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清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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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清宫文)-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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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蓁蓁诧异地看看他。这邀请似乎来得有些突兀。前两次来,他只是稍做停留,和她略寒暄几句就告辞了,可是为什么这次却不急着离开,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要带她游览禅寺?虽然心中充满了疑问,可是她也知道根本不能拒绝。他的邀请似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命令。她可不想惹恼他,丢掉最后的栖身之地。这样想了想,她终于看着他点了点头。
  和四阿哥游览禅寺同前次她与胤禩共游决然不同,她似乎是上了一堂佛法客,好好恶补了一下佛学知识。对寺中的神殿、佛像、楼阁,乃至匾额、楹联,他在每一处都要停下细看,还不时给她做一番讲解。尽管她对这些没有多少兴趣,甚至感到有些无聊,可还是唯唯诺诺地听着,不敢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情。不管四阿哥潜心向佛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在皇帝老子面前韬光养晦装出的样子,他佛学知识的渊博可真不是假的。听他讲了这么多佛经中的有趣故事和佛法教义,连她都不得不对他佩服起来。
  虽然他们的话题一直围绕着佛学和寺里的景物展开,可是她却不停地在猜测他隐秘的企图。在说了这么多漫无边际的话之后,他到底要和她说什么呢?他凭白给她这么多帮助,把她的生活安排照顾的如此周到,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对他来说,几乎算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呀。不仅如此,依她和胤禩的关系,他们应该是敌人才对呀。
  一直走到靠近龙潭的歇心亭,他忽然把话题转到了静观大师身上,在盛赞了老方丈修为深厚、慈悲豁达等一番溢美之词后,仿佛不经意地又补上一句:“昨晚我和大师闲聊时,听大师说起以前曾在这歇心亭里和姑娘有过一番很有趣的交谈。”
  蓁蓁猛地刹住脚步,抬头看看胤禛,可是他根本没有看她,目光正停留在前方不知名的某个地方。她一直怀疑、猜测的问题在这瞬间被解开了。过了这么久,原来他一直没有忘记那次在草原上也是看似漫不经心提起的话题,原来他一直还在探究她的身世。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地纠缠于此呢?如此看来,他对她的帮助也不是没有用心的。想到这里,她心里突地升起一股怒气,带着些嘲讽地说:“是吗?我这个人忘性大,到真不记得和大师说过什么了。”
  “姑娘真记不起来了?”他突然扭头把目光转向她,两道寒光顿时扫到她身上,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那光芒又在瞬间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些嘲弄,“这可是关于姑娘身世的趣事呢,怎么竟忘了呢?”
  她突然止步不前,有些恼火地看看他,咬咬下唇,不顾一切地说:“四阿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和我在这里转弯抹角地打哑谜。我这个人很笨,不会猜谜。”
  他愕然地望望她,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把话挑明。可是这手足无措的失态似乎只有短短几秒钟,他很快竟笑了起来,细长的眼睛也眯成了两道缝:“这几年我本来一直都在奇怪,如若姑娘的身世果真如八弟所说,那他就算贪恋你的美色,也不大会为你甘冒种种困难风险。不过现在听静观大师隐约说起,既然姑娘别有一番离奇遭遇,就怪不得八弟会对你视如珍宝了。”
  “不要用你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别人,八阿哥才没你想的那么卑鄙。你空有一府的大老婆小老婆,却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情。”她再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反驳他,“而且我早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河神的女儿,你不要听信那种无稽的谣言。”
  “噢?那你的离奇身世究竟是什么呢?”他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充满兴趣,甚至带着些急迫看着她。
  “这和你有关系吗?如果你真想知道,去问静观大师好了,不是他这样对你说的吗。”她冷冷地反驳了一句。
  “静观大师是佛门中人,我不想让他为难,泄露他人玄机。”
  她紧抿着嘴死死地盯着他,忽然坚决地说:“怪不得你这么好心帮助我,原来一直别有用心。我要离开,再也不住在这里了。”
  “既然来了,要走有这么容易吗?”他轻轻反问一句,嘴边还带着嘲弄的笑意,“你离开的时候没人强迫你。在临走的时候,我还特意问了一句:姑娘真的想好了?我们这一走,可就真的不回来了。”
  听完他的话,她的全身忽然被一股绝望的寒意包围了。难道是她自己落入了陷阱吗?她以为自己找到个绝好的隐居之地,没想到是傻傻地被人软禁了还不知道。在被欺骗的愤怒刺激之下,她忽然咧开嘴大笑起来,好一阵才止住笑问:“这一切十三阿哥也都知情吗?”
  “他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你的生活起居都被我安排得好好的,避开众人躲在这禅寺里。”
  “好,如果我告诉你,你最关切的那件事,最后一定会称心如意,你总该放过我了吧。”她忽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可是等到话真冲出嘴边,又有些惊恐地一下子用手捂住了嘴巴。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漆黑双眸中的瞳孔似乎突然放大,然后又在瞬间恢复原状。直到她被看得连呼吸都困难了,他才突然抬手用力捏住她的下颌,看似平静地说:“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相信我,我感兴趣的不只是你刚才说的这句话,也不只是你的神秘身世,我对你这个人都有兴趣。”
  她的头被动地仰起来看着他,他冰凉的手指捏得她下巴竟有些发痛。可是她已经顾不上这疼痛了。他那细细长长的眼中,除了威严,还有别的很多让她心惊胆战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象一张严密的大网罩在她身上。
  自从四阿哥离开之后,蓁蓁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逃离岫云寺。等她真生出了逃走之心,才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直身处严密的监视之中。抱琴虽然安静少语,可是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关注,在寺里几乎和她寸步不离。除了这个丫鬟,他恐怕还在寺里安排了其他人来监视她,只不过她没有察觉罢了。否则,为什么她每天早晨离寺爬山时抱琴都不要求跟随,也不加阻拦呢。她不知道这一切静观大师是毫不知情还是参与其中,可是想到他那样和蔼睿智的长者之风,她宁愿相信他是被狡猾的胤禛利用了。
  离开胤禩以后,她还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如此孤独无助,又是如此愚笨得一无是处。一直以来,也许是他把她呵护得太好了,让她一直无忧无虑,甚至还象当初的那个高中生一样天真幼稚。可是真的脱开他羽翼的庇护,要她自己去面对皇子们的争斗、权术,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应对这错综复杂的形势,还在一念之中铸下大错。可是逃走了又能去哪里呢?回到胤禩身边吗?她已经下定决心还他一个正常的生活,不愿让他再因为她而为难、而受苦,怎么能够再回去呢?在没有她存在的历史中,他的命运已经够坎坷、够悲惨了。而她的出现不仅没能挽救他,似乎反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和折磨。象她这样的灾星,还怎么能眷恋在他的生命中迟迟不肯离去呢。这样左思右想,天地之大,似乎竟没有她容身的一席之地。
  既然没有逃离的可能,她在岫云寺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地继续着。四阿哥还是隔段时间就会来探望她,看到她时的态度依然轻松自然,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让她几乎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康熙四十七年的春节她也是在寺里冷清、平静地度过了。如果不是寺里逐渐增多的法事在提醒她,她早已忘记了这个山下俗世中最隆重的节日。康熙四十七年,想到这个年份她就情不自禁地坐立不安起来。在她模糊的记忆中,太子第一次被废似乎就在这一年,而胤禩跌宕起伏的命运也就此开始了。
  与她寒冷的心情相反,这山寺里春天的气息倒是一天天浓郁起来。粗大的银杏、柘树光秃秃的枝干都开始吐绿,角落里疏疏落落的迎春也绽出了嫩黄的小花。大殿前那两株颇有历史的古玉兰,都扬起微绽的花苞在微风中颤动。下午,蓁蓁坐在遍洒阳光的屋子里。窗前的瓷瓶中,用清水浸泡着几枝抱琴折回来的玉兰,使得满屋都浮动着一股暗暗的清香。桌上摊开的宣纸,写着她上午从《妙法莲华经》中抄录的句子。她翻动着经书,又从上午中断的地方继续看下去,看到感悟之处,情不自禁提起笔,蘸着砚中的残墨又抄写起来。
  刚写了没几行,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头也不抬就边写边说:“抱琴,你不用管我,去休息吧。”过了一会儿,没听到抱琴的回答,身边倒似乎有个人凑了过来。她抬起头来,只看到一身藏青色长袍的四阿哥正站在她身旁,俯身认真看她抄写的经文。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请安,他先边看边笑起来:“想不到姑娘居然在抄写经文,难道是在这寺里住久了,受佛祖感化,也一心向佛了?”
  她冷冷的请个安,也不多话,只扫了他一眼就坐下继续抄写。
  他也不说话了,目光随着她的笔在纸上移动,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姑娘可知道这《妙法莲华经》为什么能列入佛家三大经典经卷之中吗?”
  “不知道。”她低声回答道,手中的笔依然没有停下。
  “全是因为这部经书,才结束了佛家各宗派因为教义不同产生的长期纷争。哎,连佛祖清修的西天乐土都不太平,何况我们纷纷扰扰的凡间俗世呢。”他仿佛是有所感悟地长叹一声。
  她的心中顿了顿,忽然抬起头来说:“四阿哥,在我这样卑微如草芥的一个小女子面前,你就不用再费心装出一幅清心淡薄、寡欲无求的样子来了吧。”
  他的眉毛猛地往上挑了起来,似乎就要发作,可是怒气却突然换做了一个象是讽刺的微笑:“噢?你认为我一心向佛都是在装样子吗?”
  “难道不是吗?你们哪个皇子心中所想所念不是眼前那最诱人的东西?你只不过比别人更会伪装罢了。”她也挑挑眉毛,象是要故意激怒他一样回讽了一句。
  “那八弟呢?他也不会例外吧。”他望着她紧紧追问道。
  蓁蓁没有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提起笔写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边笑边说:“提起八弟,我倒是想起来,关于八弟的大喜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姑娘呢。八弟正月里喜得嫡子,前些天在府里大办满月酒,我们还都登门到贺呢。孩子由皇阿玛亲赐的名字,叫弘旺。”
  蓁蓁的心突地一抖,手中的笔猛地停下来,一大团墨汁滴在宣纸上,逐渐晕染开来,成了黑乎乎的一团。四阿哥后面的话在她耳边闪过,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听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胤禩有孩子了,和岫玉格格的孩子,最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这不正是她离开时内心希望的嘛,可是为什么真的实现了,她的心中竟会如此难过,象堵了一块巨石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更像有一把利刃,在她心中不停搅动,把五脏六腑都弄得支离破碎。
  过了一会儿,她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敢抬头面对他了,嘴边竟还带出了一丝笑容,淡淡地说:“是啊,这真是天大的喜讯。”
  他也眯着眼笑着望了她一会儿,忽然几乎有些刻毒地问:“你一点点都不伤心、不难过吗?”
  “四阿哥,”她严肃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从我离开那天起,就不想再和八阿哥有任何瓜葛了。”
  “噢?既然你这样说,我想也许我不该让你继续住在寺里了。你应该和我回府,那里的生活要比这清苦的山寺舒适许多。”他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她先是不可思议地瞪圆了双眼,继而象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四阿哥,你也太一厢情愿了吧!我离开八阿哥也不代表就要成为你的女人呀。”
  “难道姑娘在寺里这段时间,我安排照顾得不够好吗?”他不笑也不恼,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问。
  “这完全是两码事。再说,你我都很清楚你为什么要一心留下我。”她有些烦躁地拧紧了眉毛,不安地挥挥手说。
  他转头沉思了片刻,有些犹豫地看向她问:“好吧,那让我换个方式问你。如果你最初同时遇到我和八弟,会选择谁呢?”
  “你这个假设本身就很可笑呀。”她不假思索立刻回答,“你知道什么是缘份吗?上天给了你一个机会,这就是缘;而你又抓住了这个机会,这才是份。我和他已经共同经历了许许多多,这些已经越来越紧地把我的心绑缚在他身边,根本就无法割裂。所以,你也不必问我这种毫无意义的假设。”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他呢?”他微微颔首,忽然又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问。
  她忽然有些气馁地垂下头,出神地盯着纸上那团墨迹,情绪低落地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足向外人道。”
  “好吧,既然不愿说,我也不会勉强你。”他抬头望望天光,转而接着说,“时辰不早了,我还要赶下山,不陪姑娘多聊了,改日再来看望姑娘。”说完,转身就要告辞。
  “等一等。”她猛地抬起头来,急急地喊了一句,“四阿哥,你打算让我在这寺里住到何年何月呢?”
  他车住脚步,又回头看看她,微笑着回答:“姑娘不是蛮喜欢这寺里的生活嘛,反正也无他处可去,不妨安心住下去好了。”说完他又是莞尔一笑,这才顿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和四阿哥这一番晤谈仍没有任何结果,还是不能改变她被软禁的现状。而他带来的那个消息,更是深深刺激了她,让她再也静不下心来抄写经文。她起身走出院子,绕过龙潭、歇心亭朝清音阁的方向走。她一个人独自登上清音阁,朝着古城的方向眺望。曾几何时,胤禩还陪她在这里看过满天的繁星,现在想起这一切,竟已经恍如隔世。她离开已经差不多整整一年了,山上生活单调如一日,可世上竟已经变化得面目全非。他这么快就已经有了子嗣,和岫玉格格想必也早就结束争斗,恢复了琴瑟和谐的生活。只是在他心中,可还会对她存着一点点惦念?她又掏出那个泛着一抹淡绿的玉如意,轻轻贴在脸颊上摩挲着,眼泪终于止不住流淌下来。
  静观大师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了起来,仍然一如既往的满含着慈祥。“女施主心中悲苦,可是又想起了尘世的牵牵绊绊、纷纷扰扰?”
  “让大师见笑了。”她慌忙用手抹抹眼睛,有些尴尬地回头看看方丈。
  静观大师顺着她的目光看看古城的方向,又敏锐地看看她手中的玉如意,忽然叹了口气说:“我早说过女施主尘缘未尽,何不就此下山去,何苦躲在这山中自苦呢?”
  “可是下了山又能去哪呢?这山下的俗世虽大,可是竟没有我容身之地。”她有些悲苦的感叹一声,把如意重新放回衣服里。
  静观大师又仔细看了她一番,才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说:“当然是从哪来,还回哪去了。”
  “可是——”她有心想说其实是被软禁在寺里,可是踌躇了一下终于忍了回去。
  “女施主不必心急,你若真有心回去,离开的时机自然就会出现了。”方丈边说边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
  蓁蓁对着大师的背影愣怔了一会儿,心里暗自咀嚼他这番象是偈语一般的言辞,心中竟真的升出一丝莫名的希望。只是他说‘从哪来还回哪去。’,指的可是山下那个她一心惦念、无法忘怀的人吗?她不由得又把目光转向远方,淡淡的暮色下,那连绵起伏的房屋,连那正中央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宫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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