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墙上就写着七个字:壬午年,八月初三。甘三年前他带队追杀昭德太子的后人,却在途中遇上边左一,全军尽墨,惟余自己负伤返京。他不敢回禀太宗皇帝,折回京中寓所时,不正是看见满门尸体么?娇妻爱妾,还有稚龄儿女,一具具尸体便挂在中堂之上。堂上血书“壬午年,八月初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富贵荣华,官高爵显,一场大梦,飘渺如烟。
一时间,该忘的和不该忘的记忆随着这七个字一起贯入脑海,硬生生撕裂了一个口子。庄效天双手抱头,喉咙里咝咝作响,就好似负伤的野兽一般悲嘶不已。陀尔阖眼看大敌当前,心中一慌,伸手欲扶,他的手指才触及庄效天的手臂,猛然听得一声悲嗥,白光闪过,整个人已被庄效天拦腰斫成两截。鲜血泼刺刺如同一片红雨。
场中众人不意生此变,心弦一颤,寒毛慄起,个个相顾失色。只有君自天镇定自若道:“想起来便好。”庄效天抬头看了君自天一眼,神色森寒,完全不似人形:“你是谁?”君自天上前一步,伸手抚过自己左眉道:“你且仔细看看。”庄效天低声道:“你……你是昭德太子的儿子!不错,是你,你早已死了,你变成了鬼,今天向我索命来了。边左一呢?他为什么不来?他不是想要法门寺宝藏么?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他为何不来?”他当年中了边左一的阴魔引,气息牵动,苦不可当,全凭着一股求生之念挣扎到少林,虽然经过了然大师疗治,但心下总是有一片恐惧已深的影子徘徊不出。每一思及当日血战,家人惨祸,便会头痛癫狂不止,时间一久,便刻意遗忘,不敢想起。这两日来更为了法门寺藏宝之事,心绪大起大落,七情交伐,宿癖一经引发,自然愈形严重。
庄效天一闻血腥气,更是怒发如狂,猛地大叫道:“你这小畜生,害得我丢官弃职,颠沛潦倒,快还我家人的命来!”伸出双臂,极快无比地向君自天抓去!无垢大力推出一掌道:“不可!”庄效天避也不避,只见白影一闪,双手已扣在君自天颈间,嘿然而笑道:“去死吧!”日光下,但见他面色狰狞,有如鬼怪。秦艽剑尖指住他灵台穴道:“住手!”庄效天充耳不闻,十指用力,直听得一阵格吱吱骨骼作响,秦艽挺剑下刺,可剑尖一滑,却被他护身真气震在一边,没入肌肉中。秦艽知道此人神志癫狂,不可以常理度之,即刻飞身跃起,一脚踢向他头侧太阳重穴。庄效天神智虽然不清,但多年武功,应变奇速,伸手往秦艽足上抓去,他一出手便是少林最上乘的擒拿绝技,秦艽人在空中,不及变招,竟给他抓住右足。
于晔大叫一声:“啊呀,不好!”混元功劲气所至,拆骨如泥,急切之间哪里救得!韩潮闭目不忍相看。
秦艽生死一线之际,腰肢转折,右手骈指如刀,疾向庄效天目中点去。庄效天不禁侧头一让,正要将她右足扭断,再慢慢扼死手中的宿敌,突然感到心口一凉,微微刺痛。君自天拈金针,业已刺进他的心脏。庄效天呆呆立了半晌,似有不信,低头皱眉看了看,蓦地一笑,仰面跌倒。君自天一把揽住秦艽,帮她将右足抽出,一颗心突突乱跳,短短一瞬,已从阳冥两界走了个来回。
这时只听庄效天喃喃道:“壬午年,八月初三。哈……”咽下一口血,径自气绝。他人虽然死了,但两只眼睛仍睁得大大,望向天空,似乎蓝天上正呈现一片美景,令人不舍就此闭上眼睛。君自天叹了口气,弯腰一拂,将他的眼帘轻轻阖上。
大漠的风仍呜呜地吹着,飞沙一粒粒打在人的脸上,衣上……
篇外
后记
汴梁四月的光景,杨柳如织,轻飘飘的柳绵随风来去,在城外几十里的大柳庄,更是一片片飞雪,一点点鹅毛,无处不是。大柳庄后院,一个精壮的汉子正在空地上舞剑,练的时间久了,背上粗布衫子给汗水洇湿了一大片。树荫下一个老苍头蜷着腿,正依着竹杌子打瞌睡。
这时一个淡绿衫子的少女推开后窗,喊道:“福伯,要吃瓜么? 才送到的凉州瓜呀!”老头睁开一只眼睛道:“还不渴,再待一会儿。”少女嗔道:“难得别人便不渴了?”老头嘻嘻笑道:“傻女婿,有人疼,还叫老奴做甚么?”青年汉子不禁面红耳赤。少女不依不绕啐了一口道:“做上辈不尊重,看我不捋光你的白胡子!”老头迭声讨饶:“投降,投降。”汉子收了剑,三人聚在一起大啖甜瓜。这两个少年男女,一个是桑椹儿,一个自然是骆中原。是时西夏与大宋议和,业经有年余,边关无大事,天下也算太平。
少女边吃边道:“秦姊姊他们甚么时候回来呀?”福伯眯眼笑道:“那可不晓得,大泽谷这么一去,说不定闹翻天,等抢了一个谷主来做,怕就再也不回来了。”少女道:“才不要呢,宁伯伯还等少宗哥哥回星宿海,自己好来中原逛逛。”福伯道:“那只妖怪要来中原吓人么?喏,你回信给他,便说他们两个到天外天硬讨彩礼去了,有本事自己去拿人,老奴管不得星宿海许多。”少女掐着腰笑,笑了好一会子道:“说起彩礼,有人紧巴巴送了不少,还没清点呢。”
福伯道:“拿来瞧瞧。”桑椹儿彩蝶一般飞进去,一会儿的功夫,挟了几样东西出来,堆在桌子上。先把一个匣子打开,嘻嘻笑道:“两个大和尚送来的。”匣里是一方玉珙,色碧如洗,水净天青,玉珙两端有鸡血红沁,一如行龙,一如飞凤,端的精美古雅异常。福伯笑道:“这年头连大和尚们都出手不凡,一掷千金。”
桑椹儿又拆开一个青布包裹,里面却是两件绣工精致的吉服,压鸾描凤,文采葳蕤。她看着看着,突然白了骆中原一眼,笑吟吟道:“定是周家嫂子的。”还有一些,多是九玄镖局里的镖头们礼品。
骆中原从桌子上抽出一个卷轴,道:“咦,还有人送字画呢。”桑椹儿抢过来展开,只见一张素然长绢,绢上只画了两棵绿菊和点衬的苍石,花色雅淡,落墨从容,观之忘俗。但这幅画画得虽好,但无识无款,也不晓得是谁送的。三个人看着画,说说笑笑。
风轻吹,一团团柳绵落在绢上,然后又被吹远,落在地上,飞过墙梢。
【完】
篇外
首先要说的是,“虎头蛇尾,草草收场”八字判语。如今发上来,自己当真也是甚感惭愧。
当时起笔这篇文章的初衷,说起来十分简单,那时候正读了一本陈渠珍先生的《艽野尘梦》,对于书中描述的艰酷军旅,康藏风情,大为倾倒。本想以一篇西北边陲,黄沙大漠的的故事,谨向前辈致敬,怎奈笔拙神散,不足以粒米之辉向日月。
PS:记得曾经有人问我,最后送画的是谁?韩潮?于晔?这才想起来,当初旧稿中谢府赏菊一段已被删节,这画么,自然是有情人送的。
总有人责怪我对韩潮太苛刻了,好么好么,文章最末便送他一个微薄的祝福吧——“风轻吹,一团团柳绵落在绢上,然后又被吹远,落在地上,飞过墙梢。”
我记得一首词是这样: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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