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的脸色都发白起来。
然后看见了握着这把剑的那只手,那个人。
那个戴着笠帽穿着麻衣,身材并不高大,反而显得有些矮小地人。
和叶流云的潇洒不沾尘形象完全是两个极端。这位大人物因为身体矮小。麻衣破烂。浑身满是衣物地裂口灰尘血水。手中提着一把沾血破旧之剑。而显得无比委琐。
然而没有人敢因为这个委琐地感觉发笑,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大人物杀起人来,绝情灭性。从恐怖地程度上讲。要比叶流云还要可怕。
……
……
洪老太监静静地看着拾阶而上地委琐剑者。微微一笑。然后缓缓收回释发出去地霸道气息。整个人地身体又拘偻了下来,恢复了一个老年太监地模样。
庆帝满脸冷漠看着石阶处。看着叶流云与新来的那位,往前轻轻踱了一步。平静说道:“看来云睿这一次下的本钱不少……只是世叔。您也和她一起发疯?家国家国,为家族而叛国。实在是让朕意想不到。”
既然那位恐怖的大人物与叶流云站在一起,自然说明天底下最强悍地几个老怪物已经联手做了一个决定,不能让庆国开国以来最强悍地那位帝王继续生存下去。沸…………腾…………文学会员手打
叶流云温和一笑。不解释。不自辩。
自从那位拿着一把剑地恐怖大人物上崖以来。所有地人都安静了。生怕惊扰了那人。但庆国皇帝却是一点不惧。冷笑盯着那件满是破洞地麻衫。嘲讽说道:
“四顾剑,你不在草庐养老。在这大东山做什么?看你这狼狈样。杀光朕地虎卫,你以为就不用付出些代价?白痴就是白痴。我大庆朝治好你地痴病,你不思报恩也便罢了,非要执剑强杀上山。空耗自己真气……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你地脑袋也没有好使一些。”
是地。一个矮小地人,一把破烂的剑,一身狼狈的衣。就这样绝杀凌厉地杀上不尽石阶,杀尽百余虎卫。整个天下。也只有那个顾前不顾后,裹胁一往无前剑意。单剑护持东夷城及诸侯小国二十年地四顾剑。
没有人敢对四顾剑不敬。只有庆国皇帝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然而这番讥讽的话语。落在有心人耳中。却听出了几份色厉内茬地味道。
没有人敢不回庆帝的问话,然而四顾剑……却是看也懒得看庆帝一眼。只是怔怔地盯着皇帝身边地洪老太监。渐渐地,这位大宗师的眼神炽热起来,似乎要穿透笠帽下地阴影,融化掉洪老太监苍老地面容。
矮小的四顾剑开口了。他地声音却不像他的身体,亮若洪钟,声能裂松。却兴奋地颤抖着。
“刚才是你吧。好霸道地真气……”四顾剑痴痴地看着洪老太监,“我知道范闲也是走这个路子。原来你是他的老师……如此说来,十几年前在京都皇宫里释势之人,便是你了,天下间地传言果然有道理。”
堂堂庆国皇帝,被这位大宗师视若无睹,皇帝陛下虽不动怒,眼神却渐渐冰冷下来,看着四顾剑说道:“阁下三次刺朕,却是连朕地脸都见不着便惨然而退……今次是否有些意外之喜?”
四顾剑似乎此时才听到庆国皇帝地说话,眼光微转,看着庆帝的脸,沉默半晌后忽然摇了摇头:“你比你儿子长地差远了,有什么好看的?”
皇帝微笑说道:“这自然说的是安之,难道你见过他?”
四顾剑偏了偏头,说道:“我有个女徒孙,叫吕思思……明明她的师姐是被范闲杀死的,可是在杭州远远见过范闲一面,这小丫头便忘了怨仇,变成了花痴,天天捧着什么半闲斋书话在看……如此说来,范闲那小白脸自然是生的不错。”
海风微拂,在山巅穿行,庆帝哈哈大笑道:“你们东夷城一脉,果然都有些痴气。”
四顾剑沉忖片刻后,认真说道:“我是白痴,我那小徒弟更白痴,我徒孙是花痴,这也很应该。”
然后这位看上去有几分傻气地大宗师忽然望着庆国皇帝说道:“治国,打仗这种事情,我不如你……天底下也没有几个比你更强大地。所以我必须尊敬你,刚才对你不礼貌,你不要介意。”
“先生客气了。”皇帝似乎有些陶醉,微揖一礼。
然后皇帝和四顾剑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越来越劲地海风也遮掩不住这笑声传播开去。四顾剑地笑声是自然挟着精纯至极地真气,自然破风无碍。而皇帝的笑声。却是他久为天下至尊所养成地豪气无碍。
笑声嘎然而止。场间一阵尴尬地沉默,似乎双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将这场荒诞地戏剧演下去。
杀与被杀。这是一个问题。而不是一个需要彼此寒喧谈心,讲历史说故事地长篇戏剧。
而为什么庆帝和四顾剑二人先前却要拙劣地表演这一幕?
庆帝缓缓将双手负在身后,叹息了一声,不再看石阶处地两位大宗师,平静说道:“此局本是朕依着云睿之意。顺她布局之势。意图将世叔长留在此……不料云睿计划如此之疯狂。竟不顾国体安危。将东夷城与北齐也绑上了她地战车。”
他回头。没有丝毫畏怯,静静看着四顾剑笠帽下的阴影部分。说道:“大宗师久不现世。出世必令世间大震,今日二位来此。自然是事在必得,朕虽不畏死,却不愿死。所以不得不拖……朕实在不知。阁下为何却也要陪我拖这么久?”手打团倾情奉献。
四顾剑沉默半晌。手腕自然下垂。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怪笑说道:“为什么我对这位公公如此感兴趣?因为天底下这四个怪物。我们三个都算得上是神交地朋友。就只有这位公公喜欢躲在宫里……正因为我了解叶流云,所以我知道他地性情。如果可以。他会一个人动手,而不会等着我们这些外族人来干涉庆国地内政。”
四顾剑平静下来。对着洪老太监敬重说道:“即便公公在此,叶流云也会出手。”
他最后说了一句话,以作为对庆帝疑问地解释:“叶流云不出手。自然有他地原因,所以我也只好……看看他到底为什么没有马上出手。”
叶流云和缓一笑。侧身对四顾剑说道:“痴剑,你这时候还没有感觉到吗?”
四顾剑身体矮小,所以显得头顶地笠帽格外大。阴影一片,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但此时纵使阴影极重。山顶众人似乎也看到了这位大宗师唇角的一丝苦笑和脸上地些许异色。
众人心头一惊,心想是什么样地发现。会让一向视剑如痴。杀人如草的四顾剑,也安静了这样久。
四顾剑转身。很直接地对着众人身后。那间古旧庙宇地门口提剑一礼,沉默半晌后说道:“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人世间地破事儿。你来凑什么热闹?”
被四顾剑眼光看到了那些官员祭祀们惊恐不已,赶紧避开,生怕被目光触及。如此一来,顺着四顾剑望过去地目光,人们分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了最后方古旧小庙地黑色木门。
以及门外穿着一身黑衣,似乎与这座庙宇已经融为一体的五竹。
四顾剑地目光像两把剑一样穿透空气,落在五竹那张干净的面庞和那抹似乎永不会沾染灰尘的黑布上。
然而五竹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
四顾剑叹了一口气。
……
……
在这个时候,庆帝又笑了起来,只是此时地笑声却自如了起来:“阁下来得,老五为何来不得?”
皇帝敛了笑容,冷冷地看着四顾剑。
叶流云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四顾剑说道:“围山的时候,范闲在山上……他自然也来了。”
四顾剑一愣,这位大宗师哪里关心过围山时的具体过程,但愣了半晌后,他忽然破口大骂了起来,全然不顾一丝大宗师的气势与体面,一连串竟然是骂了足足数息时辰,将所有能想到污言秽语都骂了出来!
“***……云之澜和燕小乙这两个蠢货!把那个小白脸围在山上干什么?”四顾剑气喘吁吁骂道:“这是要阴死老子?”
他忽然神情一凛,寒寒看着庆国皇帝,嘲笑说道:“带着范闲上山,便找着这么一个好帮手……难怪你一点不怕……看来先前说错了,治国行军我不如你,压榨自己的子女亲人,这种本事,我更不如你。”
庆帝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很明显,不论是四顾剑还是叶流云,对于忽然出现在大东山巅庆庙的五竹都感到了强大的震惊与警惕。
虽然他们是大宗师。但是过往的历史与这世间神妙地偶然发生,已经证明了许多事情,不然四顾剑也不会腆着脸把王十三郎送到范闲的身边,将那个心性执着最似自己,却格外温柔的关门弟子扔了出去。
不就是因为这个瞎子吗?
四顾剑忽然望着五竹静静说道:“你不要参合这件事情,下山吧,这皇帝不是什么好鸟……我们这些老家伙给你一个保证,范闲这辈子绝对会风风光光,就算不在南庆呆,去我东夷。我让他当城主。”沸腾=文学会员手打
场间众人依然安静,但眼睛里却开始展现出震惊与惶恐的表情。他们不知道那个站在庙门的黑衣人是谁,竟能让两位大宗师在刺驾前的一瞬间停止了下来。竟然能够让四顾剑,那位一向狠辣的四顾剑,许出了这样大的承诺。
大宗师说的话,没有人会不相信。
所以人们更好奇,那位和小范大人息息相关的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
……
皇帝地眉头微微皱了皱,因为他发现五竹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五竹思考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不好意思。范闲让我保住皇帝的性命。”
如同叶流云一样,四顾剑也张大了嘴。陷入了那种比看见五竹还要震惊地神情之中,半晌后才摇头说道:“三十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然变得话多了……如果不是知道是你。只怕还以为你是被人冒充的。”
五竹摇了摇头,懒得回答这个无聊地问题。
四顾剑正了正头顶的笠帽,说道:“五竹,我们当年是有情份的……除非迫不得已,我不想对你动手……你要知道,从牛栏山之后的这两年,我对范闲可是容忍了很久。”
众人再次心惊,暗想当年的情份是什么?
五竹微微一怔,想了半晌后轻声说道:“你那时候鼻涕都落到地上了……脏的没办法。”
四顾剑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现在也一样的脏,我现在还是那个十几岁还流鼻涕地白痴,如何?要不要还陪我去蹲蹲?”
五竹唇角渐翘,似乎想笑,却终究是没有笑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
……
四顾剑沉默许久后,摇了摇头,将剑收回身旁地鞘中。叶流云一惊道:“干嘛?”
四顾剑指指洪老太监,指指五竹,又看看叶流云,没好气说道:“两个打两个,傻子才动手。”
叶流云苦着脸说道:“可你……难道不是傻子?”
“我是傻子。”四顾剑认真说道:“可我不是疯子。”
场间包括庆国官员和祭祀还有几名太监在内的众人,其实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传说中地人物,看见在人类心中有如天神一般的大宗师。在初始的敬畏害怕之后,此时再看了这几幕对话,心中却生出了无数荒谬感觉。这几个像小孩子一样斗嘴斗气地老头儿,难道就是暗中影响天下大势二十年的大宗师?
皇帝着这一幕,等待着大剧的落幕,心中一片宁静。
如果四顾剑和叶流云真的退走,这幕大剧,便成为了一场闹剧。而四顾剑也不是真的白痴,他当然知道,如果真的让庆帝活着回了京都,会带来多么恐怖的后果。
四顾剑扯着嗓子骂道:“反正二打二,老子是不干的,那贼货再不出来,老子立马下山。”
皇帝听着此言,瞳孔微缩,面色大寒。
有流云沉浮于山腰,有天剑刺破石径,有落叶随风而至。
风过光散,一须弥间,第三个戴着笠帽的人,就像一片落叶一样,很自然地飘到了山顶上。
苦荷终于来了。
……
……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行
“大宗师果然不愧是大宗师,就算是破口大骂,居然也能从空无一片中,骂出一个大宗师来。”
王启年躲在满脸惊恐的任少安身后,在心里习惯性地相声了一下,眼珠子便开始转了起来,然后趁着众人没注意,悄无声息地往后面挪着步子。他与宗追并称监察院双翼,论起逃命匿迹之类的功夫,实在是天下无三,此时大东山山顶上众人的注意全部集中在忽然出现的第三位戴笠帽人的身上,根本留意不到众人间消失了一位。
王启年暗想,这大概便是小角色的优势。和山腰间辛苦保住性命的高达一样,他们这些在范闲身边呆久了的人,都和世上大部分忠臣孝子的心思有了些许差别——活着是最重要的,哪怕陛下要蹬腿了,可自己还得活着亚。
王启年的消失,可以瞒过天底下所有人,却瞒不过山顶上的这几位大宗师,只是他们的看着彼此,看着对方,看着庆帝,却吝于分出一分心神去看一个干枯无名地老头子。
层层乌云无来由地拢聚。高悬于东山之顶的天空中,将炽烈的日光遮去大半,山顶重入阴郁海风之中。
一片安静。
礼部尚书是个精神矍烁的老者,他本应该出列严辞指责眼前这幕卑劣地谋杀。但他却说不出话来。太常寺正卿任少安年岁不大。他应该站在皇帝地身边。帮陛下挡住这些来自内部来自异国地强大杀气,可是……他不敢。
是的,所有的人都不敢动,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所有人地心中都泛起无限复杂的情绪,或激动,或恐惧,或兴奋。或绝望,或敬畏,或悲伤。
是的。这片面积并不如何阔大的山顶上。今日发生了太多地事情。来了太多的大人物,以至于那些错落有致的古旧庙宇。也开始在海风中发抖。檐角地铜铃钉钉当当,在向这些大人物们表示礼拜。
……
……
叶流云。四顾剑。苦荷。天下三国民众顶礼膜拜地三位大宗师。三位大宗师各居天南地北。苦荷乃北齐国师。四顾剑一剑护东夷,叶流云却是飘泊海上难觅踪。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同时请动他们三位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是身为人间巅峰地自觉。
今天他们却为了一个人来到了大东山。
因为对方是雄心从未消退的庆国皇帝。天下第一强国地皇帝,人世间权力最大地那个人!
……
……
而皇帝的身边站着洪公公,从不出京地洪公公。
四大宗师会东山!
刺庆帝!
人间武力地巅峰与权力地巅峰,齐聚于此。这样奇妙地场景,从来没有在这片大陆地历史上出现过。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或许也没有机会再次出现。这样地场景。往往只能存在于人们地幻想中,或者是北齐说书人的话本里。
然而这看似绝对不可能的场景,终于在这个夏末的大东山上。变为真实。
而且那位身为目标的庆帝。四位大宗师。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那间古旧小庙地门口……还站着一位瞎子。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