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已欲离去,免惹祸上身,那男子却忽然呵呵一笑,道:“各位请留步……待小女芝儿,向各位拜谢赠银之义。”
话音刚落,木梯后面的城隍庙内,忽然如飞鸟般的掠出一条娇俏的身影,众人定眼一看,竟是那偷仙桃丧生天宫的芝儿。
芝儿向众人嘻哈一笑,又向各人款款的万福谢道:“嘻嘻,多谢……多谢各位,嘻嘻……”众人被这突生的变异,弄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那男子却又向各人拱手道:“多谢各位慷慨相赠!亡妻委实是新亡不久,在下无力殓葬,更无他法,因此才以些微小技,献给各位,先博各位一乐,若有得罪之处,万望多多包涵原谅。”
众人此时就算心有不忿,亦无可奈何,深知卖艺的自然是为了求财,用甚手段技艺那是你情我愿,怨不得谁了。
好一会,才有人忍不住问道:“那请问师父,地上血淋淋的人手人腿,到底从何而来?人命关天,可作不得儿戏玩笑埃”那男子一听,从容一笑。芝儿却嘻哈大笑,她拾起地上血淋淋的人手人腿,竟大嚼起来,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十分快乐。
众人直瞧得瞪眼咋舌,以为这女娃儿当真疯得入心入肺了。
那男人却但然说道:“各位,实不相瞒,小女吃的,并非人手人腿,其实只是染了朱丹的熟面条罢了,说穿了不值一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切均是这父女二人的神技作怪而已。
不过亦有人耸然动容道:“话虽如此,但师父父女之轻功绳技,却绝对是江湖一绝,我等有幸目睹,那一、二两银,亦值得了。”
那男子微笑不语,对自己家传的技艺也颇为自傲。
围观的众人,当下哄笑一阵,各人也就纷纷散去了。
那男子亦已收拾好行装道具,便欲离去。
此时天机僧却大步走到那男子面前,合什道:“请问施主仙乡何处?”
那男子道:“在下司马福,乃当地温县人,大师为甚相询?”
天机僧目注男子一眼,忽然道:“司马施主中年丧妻,有子嗣而散失,更肺中积疾,静夜喘咳,痛苦万分,未知是否如此?”
那男子——司马福一听,登时一阵发呆,怔怔的望着天机僧,好一会方道:“大师眼光如仙如神……怎的便把在下的隐衷窥透?”
天机僧微微一笑道:“司马施主眼角鱼尾纹甚多,此乃中年必丧妻之兆;又施主眼盖深陷,此乃凶煞压断山根,于心肺极为不利;综而判之,不难推测。”
那男子司马福一听,脸上忽红忽白忽黑,似有满腹心事感触,一发涌上心头。他叹了口气,忽地拱手,向天机憎深深一揖,道:“大师奇能,真可洞天彻地!既能瞧破在下苦况,必有解救之法,万望大师施以援手。”
司马福说时,竟欲向天机僧下跪,天机僧手掌一翻一托,司马福便拜不下去。大机僧道:“司马施主不必客气,实不相瞒,老衲亦不求于施主,既有所求,便必有所赠也……但请施主详道身世,以便设法化解。”
司马福此时便感一股浑厚无比的柔力把自己托住,无论如何拜不下去,他深知此乃人的内力气劲,眼前这位和尚,必是一位绝世高人。他也不敢隐瞒,坦然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乃西汉太史令司马谈之后,因堂祖司马迁得罪于廷,不容于世,才隐世不出,司马后人聊以绳技杂耍谋生,我早年曾于途中生子,名司马儿,年仅三岁,不幸在市集中走失,至今已十五年,仍毫无音讯,想必已不在人世矣……”司马福触起心事,不由十分感触。他停了停,才又说下去道:“后来小女芝儿出世,眨眼十五年,亡妻竞再无所出,直到半年前,亡妻因奔波劳累,亦一病去世!我已将近五千,眼看即将入土,只可借芝儿自小便患痴迷之疾,心智不全,傻里傻气,遗下她孤身一人,我又怎能安心?命运悲苦,倒教大师见笑了。”
天机僧却绝无讥讽之意,相反充满同情,但竞有一点欣喜。因为他已当面审察司马芝的运格气息,发觉她那痴迷玄幻的心性,恰好与先前所勘含笑春花龙脉相配,只要栽培得法,司马芝必将成一代女中豪杰,更可化解赵子龙身中的飞蝶蛊奇毒,这等阴中之阳的运格,在女于中万中无一,如今却被天机僧寻获,自然甚感欣慰。
天机僧点点头,微叹口气,道:“司马施主命途多舛,十分不幸。但福中祸倚,祸中福伏,往昔之难,焉知非日后的福缘呢?司马施主切勿自悲气馁。”
司马福道:“在下未遇大师之前,的确已萌绝念,因此极力筹措一笔银两,留给芝儿,好等她日后凭此过活。但她这副痴迷的模样,终究令在下难以心安,若大师能慨施援手,化解芝儿的痴劫,则在下便死而无憾矣!尚望大师成全。”
天机僧微一沉吟,忽然间道:“司马施主的千金,是否自出娘胎,便是这副痴迷模样?抑或另有灾磨所致?”
司马福一听,触动痛处,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实不相瞒,小女自出世便是这副模样,傻里傻气,十分痴迷,令人痛心。虽然学艺甚精,但这等微未小技,也成不了大气候。在下中年丧妻,儿子失散,眼看司马氏一脉,就要烟消云散了。”
言下不胜唏嘘。
天机僧此时把司马芝招近身前,仔细的向她打量,司马芝见天机僧银须白胡,满脸祥和,如白须仙翁,心中早就喜欢极了,不由便嘻哈而笑,快乐极了。
司马福苦笑道:“大师如此判断,尚望大师成全。”
天机僧此时再无犹豫,决然说道:“实不相瞒,老衲乃天机庙天机僧。为化解一段劫数,四出奔波,寻觅一位有助化解的人眩此人选不但可以助我化解劫数,且其自身因此获益良多。老衲已相中令千金作此人选,未知司马施主是否愿意令千金负此重任呢?”
司马福一听,不由大喜道:“在下久闻天机庙无极大机大师的盛名,知大师乃绝世高人,不料今日有幸得见!大师既有指示,在下如何会拒绝?在下乐意之至。”
天机僧微笑道:“如此甚好。这便请司马施主带同夫人骨塔,随老衲到一处地方吧。”
笑猴儿一听,不由慌道:“大师伯伯!又要去深山野岭了吗?”
司马芝一听,却乐得拍手嘻哈笑道:“好啊!去深山野岭,又有猴子哥哥伴着,必定好玩极了。”
司马福不由苦笑道:“大师,你看小女这副模样,是否真的可以造就呢?”
天机僧微微一笑,伸手一敲笑猴儿的脑袋,道:“他是野猴喂养,本来猴性十足,便至今已有所成。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施主又何必先失信心。”
司马福连忙点头称是,不久四人便联袂入山。
路上司马芝开心极了,又笑又跳又叫,就连猴性未退尽的笑猴儿,亦被她弄得直皱眉头。
司马福暗叫惭愧,但女儿天生如此,也无可奈何。天机僧却浑似不觉,任由笑猴儿和司马芝沿途嬉玩。
一路无事,很快,四人便抵达天机僧堪定龙脉的玉女峰了。
在路上,天机僧己向司马福解释此行之意,乃欲以大地龙脉的地力,造就司马氏出一代女中豪杰。司马福眼见女儿的厄运已有转机,心下自然又喜又奇,他随身带着玩技的道具,因此就连挖土的锄铲等物也不必准备。
四人攀上玉女峰岭。天机僧、笑猴儿二人自然十分轻松,司马芝也面不改色,大气不喘,但司马福积疾在身,爬上峰顶,便气喘吁吁。
幸而司马福虽感辛劳,却毫不退缩,咬紧牙根,奋力攀爬,终于也攀上玉女峰颠了。
司马福喘了口气,爬上峰颠,精神却倏地一振,心胸亦不由一宽,但感积虑全消,身心振奋,先前的愁苦,似突然消失,竟连说话也豁达起来了:“大师!果然好地方!好景致呵!
这岂非欲穷千里目,更上一重山么?”
第五章 春花龙脉
天机僧见状,不由暗暗点头,心想:按司马福的反应来判断,玉女峰的龙气,的确可与他司马氏一脉相融汇也!
司马芝本就一副乐女的模样,上了此峰,竟然毫无异样。
天机僧此时也不再迟疑,引领司马福父女二人,迳直走到有龙脉标记的地方,向地上一指,对司马福道:“司马施主,老衲替你司马氏堪点的,乃一含笑春花大龙脉,龙气极旺,日后你司马氏一脉,必定前程无可限量。”
司马福的心境此时也变得甚为开朗!他呵呵笑道:“大师,在下先行谢过了!如何施为但请大师吩咐。”
天机僧点头道:“如此甚好。”他向司马福指点了开穴的方位位置,又道:“还要请司马施主父女一起,亲手开穴,以应开启龙窍脉承龙气之大格。且须速挖,此时乃上吉入殓时分,若过了今日已时,便须再等三年,才可开启龙窍地脉也。”
司马福一听,不敢怠慢,因为若再等三年,他怕自己早已身入黄土了!
司马福唤司马芝近前,父女二人一起,以铁铲破土。山地土质坚硬,司马福执铁铲,下铲只挖出少许泥土,忙了半个时辰,司马福已累得呼呼喘气。
司马芝虽然傻里傻气,但此时却忽然变得懂事起来,她也不待爹爹吩咐,便以手挖起泥土来了,她的内力已有根基,伸指运力向山地一插,居然被她抓起一把土来。
但时间一长,芝儿的双手十指,便已被磨破,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不过她仍咬牙挖土,在父女二人拼命挖掘之下,土上渐渐露出一个三尺来深的洞穴来了。
笑猴儿性虽顽皮,但却心地善良,他见司马福父女辛苦万状,司马福气喘吁吁,眼看就要支持不住,芝儿的十只手指,已与鲜血混成一片,更滴滴流入土中,心中大为同情,欲走上前去,相助挖土。
天机僧却连忙以密音传话向他说道:“猴儿不可!一切任由他父女二人施为足也。”
笑猴儿不解道:“为什么?大师伯伯。”
天机僧道:“此穴乃属他司马氏一脉的祖宗龙气,足以令其脱胎换骨!大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世上人事如此,何况乃承龙荫脉的大法呢?因此不可由外人相助,免失了潜移默化之神效也。”
笑猴儿急道:“但司马大叔眼见就要不支倒地,芝儿十指也鲜血淋漓,实在可怜。”
天机僧却微笑道:“血活龙土润龙脉,正如世人以珠砂点龙睛开眼一般道理!若无鲜血润土,其龙气又怎会激而旺发?”
笑猴儿见天机僧坚决不肯让他上前相助,便不敢再坚持,他视天机僧如师如父,他的话笑猴儿怎敢不听?
司马福父女几经辛苦,终于在山地上挖开了一个深达五尺的土坑。
此时天机僧含笑道:“可矣!洞穴已成,司马氏一脉转运大法,已越过第一关了。”
司马福一听,再也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的直喘粗气。他因积劳成疾,短时间尚可支撑运力,但时间一长。
便因肺疾而气衰了。
天机僧此时却不容司马福稍歇,立刻又道:“目下距己时不远,务必速作准备,司马施主请用夫人的衣物,包裹骨塔,权作一副衣冠冢也。”
司马福一听,却不由大吃一惊,忙道:“大师!这却难办!
因当日火化亡妻,所有遗物,均已随火而化,并无任何遗物留下。”
大机僧一听,不由亦眉头一皱,心想:若无衣物包裹骨塔,无法存气,后人承纳的龙气,便会打折扣了!我亦料不到有此一失,却如何是好呢?
天机僧自己也没了主意,别人如何会有办法?司马福后悔把亡妻的遗物全部火化,此时不由连连叹息。
司马芝却嘻哈一笑,道:“大师伯伯!芝儿有办法。”她学笑猴儿的口吻,也呼起“大师伯伯”了。
天机僧不由一怔,心想:我已束手无策,你女娃儿有甚妙法?但又知她福缘深厚,不敢轻忽,便鼓励的点点头,道:“司马姑娘有甚法子?”
司马芝嘻哈一笑,道:“芝儿知道,娘亲平日最喜欢那个……绿竹叶!她会教芝儿以竹叶编衣服穿呢,因此芝儿想替娘亲做一件竹叶衣,包在骨塔上,岂非犹如娘亲穿上衣服吗?”
她说话的法子,虽然突兀,但意思却非常清楚,亦十分有趣,司马福不由皱眉,道:“芝儿!快别胡闹啦。”
不料天机僧一听,却咧嘴一笑,道:“不错!但凡死者生前所钟爱之物,均可算是其珍惜遗物也。”她娘亲生前若最喜欢竹叶,那倒不失为一种可与死者魂灵相通的珍贵遗物!而且更可收返朴归真的奇效。”
司马福起初以为女儿痴性发作,又在胡说八道,不料天机僧却大为称赞,不由大喜道:“既然如此,芝儿,你就快去替你娘亲用竹叶做一件衣物吧。”
司马芝一听,一蹦一跳的去了,采摘叶子是笑猴儿的拿手本领,所以他也不待天机僧吩咐,便跑过去相助芝儿了。
不一会,两人便抱了一大捆青绿的竹叶回来。
司马芝把竹叶夹于指间,左右交织,一面又与笑猴儿嘻哈玩笑,手指飞快的动着,不一会,一件翠绿的竹衣便居然编织出来,有领口有衣袖,活灵活现,与真衣十分酷似。
天机僧一看,不由暗暗点头,心想:芝儿本性聪慧非凡,她的痴迷傻气,不过是本命受阻,未能开窍而已,一旦得龙脉祖宗元气相助,冲破玄关,日后的成就必无可限量,司马氏一脉,必出一代女中豪杰!
笑猴儿却喜得抓耳挠腮,道:“好啊!芝儿姐姐,你教猴儿这织竹叶衣的手艺好么?这竹衣好玩极了。”
司马芝嘻嘻笑道:“猴儿啊,你想穿么?芝儿织一件给你好啦!但竹衣是只能女子穿的,猴儿穿上绿竹衣,不把人吓死么?”
笑猴儿吐舌头,不由作声不得,他只觉得,芝儿姐姐虽然终日嘻哈痴乐,但她的心智灵慧,比他笑猴儿却强多了!
此时天机僧仰望日影,默默运算一会,忽地朗声道:“已时将到!司马施主、快替夫人穿戴衣冠。”
司马芝一听,也不待爹爹司马福吩咐,即把竹衣披在骨塔上面,就如她亲手替娘亲穿衣一样认真仔细。
天机僧心中欣喜,再过一会,又大声道:“先人衣冠已备,速引其归人龙土。”
司马福和司马芝,父女二人,四手齐捧骨塔,放人已挖好的洞穴中。
天机僧仰望天际,当一线白影斜照洞穴时,便又立刻道:“速填坟土!莫过巳时。“司马福和司马芝闻声,连忙各自挥铲用手填土,拨入洞穴。撒下的泥土,不少已沾染司马芝十指的鲜血。
不一会,洞穴便全被泥土覆盖了,又平了口,再加高三尺,一座古朴土墓便筑成了。
天机僧吩咐司马芝和笑猴儿,合力搬来一块白石,向司马福问明他亡妻的姓氏,微运气,并指向白石画去,指力如刀,白石块上,登时现出一行刻字:“河内温县司马氏惠英之墓。”
天机僧着司马福把石碑竖于墓前,司马家的先人祖墓也就完成了。
天机僧又肃然道:“司马氏脉,拜祭先人。”
司马福闻言,先行上前拜祭,他忆起亡妻生前受的痛苦,不禁泪如雨下,他拜祭一番,墓穴却毫无反应,只好退了下来。
天机僧见状,不由微叹口气,心想:司马福与墓中人虽有夫妻之份,却并无血脉之通,因此人所承纳的龙脉荫兹,必大逊于墓中人所出的后代,此乃运命大势,半点勉强不得。
天机僧心中转念,便向司马芝道:“司马芝姑娘,快上前拜祭先妣。”
司马芝第一次听到有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