠狠刺了几剑,又挥剑掠过他的跨下,这才心满意足地追了上去。
四周血流成河,迷踪谷的弟子与各派弟子漫无目的地相互砍杀着,但迷踪谷却明显处于劣势,因为有两条人影鬼魅般地四处穿插,专拣迷踪谷服饰的人下手,转瞬间已有数十人命丧他们手上,而且几乎全是一击必杀。
这两人当然是萧无语和蓝舒云。
萧无语回头瞥见众人,竟报以微笑,道:“大师道长诸位好!不来为你们的弟子们报仇么?”
自始至终,天象等人都只是呆呆地看着,空有一身高深武学的他们,竟有些不知所措。这种血腥的屠杀,根本不是他们所想象得到的,更不是他们所愿见到的。
门内跌跌撞撞冲出一人,道:“慕容霜和那十个人已经走了,说是去追杀李闲!”
萧无语浑身一震,喝道:“不好!”
蓝舒云一声不吭,狠狠踹开一名浑身是血的迷踪谷弟子,和萧无语几个起落,消失在远处。
天象看着遍地尸首,以“狮子吼”神功喝道:“全都住手!”
满谷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但迷踪谷的数百弟子,已经没有几人还能站立了。
紫虚叹了口气,道:“纵然重阳教并非凶手,我们也应当剿灭他们,否则今日的血腥将在江湖无休止地上演。”
天象天鹤双掌合什,同时高喧了一声佛号。难道剿灭重阳的战斗,就没有血腥了吗?以武止武,当真是唯一的法门么?
正文 第七十章 千里飞遁
李闲牵着司徒贝贝的手,专拣荒郊野岭处钻,身后不远是挺着宝刀怒不可遏的陈仲。李闲是有意引开陈仲的,在挑惹正道人士和迷踪谷的战斗里,陈仲惊雷迅电般的刀,将会是极强的破坏。而李闲本身也实在不愿亲见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司徒贝贝亦然。
不知跑了多久,来到一处荒野,李闲猛然停步。追晕了头的陈仲收不住势子,直冲了几步,才愕然停了下来。
“这附近的地方,你们迷踪谷的人全探清楚了吗?”李闲环视四周,忽然问道。
陈仲原本只想一刀劈碎李闲的脑袋,听了这句话后却忍不住认真看了看四周,周围是茫茫的一片迷雾,只隐约可见正前方是一座繁茂的森林,依稀可闻鸟儿欢快的鸣唱,和溪水潺潺流过的声响。
好一片世外桃源!陈仲满是杀机的心忽然得到某种奇异的净化,忽然之间不可遏止地想到日后和慕容霜携手隐居于此的情景,杀意渐渐收敛,淡淡道:“难得李兄为自己寻到这么一处埋骨之地!能葬在这种地方,也不辱没了浪子李闲的威名。”
李闲闭上眼睛,梦呓般说道:“我能感受到这里面蕴涵着某种特别的力量。自从接近这里开始,就好象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吸引我往这里走。”
司徒贝贝大讶道:“我也是一样!好象有种感觉,往这里走才是最正确的。”
陈仲冷笑道:“陈某向来不信这种邪异之事。”
李闲睁开眼睛,道:“我也不信。但是不能否认这个地方很有灵气,让人身处其境时竟兴不起争强斗胜之心。或许只是一种练武者本身所特有的直觉,引着我往这里走来。”
陈仲叹了口气,道:“我在面对着你时,从来没有这么心平气和过,出奇的是这情况竟发生在我一心追杀你的时候。”
李闲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可以尝试好好坐下来聊上几句话?或者大家还可做个朋友。”
“朋友?”陈仲冷哼一声,道:“简直是笑话!”
“为什么不可以?事实上你们谷主和我的事,只不过是私人恩怨,根本不应牵扯到整个迷踪谷和重阳教。”李闲一屁股坐在地上,舒服地叹了口气,道:“你我交手多次,我们的心都由刀尖传递得清清楚楚。可以说,两刀没相交一次,我们就进行过一次心灵的对话,因此我们相互之间是很了解的。”
陈仲沉默片刻,也学他般一屁股坐了下来,道:“你对霜儿有情,我很清楚!正因如此,我更加容不得你!”
司徒贝贝坐在李闲身边,她觉得男人的世界她真的很难理解。明明双方正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居然还有心情促膝谈心?其实她不知道,通过多次交手,这两名年轻刀手早就起了相惜之情,他们的关系,并不仅仅是仇敌而已。
李闲叹道:“我知道你之所以恨我,不仅仅是因为慕容霜。”
陈仲厉声道:“要是没有你,霜儿本就在迷踪谷内无忧无虑,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你杀了她全家,她的心里马上被仇恨填满,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直到你出现在她面前,我很清楚,她虽然恨你入骨,但并不希望你真的惨死。霜儿已经变了,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霜儿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李闲摇头道:“你是一个永远不会服输的人,锋芒毕露。你的刀法明明胜我半筹,却几次三番奈何不了我,只因这一点,就足够让你追杀我到天涯海角。更因你这样的个性,对慕容霜的表现才更加疑神疑鬼。说实话,原本我确实想利用你的疑心达到击败迷踪谷的目的,但是刚才我听了你和慕容霜的对话,忽然觉得,应该让你们有个美满的结局。”
司徒贝贝暗自摇头。李闲这样改变决定,只会让自身更加危险而已。但是这才是李闲,才是对女人有情、对朋友有义的浪子。浪子没有家,只有江湖的风霜,生命对浪子而言,还不及一壶美酒值钱。
陈仲喘了喘气,忽然惨笑道:“但愿只是我多疑。有件事情,希望你能给我答案。”
李闲叹道:“你想问的,无非是楚梦。”
陈仲冷冷道:“楚梦十年前就在迷踪谷,按照常理,她完全没有背叛的理由。她之所以这么帮你们,决不会是因为你许下她什么好处,因为你不是这种人。那么,究竟是怎样的原因,让她做出这种事来?”
李闲想了想,道:“我心里隐约有个想法,但不能确认。慕容霜来了。如果我死不掉,以后会告诉你答案。”
陈仲早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谐的自然美景刹那间破坏无遗。尖锐的剑气划破浓雾,越过陈仲身边,直奔仍坐在地上的李闲。
陈仲低叹一声:“若早肯如此,李闲你已死过万次。”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猛地弹起,宝刀几乎和慕容霜的长剑同时攻至李闲面前。
炎阳刀就像早已获知危险的信号,在李闲身子还没站稳之前,早已飞斩而出,将慕容霜连人带剑,扫往司徒贝贝的位置。迎接她的,是一支晶莹的玉笛。
“铛铛铛!”在这一刹那间,李闲与陈仲已交手三招。陈仲心中暗惊,几乎每次见面,李闲的意刀就又娴熟几分,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多久,这小子就能超越自己。
司徒贝贝自武功大进以来,首次与慕容霜这样的真正高手过招。直至此刻,她才明白什么是江湖。
慕容霜的剑就像有生命的灵蛇,又毒又狠,从未给她留下任何喘息之机。只要稍一疏神,必将被那冰寒的长剑穿过身体,没有第二种可能。原来李闲他们平日谈笑风生,事实上每天所面对着的,竟然都是这样与死神共舞的时刻。
司徒贝贝的招式已经开始散乱,迷糊中感觉到还有不少人正往李闲攻去。忽然听见李闲一声闷哼,说道:“天干十杀,名不虚传!”
司徒贝贝一惊,分神看去,李闲的左臂似乎破了点皮,而炎阳刀上也有一丝血迹,不知是来自那十一个人的哪一个。
只是这么一疏神,慕容霜冷喝一声:“着!”刺骨的剑气扑面而来,司徒贝贝魂飞魄散着那一点剑芒在眼前不住扩大,心中忽然想到司徒铭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医者最可悲的宿命就是:纵然学得一身顶尖的医术,还是救不了自己的命。”
“啪!”李闲飞起一脚,狠狠扫在慕容霜肋下,慕容霜身子飞跌开去,长剑掠过司徒贝贝的发梢,带下几缕秀发,而与此同时,李闲的背上也被陈仲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李闲一个踉跄,顺势搂着司徒贝贝跃开数丈,低声道:“你先走!”
司徒贝贝死命摇头,道:“不!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李闲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怒道:“谁说我们会死的?你快回去搬救兵啊!”
司徒贝贝险些哭了出来,道:“你在骗我!”
陈仲人刀合一,电射而来,李闲一肚子火,炎阳宝刀涌出森寒的杀气,狠狠劈在陈仲刀身上。两人同时一晃,又退远几步。慕容霜和天干十杀如影随形地攻了过来,李闲冷哼一声,宝刀一闪,爆出一团层层叠叠的刀影,将对手全部卷入其中。刀芒竟不能置信地又涨几分,直击正要攻入阵中的陈仲,陈仲回刀一扫,落在阵外,无法顺利配合别人攻势。
司徒贝贝看呆了眼,李闲全力施为之下,这些人合将起来的力量明明胜过他不止数倍,却依然拿他没法。
李闲一口气尽,喝道:“笨蛋,明白了没有?老子独自一人若是一意要逃,天下谁能挡得住?”
司徒贝贝终于明白了厉天很早以前说过的一句毫无逻辑的话:“天下根本没人能在单打独斗中杀得了李闲,包括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