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会要放弃我的……永远不会,无论何时……”
“我不知道。这把剑是我父亲传给我哥哥,然后我哥哥传给我的,我只知道在过去想要拥有这把剑的人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争斗。可是,应该还不到足以称为灾难的程度……不过,我实在是不太清楚。我拥有这把剑也才不过四年的时间……”“等等,四年,你说四年?小朋友……你现在几岁?”
“今年七月我满十五岁……”
一说完,他才想到他们的时间概念有可能和这里不同。可是三名贤者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一副因其他问题而受到很大冲击的样子。
“真令人不敢相信。才十几岁的小孩就有办法拥有'冬日之剑'长达四年之久,却还能够安然无事?”
“这孩子的剑真的和'冬日之剑'是相同的东西吗?”
“不可能的……不对,如果不是剑的力量,这孩子怎么有可能和我们对话?这一定是其他时间年代的剑……哦,我懂了!”
突然间,蓝色斗篷的贤者像是醒悟到什么事,发出了一声惊叫。他现在甚至连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冬日之剑'的另一种力量!这孩子一定是这剑里面所蕴藏的过去的某一个记忆!从剑里涌出的记忆甚至会感觉自己是个实体,并且和我们谈话!过去只听说这剑里面藏着恶人的灵魂,原来还存有这种小孩的灵魂!”
然而波里斯听了这番话,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自己明明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是剑里蕴藏记忆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他是被关在剑里的灵魂?那么说来,他清楚记忆着的所有情感与回忆,还有他刚刚不久前还生活着的世界,难道全部都是遥远的事,是现在已经不复存在的虚像吗?
不可能!
“请不要说这种不可能的事!你们怎么可以把还活着的人任意说成以前死去的幻影?我刚才周围还有很多人而且经历了许多事,不久前除了你们几位,我还看到许多人手里拿着不同的冬霜剑!看到那些影像,我一直以为所有一切都只不过是在作梦而已。好,要不要听听我的看法?我反倒认为你们几位是冬霜剑的过去,是存在于剑中的灵魂!至少,在我看来是这个样子!”
剑的尖端慢慢地朝着浮在祭坛上大约直径一米的光之旋风前进。虽然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但它确实是在朝着其他世界移动。
“天啊……真是令人无法相信……”
过了一会儿之后,橘色斗篷的贤者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这孩子说的没有错……如果说这个孩子,还有我们都把自己看做是活在现实之中的人,那么谁对谁错,又有谁能判断呢?到底哪一方是虚像与幻影?或者两方都是?似乎没有东西能够 作为确信的根据。”
波里斯听到这里,突然间感到一股惧意。如果真如他们所说,那自己不就有可能是在活幻觉 之中了?他所珍爱的所有人……父亲与故乡,哥哥耶夫南,奈武普利温,还有伊索蕾……他 们全都在很久以前就死了,说不定连痕迹连记忆也不留。搞不好只留在奇异的剑中,不断重 复着,他只是活在自己支离破碎的记忆之中……
现实到底是在哪里?现在又是何时?真真假假,实体与幻影又是如何以及由谁来区分呢?
54、冰蜘蛛网
那天下午,在大礼堂召开了一次会议,这是许久以来第一次以六名祭司为首,加 上十七名修道士,还有思可理的老师也全都到场的会议。虽然参加会议人数不多,但这种规 格的会议已经足以轰动全岛。
会议座位以祭司们的位子,也就是七个圆为中心,然后用椅子排列成圆环状。椅子的数量与参加会议的人数相同。众人徐徐入座后,所有位子也就坐满。
伊索蕾也在其中。她在其他人全部到齐之前就已经进来,不过,没有人质疑她为何会来这里,甚至也没叫她出去。事实上,等该到场的人全都进来坐好后,也没人没有椅子可坐。“所有人都已到齐。那么,现在关闭大礼堂的大门。”
大门关上之后,接着门闩便被放了下来。帮助戴斯弗伊娜祭司的那些修道士们在将周围开着的窗户全都关闭之后,回到了座位上。当周围昏暗下来之际,七圆的中央亮起了火光。戴斯弗伊娜祭司拄着权杖站立在那里,光芒是从权杖顶端镶着的那个大弯月水晶里投射出来的。
“会议开始。今日我们的言行举止都将在月女王的见证之下,今日我们所做的结论也将被月女王置于秤台上予以秤量做取舍。对错只由她亲手决定,我们皆是真理世界里的瞎子与聋子,我们所能做的,乃是跟随在她毫无私心的脚步之后,走向启发我们的大门。赞美月女王。 ”
“赞美月女王。”
跟着重复念诵的声音虽然小,但语调却相当一致,仿佛像是由同一个人的嘴里所念出来的。
“摄政阁下今日并未出席。由一名少女来替代他的耳,并且替代他的口。”
众人全都抬眼一望。在戴斯弗伊娜的正后方,放着一张稍微高一些的椅子,而莉莉欧佩正坐在那上面。因为她的年纪还未到可以宣布为摄政正式继承人,所以只被称之为一名“少女” 。可是她面无表情的脸孔,连点头也不点一下的模样,令众人觉得她早已充分知觉到自己的身分是“摄政的女儿”。
“今日我们在此开会的目的,是要为一个少年的不幸失踪寻求对策,并找出原因做出正确方案。想必各位都已知道目前的状况,足以无需再做赘述。首先,在此集合各位意见,讨论是否再继续搜索,如果是,则讨论应当用何种方式搜索。”
在月岛,地位在祭司之下就是修道士,共有十七名,其中有九名是在岛上山峰各处观察天地变化的隐居者。代表他们几位的人开口说道:
“我们无法在全岛各处一一细查,此乃勿用置疑之事。权杖之祭司您可以用魔法察看整个月岛的各角落,为何您不这么做呢?”
戴斯弗伊娜坦白地点了点头,答道:
“当然,本祭司已经使用魔法察看过。不过,因为有某种未知力量或物质将他阻隔开来,使我无法看出他的所在。”
“岛上竟有权杖之祭司不知道的力量存在?这倒是前所未闻之事。”
此时,从他旁边插进来一个说话声:
“怎么会没有?听说那孩子进到月岛时带的那把怪剑,拥有某种特异的力量。”
戴斯弗伊娜转过头去。声音是从修道士之中传出来的。这个人嘴角似笑非笑的,正在等着听回答。戴斯弗伊娜看着他,沉着地问道:
“斐尔勒仕修道士,请问你是从何处听到有这种事?”
斐尔勒仕慢慢地从位子上站起来。他有一头和他长子一模一样的红色长发,身材非常地高大 。与他那下半身已快全废的亲哥哥比起来,简直就是强烈的对比。他的名字就是“巨人”的意思。
“我儿子和他打斗过好几次。他说那孩子的剑拥有非常特殊的力量,所以他才无法打赢。” 原本身体稍微前倾、低着头坐着的奈武普利温猛然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这个人。贺托勒和达夫南之间的事早已在去年夏天就协议好要三缄其口。那时候贺托勒的父亲斐尔勒仕当时也在场。而且……达夫南一次也不曾使用冬霜剑和贺托勒对打过。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趁着对达夫南不利的情况下,故意违反约定,在众人面前说这种话,他究竟想做什么?这样下去不行。
“本祭司从未听过此种传闻。斐尔勒仕修道士,你相信孩子之间打斗时在气愤之下说出的言语吗?”
戴斯弗伊娜的声音如同大理石般冰冷僵硬,有几个人知道她用这种语气就是在责备对方。斐尔勒仕也因而提高了他的语调,说道:
“呵,您这是什么意思?虽然贺托勒是我儿子,但他不是那种会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而胡言乱语的人。就我所听到的,那把剑发出像冰一样的气息,把周围四处都变成冬天景象……而且听说那把剑还会自己变换形体!”
戴斯弗伊娜只动了动嘴唇,露出微笑,说道:“看来斐尔勒仕修道士你从儿子那里听到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本祭司原本以为贺托勒只对剑术感兴趣而已。”
周围的人觉得啼笑皆非,有些骚动了起来。因为至今发生的事全都被视为秘密,所以在他们看来,斐尔勒仕修道士的这番话等于像是儿子作梦的内容。
“哼,您的意思是不相信我说的话?那么现在发生的事您做何解释?达夫南那小子拿着剑消失了,连权杖之祭司您也无法用魔法找到他?他会不会是避开守林者们的视线,越过森林到达乘船码头,连驾船也不会就逃出岛外去了?还是他又像上次那样,跑到全是峭壁的北海岸, 掉到水里去了?”
最后那句话分明就是把伊索蕾也扯进来一起指责。可是伊索蕾不带任何表情地坐着,纹丝不动。
只有斐尔勒仕的宏亮声音继续响着:
“所以我想要问您,为何事情都已经传到我耳中了,掌管视察岛上所有事务的权杖之祭司您会不知道呢?是不是因为年迈,就怠忽祭司职守?还是因为私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请不要随便胡言乱语!”
说这句话的人是在另一边突然举起左手的衣袖之祭司培特莱。戴在她手腕上的一圈宽臂套上的大颗银色宝石闪烁了一下。
“明知侮辱祭司是重罪,还如此出言不逊?请不要讲一些废话扯开话题。我们现在失去了巡礼者之子。如果那孩子犯了什么罪,等他活着回来之后再行追究。”
衣袖之祭司负责照顾岛上巡礼者们的饮食、睡眠、工作,使巡礼者拥有幸福生活,并掌管出生、婚姻、葬礼等生活礼仪的职位。因此,即使和达夫南没什么交情,也对他的不幸十分敏感。
“哈,万一不回来,那该如何是好?请不要单纯以为那小子是失踪。说不定他是发现自己的剑有异常力量,就带着剑到某处躲了起来,预谋危害岛上的安全?用那把剑的怪异力量一定 可以故意隐蔽住自己所在的地方吧?”
“请不要若有其事地说出这些毫无根据的话!那个少年为何要这么做?难道说他危害到岛上,会得到什么好处吗?为何你会突然这样怀疑呢?”
“他是从大陆来的,不是吗?只有剑之祭司稍微知道一点他的过去,我们却完全不了解他的过去。如果说没有证据可以怀疑他,那又有什么依据可以让我们相信他?我们实在是无从判 断!”
他说完之后,自信满满地转过头去,却看到奈武普利温站了起来,对他说:
“很简单,你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
虽然是短短一句话,但在这一瞬间,代表剑之祭司的象征“雷之符文”却碰触到他的腿上,发出啪啪的响声。虽然不是故意发出声响,但是这声音却非常清楚地传到了所有坐在大礼堂里的人耳中。
“嗯,咳嗯,那个,剑之祭司大人……您没有必要因为达夫南这个少年是您带回来的,就揽为您的责任。您似乎太过想要证明没有选错那个孩子。其实祭司大人也偶尔会看错人,祭司大人您不必卷入这件事……”
“不,不是这样的。”
奈武普利温用冰冷的目光盯着对方,接着说道:
“我很了解达夫南的为人。斐尔勒仕修道士,如果依你的标准,认定那个孩子很坏的话,那么你也是被局限在那个圈子里,脱离不了关系。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吧?” 奈武普利温说到这里,很恰当地把话打住了。省略没说的话,谁都料想得到是什么。不等斐尔勒仕反驳,戴斯弗伊娜静静地开口说道:
“请就此停止无益的争论。月女王是不容许我们在结论之外做太多讨论的。为缩小议论方向,在此先说出本祭司的意见。”
她放开原本用手拄着的权杖,随即,权杖就这么直立在地上的圆圈中央。
“至今会一直沿着许多山峦寻找达夫南的原因,乃是因为达夫南失踪当时,教导达夫南圣歌的伊索蕾瞬间感受到同步知觉,是如同失足跌落到深处的感觉。在教导圣歌过程中,老师和学生之间会感觉共有,这种事以前经常发生,我们对此应该是不需置疑的。然而,我们寻遍附近山底下也找不到他的踪迹。甚至使用魔法也无法找到。他会是到哪里去了呢?我认为解开这个问题的钥匙乃是他所带着的剑。”
一直站着的奈武普利温霍地转头瞪着戴斯弗伊娜。斐尔勒仕修道士则是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连其他人也似乎很惊讶地骚动起来。而坐在奈武普利温旁边的头箍之祭司默勒费乌思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把剑在达夫南来岛上之前就已经是他的东西。从一开始,我就感受到那把剑内部潜藏着一股强大力量。虽然无法得知力量之好坏,但可知的是,它一直在等待机会出来。不过,令人惊讶的的,达夫南长时间带着那样的剑却能一直平安无事。”
“关于那把剑,我知道的比较多!那只不过是这孩子在大陆所属的那个家族里代代相传的传家宝!”
戴斯弗伊娜不做回答,只是稍微低下了眼睛。如此喊着的当事者奈武普利温感觉内心一阵焦躁,对戴斯弗伊娜投以恳求的目光。
在长久被孤立的月岛上,并没有人知道关于冬霜剑与寒雪甲——也就是冬雪神兵——的事。即使在大陆生活了几年的奈武普利温,能够说得出来的也只不过是些片面的事。不过,亲眼看到冬霜剑就知道这绝不是一把单纯的宝剑。光是以其外表显现出来的特质,便能感受到一股无法掌控、看不到的威胁感。
身为剑之祭司的他能够感受到存在于剑中的那股危险力量,更何况是精通魔法与预言的权杖 之祭司,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股力量?不过,戴斯弗伊娜至今都一直不把它当作问题,甚至 还一直予以隐瞒。
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剑之祭司说的话没错。不管怎样,这东西是个古物,对我们这些巡礼者而言,是个不可知的未知物。我只知道,那把剑具有力量可以穿越到重叠在我们世界之上的异空间。我先就这一点做个解释。那个孩子不会是到了异空间?如果只是单纯这样,依我的力量不可能找不到人。我甚至可以呼唤被困在异空间的他。可是我却在异空间里感受不到他的存在。那么他会在哪里呢?只能是异世界了。”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异空间与异世界的差别。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去过那两个地方,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过了片刻,思可理的杰纳西老师开口说道:
“所谓的异世界,是不是……和古代王国的古井另一头的世界一样?您的意思是,连接到那里的通路又再度被打开了吗?”
戴斯弗伊娜答道:“这是一种可能。在这里我要清楚公开一件事。我与剑之祭司的看法不同,我确信达夫南的那把剑里潜藏着一股危险力量,但一直有效压制住那股力量的就是那个少年的力量。怎么会这样呢?我长久以来都在猜测那孩子或许有一种特殊能力,所以一直在观察他。他的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所有的血统和魔法传统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他拥有的资质也只不过是比普通小孩优越一点而已。”
奈武普利温仔细听着戴斯弗伊娜说的每一字每一句。突然间,他怀疑自己对她到底有多少了解。同时,对达夫南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未成熟的少年面对具有强大力量的魔法武器时,通常都会在瞬间被那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