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怡将叔宝抱紧,在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叹气道:“我哪里还有那个福分?”
君生愣了一下,道:“王爷没告诉姐姐吗?”
子怡不解道:“告诉我什么?”
君生笑道:“原来王爷一直就有研究姐姐的病情,他那里就有四味姐姐需要的药材,加上庄里和姐姐带来的一味,现在还多出一味药呢!王爷说等姐姐身子调养的好些就可以开始治疗,以后姐姐就会完全好了。”
子怡的表情一下僵住,找齐了八味药?那自己的心痛病不是就可以治好了?可是……子怡的心里忽然开始慌乱起来,不对,我该高兴才是啊!以后可以看着白云蓝天享受日光的温暖、可以看着丽华叔宝快乐地长大、可以补偿宝宝贝贝失去多年的母爱、可以一直看到影哥哥……
真的能一直看到影哥哥吗?子怡忽然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那样慌乱了。
这些日子来,想到自己来日无多,子怡很自私地不去考虑身边人的想法,一心只想着抓住见到寒玉时的那份巨大的幸福。她不是没看到君生眼里时时露出的哀怨忧伤的眼神,不是没看到张君义偶尔在远处飘过的孤独寂寥的身影,甚至,在她逗弄着丽华叔宝玩笑的时候,也看见了寒玉眼中不易察觉一闪而过的绝望和痛楚。但是,子怡自动在脑海中过滤了这些场景,她刻意地不去想这些,她自私地想在最后的日子里满足自己一下,只是要天天看见影哥哥就好!那些她自己不能解决也无力解决的痛苦,在她去后,也会慢慢随风飘散吧!
可是现在呢?
可以治好病,预示着她将要面对心灵上的又一次巨大的痛苦!虽然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影哥哥,可是自己已嫁为他人妇!子怡看看眼前睁着无辜大眼楚楚可怜望着自己的君生,想起张君义为自己寻找药材归来时那满身鲜血淋淋的情景,子怡不由地一阵颤抖!
她可以舍得下他们吗?她可以舍得下丽华叔宝吗?不,她舍不下!
可是,宝宝贝贝呢?这些年没有爹娘照顾的可怜孩子,她是多么希望将他们搂在怀里好好地疼爱啊!她想要补偿他们这几年缺失的母爱,可是,那也是寒冰的孩子,知道了内情的寒冰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留在夜君山?
影哥哥……再一次离开影哥哥?不,老天为什么这样残忍,既然没有可能,为什么要让我见到他?为什么又给我希望?让我这么痛苦,还不如死了好啊!
胸口一阵痛楚传来,子怡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眼前黑漆漆一片。失去知觉时,似乎听见君生惊慌失措的叫声。
子怡的病情忽然恶化,刚刚恢复好些的体质又急速下降。寒玉给子怡施针后,考虑子怡的病情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开始将找来的八味药调和,分成小份给子怡服用。算算日子,寒冰他们这两天也该到了,等他们到了后,立刻就要开始施针治疗了。
望着子怡昏睡中消瘦的小脸,寒玉不觉有些心酸。等她好了以后呢?自己该怎么办?离开吗?又怎能不离开?想起她那绽放的笑脸,那常常痴痴望向自己的眼神,她是如此的依恋自己,可是……寒玉叹口气,想起夜枫,想起姊妹山上那两个粉装玉琢般的孩子,再想想眼前的情景,只有自己才是多余的吧!这些年来近乎疯狂的寻找,这些年牵肠挂肚的思恋,都没有结果了吗?寒玉的神色不由黯然下来。
呆呆站在温泉边已经一个时辰了,张君义却始终没法离开那里。这是天意吗?自己竟然将子怡爱的人带到了夜君山,让他们见了面。只看一眼子怡望着寒玉的神情,张君义的心就像在腊月里掉入了冰雪中,冷的不能再冷。
从未见过她那样深情而专注的眸子,好像眼里都含着春意;从未见过她那样甜美的微笑,好像从心底里透着满足。这一切,都因为那个人来了。她望向自己的时候,从没有这样的表情。不,她甚至从没有好好地望过自己,她不是低着头,就是侧着脸,甚至晚上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总是紧紧地闭着眼睛。
从那个人和她见面的第一刻起,张君义就知道,自己要永远地失去她了,不,也许自己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她啊!
151
寒冰一路上昼夜不停。他心里有着太复杂的情感。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简直不能相信,依依,儿子。自己要快点,要再快点,他恨不得立即飞到姊妹山去。
到姊妹山时,见到孩子的那一刻,寒冰立刻就断定那的的确确就是自己的儿子。那眼,那眉,那鼻,那唇,无一不和自己极像。寒玉抱着两个可爱的孩子,自责的无法言语。自打送两个孩子上姊妹山,自己只来过这里两次,孩子们没有爹,没有娘,多么可怜啊!
听到寒冰说明情况,单薄君夫妇是感慨不已,柳如玉更是泪流满面。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终于找到了,更想不到的是自己这几年辛苦抚养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外孙。听到依依病重,几人都忧虑不已,谢紫烟将多年来研究的心得笔记交给寒冰带去,她是知道寒玉的水平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只希望自己的笔记能够给他一点帮助。
寒冰带着两个孩子和柳如玉匆匆上路。刚开始孩子们对寒冰很陌生,不肯叫爹,在柳如玉的劝说下,慢慢地和寒冰亲热起来。听说马上要见到自己的娘,两个孩子心里充满了兴奋。是啊,都是四岁多的孩子了,平常见到别的孩子都有爹娘,小小的心里也想过无数回,也曾问过婆婆,可是一直都没有一个答案。
一路上快马加鞭,虽然听寒冰说了子怡病着,可当柳如玉看到子怡那瘦弱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立刻就红了眼圈,“依依,我的女儿啊。”
她一路上曾不停告诫自己的,见了女儿不能哭,她担心子怡的身体受不了,可真见了面,哪里控制得了。
子怡愣了愣,柳如玉进门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眼睛花看错了。待看清真的是柳如玉,子怡挣扎着下床扑了上去,“娘——”母女两人抱头痛哭。
“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子怡哭个不止。
柳如玉涕泪纵横,自己可怜的女儿,这几年来是怎么过的啊!母女两人哭够了,手拉着手,互相打量着对方。子怡望着柳如玉,娘还只有四十岁而已,可她的鬓边已经有了许多的白发,思念丈夫、思念女儿,这些年她是在什么样的煎熬中过来的啊!
看到柳如玉身后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子怡呆住了。这,这就是自己失散三年多的孩子吗?两张白嫩嫩的小脸,明亮亮忽闪闪的眼睛,那红润润的小嘴……子怡蹲了下来,分别拉着两个孩子的一只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孩子。
子怡望向孩子,都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啊!眼前又浮现出孩子们十一个月大时嘟嘟囔囔学着喊娘时的情景。子怡哽咽着,不让泪水迷糊自己的双眼,她要好好看看自己的孩子,和他们已经分别了这么久,当时还咿呀学语,蹒跚走路的两个孩子,已经满地跑了,懂事了啊!
两个孩子也睁着大眼睛望着子怡,看着子怡的脸。忽然,左边一只小手伸了出来,轻轻擦去子怡的眼泪,一个嫩生生的声音道:“你是我娘吗?”
子怡含泪道:“是的,我是,娘每天都想着你们。”
小家伙接着道:“那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来看我们?”
子怡哽咽道:“对不起,孩子,娘没有照顾好你们,可是娘是无时无刻都想见到你们的。”
小家伙又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你知道我们谁大吗?”
子怡摇摇头,又摸摸孩子的小脸道:“娘不知道你现在叫什么,可是娘知道你一定是弟弟,打生下来你就比哥哥调皮。”看看右边的孩子,要不是孩子开口说话,子怡还真是分不出来。不过,子怡也不能完全确信自己的判断,毕竟孩子那时候孩子还在襁褓之中,这几年难道不会有变化?
果然小家伙又道:“我叫逸飞,他叫逸云。不过你刚才说错了,我不是弟弟,他才是弟弟。婆婆说有六朵牡丹花的是弟弟,我的花多,所以是哥哥。”
什么?错了?子怡有些难为情。
这时逸云说话了:“弟弟,别闹了,我的花才是十朵。”
子怡愣住,谁才是弟弟?看情形逸云比较老实,说的话可信些。子怡想想,望着逸飞微笑道:“我知道谁是弟弟。那个屁股右边有红痣的是弟弟,哥哥的在左边。要不,我先看看你的?”
逸飞小脸上露出一丝惊慌和羞涩,忙两手捂住了屁股,摇头道:“不看,不看。”
子怡笑道:“那你就是弟弟了?”这小家伙才四岁多就这么会捉弄人?
逸飞这时却又过来双手搂住了子怡的脖子,轻轻道:“娘。”逸云也乖巧地上来抱住了子怡。
巨大的喜悦让子怡有点晕,泪水不停地流着,可那是幸福的泪。朝思暮想三年多,撕心裂肺三年多,几次都要绝望了啊!现在亲手抱着自己失散几年的孩子,子怡恨不得将他们吞进肚子里。这一生一世,她再也不想和孩子们分开了。
经过寒玉持续了半个月的治疗后,子怡的身体开始慢慢好转,气色也红润起来。看起来生活已经对子怡绽开了笑脸,见到了自己的娘和影哥哥,找到了孩子,病也好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柳如玉每天陪着女儿,照顾女儿的起居。子怡稍恢复的好些,两人就开始细细诉着别后离情。
原来子怡离开姊妹山不久,柳如玉和单薄君、谢紫烟她们就回来了。寒玉、寒冰已带人出去四处寻找子怡,只哑姑将事情大概告诉了柳如玉三人。虽然当时柳如玉她们不太清楚子怡为什么离开,但想来也是几人有了矛盾。后来寒玉兄弟俩也几次上姊妹山,但始终都没有明言。
此后宋地因为一直国富民强,寒玉声望日重,皇帝隐隐觉得不安。而寒冰也被改封忠王离开了原来的封地,调去南部。寒玉知道皇帝对自己放心不下,考虑派出秘密寻找子怡的人一直没有结果,担心子怡的安全,私下向皇帝提出以交还封地为条件,免去玉志辰一家三口的罪责。皇帝早知道柳居正满门抄斩时玉依依和玉志辰逃脱,现在看寒玉用封地换自己心上人的命,实在是太划算不过,当下应允。
此后寒玉只保留着王爷封号,一直以来游戏于江湖间寻找子怡。民间渐渐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王爷。当然,寒玉在宋地经营多年,军政要员均是自己一手安排,明里一些属下已认了皇帝当新主子,暗地里还是一直以寒玉为首,实际上寒玉仍掌控着宋地的军务。不说寒玉要留着力量保护自己兄弟俩,单单是一等侯王冕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寒玉又怎能看着他们为所欲为?
不是不除去他们,只是等候一个最佳的时机罢了!
152
子怡简略讲了自己离开后的生活,对于在大夏国的那段经历,子怡不敢回想,她怕想起欧阳康,也不想柳如玉知道伤心,跳过不提。这两年来,子怡刻意的不去想起欧阳康,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就又怕又痛。
说起玉志辰的去世,母女两人相拥痛哭。柳如玉多年对丈夫思念不止,想不到伊人已是阴阳两地,永远不能见面了。
君生默默地将药粥送进子怡的屋里,又悄悄地退了出来。子怡养病的这些日子,几乎忘了他们的存在,甚至忘了叔宝和丽华的存在。柳如玉没来的时候,他还可以在旁边端茶送水,现在有了柳如玉时时呆在子怡身边,他都没有可以做的事情了。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和我抢姐姐呢?先是那个王爷,现在又来了姐姐的两个孩子和姐姐的娘。君生心里委屈的紧,那个王爷每天大大方方去给姐姐诊脉,还有逸云、逸飞,没事也去子怡身边撒娇。而自己呢?又不会给姐姐看病,叔宝和丽华还小,不会走路,也不能自己跑到姐姐身边去。君生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子怡姐姐,离他越来越远了啊!
“君生。”
听到有人叫自己,君生有些呆滞地回头,他的思想这会儿也不属于自己。
寒玉向他招招手,道:“君生,你来一下。”
君生有些木然地走了过去。
寒玉望着君生的表情,心里暗暗叹口气,他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君生,我教你一套武功心法,你把它练熟,三天后就可以配合我为你去除体内的寒毒了。”寒玉道。
君生点点头。
只不过教了一遍,君生就记得清清楚楚,寒玉惊讶不已,这个君生,天份很高啊!
本来计划三天以后为君生治病,可君生只用一天就练熟了。寒玉要君生运功导气,自己施展针法疏通他几处长期被寒毒侵蚀的穴位,用自身的纯阳内功帮君生驱除寒毒。
这驱除寒毒可是比给依依治病还费劲呢!寒玉想着,这么强的寒毒,自己至少也会损耗三年的内力,看来事后得好好休息一下。
持续两个多时辰,寒玉和君生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身上的衣衫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待君生身上最后一丝寒毒被逼出,寒玉长长出了口气,觉得有些疲惫。
当寒玉为自己驱毒时,君生就觉得一股暖流自背心而入,说不出的舒服。暖流到哪里,哪里就添了一股暖意。那暖流走遍全身,君生只觉浑身舒畅,似乎内力也高了许多。摸摸自己的手,也是热热的,不似平常那样,总是冰凉凉的。看来自己是真的好了,以后再也不会痛了啊!
“君生,你先回房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寒玉微笑道。
君生拜谢过寒玉,欣喜地回房去了。
看到君生红光满面的出来,张君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在这里等了许久,就怕君生的病治不好。现在好了,子怡的病也好了,君生的病也好了,可是,自己怎么感谢这个救命的人呢?以他如此尊贵的身份,居然肯牺牲自己的内力为弟弟治病,自己如何能报答他?
自己欠他的啊,先是欠他一个人,现在又欠他一份情!
张君义矛盾不已。
“哥哥,我完全好了呢!不止这样,我觉得内力好像强了许多。”君生道。
张君义点点头道:“我知道。”
君生又道:“哥哥怎么在这里?”
张君义道:“我来找你,刚好看见王爷在给你治病,知道你身上寒毒的厉害,我怕有什么闪失,所以一直等在这里。”
君生道:“王爷的内力好强呢,我看比那个抓我的胖和尚还要厉害好多。”
看看张君义不说话,君生道:“哥哥,你有什么事?”
张君义带着君生来到了山腰的亭子,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夜君山侧峰,叹息道:“君生,你记得子怡来我们这里多久了吗?”
君生道:“当然记得,姐姐来了有两年了呢!”
张君义道:“君生,这两年来你可看见子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吗?”
君生无语,轻轻摇了摇头。
张君义叹道:“君生,你有没有想过子怡会离开这里?”
君生蓦地抬起头,喊道:“我不要姐姐离开!”
张君义默然良久道:“她的心从来没有留在这里过,你看她现在是那么开心,那是她见到了王爷,见到了她的孩子。我不敢想,要是王爷和那两个孩子走了,她会是什么样子?”
君生痛苦地摇摇头道:“不,我舍不得姐姐走。再说,还有丽华和叔宝,他们还那么小,不可以没有娘。还有哥哥,哥哥就舍得姐姐走吗?”
张君义蹙起眉头:“我当然也不想她走,可是王爷一走,你觉得子怡还会活得下去吗?”
君生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