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赋康有丝尴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传——洪非尘。”
慕风闻言收敛了笑容,他静静看着我,轻声道:“若若,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但事已至此,我们就实话实说吧!”
两个衙役把洪非尘和洪福、福嫂、小禾、阿布都带到了堂下。其中一个年老的衙役把洪非尘引到堂上。
“洪老弟!老哥我代理刘知府执掌衙门事务。没想到啊,第一桩案子就是贵府的叔嫂私奔案!”安老贼龇着牙笑道。
洪非尘极为震惊:“此话怎讲?风弟一向守礼,晚词也端庄自重……安大人,想必您是误会了!”
安赋康摆摆手道:“误会?呵呵,非也!非也!你看你夫人这打扮,显然要远走高飞啊!”
老洪仔细看我一眼,脸色铁青,抿唇不语,那眼中,却似要喷出火来。
安赋康大笑:“传人证丁大海!”
很快,一个精瘦的黑脸汉子被带上来:“参见大人!”
“丁侍卫,你把昨天所见所闻在堂上再说一遍!”
“是,大人!昨天小的去洪府执行公务,无意中听到堂上人犯慕风对人犯朱晚词说什么今天巳时正从家里出来,对面会有接应的车马来。他们约好了接头暗号,慕风还叫朱晚词在马车里换上男装,改了发式,打扮成男子。”
老洪闻听此言,难以置信地瞪着慕风和我,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着唇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呵呵,洪老弟啊,莫生气!谁能看得出来,你这位庄重高雅的夫人,是这么个淫娃荡妇呢?!哈哈,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呢!我今早派人在贵府门口等,果然巳时前有辆黑马车来接应!我的人就把那车夫带走,留下的人等朱晚词这淫妇入瓮!传——马车夫!”
立刻,有两个衙役押着个中年车夫上场。
“说!是否是这堂上的人犯慕风叫你在洪家门口等这堂上女犯朱晚词?”安赋康恶狠狠地质问。
怎料那马车夫倒是硬汉,一声不吭,坚决不指认慕风。
老洪缓过神来,他艰涩地说道:“大人,这其中必有误会。这是我洪家的家事,不如让在下把慕风和晚词带回去细细审问吧!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
安赋康瞥一眼老洪,讥嘲道:“老弟你戴这么一大顶绿帽子,还不肯相信事实啊?这也不是家事,大明律例上可写得很清楚的!”
老洪一窒,脸色晦暗,好像气出了内伤。
“这犯了咱大明律例,你说我当管不当管呢?”安富康轻笑道。
好可恶!什么大明律例!那么多作奸犯科的不抓,那么多民生大计不管,却出动这么些人来整我,分明是报复那一掌之仇!我恨恨地瞪一眼安赋康,老贼却笑得更加得意,更加猖狂了。
看来,安老贼此番是有意要把我往死里整了!
祸福旦夕间B
老洪同志希望家丑不外扬,新鲜出炉的“代理知府”安赋康却用“大明律例”把他的好弟兄噎得半死。
一时间,堂上寂静无声,除安老贼外,人人肃立无语。
老贼摸着山羊胡子,转而看向傲立堂中的马车夫,奸笑道:“不承认是吧?拖下去杖责一百!呵呵!这百杖打下去,铁打的人也只剩半口气了,我倒要看看你招还是不招!”
立刻上来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把马车夫架起,准备拖到堂外施刑。
“大人且慢!”
慕风急忙上前挡住侍卫的去路。
安赋康大笑:“哈哈哈!慕公子讲义气啊!怎么着,准备供认不讳了?”
慕风冷冷看着他半晌,然后微微一笑:“慕风原本没有犯罪,何来供认不讳之说?请安大人先放了这位不知情的车夫大哥,容我慢慢道来。”
安赋康面露不愉,但他主要想整治的就是慕风与我,见慕风挺身而出,便示意侍卫带车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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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风却不看安老贼,转身走到面色沮丧的洪非尘面前,恳切地说道:“大哥,我没有对不起你!”
洪非尘怒瞪着慕风,脸色灰白,咬着牙不发一言。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猛然抬手,狠狠甩了慕风两记耳光:“畜生!不要叫我大哥!”
慕风岿然不动,脸色平静地任他打骂。
待老洪颓然收手,慕风静静道:“大哥,我了解你的心情,可你真的误会了!她叫容若若,不是大嫂。三个月前的雷雨之日,大嫂失踪了,若若她凑巧出现在河边,又凑巧和大嫂长得一个样罢了!”
洪非尘眼睛瞪得溜圆:“荒谬!她明明就是你大嫂,怎么你几个‘凑巧’就把她说成别人了?”
“大哥!你还记得那天雷雨之后,你把若若带回来时,她穿得是什么衣服么?根本不是大嫂的衣服啊,也不是我们这里的衣服……大哥,你仔细想想看呢!”慕风幽黑的眸子深深凝视着老洪,充满期待。
老洪皱眉,陷入回忆,过了片刻,自言自语道:“确实是奇装异服!当时我只顾生气,又惦记着纳妾的事,倒也没多想……”。
慕风眸中露出欣喜:“那是若若家乡的衣服!大哥,你看若若虽然长得和大嫂相似,但性格一点也不同啊!还有……”
慕风把我和朱晚词不同的地方一一分析给老洪听,末了又道:“还有最近衣铺里的新装,都是若若设计出来的。因为她不是大嫂,她急着挣钱离开这里,所以画图托我制成衣服,没想到广受欢迎。大嫂她虽然擅长吟诗作赋,却没有这方面的长才啊!”
老洪惊讶得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什么?衣铺里的衣服都是她设计的?”他死死看着我:“你真的不是朱晚词么?那……你为何来到洪府?”
我叹口气:“洪老爷!三个月前,是你强行把我带回洪府的,你还记得么?我无家可去,只好暂住贵府了。”
老洪有些茫然,显然拿不准事情的真实性。慕风是他一贯宠爱的弟弟,也许,他宁可相信慕风的话是真的,也无法接受自己兄弟抢他老婆的惨烈事实!
忽听那安赋康“啪”地一拍惊堂木,喝道:“一派胡言!这女犯分明就是朱晚词!慕风你倒会编故事啊!”
慕风沉声道:“若若与大嫂容貌相似,这只是巧合罢了。我所说的都是事实,请大人明鉴。”
“那你以前为何不说?如今和你大嫂私奔事发,却编出这种荒唐的故事!”安赋康撇嘴道。
“开始我也不确定若若不是大嫂!只是觉得大雨之后,大嫂言行举止都很古怪!但后来疑点越来越多,我就多方调查,查出若若根本不是大嫂!大人,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您可以派人去调查!之前我之所以没说,也是怕说不清楚!”慕风竭力辩解。
安赋康又一拍惊堂木:“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洪非尘开口道:“大人莫要动气,请容我问……女犯……几个问题!”
安赋康眼睛一亮,闪过一丝“有好戏看了“的兴奋,他咳嗽一声,哼道:“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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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非尘走到我面前,艰涩道:“晚词……”
我冷冷道:“洪老爷,我叫容若若。这几个月在贵府多有打扰,您多包涵!”
洪非尘一脸固执:“晚词,你若真是不相干的女子,为何为我每日下厨房操劳?为何帮我出面与刘知府周旋?你前几日不都和我……同寝么?……晚词,你是在报复我,对么?”
“洪老爷,我真的不是朱晚词。我姓容,叫若若!下厨房,是因为我想学做菜;应酬刘知府,是我高兴;至于同寝,是你吃了药的幻觉,其实根本没这事!”我不得不撇干净。
“吃——药?”他好像快晕倒了。
“是啊,我又不是你夫人,怎么能真的和你同寝?很抱歉啊,我在你每晚喝的茶水里下了药。”我老实承认。
他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默然不语。停顿十几秒后,他又问:“那么,你家乡何处?家中还有何人?我的——晚词,到哪里去了?”
他目光炯炯,咄咄逼人,似乎拼命隐忍着怒气。
“我的家乡也是z城,只不过,是四百年后的z城。”我低声回答。他会信么?看那纠结的眉头,好像不太相信呢。
“我家中有父母。我是被雷霹来这里,然后被你强行带回洪府的。至于你夫人朱晚词,我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这z城中从未有过和晚词长得一样的女子!好好的,晚词不见了,却出现一个容若若,还是被雷霹来的……如此荒唐,你叫我怎么信你的话?!”
“我刚才说了,我是来自四百年后!这就是事实!”他怎么听不懂呢?唉!
“四百年后?”洪非尘有些心碎地大笑,“你既然要编故事,何不说你来自四千年后?晚词,如果你是因为我移情别恋报复我,那么,你成功了!你居然和我唯一的弟弟……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有些疯狂,显然受刺激很深。
安赋康把惊堂木又一拍:“现在洪非尘已经证明了叔嫂通奸的事实。慕风、朱晚词!你们两个不要再狡辩了!按大明律例,应该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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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公子冤枉啊!”一声凄厉的叫喊从堂下传来。紧接着,福嫂胖胖的身影冲上前来:“老爷明鉴:我们公子是被引诱的,不关公子的事!都是夫人她……”
“住嘴!”洪非尘和慕风异口同声的呵斥道。
福嫂在四道要杀人的目光中继续顽强地说道:“有一次,我看到夫人到公子的房里!是夫人她进公子房间勾引公子的!我们家公子平时又守礼又听话,是多么有才多么懂事的一个孩子啊!”
她偏袒着自小看着长大的慕风,怕他遭遇不测,便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我头上。这福嫂,对洪非尘、对洪霓羽都很忠心呢!
慕风皱眉道:“福嫂!她真的不是大嫂!你不要在这里搅和了好不好?!”
洪非尘寒着脸喝退福嫂,又回首含恨打量慕风很久。
慕风叹气道:“大哥,你待我恩重如山,我就是终身不娶,也不会去跟大嫂不清不楚啊!若若真的只是和大嫂长相酷似而已!我和她两情相悦,何错之有?”
洪非尘定定看着慕风,似乎被他的坦荡搞懵了。呆了片刻,洪非尘道:“大人,恳请您把晚词的丫鬟传上来,我有话想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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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生生的小禾同学被一个胖衙役带了上来。
“这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你家小姐朱晚词?”洪非尘一字一字问道。
“是、是的吧!”小禾在堂下也听到刚才的一些情况,她的语气不太确定。
“这几个月,你家小姐和以前变化大么?想清楚再说!”洪非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回老爷!小姐变化很大的!一开始我还以为小姐被您和钱宝带气出毛病来了……”小禾侧头想了想,把她所有的发现都一一道来。
“可是,这女子和你家小姐的长相、声音及口音都一模一样啊!”老洪皱着眉,半信半疑。
“这我也不知道了。刚才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不要问我啦!”小禾毕竟年纪小,心理承受能力差,被审问得十分痛苦。
“我是穿越的。我真的来自四百年后。”我着急地喊道。这古人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真有待加强呢!
“穿越?穿越是什么意思?”堂上堂下立马嗡嗡议论成一片。
世人,根本无法接受“穿越”一说。
“穿越?我可从没听说过!”安赋康挑眉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有谁能知道这世间全部的奥秘。容若若就是容若若,她与我大嫂朱晚词根本是两个人!她是上天赐给我的幸福!大人,请您放了我们吧!”慕风恳求道。
“做梦!!!”安赋康吹胡子瞪眼睛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还敢在此妖言惑众!如果女犯不是朱晚词,那么真的朱晚词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你们在公堂之上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拒不认罪,理当按律法最重的刑罚处置!”
律法最重的刑罚?我念头一转,不会这么惨吧——绞刑?
果然,安老贼冷冷说出这俩字。
我惊得浑身冰凉,慕风恨恨看着老贼,眼中喷射着仇恨之火。
洪非尘也吓得不轻:“大人!如果他们真的叔嫂通奸,我也不能容他们在这世上,但事有蹊跷,疑点重重,万一真如他们所说……大人,切莫误杀无辜啊!”
安赋康讥诮道:“看来洪老弟还是不太敢面对现实啊!也是哦,一个是自己漂亮的老婆,一个是自己带大的弟弟……”他看到洪非尘气得浑身颤抖,终于“善良”地闭起了臭嘴。
老贼托腮沉吟了一下,不甚情愿地说道:“好吧!老弟,我给你一个面子!就当还有疑点存在吧!二犯先关入死牢!秋后行刑!这两个半月内,如果真的出现另一个朱晚词,本官自当别论!”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朱晚词不出现,我和慕风就死定了?
“安老贼!你公报私仇、草菅人命,不得好死!”我气愤不已,大声斥骂。
雷公的责任心
正骂着,一阵诡异的狂风猛地卷进大堂,扬起漫天的尘土。堂上顿时乱上加乱。
天色随之暗沉下来,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啪啦啦”的雨声骤然响了起来。在头顶的上方,传来一声可怕的、震耳欲聋的霹雳,房顶顷刻间碎裂了。
迅疾的闪电用突然爆发的惨白光芒,一次又一次地照亮整个屋子,借着这光亮,我看见所有人都被这来势汹汹的雷暴雨吓得惊慌失措,呆若木鸡。
慕风借着电光飞快地跑到我身边:“若若!别怕啊!”
“慕风!”我紧紧抱住他,身子情不自禁地轻轻颤抖。
雨水从变得墨黑的天空中倾泻而下,顷刻间把我们淋得湿透。慕风贴着我耳朵道:“若若,西泰伯伯在渡口等不到我们,很快会知道我们身陷囹圄的事情。你别怕,不是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么?一切都会有办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霹雳下来。雷声一个接一个地追逐着,一刻不停地吼叫着,整个空间都充斥着炸雷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发麻,心慌意乱。
轰隆隆……一个超级霹雷在耳畔响起,刺眼的光芒吓得我赶紧闭起眼睛,心里胡乱想着——
多么似曾相识的雷雨天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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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暴雨停歇了。
雨后的天空湛蓝透明,东方飘起一道轻柔的彩虹,几片镶着金边的白云在天空中漂浮,消散……尘埃被沉淀到潮湿的地上,空气早已变得纯洁清新,散发着初夏暖暖的气息。树枝上挂满了颗颗水珠,光闪闪、银亮亮的,煞是可爱;油绿的草地,一脚踩下去像弹熟了的棉花,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是哪里?好像有一点点眼熟。周围的人,怎么都穿着现代的衣服?
正怔忡着,两个白衣天使满脸激动、咋咋呼呼地朝我冲过来。
其中一个中年胖护士对另一个瘦小的年轻护士道:“找到了找到了!快去看看她家属来了没有!”
然后她用粗粗的手指指着我教育道:“你啊!刚醒来就乱跑!刚才雨那么大,你怎么跑到花园来了?”
我四处打量,蓦然想起这里好像是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的花园。
“你怎么回事啊?你的病服呢?怎么变成这身打扮?你刚苏醒就到处乱跑,也太奇怪了吧!”胖胖不可思议地瞅着我。
我低下头——my god!湿嗒嗒的古装!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老方丈给的小玉佛还在——不是做梦啊,我真的从古代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