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直逼皇宫。
多半是也对自己的地位有所认知,凤府人行事一贯低调,是以他们可以存在在帝位之侧,却从未被帝王视作威胁。凤家对这次省亲的安排,也尽量简单了。
宁绍岚转身去皇家马车上抱下凤意秋,轻轻放在早已停在一边的轮椅里,再拉过貂裘来把他裹了个严实,这才沿着凤府门前新修的坡道,亲自推着他进了府门。
凤府一众人等早已在门外排成两排侯着,跟宁绍岚见过礼后才跟着回府。
当朝的右相,凤意秋的生母凤初晴模样长的与其子有八分相似,即使年近五旬仍风姿不减,加上在朝中历年积威,更添气势,若是放在宁绍岚原来的那个世界,就是一个标准女强人形象。凤初晴育有三子一女,凤意秋是第三子,与长子重春同为凤初晴的正室所出,然凤重春早逝,于是宁绍岚才订的凤意秋。次子凤熙夏生父只是凤初晴身边的小侍,加之天资平平,远不如凤意秋七岁时便以“神童”之名响彻京城,长成后更是光华四射的惊才绝艳,所以一直被家人忽略着,如今在京里担着一个闲职而已。
两边见过了礼,宁绍岚也不想他们亲人之间太过拘束,就屏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凤家人和她自己,还有那个莫名其妙死缠着一定要跟来说是见识景云民间的水洛笙。
“意儿……”凤初晴握着凤意秋的手,本来威严的目中隐隐含着泪光,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
宁绍岚在一边暗暗滴下汗珠一滴,人家好好的儿子送进了宫里,现下再见居然被她残害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宫里由她说了算,就要被弃诸荒野,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站在母亲身边的凤熙夏从旁扶住母亲,面上虽在笑宁绍岚怎么看他的笑意都不达眼底,只见他说道:“三弟这才回来,母亲有话也可以慢慢说。”
一举一动之间,都让宁绍岚觉得他在讨好着凤初晴,可惜效果不彰。
“凤卿……”宁绍岚才一开口就吃了凤意秋一记眼刀,连忙改口道:“母亲大人,的确是绍岚对小秋有所疏失才会造成如今……”
凤初晴的表情立即变得肃然,“凤氏一门先祖曾立下血誓,代代效忠景云,更何况意儿入了宁家的门便是宁家的人了,全凭陛下处置,陛下又何错之有。”
那句“意儿入了宁家的门便是宁家的人了”听得宁绍岚喜在心头,丝丝甜蜜的滋味难言,斜眼看去,凤意秋果然眼神游移,玉色的脸上红云隐现,一扫今早得知水洛笙也要同去微微冰寒的脸色,又在害羞了。转念又想若是自己在这里他母亲少不了总摆出这付忠君爱国的样子,怕是难以一叙离情,就话锋一转道:“听说母亲大人家的院子里有极好的墨梅,这两日想是开了,可否劳烦二哥带我前去一观呢?”
她这么一说凤初晴哪有拒绝的道理,自是忙不迭的答应了。
“对了,还有三殿下,也请一起来吧。”宁绍岚不忘带走进来之后眼神就在房子里四处乱转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水洛笙,跟着凤熙夏出门了,把空间留给母子二人。
第二十一章(全)
二十六
凤家的院子里的那两株墨梅也有了几百年的年龄了,传说中是景云古早以前的某任皇帝为了表彰凤氏一族辅国的功勋亲手植下的。今冬较往年来的更寒冷,这墨梅却开放得更盛了,衬着几点未融的白雪,显得风骨高洁。
“二哥,可否讲讲这株墨梅的典故给朕听哪?”宁绍岚目光一敛,问。
凤熙夏这才回过神来,从景云的那任皇帝开始慢慢讲起。
水洛笙对那墨梅保持了三分钟的热度,接下来对凤熙夏的讲述渐渐失去了兴趣,在宁绍岚身边绕来绕去,无趣地打着转。
宁绍岚却不以为意,保持着难得的耐心听着凤熙夏说这段历史。心下却觉他的表情多少有些奇怪,留了一个心眼。
“陛下、陛下~”水洛笙终于耐不下去,拽过宁绍岚的袖子打断了凤熙夏的讲述说。
“三殿下若是觉得这里无趣,不如……”宁绍岚一句话未了,便见几条黑影从院外掠了进来,径直往凤意秋和凤初晴所在的主室去了,心知有变,当下不管水洛笙如何,紧跟了上去。
此时主室里的下人们都被自己刚才屏退了,府中侍卫要赶来相救多半也迟了,自己若不尽快赶去只怕情势危殆。
水洛笙见宁绍岚撇下自己不理转身便去,一咬牙一跺脚,也追了上去。
宁绍岚直接破门而入,终是赶在了那些黑衣蒙面人前头,护住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凤意秋,低声道:“有刺客,不知道什么来历,小心。”
凤意秋倒是不惧,也只是略颌了颔首。凤初晴的武艺本也精湛,当下抖出一条随身宝剑,与黑衣蒙面人们战在了一处。
手上拿着刚才折的梅枝当作武器,宁绍岚并未加入战团,反而观察着场内局势。那些黑衣蒙面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武功虽算不上顶尖,一招一式却都往人体要害招呼,势在取人性命。凤初晴虽然武艺远胜于他们,但寡不敌众已先落了下风,对那些阴狠招式又是防不胜防,眼看就要不敌。
宁绍岚本不欲离开凤意秋左右,但再不伸手相救恐怕自己这“母亲大人”不免受伤,于是花枝向前一刺,上前化开了其中一人袭向凤初晴的凌厉攻势。
这下他们二人对这群黑衣蒙面人,已是绰绰有余,几下便把他们逼到屋角,宁绍岚向着凤初晴道:“抓活口。”凤初晴点了点头,挺剑便刺向那人的琵琶骨。就在剑尖刺入三分时,突地一个声音响起:“你们若是还要三公子的命,就立刻放下剑!”
宁绍岚和凤初晴面色都是一变,转身看去,果然不知何时黑衣蒙面人中的一个已经去挟持住了凤意秋,短短的匕首抵着他的喉咙,已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宁绍岚干脆地丢下梅枝,道:“放了他。”
“哐当”一声,凤初晴的宝剑也坠在了地上。
黑衣蒙面人手中匕首反是一紧,桀桀笑道:“敢请陛下过来,送我们出去,我们自会毫发无损地将三公子奉还。”
“不要伤他,朕如你所言。”宁绍岚几步走上前去,无畏地直视着黑衣蒙面人的双眼。
“陛下真是爽快。”那黑衣蒙面人脚下一动,将刚才打斗中掉落在地的一根峨眉刺踢到宁绍岚面前,续道,“不过陛下功力高深,兄弟还是不敢轻易让陛下近身,烦请陛下用这个挑断自己的手筋。”
宁绍岚捡起峨眉刺,眼看凤府侍卫将这主堂围了个严实,却因为凤意秋在他们手里而不敢妄动,略挑了挑眉,便要往自己臂上刺去。
“宁绍岚!”
“陛下不可!”
凤意秋和凤初晴同时出声阻止,令宁绍岚狠狠刺下的动作缓了一缓。
“宁绍岚,你若是敢刺下去,我凤意秋此生便不再见你,若有违此誓,则遭五毒噬心而死!”只见凤意秋苍白的脸上,是宁绍岚从未见过的激动神情,似乎完全看不到横在自己颈边的匕首,天地间只剩下宁绍岚一人一般。
“陛下,请以国家为重!”凤初晴心中亦是天人交战,最终对国忠心还是战胜了母子亲情,出声喝止。
那黑衣人见凤意秋挣扎,手上加力,鲜红的血液顺着凤意秋纤细白皙的颈子流下,刺痛了宁绍岚的眼睛。
“你要朕自废手筋么,好……”她一手拿着峨眉刺,脸上的狠绝让残暴如黑衣人都觉背上泛起丝丝凉意,“朕……给你!”
一个“给”字才说出口,宁绍岚手中峨眉刺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变成一抹寒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黑衣人眉心刺去。
黑衣人哪里料得到她会在此时发难,猝然间不及闪避,竟被这峨眉刺插中眉心,即时倒地而毙。
“小秋!”宁绍岚连忙抢上去察看凤意秋的伤势,还好匕首虽然锋利,那黑衣人却想以他为挟,是以刺入倒也不深,上点药以后该会连疤也看不出。
凤意秋见她无事也是心头一块大石落下,正欲松一口气,便见一点寒芒向着宁绍岚背心直直袭来,他甚至连出声示警都来不及,下意识地移动身体想为她挡下这枚暗器,却被不能行动的双腿重重绊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暗器离宁绍岚越来越近。
“噗”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在此时寂静的主堂里听起来分外惊心。凤意秋自出生以来,第一次那么害怕抬起头去,只怕看见的是宁绍岚染血的身子。
“三殿下?水洛笙!你没事吧!”宁绍岚只觉得背上一重,再回过身来却是水洛笙伏在了自己背上,伸手扶住他软倒的身体,触手处却是一片温热。
宁绍岚急急翻过他的身子,只见一枝三寸长的小银箭正钉在背心的要害处,只怕已是回天乏术。
“陛、陛下……”水洛笙急促地喘息着,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他却仍艰难地一字字说道:“洛笙……可是这世上……最美的男子……”
宁绍岚见他垂危,又是为了救自己而受的伤,不忍拂了他的意,含泪点头应道:“你是。”
水洛笙好像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一般,带着嘴角勾起的一丝笑意,在宁绍岚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知道若非刚才水洛笙为自己挡了这一箭,现在躺在这里的只怕便是自己,未料那些黑衣人表面上对付的是凤府,实际目标却在自己。宁绍岚放下水洛笙不再柔软的身子,紧紧握起了拳头,不管是谁,这一次她一定要彻查到底!
二十七
在府外护卫的影子也被人拖住了手脚,此时才匆匆赶到,见到宁绍岚怀里气息全无的水洛笙,眉头也是一皱。
“卸脱他们的下巴!”宁绍岚把水洛笙的身子交给影子,站起身来冷冷地喝道,不料还是迟了一步,影卫们动手之前,那些被抓住的黑衣人嘴角垂下一丝黑血,显然咬破了事先藏在嘴里见血封喉的毒药,死得透了。
“今次省亲反是惊扰了母亲大人,绍岚先向母亲赔罪了。”宁绍岚的表情倒是出奇地平静,扶好凤意秋后走到凤初晴面前沉声说,“但是伊水三殿下因此而亡,朕必须查清此事,请凤卿携全家先去朕的行宫小住,如何?”
凤初晴哪会不知道此事的利害,自然答应了。
宁绍岚转身吩咐凤府里的下人和侍卫都不许踏入这主堂半步,算是封锁了现场。
“不知陛下需要宣召京都总巡捕衙门的李大人来调查此案?”清理出闲杂人等后一名影卫上前报道。
“不必,这桩案子,朕自己查。”宁绍岚语中透着坚定。
宁绍岚对于查案过程的了解,基本上是西方式的。于是她在封锁现场后,连凤意秋都先让影子护送回宫了,只传了仵作来验看那些黑衣人的尸身。
仵作检查了黑衣人的尸身后断言他们吞服的是天下奇毒“钩吻”,论毒性猛烈之物,以此毒为最,但本以为在景云经过五十年前帝王下令毁尽制毒的钩吻草后已然失传,却未料又重现江湖。
钩吻草在五十年前或许是处处绿化带里都能找得到的居家旅行必备杀人利器,但在现在要得到还是有很大难度的。要么对方有熟知医药的人在野地里重新发现带回栽培培养毒性,要么当年那些人的先祖根本就没有遵旨毁掉钩吻草。不管哪一样,就运用钩吻毒于今,宁绍岚就可以先给他们加上一个罪名。
黑衣人的衣饰很简洁,拿掉蒙面后里面的真面目也是布满了纵横的刀伤,无法辨认出本来的样子。他们使用的兵器多而杂,每个人擅长的似乎都不一样,但是每一样兵器都被设计成能发挥它最大攻击力的样式,甚至有些忽略的防守方面的要求,上面也并没有留下铸造者或者拥有者的记号。
他们定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而来的,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无法证明他们的身份,以及所属的地方。这些人一旦被生擒就马上服毒自尽半点也不犹豫的行为,较之普通人,更让人觉得他们是专业的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随时准备着豁出命去。
主堂作为事件的第一现场,位于凤府的中心处,要从花园过来需要走过一段相当曲折的距离,若非对凤府的结构有了充分的了解,那些黑衣人也不能径直就往主堂冲过去。且,虽然凤府对这次省亲的排场尽量做得低调,但在府外还是布置了很多或明或暗的侍卫,加上宁绍岚带过来的,要不惊动这些人闯入府内,对凤府及宁绍岚这边构建警卫的方式也要很清楚。
“凤府内必然有个内奸。”奉命送凤意秋回宫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看来他得出的结论与宁绍岚一样。
“虽然那个内奸不一定就是主使人,但起码是同谋。”宁绍岚补充。
“对了还有这个。”影子手里拿着的,正是刚才插进水洛笙背心那致命的一枝银色小箭。
宁绍岚接过来细细查看了一番,却发现箭尾刻着米粒大小的一个“真”字。
影子眉一挑,“‘绝箭’顾希真。景云第一杀手。”
顾希真这个名字,在景云王朝的确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乃母据说本来也是皇室中人,却不知怎么得罪了前朝皇帝闹了个贬为庶民永不录用的下场,顾希真生长在贫寒的家境中,十三岁那年去断崖为父亲采药反而坠崖遇见了在崖低清修的武林第一人,学得了一身武艺回家后却发现母亲已为仇家所杀,父亲也病得奄奄一息。自此,顾希真走上了报仇的路,数年后,登顶武榜杀手第一位。他成名的兵器,正是宁绍岚手里这枝银色小箭。
人们都知道,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黄金,就可以让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为你杀任何一个人,他从不会失手,因为天下没有一个人,是他杀不了的。
听影子说完顾希真的来头,宁绍岚若有所思,很显然,这次袭击她的人失手了。顾希真不会失手,那这人就不该是他,但若不是他,这箭尾上的“真”字又如何解释?若是单纯的嫁祸未免过于明显,若是……
“那是什么?”影子走到主堂对着后院的窗子边,拈起一支珠花,看了一会递给宁绍岚,问道。
“倒是巧了。”宁绍岚冷笑,这支珠花中心最大的珠子底下银纸的托上,也刻着一个小小的“真”字,“景云王朝的男人,有戴珠花的习惯么?”
影子自是大摇其头。
“顾希真是女人?”
影子还是摇头,天下见过顾希真的人实在不少,他的红颜知己也为数众多,从没有人对他的性别产生过疑问。
“那么……我们就去找跟顾希真有过交情的女人。影子,这就交给你了。”至于她自己……是时候找那个人谈谈了。
“二哥。”宁绍岚坐在正中主位,看着阶下神情极不自然的男人,刻意放低声音问道。
“不、不是我做的!”宁熙夏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也不管宁绍岚的身份,在她面前抬起头大声说。
“哦、二哥怎么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呢。”宁绍岚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袖,目光却冷冷扫过他那张与凤意秋有三分相似的脸。明明一母所出,为什么个性能差这么多呢。
“呵,”凤熙夏似乎冷静了一点,自嘲地笑了一声后道,“我的确不甘。明明都是凤家的儿子,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永远是被所有人高高捧在手心上的凤凰,而我就只能在他的阴影里苟且地生活!但是,他是我弟弟……虽然母亲眼睛里,也从来就只有他……”
宁绍岚直直望进他的双眼,从他的眼神看来,实非作伪,如果他此时还在演戏,那他的演技可以得好几座小金人了。
“二哥,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你。”宁绍岚倒是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