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听了,也站起来走到门边,朝她笑着嚷:“看我言而有信吧。”
她笑着低头请安,然后站起来说:“不过就是拖得够久了,我还以为十三爷早忘了呢。”
“怎么会。”胤祥有些不好意思,摸摸下巴才说:“每天的功课太多,忙得没时间玩。是不是,十四弟。”
胤祯点点头:“难得今天有空,上午下了学在宫里看到八哥,才顺便提起邀你钓鱼的事。”
“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快走吧。”胤祥向他们挥挥手,结束了他们的交谈,一行人向北海出发了。
几个月过去,北海早已经是另一番景象。岸边垂柳一片嫩绿,枝条如丝绦一样在风中舞动。春花竞相绽放,四处花团锦簇。走出幽闭多日的小院,融入这样的自然美景之中,蓁蓁的心情也舒畅了些,感觉压在心中的巨石似乎不再如此沉重。早已有仆人等候在岸边,给他们准备好三副钓竿,甚至都已经上好了鱼饵。
胤祯先拿了一副钓竿,回头挑战似的看看胤祥:“十三哥,敢不敢赌东道?”
“有什么不敢!比就比!”胤祥很爽快地点点头,也伸手拿过一副钓竿。
蓁蓁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两兄弟各自远远地找块干净的大石坐下,甩出钓竿开始安心垂钓。她也拿过最后一副钓竿,凭着以前在郊外养鱼池垂钓的有限经验,甩出钓竿等待起来。她一边耐心等待,一边不时看看左右坐着的两兄弟。尽管和他们的接触极为有限,她也能看出他们只是因为年龄相近,又同为德妃抚养照看,所以才成了经常在一起的玩伴。其实这两兄弟内心并不亲近吧。胤祯虽然年幼,好胜心却似乎很强,事事都要争强好胜,超过胤祥。
她边想边看向垂在水面的钓竿,仍然纹丝不动。怎么还没有鱼上钩?每次在养鱼池钓虹鳟鱼,等不了一分钟就会有收获,让她以为钓鱼就是如此简单。唉,她叹口气,看来在这里钓鱼,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她看了看身后,也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去。转头看看胤祯,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耐心。平时象个猴子一样调皮好动的他,此时居然沉稳地一动不动,仿如老僧入定。胤祥却似乎有些坐不住了。果然,又过了一会,他低低地骂了句什么,站起来换了个地方。
蓁蓁刚想嘲笑他一句,自己的鱼钩却突然向下一沉,似乎有鱼上钩了。“上钩了,有鱼上钩了。”她开心地叫起来,用力向上提着钓竿,可是拽了两次却没拽上来。
“哈,看来是条大鱼。我来帮忙。”胤祥边笑边大嚷一句,扔下自己的钓竿跑过来。在他的帮助下,钓竿终于被拉出水面,一条大锦鲤正在拼命挣扎。胤祥把钓竿甩回岸上,按住鱼摘掉钓钩。这条鱼却似乎不甘于被捉的命运,趁他松手的机会向前跃了几下,眼看就要重新跃入湖中。蓁蓁也急得顾不上维持淑女的形象,慌忙蹲下来想按住这条顽皮的鱼。可是触手溜滑,竟又被这鱼向前跃了一下,落入岸边湿湿的草丛中。腾出手的胤祥也赶过来,猛地向前一扑,终于把鱼按在手下。可是草地湿滑,他用力过猛,晃了几晃竟没稳住身子,一脚踏进了水里。那条大鱼几经挣扎,终于又跃入湖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哈哈哈……”看着他在水中的狼狈样,蓁蓁终于忍不住爆笑起来。
“看我落难,你不来帮忙,反倒在一边开心,是不是太有失厚道了。”胤祥尴尬地看看自己,又好笑又好气地责问她。
她刚想开口说什么,赶过来帮忙的胤祯同样哈哈大笑起来。刚忍住笑的她再次被逗笑了,边笑边走过去想拉他上岸。刚走近他,他却冷不防掬起一捧水向她撩了过去,溅了她一头一身的水珠。
蓁蓁被吓了一跳,继而恼怒地大叫起来:“十三阿哥,你这个阴险小人!”
“哈哈,”胤祥也开心地笑着,走上岸说:“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水同湿。”
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她的气恼也终难维持,三个人一同开心大笑起来。
这时,下人们才忍着笑上前来帮他们擦拭。蓁蓁抹干净脸上的水珠,脸上还带着未退尽的笑容,捡起钓竿说:“好不容易一条大鱼,结果还是跑掉了。不行,我非把它再钓上来不可。”她让他们帮忙装好鱼钩,上好鱼饵,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句,猛地向后一扬,想远远地甩进湖中。可是身后突然传来哎呦一声,她的钓竿却再也拽不动了。她回头一看,脑中嗡的一声,连钓竿都差点跌落地上。她的钓钩正牢牢地钩在四阿哥胤禛长袍的箭袖上。
等等,这情景怎么如此熟悉,好像以前在哪里见到过。《茜茜公主》,她突然想了起来。这情景,竟然和电影《茜茜公主》的情节如出一辙。只是,电影里的茜茜公主钓到的是英俊的国王和一段美丽的爱情。可是她呢?她钓到的倒也是个未来的君主,可却是个喜怒无常,让她只想躲得远远的国王。
她正傻愣着,就听到胤祥又爆发出一阵狂笑,“苏姑娘,你这次到真是钓了一条大鱼。”
她红着脸瞪了胤祥一眼,顾不上他的调侃,几步跑过去,伸手想摘下鱼钩。早有仆人上来帮忙,摘下鱼钩递给她。她接过来,忧心忡忡地偷看了四阿哥一眼。他脸上倒是没有丝毫恼意,唇边竟然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稍稍放了心,躬身低声说:“给四贝勒请安,请四贝勒恕我失礼。”
“起来吧。”他摆摆手沉声说:“我老远就听到你们这一片笑声,什么事这么高兴?”
“哦,是十三阿哥帮我捉鱼,结果不小心掉到了湖里。”她低声回答着,边说边想起刚刚的情景,又忍不住偷偷露出笑容。
“敢情你们竟不是钓鱼,改成下湖摸鱼了?”四阿哥看看两兄弟,终于也抑制不住地微笑起来。
一向严肃的四阿哥居然说起了笑话,这让她不禁有些诧异。他朝她点点头,似是明白她心中暗藏的念头,然后又转向那两兄弟问:“你们都有何收获?”
“我只钓到两条小鱼。”十四阿哥指指身边的小水桶,里面游着两条小鲤鱼,然后又得意洋洋地说:“不过他们两个可是一无所获。”
“谁说没有收获!我先钓到一条大鱼,然后又钓到一位阿哥,这收获还不大吗?”看到他这么得意,她忍不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的收获果然最大。”胤祥和胤祯两个异口同声地说着,再次笑了起来。
在这一片笑声中,四阿哥的声音突然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怪不得十三弟说你有趣。”
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解地抬头看着他,想判断他的话中是否有什么恶意。他的眼神不似冬天见到那次的冰冷,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倒似乎含着浓浓的兴趣。这时她才感觉到,这样的眼光一样让她背脊发寒。可是身边没有胤禩,感觉不到他带来的温暖,她只能独自对抗这股寒意。
“四哥,你怎么来了?”十四阿哥适时的发问打破了笼罩她的寒意。
“来找你们,一起回宫看看额娘。”他把眼光从她脸上移开,接着说,“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十三弟鞋袜全湿,也要赶快回去换,浸长了要受寒。”
“好。”“好。”两兄弟附和着,着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宫。
胤禛的目光再次看向她,带着询问的意味。她明白了,连忙摇摇手:“你们回宫吧,八贝勒命人陪我来的。”她不想再多逗留,赶快辞别三位阿哥,和常顺先回府了。
蓁蓁低着头,心思重重地向后院走。为了避开可能已回来的胤禩,她特意躲过前面两进院子,选择了一条直通花园的长长夹道。这条夹道平时很少有人经过,两边是高高的院墙,只露出窄窄的一线天空,石板小路边长满了荒芜的杂草。蓁蓁刚进府门就摒退了常顺,一个人踏上了这条荒凉的小道。
她一边听着鞋底踏在石板上的清脆声音,一边想着下午钓鱼时的遭遇。如果没有四阿哥的意外出现,这个下午简直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现在毕竟还是两个天真少年,不似那些兄长一样心机深沉,早已丧失了率直和纯真。和他们在一起玩,她是如此放松,如此开心,好似当年在学校里和同学嬉戏。可是四阿哥的出现打破了一切。虽然他这次整个人都是相当放松的,没有第一次时那样严肃、冷峻,可是留在她心中的坏印象却丝毫未变。也许,也许是她对未来的一切都太了解了,无论他现在如何,今后他都会是那个刻薄寡恩的雍正皇帝。就是他的继位,在三百多年后不仍是个迷吗?谁又能知道他是不是使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才登上王位?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她终于穿出夹道进入花园中。暮色四合,静静的花园中隐约飘来一阵乐声。 她好奇心大起,放轻脚步,循着乐声慢慢走过去。在湖边,她诧异地看到了胤禩。他坐在岸边一块平整的大石上,双眼出神地注视着湖面,手中一只竹箫,正在专心致志地吹奏。
她惊异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浑然忘我的胤禩。一个康熙的皇子,居然会吹奏竹箫,而且技艺还似乎相当高超。这实在已经超出了她的想像。他显然完全沉浸在乐声里,丝毫没有发现她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背靠着一棵老柳树,静静地看着他吹奏。洞箫清吹最关情。她虽然对这种古老的乐器一无所知,对他正在吹奏的曲子也一无所知,可是从小练舞的她,对音乐却有超强的领悟力。这箫声哀婉幽怨,荡漾在平静的湖面上,弥漫在静谧的花园里,似是充满了离愁别恨和满腔愤懑。她的心中突然涌上难以言喻的酸楚,泪水竟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
一曲终了,胤禩缓缓放下竹箫,悠长地叹了一声,回过神来。他转身站起,想离开湖边,才突然发现她正站在后面,满脸泪痕,浸了泪的眸子清亮地直视着他。
“你回来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似乎对她的泪水视而不见。
她吸吸鼻子,用手擦擦脸上残留的泪痕,喃喃地问:“这是支什么曲子?”
“《阳关三叠》。”他顿了顿,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而望向地面说:“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早回来,所以才来这里吹箫想排遣一下烦闷。这曲子让你伤心了?”
“嗯,这么悲哀的曲子,当然会让人伤心,何况你吹得又这样好。”她的话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又吸吸鼻子才说:“你会吹箫,真让我出乎意料。”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竹箫,摆弄一下才说:“小时候有兴趣,专门找师傅学过,不过已经很久没碰过,很生疏了。”他又顿了顿,抬起眼看看她说:“今天去钓鱼,很开心吧。”
“还好。”她轻轻地点点头,想起胤祥的狼狈样,脸上又不由自主地露出浅浅的笑容。
“是很难得,连四哥竟然都一起去了。”他仿佛是不经意地接着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知道四阿哥也去了?”她张大眼睛,几乎是有些惊惧地看着他。他的脸上仍然是那副温和、平淡的神情,象戴了一副面具,隐藏着他所有的感情。难道是常顺向他报告的吗?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可能,她也是才走到花园里,就算常顺会飞,也没有如此快的速度。
象是看出了她的疑惧,他有些好笑地眨眨眼说:“没什么好奇怪,我回府的时候经过那里,也看到了四哥的马和仆从。”
“你经过那里,为什么不去找我们?”她想也没想,就好奇地脱口发问。
他沉吟了一会,突然抬起头看着她低声说:“我想,也许你并不希望我出现。我怕打扰了你的快乐。”
她似是被他的话击中一样愣在那里,过了好久才低下头期期艾艾地说:“八贝勒,我想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误会不误会都没什么重要了。”他凄然地笑了一下,把竹箫插在腰间,缓缓迈开步子向前院走,在与她擦肩而过时,才低声说了一句:“你也回去吧,天快黑了。”
他的眼神、他的面容、他的落寞的语气,象几把重锤敲在她心上,让她难过得呼吸都困难起来。看着他缓缓离去的瘦长身影,一股冲动不停地在她心中涌动,她突然大喊一声:“胤禩,你站住!”
他停住脚步,回身不解地看着她,错愕于她的突然爆发,也错愕于她对他直呼其名这大不敬的行为。
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几步冲到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着:“你象躲避洪水猛兽一样躲我已经够久了吧,我实在受不了你这样的阴阳怪气,我不要住在这里了。”不知为什么,他那种落寞消沉的样子竟引起她这样大的怒气,而且这怒气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仍然面色平静地注视她。这一刻,他的眼光突然象极了四阿哥胤禛,竟让她不寒而栗。过了一会,他冷冷地开口了:“好啊。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你是想去四哥那里,还是想入宫服侍十三弟或是十四弟?也许,你是想去服侍皇阿玛?”
她用力咬住下唇,极力克制着回敬他一耳光的冲动,转身飞快向后院跑,边跑边飞快地说:“我要去哪里不用你管,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马上就走。”
“别胡闹了!”他低吼了一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牢牢攥在掌中。
她被他猛地扯住,脚步一阵踉跄,几乎跌进他怀中。他的手指虽然纤细修长,却一样有力,象铁钳一样紧紧握着她的手,居然让她感到一阵阵疼痛。她用力吸着气,拼命想挣脱他的掌握。经过徒劳无功的尝试,她发现自己被更紧地箍在他怀中。他的头俯下来,距离她的脸只有寸许之遥,她可以感到他呼出的热热的鼻息,甚至可以看到映在他眸中的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我等得够久了,你简直已经快让我失去耐心了。”他有些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说,“我一直躲避你,就是要做个君子,不想被你骂做小人。可是,你不应该这样一再地逼我。”
“你放开我,我怎么逼你了?”她的话音未落,他灼热的唇已经盖了下来,先是停留在她眼睛上,接着又飞快地攫住她颤抖的双唇。
蓁蓁并不是个单纯如一张白纸的女孩,这也绝不是她的初吻。可是在他带来的巨大压迫之下,以前和江诗钧那点可怜的经验早已被烧成灰烬。他的吻与他本人的温文尔雅大相径庭,如燃烧的火焰一般狂猛,几乎让她诧异在这样平静的外表下居然隐藏了如急风暴雨的激情。她的思想也象被点燃一样,很快就变得混混沌沌,再也抓不住什么清晰的意识。她只是被动地在他怀中颤栗,被动地感受着他的吻。
终于,他抬起头来,仍然把她牢牢地箍在怀中,双眼象燃烧着两簇火焰,有些渴望也有些担忧地注视着黑暗中她苍白的脸。
在他放开她的瞬间,清醒的意识象是突然回到了她脑海中。她猛地张开双眼,却正对上了那两小簇跃动的火焰。这火焰象是把她烧成了化石,只能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木然地看着他。她逃避了很久,为什么还逃不出这宿命?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发干,象失语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突然放开她的手腕,火烫的双手紧紧捧住她的脸颊,喃喃地象梦呓一般低语:“你是我的,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可是—可是—我不是你这个时代的人,说不定哪天我就突然在这里消失。”她被动地看着他,有些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地说。
“不对。”他突然大声打断她,激动地说:“你本不属于这里,可是上天居然安排了这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