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清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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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清宫文)-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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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这几天你一直守在这里的吗?”蓁蓁感动地看着他,他脸上的憔悴和困倦让她的心紧紧揪成一团,又开始痛了起来。
  他不在意地笑笑,突然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这才站起来伸个懒腰说:“那我就先去睡会儿了,让春桃服侍你吧。”
  蓁蓁呆呆地望着他走出去,心中还在咀嚼他刚才悄声说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两句诗,心中充满了含着苦涩的柔情和温暖。看到春桃端着鸡汤坐在床边准备喂她,她才接过碗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春桃把碗递给她,一边整理床上的被褥一边说:“姑娘病的这四五天,可真把主子急坏了也累坏了。他就一直守在您床边,连喂药喂汤都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插手。老天真是不长眼。主子和姑娘人都这么好,为什么还要遭这个罪呢。”她说着说着,忍不住低声叹息起来。
  蓁蓁边听边食不知味地把汤一勺勺灌进口中,过了一会忽然停下来问:“太医来看病的时候,有没有说起为什么会小产?”
  “这——”春桃犹豫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快告诉我吧,春桃。”她急切地摇摇她的手哀求着。
  “主子不让告诉您的。那我说了,您可千万要保密呀。”春桃又为难地皱眉想了一会,终于点点头同意了,“我听常顺公公说,是福晋指使厨子在您的饭里下了药。”
  蓁蓁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汤碗,这答案似乎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在春桃口中得到证实而已。岫玉格格果真成了缠绕她的梦魇,一丝一毫也不肯放松,只怕——只怕只有她永远离开胤禩,才会对她、对他们放手吧。
  “您看,我又多嘴了不是。您快把汤喝完呀,早知道我就不告诉您了。”春桃偷偷瞥瞥她沉郁的神情,颇有些后悔地说。
  “其实我本来也不饿。春桃,你还是扶我躺下吧,我很累。”她固执地把碗交到春桃手里,一阵从未有过的疲倦和虚弱笼罩过来,把她牢牢地裹入其中。
  半个多月过去,蓁蓁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她的身体虽然在逐渐恢复,可是心情却似乎已经被冻住,再也无法融化。特别是在醒来的第二天,当她听到春桃和另一个丫鬟小鹃在偷偷地私下议论,说什么可能她以后再也无法生养的话,她才如被霹雳击中一样彻底惊醒过来。胤禩一定知道这个秘密,可能大家都知道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想到胤禩居然还和她说起儿女成群、子孙满堂的话,她真难以想像他当时是一副什么心情。一想到这里她就生出一股既想恸哭又想狂笑的冲动。
  在接踵而来的打击中,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不停地下沉,沉向未知的深渊,让她随时都能感觉到一种无所依凭的虚空。现在她才了解什么是心已死的感觉,世界在她眼中完全是一片灰色,看不到任何生机和希望。即使有胤禩,即使有他的爱和呵护,也无法重新燃起心里的那堆灰烬。在这样的心情下,连每天和他相对也成了一种痛苦。她随时都会猜测他笑容背后的伤痛,还要在他面前尽力装出轻松开心的模样。这种折磨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难道他们要一直这样互相隐瞒、互相做戏到永远吗?
  当那天上午十三阿哥突然来看她的时候,她就是沉浸在这样的心境中。在看到胤祥的刹那,她除了惊奇还是惊奇。胤祥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疑问,等春桃出去端茶才有些讪讪地说:“你的住处和你生病的消息我都是从十四弟那里听到的,知道你这场病生得这样重,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赶来看看你。”
  她无情无绪地笑了笑,微微垂下头低声说:“多谢十三阿哥惦记。”
  他有些无奈,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经过大病的折磨,那样苍白不带血色,颧骨明显地凸起,下巴也尖尖地削了下去。他在这一刻猛然想起那个一起钓鱼的生动鲜活的女孩,有些感慨地说:“还记得在北海钓鱼的事吗?真希望我们能一直那样大,一直那样快乐。”
  她似乎也想起了那些欢愉的时光,眼中的寒意稍稍淡薄了,带着些许温情望向胤祥,嘴边也露出淡漠的微笑。“我想离开这里了。”她忽然出神地低声自语。
  “离开?”他似乎没有听懂,傻傻地看着她。
  “对,离开这里。”她又重复一遍,声音忽然大了些,“十三阿哥,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不为人知的隐秘住处,我不想再留在八阿哥身边了。”
  “可是——”他有些瞠目结舌地支吾着,“这次的事也不是八哥的错。连我这和他并不亲厚的兄弟都知道,这些年他为你做了很多,你难道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不是因为怨怪他才要离开,你不会明白的。”她苦恼地摇摇头,“我要离开也不是突然心血来潮,其实这些天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只不过今天见到你,忽然拿定了主意。如果你能帮我,我自然感激不尽;如果帮不了,我也不会怪你,我再自己想办法。”
  “你真的这么坚决,不再好好想想?”他满怀忧虑地望着她。
  “我真的要离开。”她点点头,这次目光中含满了毫不妥协、不带丝毫犹豫的坚决。
  “那好吧,我会想办法帮你。给我三天时间去安排,三天后我会趁八哥进宫的时候来接你。”他忽然用力咬咬嘴唇,重重地点点头。
  那个上午,她就这样避开春桃的注意,和胤祥谈妥了出走的细节。她以为胤禩回来以后会询问十三阿哥来看望她的事,也编好了一套说辞,可是他居然只字未提。既然他不问起,她也故意回避,一直心不在焉地在脑海中盘算、设想出走的准备和离开这里以后的生活。
  到了约定的那天早晨,看着胤禩离去的身影,那个她如此熟悉眷恋的颀长身影,她的心里忽然变得软弱,几乎要在刹那间放弃自己的决定。可是在瞬间的犹豫以后,她又强迫自己把心包入了那层硬壳之中。
  临近约定的时辰,她毫不费力地就避开了院子里仅有的两个丫鬟——春桃和小鹃,带着她偷偷准备好的小小包裹,顺着院墙溜到最外面一进院子,听听动静,然后终于蹑手蹑脚地打开院门奔了出去。
  不远处的一棵大枣树下,一辆遮挡得严严实实、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车夫似乎正打着瞌睡。她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几步冲过去,揭开车厢的门帘钻进马车。她刚刚坐定喘口大气,忽然惊得发出一声低呼。除了坐在她对面,含笑望着她的四阿哥,车厢里居然别无他人。
  “怎么是你?十三阿哥呢?”她惊得忘记了该有的礼仪,抓紧包裹抱在胸前,摆出自卫的架势警惕地看着他。
  四阿哥微笑着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珐琅鼻烟壶,然后才低声说:“十三弟让我帮忙给姑娘找个隐秘的去处。我这些年一心向佛,经常和岫云寺的静观大师探讨佛学,所以想起岫云寺倒是姑娘隐居的好去处。虽然那里是皇家寺院,可毕竟房舍众多,而且静观大师豁达、慈悲,必定会收留姑娘。十三弟本想和我一起送姑娘过去,怎奈今早被皇阿玛召去无法脱身,所以只好我单独送姑娘过去了。”
  “原来是这样。”她低吟着点点头,虽然四阿哥不能象十三阿哥一样让她信任,虽然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可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硬着头皮看看他,疑惑地问了一句,“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姑娘真的想好了?我们这一走,可就真的不回来了。”他似乎带些嘲弄地问。
  他的态度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用力点点头,坚决地说:“早就想好了,我们走吧。”
  四阿哥朝外面的车夫招呼了一声,两声鞭子的脆响过后,马车辘辘地启动了。蓁蓁轻轻掀起帘子,带着些不舍从缝隙中看着静静矗立的青灰色围墙渐行渐远,似乎在和这段悠长的岁月、和胤禩做最后的告别。
  蓁蓁在岫云寺里开始了迥然不同的全新生活。离开井栏胡同那天,她和四阿哥在狭小的车厢中颠簸了几乎整整一天才到达目的地。她本来一直忧虑要两人单独相对这么长时间,那场面一定会很尴尬。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在马车行进途中,四阿哥一直靠着板壁闭目养神,根本没有和她交谈的打算。蓁蓁怔怔地看了会儿他瘦长的脸颊,紧抿着的薄薄的双唇,心中的戒备终于慢慢消失了。虽然情绪放松下来,可是她并没感到丝毫困倦,眼睛转向紧闭的车窗,一心想着正在等待她的茫然的未来。车子出城以后又行进了一刻,四阿哥忽然睁开眼睛,又仿佛嘲笑似的看看她,伸手推开了关紧的车窗。透过一层薄薄的纱帘,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郊外绿油油的麦田、菜地,还可以嗅到微风送来的田野芳香。她怀疑地瞥瞥四阿哥,难道他是因为看到她眼睛一直盯着窗户,才在出城以后把车窗打开让她欣赏田野风光的吗?可是他明明一直在闭目养神呀。不安和微微的怯意又从心底冒了出来,甚至感染了她周围的空气。四阿哥总是那样让人捉摸不透,即使他现在神色从容、温和,一样不能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四阿哥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因为他又对她微微一笑,这次没有任何嘲弄的意味,反而象是在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到达岫云寺以后,她才意识到其实他们早已做好了所有的安排。静观大师见到她依然是那副慈祥平和的神态,亲自带领她和四阿哥来到寺院最深处靠近塔林的一个偏僻院落。小院里只有落落三间房舍,可以通过寺院的后门直接出入。四阿哥府中的一个丫鬟抱琴已经等候在那里,给蓁蓁收拾好一间朝南的正房,而且连生活起居的一切用品都准备齐全。四阿哥对这些安排似乎极为满意,和静观大师稍事寒暄,又简单地叮嘱了抱琴几句,也不和她多罗嗦,就匆匆地离开了。
  蓁蓁终于在这里安顿下来。四阿哥派来伺候她的抱琴和春桃截然不同。她不象春桃那么活泼外向、心直口快,一直很温柔、很安静,没事从不多话,因此她们这小院里经常是静悄悄的阙无人声。抱琴性格虽然含蓄内敛,可是手脚麻利、善解人意,丝毫不逊于春桃。短短几日她就摸清了蓁蓁的很多习惯,不用她多解释多吩咐,总能把一切安排得好好的,令人满意。
  寺里的生活其实异常简单,简直可以说是极为单调。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是六根清净、一心修为的佛门子弟,恐怕对常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可是蓁蓁居然很快适应了,而且似乎还很喜欢这种淡泊平静、割断一切尘缘的寂寥。她最喜欢听每天晨昏寺里飘扬着的喃喃的诵经声,在这单调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中,所有的痛苦和烦恼似乎都渐渐离她远去,变得那样渺小微不足道。每天大把大把的闲暇时光,她经常用默读经书或抄写经卷来打发。虽然经书上的很多句子在她看来都很玄妙深奥,可是读得多了,她似乎也略有所悟,竟对这些经文生出了莫名的亲切感。
  寺里的素斋饭一向简单,蓁蓁也渐渐习惯了。可是她慢慢注意到,除了寺里的素斋,抱琴每天还会在这小院里燃起风炉,单独为她熬参汤、燕窝粥之类的补品。在她一再追问下,抱琴才告诉她这是遵照四阿哥的吩咐做的。他说姑娘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而寺里的饭菜又不够滋补,所以才特意差人送来这些补品。听了这些,蓁蓁不仅没有升出感激之心,反而变得更加惴惴不安。他为她安排得可谓细致周到,而且每隔月余都要到寺里来探看她,每次也不多做停留,只是随便和她谈佛论道,约莫待上一个时辰就匆匆离去。她实在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盘算。也许是她对四阿哥早就心存成见,所以凡是涉及到他,总让她心中存了诸多疑问。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她的身体真的慢慢恢复了。不仅脸上多出了些血色,每天清晨照例的爬山运动也感觉脚步逐渐轻盈。因为从她住的小院出了寺院后门就是潭柘山的山林,所以她来了没多久就养成了每天清晨去爬山的习惯。住在胤禩府上的时候一直没有什么机会锻炼,再加上病体初愈,她最初爬上山顶要花费很多时间,而且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渐渐的,爬到山顶的路程不再那么漫长,那么累人。她喜欢站在山顶,听着风声,俯瞰群山的感觉。站在那里,她的目光也会不由自主投向远远那片古老的都城。那里,有她心中一直牵挂、惦念的人。每当这时,她都会拽出帖在胸前的那块玉如意,用手不停的抚摸,仿佛那上面还存留着他的体温。
  她离开时留下了胤禩送她的全部金银玉器,只除了这块玉如意。她实在不愿丢下维系着他们的最后一点联系,如果没有了它,胤禩对于她就真的变成了镜花水月的空幻。不知为什么,在她的伤痛逐渐恢复之后,对他的思念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了,简直已经成了折磨她的痛苦。她会对他现在的生活做各种各样的猜测。也许,贝勒府里终于恢复了宁静吧。也许,他和岫玉格格很快就会有孩子了吧。没有她的牵绊和阻碍,没有因她而起的痛苦和烦恼,他总可以全心投入他最关切的那件事了吧。怪不得初来时有一次和静观大师闲谈,她冲动地提出遁入空门的想法,可是静观大师却含笑摇头,直说她尘缘未断,做不到六根清净。虽然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中,可是她的心竟还和这喧嚣的尘世割不断丝丝缕缕的联系,可能毕竟是因为他还在那里吧。
  四阿哥来探望她两次之后忽然销声匿迹,等他再出现在寺里时,已经是康熙四十六年的冬天了。这天清晨,蓁蓁刚刚从山上下来,轻手轻脚走进小院,却赫然看到四阿哥正背负双手,低垂着头在院中踱着步子。她的脚步顿了顿,看他还在边走边沉思,显然并没有发现她,不觉清清嗓子,躬身低声道:“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胤禛的沉思一下子被打断,倏地放下双手转过头来。几个月不见,她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两边的脸庞已经稍见丰腴,还残留着因运动和冷风双重刺激带来的红晕。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眼睛,虽然还不复初见她时那光芒闪烁的灵动,但至少已经不再如她刚来寺院时那样晦暗。他仔细看了她一会才说:“听抱琴说姑娘去爬山了?这几个月我随皇阿玛出巡在外,一直也没机会来看望姑娘,不知一切可好?抱琴可有疏忽懈怠之处?”
  她急忙摇摇头说:“多谢四阿哥关心,还要多谢您安排得尽心周到,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他的目光又在她脸上仔仔细细逡巡一圈才说:“看姑娘的气色不错,身体果真是大好了。”
  她笑着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奇怪地问:“您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到寺里来?”
  “哦,我昨晚就到了,就住在前面的梨树院。因为到时天色本就晚了,又和静观大师聊得兴起,所以没来看望姑娘。今儿一大早过来,不想抱琴这丫头告诉我姑娘上山去了。”他边说边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目光一直是非常温和,似乎还夹杂了少许兴趣。
  “是啊,山上的空气好,每天早晨去爬爬山能让人神清气爽。”她边说边抬起手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不经意地问:“十三阿哥最近如何?好久没看到他了。”
  “十三弟很好,正忙着娶福晋的事呢,所以也没时间和我一起来。”说完他停了片刻,忽然又看看她问:“姑娘在岫云寺住了这么久,一定连这寺里的角角落落都走遍了,不知可否还有兴致陪我一起逛逛呀?”
  蓁蓁诧异地看看他。这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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