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佬抚着下巴点着头。“你说得有理,星儿的脾气和你当年有得拚。”
横冲直撞不问事理,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无视旁人责难的目光。
当初他们的相恋便是如此,不顾一切。
“干么往我身上扯?你的修养不见得有多好,她有七分性情像你。”同样的不驯张狂。
“呵呵……是吗?”他得意的一笑。
他们像一对老夫老妻似的讨论儿女像谁多,看似互相推诿责任,实则从中获取满足,教养一个孩子不容易呀!
“你们有完没完?我要下山吃顿好料,两位慢慢聊。”听不下去的宋怜星起身欲离去。
一透明细小的蚕丝忽从怪佬指间倏出,勾缠住她高举的右腿,差点绊倒了她。
“我准你走了吗?”
她取出回旋刀一斩。“老怪物,你想害我毁容不成?就知道你嫉妒我漂亮。”
“哼!我年轻时可是武林公认的美男子,我会嫉妒你这株不起眼的小酸椒?”不识货的小辈。
“哈!哈!哈!换个笑话听听成不成,江湖没男人了吗?”她实在无法想象鹤发老人的“俊容”。
太爆笑了。
奇佬枯瘦的莲花指一截。“不许笑我的潇洒怪,六十年前我们可是风靡全武林的日月双侠。”
“是呀!日月不成“明”加一划成“冒”,一堆仿货。”骗她不长智吗?
六十年前她还未出生呢!谁管得日月成不成双,侠与邪有何分别,不就是两个不甘寂寞,爱作怪的老头。
“没见识的小娃儿,瞧我曾孙女长得多标致,有我当年的风采。”不胜欷吁呀!
“人家长得像她娘,肖你就一世黯淡了。”都隔了好几代还吹嘘!
“不肖徒,你敢消遣为师长得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别跑。”不懂尊师重道,目无长上。
“你是千年老妖怪,一拳能劈山,我不跑才有鬼。”宋怜星自认无山坚硬。怪佬玩笑式地追着她跑,宋怜星可是使着劲的溜,毕竟少了一甲子多的功力,腿短的人总是较吃亏。
山拗说大不大,一阵追逐后,她倏地停下腿步一闪身,紧跟在后的矍铄老者正好对上一双探索目光。
“你是我的曾祖父?!”
☆☆☆
山拗之中真的藏不住秘密,小小的耳语便会回绕四周。何况是师徒两人大声地争辩声呢!
在温泉中养伤的江柳月闻言一惊,顾不得一日须浸泡两个时辰的嘱咐,水出芙蓉地抬起一旁的浴衣披上,急急忙忙地一探究竟。
这段时日以来,她只见过一位美如花妖的女子和个病痿老者,至于第三道声音的主人始终无缘会见。直到这一刻,她了解出用意。
“死丫头,你敢唬弄我!”气呼呼的怪佬用小眼珠子瞪宋怜星。
人老了,眼皮都下垂,不见炯炯精瞳。
宋怜星大方的招供。“为了你的曾孙女我受了多少委屈未获平反,自然要钓只乌龟来消消气。”
这方天地才多大,想要听而未闻何其难,除非天生耳疾,不然字字入心呀!
算是报复他强留她三个月照顾假男人,身心皆受创的代价。
“你说我是缩头乌龟——”
“不是吗?一天到晚畏首畏尾地藏在壳里,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敢见,你和王八有何差别?”早说他见不得人,那副丑容。
“你……你想气死我……”一脚踩住他的痛处,叫他一张老脸皮挂不住。
事隔多年,他连孙子的面都没见过,遑论是曾孙女呢!若不是因缘际会的巧相逢,他早忘了日光堡一事,是她颈上系配的那块玲拢玦勾起他的回忆。
新婚夜,他为妻子挂上家传的玲珑玦,言明世世代代传媳或传女,所以他一点也不陌生。
爱上同是男子的奇佬非他意料之中,向来他只钟情于女子,谁知缘份来得令人措手不及,那份生死相许的爱恋仿佛从远古传来,叫他放不开手。
妻子的体谅也是走得无后顾之忧的原因之一,他知道这一走,家族中的责难必落于她身上,怪她留不住丈夫的心。
此后他断断续续接获妻子的来信,得知他的叛走已被族中耻辱,不仅剔除了“可”字辈的名讳,并明令不许任何人再提及与他有关的事情,就当他从未存活于世。
一个禁忌的他怎好向曾孙女坦承,搞不好她连听都没听过,何必造成她的困扰。
“你真是我的曾祖父?!”
“不是。”他急于否认。
“曾奶奶说你是一个好男人,忠于所爱,勇于追求。”他,老了。
怪佬眼眶一酸的低喃。“文娘还记得我,她还好吧!”
她也是一个好女人,可惜遇到他这个负心汉,负了她一生青春。
“曾奶奶在我七岁那年仙逝了,她走得很安详。”享年八十,寿终正寝。
“那个傻女人应该改嫁,守个贞节牌坊有何用。”他出走前一再告诉她要改嫁,可是……唉!她就是驴脾气。
“‘你让我看到人间最纯净无私的爱,此生已无憾’。这是曾奶奶死前托我带给你的话,她相信我一定会遇见你。”果真不假。
或许冥冥之中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庇佑吧!
“她就是笨,不懂得为自己着想。”今生唯一的愧疚便是妻子文娘。
抽着鼻音的怪佬揉揉塞住的鼻子,惹得一旁的宋怜星讪笑不已。
“感情太丰富了吧!老怪物,可别眼泪和鼻涕一起来,我的绢帕不借你。”受不了!一大把年纪还悲春秋。
“你给我闭嘴,乖乖地护送我曾孙女回堡,不准有异议。”敢扯他老人家的后腿,太不像话。
“土匪呀!哪有媒人包生儿子的,根本是强人所难。”宋怜星不快地据理力争。
干么救人嘛!淹死算了。
“哼!谁教你多事要把脚沾湿,顺便洗个澡理所当然。”怪佬一副舍你其谁的态度。
“说得多悦耳动听,你去对一群雪地里饥饿的狼喊话,或许它们会赚你的肉太干啃不动呢!”
谁说脚湿了一定就得要换衣,泡水不成吗?
“没得选择,你要不去做,我废了你苦学多年的武功。”他只是空口吓吓她,不致付诸行动。
“老奸巨猾,我要学你那招擒龙十八式。”她可不好打发。
奇佬眼微瞠。“那是男子招式,你学来伤身。”不是不教,而是她不适合练。
“给我秘秘岌,我找人练总成吧!”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怪佬犹豫着。“你可别糟蹋我的独创武学,它的威力所向无敌,你可以考虑学其他招式,像男儿的绞纱神功啦……”
“顺便洗澡之际还能揪出慕后主使者,够划算吧!”宋怜星贼贼的一挑眉,加把劲地怂恿。
“你才是趁火打劫的土匪,你最好看紧我一双宝贝曾孙。”可恶,小土狼。
想把他的一切撕吞入肚。
“尽量喽!”她不太认真地烟行一视。
怪佬能怎么办,他收的徒弟都不听话,自有主张的阳奉阴违,不过比起同门辣佬佬的小风旋儿,她们可就伶俐了些,至少惹了祸会自己善了。
教养孩子等于累了一身的债,早还早解脱,炼丹房的丹药才不会不翼而飞。
“呃!我想我可以自行回日光堡,不需要人护送。”不想烦扰旁人的江柳月谦和的说道。
“收回你的鬼话。”
一老一少两师徒不约而同地朝她喊话,可见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力有多大,完全改变了宋怜星的个性。
人,有多面性。
在挤压揉搓中链淬出新的一面,那叫……
重生。
☆☆☆
“停止拉你的裙摆,别再低头看绣花鞋,你已经踩死了很多蚂蚁,不需要再超渡念经。”
鲜少脸红的江柳月酡晕了双颊,忍住不去撩高裙摆的动作,却无法克制眼睛的视线往下瞄,她走得很细步,生怕踩了裙角又跌了跤。
在她十七年的岁月中,未尝当过真正的姑娘家,一时不太能习惯绸衣罗裙。
当初她出生时,接生婆因赶着回去接生媳妇的孩子,一时眼花看错她的性别,从此叫她翻不了身。
并不是娘亲因妾室身份想母凭子贵占一席之位,而是次日来了位得道高僧替她看了相,说她自小多灾劫,必须易钗为男子方能避祸。
得知此事不过三个人,爹、娘和自幼扶养她成人的奶娘,连兄长及近身的丫环和护卫都不晓她真实性别。
可是一遇到不讲礼法的师站婆——宋怜星,她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换上女装。
以往走在路上注视的目光大都是女子的爱慕,如今一道道炽热的光芒来自平日商务往来的男人,她不自在到极点,多次要求换回男装只换来愤怒的一瞪,好像她只会找麻烦似的。
“哟!多标致的一对俏姐儿,要不要跟爷儿回府当个小妾呀!”
“好呀!等你娘怀了哪吒三太子,我会上门讨个红蛋吃。”三年六个月后再说。
“臭婊子,你……啊——”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婊子是你家祖奶奶的禁忌。”她以前就是那一行的佼佼者。
诸如此类的调戏不胜枚举,不耐烦的宋怜星一贯回礼皆是扭断胳臂,小惩好色之徒。
牡丹妖女的称谓便是由此而来。
不留情。
“会不会太狠了一点,他的手接不接得回去?”衍自兄长的仁心,江柳月不免有渡世之心。
“豆腐脑子装屎尿呀!等你做了他的小妾,我包准你连哭都哭不出来。”男人哪!她看多了。
表面道貌岸然,骨子里蛆虫一大堆,一个劲地暗自使坏,摺扇一扬是君子,没人瞧见便是小人心肠。
“他不过是口头上调戏,何必太过严厉。”她一向秉持着以和为贵的道理。
天真!“没被强奸过是吧!要不要我叫他来试试。”
人性是丑恶不堪。
大为震惊的江柳月绊了一下跌在路旁,行人纷纷趋前一探,唯独宋怜星无动于衷地瞧着她双膝擦破皮,染红了裙布。
“没事就快给我起来别装死,少丢我的脸行不行?”她呼热地以丝帕煽颈,不雅地扯开衣襟。
路人一致对她的言行嗤之以鼻,此起彼落的抨击声似潮水般涌来,她冷冷一笑以回旋刀削落一户人家的木头梁柱。
“谁的脑袋比刀硬就靠近些,我保证你们有说不完的话。”下地府去跟阎王老爷告状。
众人一惊的四分五散,遥遥地站开不敢多置一言。
“师姑婆,你这样会吓坏百姓的。”拍掉泥屑的江柳月一径的告诫着。
“我喜欢人家怕我,表示我能横行无阻。”既然要坏就坏到底。
“这样你会有朋友吗?”
宋怜星妩媚的一笑。“我不需要朋友,我只要仇人。”
宁可被仇人杀死于沟渠间,也不愿死于朋友笑脸下的利刃。
朋友,有时也会是最残忍的敌人,往往在人最不注意的一刻,狠狠的一刀插入胸中,然后状若无事地说句:对不起。
她不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这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
“师姑婆,你的想法太偏激了,我不赞成。”人不该独存于世。
宋怜星往她头顶一拍。“教训长辈是你该有的行为吗?”
“我……”江柳月当场哑语。
即使师姑婆大她五岁而已,但在辈份上仍为尊长,她不该出言顶撞,即使明知是错误。
“瞧你,一个礼字就为难了,一点都不像任意妄为的老怪物。”注定要一辈子低头。
“我听过不少关于天山二佬的传闻,你怎么会拜在曾爷爷门下?”行踪跪异,作为邪佞。
“我被骗了。”她说得咬牙切齿,很不甘愿。
良心,良心,瞧她为一时的良心作祟付出多少代价,所以好人做不得,她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人性本恶,人性本恶哪!
“嗄?!”
“嗄什么,没想到我也有傻的一次是不是?想当初……”咦!这丫头在发什么愣?
顺着江柳月泛红的眼眶一瞧,闲来无事的宋怜星冶艳地掀起风情的长睫,定神斜瞄客栈外一抹粗扩身影,那凌乱的短髭真是狼狈。
这男人的眼神十分精犀,只是此刻看来有几分颓丧,两脚似乎……
“他是天生跛子吗?”
经她一讲,江柳月才注视到他的脚。“为什么会一跛一跛?他以前不是这样。”
“你的爱人?!”都快哭了,可怜哦!
“不……不是,他是我的护卫。”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恋慕,可惜隐藏得不够仔细。
口是心非,明明爱得要死却不肯承认。“你曾爷爷比你坦率多了。”
“呃,什么意思?”江柳月突生不安的感觉。
“咱们去玩玩他。”
“玩?”
兴致一来的宋怜星不顾江柳月的苦苦要求,硬是拖着她来到神情落寞的男子面前。
“公子,你看来很寂寞,要不要我们姐妹陪你乐乐,一夜五百两。”
“滚!”
有个性哦!她故意嗲声的偎上前。“爷儿不找姑娘吗?牡丹乃花中之王哦!”
“别惹我生气,姑娘。”他冷冷一斥。
宋怜星咯咯地笑得好淫秽,一手紧抓欲逃脱的小美人儿。“可是人家好想和你一起温存,二百两如何?”
“再不让路,休怪剑下无情。”他扬起三尺青锋意欲逼退她。
“奴家好害怕哦!你来摸摸我蹦蹦跳跳的心口,是不是很热呀!”她抓住他的手正欲往胸前搁。
“放肆,无耻。”他狠厉的抽回手,一剑搭放在她颈白处。
宋怜星丝毫无惧意地以两指夹起他的剑。
“唉!以为哥哥是怜香惜玉之徒,看来无缘赚你分文了,柳月,你的护卫拒付赎金耶!”
柳月?!
殷风倏地挡住宋怜星的路,神色激奋地望着她身侧始终低头不语的女子,眼神略微古怪的一瞟。
“公子,要付帐吗?”
他毫不考虑地拿出一张面额五百两的银票给她。“人呢?”
宋怜星故意掂掂手中的银票,“感觉有点轻,话到喉咙口又给噎下去了。”翻脸还真快!
他将怀中仅有的财产全交给她。
“柳月丫头,你家的风哥哥真大方,我就把你卖给他了。”她手一推,将人送到他怀中。
“师姑婆——”措手不及的江柳月喊了一声,人已落入一具宽厚胸腔中。
“我要的是我家二少主,不是一位姑娘……”他顿时失了声音,好美的女子。
“殷风,不是叫你别跳吗?为什么不听我命令?”一定是那时伤了双腿。
殷风由怔愕倏地瞠目结舌。“你……你是……二……二少主?!”
“希望你尚未遗忘我这张脸,不过三个月光景。”她本想笑着打招呼,眼泪却夺眶而出。
“你……你是女孩家……”是他的眼睛欺骗了他吗?
“要验明正身还不容易,我帮你。”见不得天下太平的宋怜星握住他的手腕覆上江柳月的胸。
时间似乎凝结了。
顷刻。
一阵惊叫声和震撼低喊声一起,两条人影蓦然的分开,各自羞红了耳根和粉腮。
“郎有情,妹有意,就此送入洞房吧!”
“师姑婆——”
“师姑婆?”
唯一正常大笑的宋怜星十分得意,光看他俩滑稽的表情就值得走这一趟,太有趣了。
日子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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