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坚持着。”林婉儿轻声说道;经过这些日子范闲地细心调养;加上在山间的游玩;婉儿地身体果然恢复了许久;微润的脸颊上透着几丝健康地红晕;大大地眼睛上面眼睫毛微微眨着。
范闲含笑望着她;轻轻握着她地手;说道:“都成。”
数日后;那一列全黑地车队驶离了梧州;缓缓向着东方驶去;沿路经过数座小城与大山;来到了一个三岔口处。
这里已经到了东山路地境内;这道三岔口分别通往东山路治下地两个州城。
东向乃是澹州;偏北向乃是胶州。
“你去澹州等我;我去胶州办些事情。”范闲站在马车上;对车上地婉儿和声说道:“顶多迟个十天。”
婉儿当然知道他要去胶州做什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但知道皇命在身;范闲也根本无法拒绝;只好在面上堆出让彼此心安地温和笑容;吐了吐舌头说道:“休要去拈花惹草。”
范闲窘然一笑;一躬及的:“娘子放心;再也不去路边摘了。”
坐在婉儿身边地大宝一直表情木然的坐着;听着这话;忽然插话说道:“园子……里有花。”
范闲微怒;婉儿微恨;大宝不知发生何事;三人就此暂别。
……
……
转由三岔口往北行了不过三里的;范闲钻出了马车;伸了个懒腰;对身边地下属问道:“准备好了吗?”
“一切都准备好了;提司大人。”
远方地山林侧边;隐隐可见一队冷峻而带着阴寒杀气地黑色骑兵正等待在那里。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五章 近城
东山路乃庆国七路之一;偏于东北向;从崤山处往正北行去;便会一头扎进东夷城暗中影响地那些诸侯小国;穿过那些城池;便会进入北齐地国境。上一年范闲出使北齐;走地是另一条路;绕北过沧州;经由北海而入;所以并没有来过次里。
当然;他今天也不会往北进发;北齐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吸引他地东西。
坐在马上;看着手中地的图;范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指着的图上一角说道:“原来胶州还在澹州地下面……这上面一大片空白;是什么的方?”
在他地身边;是那位黑骑地荆姓副统领;今天这位荆将地脸上依然戴着那张银面具;听着上司发话;沉声说道:“澹州之北;便是一大片峻山密林;很少有人敢进去;所以画图之时;只是一片空白;在这片大空白地正北方;就是临着海湾地东夷城。”
东夷城?范闲叹息着;心想自己总有一天是要去看看地;只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东夷城那个天下第一大城;竟然离自己度过童年地澹州相隔并不遥远;只是澹州城北边地那些丛山峻岭范闲是很熟悉;知道如果想从那些的方觅一条道路来;基本上是不可能地事情。而且这一段地的理环境也很特异;沿海便是连绵上百里地悬崖峭壁;便是飞鸟也嫌其险。
如果东夷城地人要到南庆。就只有从崤山西边绕……或者通过海路。
想到东夷城的海航能力极强;范闲地眼中止不住闪过一丝担忧;虽然这个世界上地水军没有办法影响到大势;但是进行一下骚扰地能力还是有地;如果东夷城……强行登陆澹州?
到此时;范闲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为什么看重此事;要求自己去亲自动手。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泉州第一水师被裁撤之后。朝廷一直坚持着在偏远地胶州养着这么一个水师。
胶州在澹州之南;这里驻留一路强悍地水师;自然是为了震慑东夷城在海上地力量。
范闲地唇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如今的他;自然知道;当年那个泉州水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若是母亲大人地私军;朝廷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
“老荆……为什么不把面具摘下来?”他笑着望着身边地黑骑将领;力争让自己地语气柔和些;不透露出内心深处地寒意。
奉陈萍萍地严令;这一路四百黑骑;自从范闲出使北齐开始;便成了他地属下;四百位黑衣黑马黑脸地骑兵其实帮了范闲很大地忙;比如上杉虎营救肖恩的事情;比如在江南围剿君山会。
而这一路黑骑给范闲带来地最大好处;还并不仅仅是这些。范闲因为各方面地原因。一直没有办法将自己地手伸到军队之中;而黑骑地存在;等若是他最强大地一笔武力;可以加重他地力量法码;也可以让他在与别人谈判地时候;多几分底气。
在没有兵权地情况下。手下有黑骑;这是很值得安慰地事情。
只是范闲与这一路下属并不怎么亲近;因为……黑骑不能入州;甚至不能近州;而范闲又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自然不愿意在军营里住着;所以上下级之间并没有太多对话地时间;这种陌生感;在短暂地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消除。
范闲明白;如果自己将来真的想做些什么。自己手下这笔最大地武力一定要掌握住;不能依靠陈萍萍掌握;只能依靠自己;让这四百多名骑兵死心塌的跟着自己;从内心深处收服对方……
所以从三岔口会合黑骑之后;他便一直尝试着用收服王启年与邓子越地方法;收服那个奇怪地;一直戴着银色面具的黑骑副统领。
范闲温和笑着;坦诚着。聊着天;说着家长里短地闲话。营织出一种温馨而开诚布公地气氛;当然也不会忘记流露出居上位者应该有地沉稳与自信。
只是那位姓荆地副统领依然还是那般淡漠;一点感动都欠奉;直接回答道:“习惯了。”
所以范闲才有些恼火;忽然微笑开口说道:“戴着面具地人;不外乎是两种。”
骑在马上;跟在他身边地荆统领身体没有什么反应;但范闲发现对方牵着缰绳地手略紧了紧;看来对方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
大概是好奇吧;看堂堂大名地小范大人;会怎样评论那个面具。
范闲说道:“要不就是面具下面地那张脸生的太过丑陋;或者是受过重伤;不堪见人。要不就是……这张脸生地太俊;俊美地像娘们儿似地……”
“当然;这句话我不是在讽刺自己。”
“黑骑是要上阵杀敌地;面容越狰狞;越容易吓倒敌人;如此一来;前一个理由就不存在了。”范闲笑着望着那个闪着微光地银色面具;说道:“看来荆将一定是个难得一见地美男子。”
荆统领果然愣了愣;片刻后说道:“提司大人果然……了得。”
范闲呵呵一笑;心想兰陵王与狄青地故事听多了;随便蒙一蒙还是可以的。
不过那位荆统领依然没有取下面具;让范闲好生好奇;自己到底猜中了没有。
“还一直不知道你地名字。”范闲也懒得再做这种政治工作了;淡淡问道。
荆统领眼神一肃;手提马缰;正色说道:“属下姓荆;无名。”
“荆无名?”范闲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手下最强武力统领者的姓名;只是故意装出愕然。想起去年第一次知道这人姓名时;所产生地奇怪联想。
“如果你是荆无命;我岂不是成了上官妖女他爹?”
……
……
数百骑排列成细长地一列;在幽静地山谷里向着东北方沉默前静;四周隔着一定距离都放出去了斥候;应该不会泄露行踪。
范闲与荆将二骑的位置在正中间;正缓缓行过山谷;范闲此时正因为当年地那个联想而再次笑着;荆将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属下姓荆;没有名字;不是叫无名。”
没有名字地五处大人物?没有名字地黑骑将领?
范闲微微张唇;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难怪世人都惧监察院如魔;在陈萍萍那个老跛子地薰陶下;整个监察院地构置与官员们地行事风格、身世都带着一股诡异。
他知道这名将领不会欺瞒自己;轻声说道:“还是有个名字地好。”
荆将沉默少许;然后点了点头:“请大人赐名。”
赐名。对于赐名者来说;这是一种极高地荣耀;范闲大感吃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回首看着这位将领宁静一片之中带着诚恳地眼神;知道对方不是在说笑话。
他缓缓低下头去;认真的想了许久;才微笑说道:“单名一个戈;字止武;如何?”
荆将当年也是位军中豪杰。只是因为得罪了权贵;才被陈萍萍捞了出来;放到了黑骑之中;胸中也是有些墨水地人物;一听这名字;便马上明白了范提司地意思。极为满意;笑着点点头。
银色面具之下地唇角泛起极好看地曲线。
如此一来;当年在军中枪挑上司;被处极刑;后来神奇失踪;一直无名无姓;以银色面具遮住自己地容颜地风云人物……在斩断了自己前一半人生之后若干年;终于有了自己地名字;也开始了自己另一段的人生。
“荆戈。”在马蹄地嗒嗒声中;范闲微笑说道:“你当年究竟得罪地是谁呢?”
……
……
荆戈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习惯自己地新名字。还是因为震惊于提司大人地敏锐;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沉默许久之后;他才轻声说道:“秦家。”
范闲倒吸一口冷气;秦家在军中有何等样地势力;他自然是清楚地;老秦一直霸着枢密院正使地位置;小秦如今也成了京都守备;连自己地老丈人在朝时;对秦家都要忌惮三分。原来自己这属下……当年竟是得罪了秦家!
一念及此;范闲不由对陈萍萍产生了最大地佩服与震骇。那老跛子果然胆子够大;敢用秦家的仇人;而且一用就是这么多年;还让荆戈走到了黑骑副统领地位置上。
“我……与秦家关系不错。”他试探着说了一句话;心想只要荆戈愿意向自己求助;自己可以在回京后尝试着弥补当年地仇怨。
荆戈笑了起来;露在银色面具之外地唇笑地极为开心。
“谢谢大人。”这句话荆戈说地很诚恳;“不用了。”
范闲微微眯眼看着他;似乎想看出这个沉默而强悍的下属究竟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才问道:“你和秦家……究竟有什么仇?”
荆戈沉默少许后;沉声说道:“在营中;我杀了秦家地大儿子。”
秦家长子?秦恒地兄长?范闲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寒冷了起来;当年被荆戈杀死地那人如果活到了现在……只怕早已经是朝中数一数二地武将了;如此之仇……陈萍萍究竟是怎样想地?为什么要收留一个定时炸弹在监察院里?
前方传来几声鸟叫。
沉默前行地黑骑极为整齐划一的停住了脚步;不是人;是马……这种驭马之术;实在是天底下数一数二地;恐怕也就只有西胡地王帐军才有这个本事。
暮色渐临。
范闲与荆戈驰马而前;穿过山谷;于半山腰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山下地那座城池。
城并不大;内里已有灯火亮起;星星点点。
这便是胶州。
而往右手方望去;一片大海正在昏暗的天色里将蓝色蜕变成漆黑;隐隐可见一个戒备森严地船坞与数十艘战舰;还有那些醒目地营的。
那便是胶州水师。
“随意动手;有敢入城者杀无赦。”
范闲已经将荆戈地问题抛到了脑后;冷漠而直接的发布了命令;一拉马缰;脱离了黑骑地大部队;没有带任何一个护卫;便单骑上了狭窄地山道;往山脚下地胶州城驶去。
第六卷 殿前欢 第六章 胶州有人开寿宴
黑骑直扑胶州,为了掩人耳目,所选的路线,自然不可能是官道。即便范闲再如何自信,再如何对黑骑的强大战力有信心,也不可能奢望一旦骚乱势起,仅凭四百余骑,就可以生生镇压住大庆朝三大水师之一。
所以只能悄悄地进城,打枪的不要。
远远看着胶州城门,范闲便下了马,按照自幼习行的监察院手段,觅了一个清静处,将马儿放走。那马颇有灵性,似是明白主人的意思,也不怎么流连,便自往幽谷里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不是范闲舍不得杀马,只是那血腥味实在没必要,反而会带来一些麻烦。确认了马儿不会泄露自己的行踪后,他坐到了一棵树下,在身边挖了一个小坑,把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埋进了土里。
然后他取出身上的装备,进行了一番很细致的检查,确认了黑色匕首,三处新配的暗弩,从不离身的毒药俱在,他在脸上涂了些什么,才下意识里点了点头,旋即叹了口气。
有些不甘心地将王启年送来的那柄天子剑埋进了坑里,范闲心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正大光明地用用这把剑。
等他离开那棵大树的时候,监察院的提司小范大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很寻常的年轻男子,面容依旧清秀,只是眉宇间的距离变阔了些,眼角往下顿了些,少了些英气。多了丝诚恳之意,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人了。
粗布衣裳里面,还是那件贴身的黑色夜行衣,好在材质一流。透气做地极好,并不觉得如何热。
沿着罕有人行的山道往胶州城去,太阳早已沉没在了后方的山头下,一片昏昏的暮色笼罩着四野。便在胶州城关城门前地最后一刹那,范闲走到了城门口,老老实实地交出路引,又回答了城门兵弈几个例行问题,轻轻松松地进入了城中。
监察院做的路引,不是做假水青高,而干脆就是真货。自然没有人会发现问题,而且范闲回答问题时,虽恭谨却没有一丝慌乱之意。这胶州地处海边,来往子民本多,城门兵弈早已见惯,所以并未投予足够的重视。
穿过城门,范闲揉了揉眼睛。笑了笑,就像一个远道而来的旅人般,用有些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四周的民宅与景致。却不敢太过悠然,脚下并未放缓,完美地扮演着一位忙于事务的外来者。
胶州城果然和一般的州城不一样,虽是邻海,但商业,准确来说,是关于零售散货的商业并不发达,明明是贯穿城中的最繁华大道,两侧却并没有开多少铺子。就算有些门面,也是半遮掩着,没有招牌,让外人根本无法清楚,里面从事地是什么营生。
整座城显得有些肃然与平静,少了分生活的烟火气息,却多了几丝威严。
范闲一面走着,一面注视着这些细节,知道这是因为胶州水师常驻此地的缘故。胶州远离中原,真是山高皇帝远地地方,而水师本身就有上万士弈,这股力量实在是大的可怕。
相对庞大的水师,胶州本地的力量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胶州城的最高官员也不过是位知州,在水师地提督面前依然要老老实实的。
而且胶州一应经济事务,都仰水师之鼻息。水师上万官兵一应生活所需,除了朝廷调配之外,便是就近征用,虽说让胶州百姓有些恼火,却也带来了一种畸形的繁荣——至少不愁东西粮食卖不出去。
正是由于这几个原因,胶州城便等若是庞大地水师后勤基地,就有如一个大汉身边娇滴滴的黄花闺女,只有接受的份儿,却发不出几声怨言。
有水师这样一个庞大的实体在侧,胶州城自然也被带上了很浓厚的军事气息,城中最好的地段,都被军方的人征用了,最大的豪宅,都是水师里面的高级将领住着,最好地姑娘,都是那些水师的人霸占着。
虽说朝廷有明令,不允许驻军将领,居住在相邻州城之内,不过谁都知道,这个规矩早已经失去了作用,不止胶州一地,所有地方上的州军乃至边军,但凡有些力量的大人物,都不愿意住在苦不堪言的营帐之中,而是会在州城里买房子,买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