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政事,实则暗通赵匪已久。”
皇帝道:“暗通赵匪?”他抬起眼来瞧了瞧张正彪,冷冷的道:“恐怕是你为了贪图他家的银子,硬给他家安上的罪名吧。”张正彪连忙跪下道:“冤枉,臣实在冤枉!”皇帝便又道:“有冤枉就说,又跪下去干什么,起来。”张正彪这才站起身来,回道:“臣坐呑抄没资产,中饱私囊,欺君之罪,罪无可恕。不过,徐家暗通赵匪,臣是有凭有证。臣在余庭赵匪家里搜出数封信笺,上面详细写着徐家早就为赵匪所用。他们利用自己在各州府都有商铺的便利,帮着赵匪一家做了不少谋害朝廷的坏事。”
他见皇帝面色缓和微微颔首,心中一喜,便又道:“皇上,还有更蹊跷的。有一封信里,徐家提到一户苏姓人家,说是那苏家的父亲带着女儿不日便到余庭。后来又有另一封信里说,那家人走到继城却失踪了。徐家派人搜寻了大半年也没有见到。臣看那信中遣词用句透着十分的惶恐,心想一定事关重大,便将在押的赵匪亲信提来严审,不想那人交待说,苏家那位小姐来历极大,恐怕是皇家血脉。”
只见皇帝脸色仿佛一凝,一瞬间却又回复常态,淡淡的道:“接着说。”张正彪却颇显为难的道:“那人所知也就止于此,臣下再问,也并没有问出什么别的。”皇帝忽然问:“那人现在何处?”张正彪道:“那人当时判了斩立决,不久就行刑了。”皇帝便又问:“那徐家人是怎么说的?”张正彪只得又道:“臣到余庭时,徐家老小早已不知去向。”
皇帝看他躬身站在自己旁边,神态十分尴尬,鼻中哼了一声,想一想又问:“知道这事的还有谁?”张正彪道:“只有臣和臣的几个亲信下属在场。”皇帝却一摇头:“那边儿呢?”张正彪想了想道:“俘获的赵匪亲信俱都斩首示众,剩下流徙的人,在赵匪营中地位微末,恐怕不会知道什么内情。”说着低下头去。皇帝却已经笑了笑,把手一摆道:“什么皇家血脉,这些个捕风捉影的事,不必信他。”
张正彪提起此事原为印证自己查抄徐家名正言顺,不想皇帝却问得如此细致。他当时只想着往自己怀里搂财,哪里顾得上好生追查下去?此时更是巴不得皇帝这么说,当下忙也陪着笑了笑,道:“皇上圣明。”皇帝点点头,再开口已经转了话头:“那账簿又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跟朕说说。”
等到张正彪奏对完毕退出御书房,已是午初过后。小太监奉上消暑的冰茶,皇帝只轻轻啜饮一口便放在一旁。周勇贵见皇帝脸色阴晴不明,自然十二万分的小心。只听皇帝侧头道:“墨安,出来吧。”沈墨安答一个“是”字,疾步自屏风后面走出来,走到皇帝身旁微曲了上身一拱手。周勇贵知道这君臣两人定有一番议论,便冲旁边的小太监一使眼色,两人悄悄退出屋外。
屋中立即安静下来。沈墨安垂首立着,看不到皇帝脸色,可他心中却仿佛十分了然——方才在屏风后面听到张正彪说“苏家父女”之时,他便已经料到了此时此刻。他等了良久,见皇帝并没有说话,只得定一定神,拱手道:“皇上,要不要臣派人——”一语未竟,皇帝已经开口:“要查,当然要查。你马上派人南下,追查徐家人下落。”想了想又道:“一定要生擒。抓住了也不要审问,即刻押往章平便是。”沈墨安闻言稳稳的道:“是,皇上。”
皇帝随口嗯了一声,神态自若的端过榻凳上的冰茶,只见里面数块冰晶一浮一沉,映着明晃晃的日头,更觉晶莹剔透。皇帝唇边泛起一个奥妙的微笑,又道:“墨安可听说过一个传闻?”沈墨安心中一突,面上却丝毫不露,沉着的答道:“臣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一个?”皇帝又一笑,道:“朕听说坊间有传闻,说赵珩丰跟她颇有渊源,还说当初是赵珩丰表赠私物,故而将赵醒斋的罪状也一并交给了她。”皇帝话中并没有点出苏颜华的名姓来,沈墨安却早已会意。当下攒紧了眉头,谨慎的道:“回皇上,墨安从未听见过这样的传闻。苏姑娘虽然心性洒脱高远,不拘俗礼,可在这些事情上却一贯守己严恪。”
皇帝点头道:“这些,朕怎么会不知道。朕还知道你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的话。是朕太过荣宠她,别人才会编派了这样的谣言来陷害她。是不是?”赵醒斋正无言以对,皇帝却已经又道:“朕只是疑惑,赵醒斋的罪状在她手上的事,外间不相干的人怎么会知道的。”沈墨安忽然雷击过顶,他跪下答道:“此事,臣从未对外言讲,就连内子与父亲大人也没有透露。请皇上明鉴。”皇帝见他一脸严正之色,抬抬手道:“你起来。朕不是怀疑你,朕只是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竟叹一口气,摇摇头。
沈墨安缓缓站起身来,他心中也十分不解,蒋七、张正彪、徐家甚至是赵家,这些人之间见或是互不干连,或者千丝万缕,但都与苏颜华扯上了关系。他不由想起自己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那件事,当下咬了咬牙跟,试探的道:“苏姑娘的身世,确实十分曲折。”他自然话中有话,皇帝又怎会不懂?只见皇帝闻言一怔,隔了半晌方轻轻的道:“说。”
沈墨安道:“回皇上,臣奉旨在清脊山探访苏姑娘家的祖坟。”说着抬头看一眼皇帝。皇帝道:“如何?”沈墨安便又道:“回皇上,苏姑娘说她家祖坟所在的鹰嘴峰被一位有力之人统统买去。臣暗中查访多日,终于查到购买鹰嘴峰之人乃是——”
他正说到要紧的地方,只听周勇贵的声音在门外道:“启禀皇上,不,不好了。”皇帝抬起头来稳稳的道:“慌什么,进来回话。”
周勇贵连忙打起帘子进来,极简洁的行了礼,正想开口,却见沈墨安亦立在当场,便又踌躇起来。皇帝见状便道:“不必忌讳,有话快说。”周勇贵方拱手道:“启禀皇上,安乐堂方才来了消息,胡百田——”他话头一顿,“胡百田,他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真素纠结啊。。。。。。。。。。
每一章开头总是最难写的。。。。。。。。。。
四十七章 信是心中愿
进了夏,太后歇了中觉起来照例要在东面斗室里养神入定。锦岚领着众人伺候了茶水又亲自点了清凉去火的甘松香,放在案头的博山炉里。转脸见太后对她点一点头,便向周围人等做个眼色,行了礼鱼贯退出屋来。方整理好帘子,外面二门上的小宫女早迎上来,冲她肃了一肃。她忙一摆手,又几步走到外面的廊子下,方问:“什么事?”那小宫女道:“回姑姑,刘太医来了。说是高院判让过来请太后的平安脉,这会子正等在外面呢。”锦岚微微颦了眉道:“太后正在打坐,让他们用了晚膳再来。”
小宫女听了自去回复。锦岚便靠着墙根坐下,拾起正做的手工活,刚挑了两针,便见那宫女又转了回来,双手递上一封摺好的笺子,笑道:“姑姑,刘太医让把这个交给姑姑,说是您要的清火养颜方子,请您瞧了之后给个示下,他们也好准备。”
锦岚心中忖了忖,她并不曾要过什么清火养颜方子,不过,既然是高瑞坤打发人送来的,莫不是——虽这么想,却笑容满面接过笺子,一面道:“刘太医太客气了。他们做着太医,正儿八经的高人,何必拿给我瞧,我又不懂这个。”说着轻轻拆开笺子,又展一展平,低头方着了一眼,便是一阵心惊。
只见她面不改色收好笺子,站起来冲小宫女点头道:“你且等一等。”转身进了屋。片刻之后再出来,手上已经多了几个亮澄澄的金饼。她拉过小宫女的手来,将金饼放上去,轻轻的道:“哪里是我要的方子。太后这两天夜里老是心烦口干。我说传太医吧,太后又怕皇上知道了担心,这才打了我的由头让太医给开服方子。你去跟刘太医说,方子很好,劳烦他们按着这个给配几服。这几个金饼,是我的微末心意,请几位太医喝茶。”又自怀内摸出一个金锞子,放在她另一只手中,笑道:“难为你跑了两趟,这个是给你的。”说着一沉脸,“别跟我客气。”语罢又是一笑。
小宫女推辞不掉只好收下,又退后两步,肃了肃转身去了。锦岚见她走远,方进屋来。左右并没有人,她卸下满脸笑容,又摸出笺子细细看过一遍,方收拾起来揭了帘子走进内间去。
太后正在榻上屏息入定,听见有人进来,却仍旧动也不动。锦岚轻轻走至榻前,只叫了声“太后,”,又弯腰凑在她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
太后到底涵养好,听到这个消息面上耸然一惊,不过转瞬之间便稳下心绪,问道:“怎么回事?”锦岚道:“回太后,详细的情形奴婢也不十分清楚。”她上前一步更低了声气道:“高院判让人带的口信,说他早上起来还好好的,照常做着事。当中嚷了声内急便一个人去了茅厕。当时大家伙儿都正忙着,也没人在意。后来有人上茅房才发现他躺在地上,抬出来已经没了气息。”
太后拧紧了眉头,声音低沉而严厉:“高瑞坤的人呢?一再叫他们好生看着,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锦岚正在盘算如何答话,只听太后却又道:“罢了,人都已经死了。”说着叹了一口气仍旧闭上眼睛坐着,半晌一言不发。锦岚只得又道:“太后,还有一件事。”见太后缓缓偏过头来,锦岚忙弯下腰去道:“事发之后,同在安乐堂的一个太监悄悄的去找了周勇贵。”太后猛地睁开眼睛,盯了锦岚一眼。锦岚只觉心中一凛,忙移开目光。再看时,太后却又已经垂下眼帘。
又过了良久,方听太后慢悠悠的问:“依你看,会是谁的手脚?”锦岚答道:“回太后,来人说不像是谁故意做的手脚,倒像是他自己不当心摔了一跤,中了疾风。”太后忽然问:“来传话的是谁?保险么?”锦岚答道:“是高院判身边的小朱。”太后又问:“你怎么不早说?”锦岚忙又道:“方才一时慌了神,就忘了说了。”太后闻言方嗯了一声。隔了半晌又道:“皇帝许是已经知道了。”锦岚点点头,道:“奴婢也是这么想。太后,咱们怎么办?”
她话到最后,声音微颤,露出一丝惶然,太后却轻轻一笑,道:“他死了倒也好,俗话说死无对证。况且又不是咱们做的,咱们正好撇清关系。”锦岚担忧的道:“咱们没有动手,咱们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太后,皇上他未必会这么想。”太后便又道:“他肯定是要细细查问的,所以这个时侯,咱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惹他生疑。”锦岚道:“那,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太后却不理她,自顾自的问:“你说,这件事情,会是谁告诉他的?”锦岚道:“还不是那个桓嘉。”太后哼了一声:“他?”又摇摇头道:“她死的时候,桓玮已经押入了天牢,哪里会知道这些事情?桓玮尚且不知,他一个小孩子又怎么会知道?”锦岚闻言不由悚然变色,木立在当地,惴惴不安的道:“太后莫不是——疑心——奴婢?”太后摆一摆手:“你是我带进宫的,这么几十年了,咱们是怎么相处的?我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你么?”说着又道:“如今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也就只剩下你、我,还有祝隆寿。你们哪一个不是我信任的人?再说一句难听的,你们若是将此事告诉给皇帝,皇帝追究起来,你们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锦岚闻言方有些转悲为喜,笑了笑道:“太后明鉴。”太后看着她也笑了笑,又一转头,直直的望着对面的水晶玻璃窗。夏天日盛,窗上悬了竹青线络的贯花帘,帘下结着精致的七彩排穗,极喜气热闹的颜色。阳光丝丝缕缕的从帘外透射进来,落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就是一朵一朵金色的花。
太后静静的看了一会,轻叹了一口气,低道:“明不明鉴的,也都罢了。事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他虽然疑心咱们,但也未必信得过告诉他的那个人。我与他好歹有十几年母子之情,他生性纯孝,怕一旦冤屈了我,伤了我的心。他在等,等着有一边沉不住气,自投罗网。既然是这样,咱们又何必这个时侯去凑热闹?且等着吧。他若还有半分信我——”说着却又一叹,“他若还愿意信我的话……信,只是他心中愿意罢了……”
锦岚闻言心中一酸,却见太后又偏过脸来问:“前儿让你散出去的话,如今怎么样了?”她略略怔了一下,答道:“宫里倒是人人都在传说,可皇上那儿却丝毫也没有动静。”太后点点头,脸色却是一沉。锦岚见了又道:“太后,清脊山那边倒是来了消息,说前几天有几个人来打听过。”太后哦了一声,问:“他们怎么说的?”锦岚便又道:“他们照吩咐回答的,说是赵家的产业,是皇上刚即位那年买过来的。”
“赵家的产业?”皇帝微微有些吃惊,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沈墨安。
依律臣子不能与皇帝对视,沈墨安忙低下头。他心中虽有些不忍,也只得又道:“回皇上,是。并且尚不止于此。微臣奉旨查访苏姑娘京中的老宅,不想竟查到就在赵宅隔壁。并且,如今已经并入了赵宅,正是赵珩丰日常居住使用。”说着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眼皇帝
只见皇帝照旧坐在榻上,神色也并未有什么改变,只是鼻息渐渐深重,仿佛氤氲着两股寒气,唬得他心中好一番沉吟。又半晌方听皇帝再开口,话音当中竟带了些些生涩:“那么说,他们两家果然有些关联?”沈墨安暗叹了口气,低声道:“回皇上,若照前边两件事来看,确是有些关联。不过,微臣也不敢断言。况且——”皇帝打断他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即便两家早就相识,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沈墨安忙答道:“是,臣也正是这个意思。”
皇帝点点头,忽又摇摇头,曲起食指敲着额头道:“不通,朕越想越想不通透。此事不要声张,你再派人去,仔仔细细探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说着往后面一靠。沈墨安拱手应了个“是”,皇帝却又问:“她把信交给你的时候,可说过是怎么得到的?”沈墨安答道:“苏姑娘并没有说,事关重大,微臣也从没有问起过。”皇帝闻言只觉心中无奈到了极处,倒笑起来:“好,很好,墨安做事果然十分有分寸。”见沈墨安微有惧色,又道:“你别怕,朕这个话,并不是怪你,实实的是在赞你。不该知道的,也就不去打听,这是为人臣的本分,也是保性命的关键。沈墨安,你做得很好。”沈墨安这才放下心来。
又说了两句话,见皇帝抬手示意他退下,沈墨安连忙行了礼出来,迎面见周勇贵站在门边,便对他使个眼色。周勇贵即刻会意,不多时乾德宫上上下下尽皆收敛了心神——皇帝心中不悦,可不是一件小事。
四十八章 情乃枕上丝(思)
皇帝心绪不佳,晚膳也用得潦草,满满两个膳桌的花色菜肴,只略动了一动便放下碗来。周勇贵见了忙向外面递一个信号,等候多时的小太监们鱼贯进明间里来撤席。皇帝此时早站起来,弹一弹衣袖,抬脚就往暖阁那边走。周勇贵凑上去向皇帝一拱手,见他微微撇了撇头,方抽身出来到二门旁边的太监值房里用晚饭。
他是总管太监,二主子的身份,底下人跟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