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彼此离奇而怪异的人生,与世上一切人都不一样的童年,怎样男扮女装,怎样男生女相。怎样欺世盗名,怎样高坐龙椅,怎样洗澡,怎样抄诗,诸如此类……
小皇帝与范闲之间是平等的,他们很认真地研讨彼此的人生。看看彼此有什么事情做地不是很妥当,从对方的智慧中寻找能够补足的机会。
一夜过去,二人并未白头,却已如故,未许白头,却已定心,除了男女身体间的厮磨外,更有一种精神上的互通和慰籍。和分外刺激的挑战感觉,荡漾在二人心头。
小皇帝扯起薄被掩住自己胸前春光。盯着范闲。压低声音大怒说道:“四顾剑知道了怎么办?朕……朕……说过多次……让你……让你……轻些!”
听着这话,放下水盆正在喝茶润嗓地范闲险些一口喷了出来。他走到床边。轻轻捉着她的下颌抚弄,和声说道:“老家伙马上就死了,就算他猜到什么,咱们死不承认,有什么好怕的?”
此情此景,何其怪异,小皇帝冷冷地拍下他的手掌,说道:“若朕的身份被人曝露出去,你也知道,会出多大的祸事。”
范闲沉默了起来,他知道如果北齐皇帝是女儿身地消息传了出来,只怕天下必将大乱,南庆根本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借机出兵。
“说过很多次,你要相信我,配合我,以后的事情都交给我处理。”他把双手放在小皇帝赤裸的双肩上,微微下压,用一种诚恳而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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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庐之外的高手们已经熬了一整夜,火把渐渐熄灭。狼桃等一干北齐高手冷冷地盯着剑庐的门,不知道陛下在里面究竟怎么样了,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如果不是担心范闲或者是四顾剑发狂,狼桃根本不可能耐着性子等着庐外,而早就领着众人冲了进去。
四顾剑已经表示了态度,剑庐的弟子们当然不敢冲进去,但他们的心里也是震惊无比,不知道这漫长地一夜中,庐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外面人们的耐心也是越来越差。云之澜沉默看着狼桃地眼神,知道如果剑庐方面再不给一个交代,对方马上便要再次冲庐,而过不了几天,只怕北齐方面地大军也要进入东夷。
“家师既然表明了态度,自然不会让陛下受丝毫损伤……哪怕是和范闲一处,家师也定不会允许南庆人在他的眼底,对皇帝陛下有丝毫不敬。”
云之澜沉声说道。
狼桃地心情略放松了一些,以四顾剑的宗师地位,以东夷城的局势,对方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皇帝陛下被人屈辱,毕竟此次开庐是四顾剑主动发出的邀请。
……
……
狼桃不再担心皇帝陛下的安全,却根本没有想到,一夜的时间里,皇帝陛下已经被人欺负成了个……女人!四顾剑这个老怪物,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范闲把北齐小皇帝杀死,可是如果北齐小皇帝和范闲自己愿意打上一架,乱上一场,这位大宗师也没有什么法子。
不仅仅是没有法子,当范闲在晨光之中进入剑庐最深处的那个房间,第一次看见这位大宗师时,他很明显地从这位大宗师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古怪的笑意。
第七卷 天子 第四十二章 剑庐里的坑
古怪的笑意一闪即没,惊愕却是在这位大宗师的眼中一直浮现着,依理而论,堂堂宗师,这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便是东山倾覆于前,只怕也不会让他的眼皮子眨一下,但这惊愕却是如此的清楚。
范闲一直看着四顾剑的眼睛,所以很准确地把握到这位大人物的内心想法,暗自苦笑之余,不自禁地也生出了几分得意来。
之所以他一直看着四顾剑的眼睛,是因为四顾剑此时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看了。
这位身材矮小的老人,坐在轮椅之上,左半边脸骨尽碎,深深地陷了下去,左边的手臂也断了,袖筒空空随风轻摆,虽然阔大的麻衣遮住了他的身躯,不知道里面的伤势如何,但想来也是格外令人惊心动魄。
这是范闲此生第一次见到四顾剑,见到这位天底下最强悍的人,守护东夷城数十年的剑圣大人。
在他的想像中,这位极于剑的宗师级人物,就算不是飘然若仙,至少也要有几分脱尘之感,然而怎么也没有料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四顾剑,竟然是这副模样。
很凄惨,很可怜,只有那双眼睛布满了天生的戾横意味与不屈于天的剑意,所以范闲便只好盯着他的眼睛,生怕有所失礼。
此时房间中的气氛很微妙,面对着神话中的人物,范闲本应该表现的更激动兴奋一些,可是他无论如何也兴奋不起来。或许是因为知道对方再过些日子便要死了,或许是因为他自幼与五竹叔一道生活,或许是因为他地父母都是不下于大宗师的超级牛人。
剑童将轮椅推到了晨光之下。淡淡的光芒将四顾剑脸上恐怖地伤口照耀的清清楚楚。剑童很安份地退了出去,还是四顾剑率先打破了沉默,盯了范闲半晌后,嘶哑着声音叹息道:“佩服,佩服。”
这位大宗师自幼有白痴之名,剑道大成之后,纵横于天地之间,从未有任何屈腰之念,刺天洞地,好不嚣张。便是在大东山之上,被庆帝与叶流云合击惨伤,依然是那般的倔狠,纵情哭笑,不肯低头。
他是天底下最强的人,要让他对某个人感到佩服。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当他对范闲连道佩服之时,范闲的脸忍不住红了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范闲清楚这句佩服说的是什么,对方不佩服庆帝,不佩服叶流云。却佩服自己,自然是因为昨天夜里传出的那些声音。
“客气了,客气了。”他咳了起来,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半转了身子。
晨光打了下来,将这老少二人的身体都笼罩在了里面。范闲很自然很习惯地站在了轮椅地旁侧,微微凝眉感受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了怪怪的感觉。
椅上的这个可怜的矮瘦伤者。就是传说中霸道无双,杀人如麻的四顾剑?
阳光穿透四顾剑的眉。莹莹地散出白光。就像是眉毛忽然变白了一般。范闲怔怔地盯着那处,看着对方尚是完好地半边脸。忽然发现这位大宗师的年龄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老。
三年前,范闲逃离大东山的时候,只有叶流云一人乘于舟上,不论是苦荷还是四顾剑,他都没有碰到,当然,如果那时候他碰到了的话,只怕后来也无法逃回京都。所以他并不清楚,当时的山上发生了什么,没有看到一剑光寒独玉峰,斩尽虎卫,血漫山径地凄厉景象。
但这不影响他对四顾剑隐隐的惧意,因为他知道这位大宗师也着实有几分疯狂之意,能够杀死一百名虎卫的人,自然可以轻松杀死自己。
范闲以往没有和四顾剑见过面,但他对这位大宗师一点都不陌生,因为自他入京都之后,东夷城剑庐便成为了监察院、长公主甚至是庆国朝廷以至陛下,最喜欢拿来背黑锅的角色,反正这位大宗师不出剑庐,也只好由着庆国的无耻人们泼脏水。
因为长公主的缘由,范闲领军的监察院与东夷城的剑庐,在那些年里进行着殊死地厮杀,从牛栏街一役开始,彼此之间都以对方为敌,各出手段,只到最后范闲下了江南,用影子出力,才生生把云之澜一拔人赶了回去。
不过范闲很清楚,这是因为四顾剑一直不屑对付自己的关系,如果对方真地想杀自己,或许自己很多年前就死了。
而在这之后,范闲成功地继承了内库,四顾剑在此刻表现地格外像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而不是徒有超强武力地白痴。四顾剑放下了过往的恩怨,派来了最疼爱的关门弟子王十三郎,向范闲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所以范闲很熟悉四顾剑,或者说,他自以为很熟悉四顾剑,可是今天见着面了,才发现,原来对方对于自己仍然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深不可测,不知性情的可怕的陌生人。
剑庐内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从轮椅上的伤者身上散发出来,令范闲有些艰于呼吸。
“当年我不杀你,不是因为瞧不起你。”四顾剑忽然嘶着声音嘲笑说道:“不杀你的原因很简单,只不过你自己不清楚。”
四顾剑一开口,弥漫庭间的压迫感稍弱了些,范闲心头一松,赶紧说道:“请指教。”
“你妈姓叶,这个原因不是很清楚吗?”四顾剑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没有想到范闲会如此愚蠢,有些恼火地骂了一句。
……
……
范闲耸耸肩,还真的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原因
,不过今天深入剑庐,不是要与四顾剑叙旧来着,而是要谈一谈东夷城的将来。天下的将来。
有资格谈论天下的人物,已经渐渐变得少了,苦荷已经死了。叶流云真地遁了,大东山一事后,死了很多人。今日的剑庐内,有北齐皇帝,有范闲,有四顾剑,他们都是有资格坐而论天下的人物。
“我相信,您已经看了我让十三郎带回来地策划书。”
策划书是一个很新鲜的名词,庆历四年的时候,范闲曾经让范思辙写过一份策划书。用来开詹泊书局。然后今年他自己也写了一份,送给了四顾剑,想说服这位性情怪戾的大宗师,接受自己的提议。
“我没有看。”四顾剑很无所谓地说道。
此言一出,范闲心头如遭重击,不知道对方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自己辛辛苦苦拟出的条程,本以为至少能够打动对方一丝,可是如果对方看都不看一眼,这又从何谈起?
“南庆的使团还没到,你急什么急?”四顾剑嘲讽地望着他。
范闲沉默了下来,忽然开口说道:“去年在信中。我曾向您禀报过,我有把握控制住北齐,如果您信任我,我也可以让东夷城的独立性有最大程度地保存。”
四顾剑静静地望着他,扭曲下陷的恐怖脸颊衬着那双平静地眸子,显得格外清幽,但清幽之中偏夹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之意。
“那小子居然是个女的,我真没想到。所以我先前说佩服你,可是如果说。就凭这一点。你就要说服我,你有能力控制整个全局。似乎还差了一些。”四顾剑沙着声音,嘲讽说道:“你那爹,可不是一般人,如果你不能让他满意,怎么唬弄的过去?”
庆帝要求的自然是将东夷城吞入疆域之内,四顾剑也清楚在自己死后,东夷城及周边小诸侯国,再也无法自保,只有等着被吞掉的命运,可是眼下既然有北齐出来横生一道,东夷城一脉,当然要待价而沽,希望能够尽量保存自己。
这本身便是两个完全不同地方向,又要让皇帝老子满意,还要四顾剑满意,对于范闲来说,几乎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正所谓,顺了哥情失嫂意,楼里姑娘左右逢源,也难以玩到如此境界。
现在的关键还是四顾剑,只要他点头了,一切都好说。范闲在心里这般想着,很自然地推着轮椅,在剑冢四周的黄土道上开始行走,推着重伤难愈的四顾剑开始晒太阳。
四顾剑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照拂在身上,忽然开口说道:“你推轮椅倒推的蛮熟手,比那些童子好,要不然这几个月你就留下来照顾我?”
范闲笑了笑,应道:“照顾您这几个月倒也无妨,只是那些东西,您总得看看,东夷城千万百姓都看着您,等着您,您总得有些想法才是。”
“至于推轮椅,我在京都就推惯了。”
“噢,想起来,那条老黑狗地腿早就断了。”四顾剑忽然叹息道:“这二十年间,我犯的最大的错误,其实就是搞错了目标,我一直把你们皇帝当成最大的目标,却没有想过,如果一开始就把陈萍萍杀了,或许眼下你们皇帝也不至于嚣张到这种程度。”
很平淡的话语里藏着很强大的信心,似乎像监察院院长这种恐怖的人物,四顾剑要杀便能杀似的。
不知为何,剑冢四周海风微顿,随着四顾剑话语中地剑意凝然难动,范闲的心被狠狠地刺中,脸色变得惨白起来,这才感受到大宗师地真实境界,一念一动,四周地环境竟也随之而生感应,杀意大起,难以承荷。
他的双手用力地摁在轮椅地背上,强行支撑着,极为困难地说道:“以您的修为,如果专心去杀陈院长,他自然不可能活太久,可问题是,您杀了他,叶流云自然要来杀你东夷城的人。”
他艰难地呼吸了片刻后缓缓说道:“就算你家的人都死光了,可是你还有徒弟,东夷城还有城主府……剑圣大人,正如陛下所言,大宗师这种怪物,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你们既然出现了,那也就无法胡乱出手了,只是个维系平衡的死物。”
“嗯,有道理。”四顾剑低着头说道。
范闲继续艰难笑着说道:“有时候很替天下百姓感到庆幸,不论是苦荷大师。还是您,心头总还有系挂的东西,比如北齐。比如东夷城,如果您真是一位按喜好来行事的白痴,却又有大宗师地力量,只怕整个天下都会乱起来。”
“当然。”他加重语气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妄想说服您什么。”
四顾剑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昨天夜里,你带给我很多震惊,原来你所谓底牌,就在那小皇帝的身上,我承认。你有和我谈判地资格,我也承认,我确实在乎东夷城的将来……这或许是一种习惯,一种哪怕死了也要带入土下的习惯,我习惯了保护这座城里的子民。”
他回过头,沙哑着声音说道:“所以你只要让我满意。我也会让你满意的。”
“名义上的归顺,驻军,五十年不变。”范闲的心脏跳的快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异常迅速地抛出了几个字眼儿,这些词汇在青州的时候。就已经和王十三郎说过,今天只是在四顾剑地面前重复一遍。
“驻军?”四顾剑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显得格外尖锐,刺的范闲的双眼一阵剧痛,再如何用真气护体,都无法抵挡。
他的脸色惨白,闷哼一声,骂道:“你又不会杀
我。这般折磨我是什么意思?”
四顾剑听着这话不由一怔,耸肩说道:“只是习惯性地笑两声。和折磨有什么关系?”
……
……
“北齐皇帝居然是个女人。啧啧。”四顾剑似乎根本没有把范闲的提议听入耳中,依然还是沉浸在这个事实当中。似乎很是高兴于在自己死之前,终于知道了某个秘密。
范闲终于发现这位大宗师的性情地古怪,转瞬间想到战豆豆此时还在房中补眠,想到昨夜这位大宗师难不成是听了一夜的墙脚,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下意识去看四顾剑的眼睛下方,是不是有深深的黑眼圈,有没有长鸡眼。恰在此时,四顾剑也望了过来,看着范闲眼睛上的青眼圈,皱眉说道:“就算是个女皇帝,几年才弄一次,也得悠着点儿,你要纵欲而亡,我便是想答应你,也答应不成。”
此话一出,范闲大窘之余,却是灵光一现,听清楚了最后那句话,嘴唇微颤,不知该如何接话。
晨光渐盛,将轮椅的影子映在了剑冢之中,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