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此时并不介意我独自回忆,而是自问自答:“就是程嘉豫的职业不太好,医生会很忙,将来可能不太能照顾到家。”这是什么话,叶容宽曾经不也是那么忙吗,我妈好像从来没有挑剔过。
我妈朝我看看:“小米,你怎么找的都是这种事业男。我看,不如一个初一,一个十五。两个人反正工作都忙,你应该可以合理安排他们的。”我很吃惊,老太太是枯木逢春了,想法太新潮了吧。
“妈,爸爸要是知道你有这种想法,他一定会吐血的。”
我妈面色微红,说:“我要是当年寒假没有生病,回了家,哪能让你爸有机可乘。”老一代的爱情故事果然引人入胜。
“妈,你不会和我爸在大学就……?”我问得有些过。事实上,像我爸那种严谨的人,有此旷世之举,太异常了。
老太太显然不想和我讨论她的香艳史。而是微恼地说:“你大四时,我有哪次打电话到寝室说你在的。还好那时叶容宽有情有义和你结了婚,否则你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唉,我暗自无奈。原来我和叶容宽那点破事,老太太一清二楚。我大四时,一时空虚,贪图了绿园小区的冬暖夏凉,家庭影院,半屈半就地与叶容宽同了居。还被叶容宽指责我是鸠占凤巢,不结婚难以抚慰他那颗受骗的心。现在想来,自己的确不是什么贞洁烈妇。
我妈惆怅地说:“两个孩子其实我都很满意,要是当初能再生一个女儿就好了。计划生育害死人啊。”我很不屑,即使那样,她能保证下一胎就是女儿?万一是儿子的话,像如今这样,她铁定去跳楼了。
接着她睿智地总结:“可惜人生是道单选题,要是道多选题的话,也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我惊叹,我妈是搞勘探的还是位哲学家?
话锋一转,她问:“那程嘉豫知道你离过婚,知道叶容宽吗?
我一愣,的确和程嘉豫一起我们谈天说地,但一直对感情问题绝口不提。而如今被我妈戳中要害,我顿时词穷。
“妈,其实我和程嘉豫还处于探索期。这次,我是看他一个人在新洲过年,怪冷清的,所以才邀请他来我家。”我觉得有必要好好解释一下。
我妈厉眉一跳,说:“就怕人家不这么想。小米,你做事也太没章法了。难怪小叶要处心积虑搞突击,否则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叶容宽呢。都怪我们平时太惯着你了,你怎么想法这么幼稚。”
是啊,假若程嘉豫知道我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会不会立马对我改变看法,那我的第二春岂不是又要成为幻影了。
“那怎么办?”我着急地问。
“凉拌,小米,你有这个实力,妈妈看好你。”
我在焦急中度过一天,万般无奈,只有靠神了。转天是大年初一,一大早我就提出带程嘉豫游览当地的五禅寺,顺便求神庇护。
程嘉豫是第一次来我家乡,欣然前往。五禅寺离家有些远,又逢初一,去烧香的人果然很多。尽管在今天,科技发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人对神的向往依然如痴如醉如同原始社会一般。纵使文明人称之为弘扬宗教文化,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个求财求子求福的捷径。
一路上公交车拥挤不堪,而程嘉豫也很习惯这样的东倒西歪,时不时还为我抵挡一下。我问程嘉豫信不信这些佛。他笑笑说:“我是外科医生,讲的是科学。不过,普通人对美好事物有些寄托,也无可厚非。” 程嘉豫的确是个普通人,他和我一样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寻个归宿,讨个活法。其实谁又不是这样?
忽然又一个急刹车,我站立不稳,倒向程嘉豫。他急忙伸手把我扶稳,然后亲切地朝我笑笑:“你还好吧。”我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传唱:“有子同车,如书如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君嘉豫,洵美且武。有子同行,如云如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君嘉豫,德音不忘。”(此段由诗经《有女同车》稍改)
第34章 将相和2
下了车,我们随着人流走向五禅寺。五禅寺坐落于城南山麓,是个灵山福地,修行的好地方。晴山看不厌,流水趣何长。难怪历代得道高僧都长命,如此清丽之处,的确养人。只是如今的五禅寺,出淤泥而尽染,遍地浮华。时不时有几个小和尚带着耳机,拿着手机晃过,一仔细看,还都是最新款的。
“喂,你大声点,我听不见。”只见一位僧袍男旁若无人般地打着电话。
“哦,新年好,……打牌啊…… 今天啊……今天我没空,这两天太忙,生意太好了,改天再说。……你那笔单子我有数,我会交代的。……我和你讲,我们现在门口申请来摆摊的太多了,我也很为难。不过你放心,你那事我会尽心的。……嗯,好,再见。”说完僧袍男哼着《老鼠爱大米》走回庙。哎,这年头连教皇都开始步入社交界了,那和尚当然也要疯狂了。我和程嘉豫相视而笑,不言而喻。
“帅哥,买点香吧。” 程嘉豫刚买完门票,就被兜售香烛的小贩拦住。程嘉豫一愣,不过随即就要掏钱,被我拦住。我问:“你这香多少钱?”
“这个10块。”
“太贵了。”我说:“便宜点吧。”
“不买就算,烧个香还讨价还价,心诚不诚啊。”
我气急,拉着程嘉豫就走。进了寺门,跑去买香,天啊,居然涨到15块。刚一嘀咕,卖东西就说:“我们的香贵,但是有质量保证。一点就着,不像外面卖的,你都点不着。”这什么话,难道香能点着就算高品质了?!我很懊恼。程嘉豫倒无所谓,说:“算了,现在都这样。也不差这点钱。”说完掏出钱买了香。我瞪了他一眼,这完全违背我的原则。一抬头发现,左手边赫然挂着“客服中心”的牌子。正好,我要投诉。我对程嘉豫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走进客服中心,一排桌子,如同春晚的短信中心,一群小沙弥坐在那里忙着接电话。其中一位见我进来,很热情地招呼:“新年好,请问想捐哪种?”我一愣,说:“我不是来捐钱的。” 小沙弥很奇怪地打量我:“哪你来干什么的?”“投诉,你们的香太贵了,比外面贵5块!”
小沙弥脸色稍冷:“这个我们不管。”
“这不是客服中心吗? 那你们管什么?”我也冷声问。
“如果你要捐钱的话,就是我们的客户,我们就管。” 小沙弥说。
“我都捐了15块了,加上门票,怎么就不是客户。”我振振有词。
“你这15块算什么,我们这里最低消费一千元。” 小沙弥面色越发难看。
“那能得到什么?”
小沙弥掏出一块铜牌:“看到没,我们会把你的名字刻上,挂在主殿,每天诵经保佑你。”然后又掏出一本相册,翻开一指:“假如你要捐个石碑什么的,就像这个,那起码上十万了?”
我差点昏厥,摆明见一个宰一个,来二个宰一双,这到底是寺庙,还是黑山寨!
小沙弥也瞧出我是贫穷的香客,转身懒得理我。我灰溜溜地出来。看到程嘉豫,和他描述了一下我的惊魂之旅。程嘉豫也连连摇头,笑说:“长见识啊。难怪听说现在要做香火旺的寺庙里的和尚都要开后门,可见一斑呐。”
虽然对黑山寨的强盗作风颇为不满,但我还是虔诚得在各殿拜佛。心里暗示:你看,你看菩萨的脸,很无奈。这么一想我对菩萨越发敬重,拼死拼活得去抢垫子,长跪到地。程嘉豫倒没有我那么积极,他一面忙于躲避拥挤的人群,一面四处看看,很耐心地等着我。
拜完佛,出了殿门,清风徐面,顿时自己四肢舒展,耳目清明。“渴了吧,喝点水吧。” 程嘉豫递给我一瓶橙汁。我颇为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橙汁?”“你不是每次吃饭都点橙汁吗?” 程嘉豫好心提醒。我一听很窝心,没想到程嘉豫观察如此细腻,真是七巧玲珑心!一路我很尽责地替他介绍此处典故。他也仔细地点头聆听。
临近傍晚,终于登上公车往家赶。而我妈的爱心电话也同时响起。
“小米,你们在哪里?”
“哦,我们上了公交了,回来了。有事吗?”我问。
“恩,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们快点啊。”我妈有些欲言又止地说。
“妈,没事你打什么电话,不知道漫游很贵?”我喋喋不休地埋怨。
“你这孩子,叫你快点还啰嗦。”老太太说完就挂了电话。唉,汽车又不是我家的。
进了小区特意买了个大烟花,准备回家放。程嘉豫抱着烟花,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家,还没等我拿钥匙,我妈已然开了门。
我一见,笑说:“妈,你趴着门干嘛,够专业的。”我妈朝我不自然地点点头。
我有一丝疑惑,还是接着说:“我们刚买了一个大烟花,待会儿吃完晚饭一起放。”说完,绕过我妈,进了客厅。一抬头,发现爸爸正陪着人说话,黑色毛衣,端坐的竟然是叶容宽。我满脸的笑顿时僵住。这唱的又是哪出啊?
“新年好,江米。” 叶容宽温和地看着我。
“新年好。”我结巴地回,脑子犹如糨糊般蠕动。
而随我进门的程嘉豫放下烟花,看了看,也有些迟疑地说:“你不是晋阳的……?”
“新年好,我是叶容宽。” 叶容宽微笑着站起身和程嘉豫握了握手。
一丝金光闪过,我今天,千里迢迢,花了15块和门票,去五禅寺,请得是菩萨还是恶煞?冤枉,冤枉啊。
“小程,来来,快坐,快坐,跑了一天也累了吧。小米,你还愣着干嘛。”我妈正拿着她的独具慧眼暗杀我,让我从哆嗦中回了神。
等着众人寒暄,我已经急不可耐地把我妈拖入房里。
“妈,姓叶的怎么会来?”我恶狠狠地问。
我妈很诧异地看着我:“你不欢迎?人家一下午都在等你呢。”
“他来干嘛,还嫌不够乱?不请自到,太没家教了。”我咒骂。
“这孩子,人家大年初一来给我们拜年,你才没礼貌。”我妈不满地瞪我:“人家可是有情有义啊,当初你腿断了,可是叶容宽安排的病房,还答应我好好照顾你出院的。”
“你不是拜托了乔以婉,怎么还关他什么事?妈,你这不是添乱嘛!”我不无痛恨地说。弄了半天还是我妈搞得鬼,害得我还自作多情以为叶容宽余情未了。我想叶容宽那么骄傲的人,一旦和我掰了,怎么可能还会回头。一句话,错了,全都弄错了。
“小米,别瞎想了,现在的关键是今晚如何安排他们俩。是你和叶容宽睡一屋呢? 还是你和小程睡一屋?”我妈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咋办,凉拌,大家一起睡!”我气呼呼地出了房。
一顿饭吃得我如同爬山涉水,而让我更气愤地是,其他人好像都很开心。难道都是菩萨派来折磨我的?我一个守法公民,也就贪点小便宜什么的。我有什么罪过!
“小米,你是主人,替我和你爸敬小程,小叶一杯吧。”我妈惟恐天下不乱地催促。
这歹毒的老太婆!
“那啥,你们先给红包吧,我再做定夺。”我脱口而出。
“这孩子。”我妈讪讪地笑。顿时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我纳闷,难道我讲了个冷笑话?还有他们笑点也太低了点吧。
吃完饭,过了会儿,叶容宽就道别。我暗自庆幸,住宿危机解除了。我妈假意挽留。叶容宽笑说:“晚上我还要赶回青城,明天要开会。” 他站起身,接过我手中的大衣,说:“江米,不介意送送我吧?”
不等我说什么,妈妈一边暗自捏我,一边热情地说:“这是什么话,小叶,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小米送你是应该的。”
我换了鞋,一声不吭地跟在叶容宽身后。下了楼,走到车前,发现并没有司机在等。叶容宽转过身,看着我。我撇着脸,轻声说:“你开车小心。”
“你就没有别的话和我说?” 叶容宽问道。
还能有什么话,该说的我不都已经说了。我轻叹一声:“谢谢你能来。你也别太忙了,注意身体。”
“这是我的工作。” 叶容宽低低地回答,语气中浸着一丝怅然。
“嗯,我好像从来没有恭喜你荣升为市长,今天就恭喜一下。”我抬头望着他,平实宽广的身影,清癯的脸庞,墨色般的双眸,空气里仿佛弥漫过一阵馨香,如同铺就的一幅山水画。是啊,那样的悠长,原来是那样的美好,仿佛要使劲全身地气力去回想。我咬了咬唇,狠心地说:“还有,也要恭喜你和蓝胜雅,共结连理。”
叶容宽一怔,随即黯然地说:“你是这么想?”
“嗯,蓝胜雅应该会是个称职的市长夫人。”我一字一句慢慢地说。说完,凝视着他的双眼。只是短短一刹那,他的眼里已经漠然地寻不出一丝情绪。
许久,声音里透着彻骨寒意:“如你所愿。”说完,上了车,疾驰而去。
这样沉沉的夜,零落的鞭炮声,轻易地隔开了我和他。
叶容宽是我永远的伤。的
第35章 番外3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从青城回到晋阳,已近深夜。城市却还沉浸于迎春的喜气中,夺目的辉煌,刺得眼睛有些发花。疲惫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叶容宽垂首靠在后座,兀自轻揉太阳穴。
“叶市长,是回首长家吗?”小毛问。
叶容宽“嗯”了声,随即却说:“去绿园小区吧。”
原来他还是如此想见她。
仿佛是过了半世,叶容宽才鼓足勇气打开门。那身影又跃入眼帘,依旧是那般清澈,隔了这么久,还是会见到她从沙发里跳起,嚷嚷:“叶大人,你怎么才回家啊。”说话间,奔过来,撒娇般扑向他,杂七杂八地说些孩子话。只须一刹,他就能触及的无限温腻。
只是空荡荡地房里,静寂般漏着沙,暗沉的犹如墨浆。叶容宽有一瞬窒息,迫得他忙不迭地开了灯。骤然的灯光却越发叫人无法逼视。他下意识得握紧拳,坐在沙发里。
那时的他,正在临市负责防洪抗旱的工作,每日忙着看堤防,视察灾区,开会……而大多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有时他等到半夜时分才到家,而江米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等着他。他习惯轻轻抱起她,把她送回卧房,而江米总会迷迷糊糊地嘟囔几下,搂着他沉沉地睡去。曾经的炙热眷恋,他如何能舍弃?
只是渐渐,江米不再等他,而是一个人蜷缩在被窝一角,透着凉意,渗着绝望。他总是想,等忙完这一阵再说。而那一天还是来了,他永远记得江米一个人无助地坐在客厅一角,漠漠地说:“叶容宽,我们到此为止吧。”瞬息他一阵恐慌,马上又被狂怒覆盖。他真想冲过去,摇醒江米:他都已经可以这样待她。她还要怎样。他事事都可以迁就她,远离那些似锦繁华。他只一味地想,不管什么样的艰难困苦,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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