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笑得更大声,他一直都是冷静自傲的皇帝,狂妄、霸道、冷酷一直都是他的代名词,曾经何时有看到过他这副窘样。
他懊恼地退到床边,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沮丧,帝王的威信一朝尽散,现下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对于一个半夜起来对她毛手毛脚的男人,她会怎么想?他不敢看她,害怕看到她眼中的厌恶。
他黯然神伤的表情,令她心中有丝不舍,看得出,他很爱这个孩子,她不该因为不能爱他,而剥夺了他做父亲的权利,“如果你下次想要摸宝宝,随时都可以。”
他停住脚步,身子一震,没有回头,因为狂喜而颤动着身体。
“现在也可以吗?”他嘶哑的问道,有着期盼,这是他从不敢奢望的。
“可以啊。”他是孩子的父亲,这个事实是永远无法改变,即便是她离开了,也是如此。
他猛地回头,碧绿色的瞳眸染上一层雾气,但即便得到了她的回应,他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就怕是一场梦。
“你到底要不要摸宝宝。”见他呆立在那,让她更觉得自己像个剥夺父亲权利的坏女人,不禁嚷道。
他急步跨了过来,像是怕她后悔似的,颤抖的双手紧紧贴合在她的肚子上。
“想不想听听宝宝的动静。”她提议。
他愕然的看着她,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还没等她重复,他的脸已经贴了上去。
他感觉小生命的律动,狂喜淹没了他,他抖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硬生生的逼回眼眶里的泪。
看着他欣喜的模样,她在心底暗叹,她和他之间真的可以简简单单就切断吗?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她的心在不住地抽痛。
这是一幅年代相当久远的壁画,上头的颜色已经逐渐淡去,只留下一些模糊的轮廓,借着残留下来的金色、红色、绿色还有白色的油漆残渍,还能隐约看到画里描绘的东西。
她本来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整理一下自己烦乱得思绪,无意间走进了这件存放祭祀用品的房间,视线一接触到它,就像是着了魔似的,再也无法离开,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张旧照片,思绪翻滚。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女王陛下,原来您在这里。”
童稚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看向身后的小男孩,那个几天前又哭要闹一定要跟着来的贝罗斯,她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你看,这幅壁画上面的是不是地狱三头犬?”
他迟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只是随意瞟了一眼,便说道,“这是地狱三头犬和狄般娜蛇神在海上决斗景象。”
“狄般娜蛇神?”她思索了一下,“就是希腊神话中那条生活在海里的巨蟒吗?”
“是啊!”
这她倒是听说过,好像是专吃人类的魔神,小时候,爷爷曾对她说过它的故事,但长大之后,这些骗小孩子的玩意早就被她抛在脑后了,人类的想象力就是这么的丰富,为了满足神论者的癖好,总能编绘出一些神话故事来消遣。
尽管她不相信这些,但看着这幅壁画她有种仿佛亲身经历过的真实感,她甩了甩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认为自己是疯了,神话哪能能相信。
“它要是真的存在,那可够恐怖的!”看壁画里的描绘,这条蛇起码有几十米长,足以吞下一头霸王恐龙,光用想得就汗毛直竖。
“它真的存在。”贝罗斯突兀地冒出一句惊人之语,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凝重。
她回首看向他,猛地一震,昏暗的室内,那双深红色的瞳眸鬼魅无比,竟参杂着些许的杀气,但在对上她的视线后一闪而过,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到先前那张稚嫩的小脸。
是她看错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狐疑的问。
“啊?这个嘛……”他垂首看着地面,搔了搔头,支支吾吾了片刻后,抬起头继续说道,“它是神啊。”
“小傻瓜,这世界上哪来的神。”阿尔缇妮斯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想着刚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他才几岁,怎么可能有杀气。
“真的有!!”他鼓起腮帮子辩解道,红彤彤的脸蛋洋溢着稚子的可爱,为了加深自己所说的,还重重的点了点头。
“哼,要是真有神的话,你就不会差点被人贩子卖去做苦力了。”她冷哼道,不明白古代人为何那么相信那些编造出来的神,自己脚踏实地去生活不好吗?
他涨红了脸似乎想再反驳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模糊不清地咕哝了几句。
“你说什么?”眯起双眼,她警告性地瞅着他。
“没什么,没什么!”他急忙摇头否认。
“不过……”见他不再反驳,她回首看向壁画,紫眸流露出期盼,“如果真有地狱三头犬,我还真想看看。
贝罗斯愣了一下,抬起小脸,暗红的双眸掠过一丝惊喜,紧张兮兮的问道,“您不觉得它长得很恐怖吗?”
她扯开一抹笑,“不觉得。”小手很自然地抚摸着壁画上的犬神,“我觉得它很可爱。”
听闻,他咧嘴笑出声,笑得灿然无比,就好像是在赞美他似的,“只有您才会觉得可爱。”
“嗯?”她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壁画上,没听清楚他的话,见他开怀大笑,不由得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收住笑声,眼底却暗藏不住喜悦,“女王陛下,该用膳了。”他没忘了来找她的目的。
“又到中午了吗?”她恍然未觉时间的流逝,经他一提,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提起裙摆,离开房间。
留在壁画前的贝罗斯在她走后,转首看向画中的巨蟒,那双暗红色的双瞳深沉得宛若满溢的鲜血。
砰的一声,未见他有任何动作,巨蟒的身体竟应声而碎……
*
阿尔缇妮斯踏入休憩的主殿,准备用膳,视线突兀地被一株含苞待放地粉色莲花,给吸引住了,它被栽种在银制的器皿里,仙姿绰约,碧绿色的枝叶衬托着半开花苞,婀娜地吐露着芬芳,花瓣上露珠点点,宛若晶莹的珍珠,为它更添一抹艳色,不禁俯首嗅闻着它淡淡的馨香。
“好漂亮,是谁送来的。”她问道。
身边正在摆放膳食的侍女恭敬地回答道,“今天早上,它和皇宫送来的食物一起放在车上,漂亮极了,所以就给女王您拿了过来。”
“没有署名吗?”
侍女摇头。
粉润的手指沿着边口轻移,阿尔缇妮斯拨弄着器皿里用来栽种莲花的清水,指尖顿感清凉一片,想着,大概是路斯比爷爷送来的吧,差不多有半个月没见面了,他一向宠她,可能见她喜欢莲花,而这里又是地下神殿,别说花了,连水都没有,就连沐浴还要侍女从地上挑下来,估计是怕她闷得慌,特意送来哄她开心的。
“女王陛下,膳食准备好了。”侍女俯首说道,脚步轻移,伸手打算搀扶她。
她四下张望了一眼,“姆尔希理,不对,是皇帝呢?”
“听说皇宫来了书信,陛下在内殿里批阅。”
正说着,内殿的石门便发出轰隆声,侍女们闻声俯首的喊道,“皇帝陛下。”
阿尔缇妮斯也跟着回首看去,发现他似乎很疲惫,是皇宫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怎么了?”她轻问,自从那夜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让她挡也挡不住。
他踏步而来,脸上的疲倦在看到她后,瞬间消失不见,他半跪在榻边,大手迫不及待的贴着她的肚子。
“你很累吗?”不经意的,她的小手已经抚上了他聚拢的眉毛,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用小手轻轻揉按。
“边境发现了埃及兵。”他没有停下抚弄的大手,直言不讳的说道。
“查探军情吗?”她无意插足这个时代的纷争,却无法不去在意和他有关的事。
来到这个时代也很久了,知道埃及和赫梯历来一直以来都明争暗斗,而今,她的出现,使得赫梯不废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米特,对埃及而言,是个莫大的威胁,即使表面上没有动静,可私底下必定是暗潮汹涌,最重要的是,现任的赫梯皇帝年轻、有为,不管是治国还是军事都出类拔萃,,而埃及现任的法老却是个快进棺材的老头,即便是雄才伟略,也时日无多了,一旦他驾崩,埃及必定会大乱,而兵强马壮的赫梯极有可能趁虚而入。
在这个时代,想要保证自己国家的地位,暗杀敌国的君王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她猛然心神慌乱起来,手指也蹿过一丝冰凉,放下抚弄他眉宇的小手,不自觉的紧攥衣襟。
真要是如此,那呆在这里,他岂不是很危险吗?想着想着,心跳声也愈发地急促,还来不及细想,她脱口道,“我们回皇宫吧。”。
看到了她脸上的担忧,他心间涌起一阵澎湃,她是在担心吗?伸手覆上她兀然发凉的小手,“放心,路斯比已经派人去边境了,一有消息就会传回皇宫。”
现在还不能回去,预言的时效期为一个月,只要安全度过这一个月,危机就会自动解除,关乎她安危,他无法顾及太多。
只不过,到底是谁要害她?计谋之狠辣,摆明了是要她的命。更可恶的是,凶手极其狡猾,丝毫都没有线索可寻,这样毫无破绽的下毒手,这个人的心机之深,绝不是常人能办到的。
反手握住他的大手,她言辞急切的说道,“姆尔希理,别去相信预言,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要是人真能预测祸福,这时代就不会处处都是战争了。”她很清楚来到神殿明义上是避暑,实则是为了让她远离那个预言所说的危机。
“如果,我死了,你就能离开我了,不是吗?”他半开玩笑的说道,口吻像是在嘲笑自己,苦涩地看着她,说完又一笑而过。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这句话像把利剑刺痛了她的心,她现在只知道,她的心在不受控制地在呐喊,她不希望他出事。
羽睫微微颤动,她直视进他的眼里,想告诉他,她从未如此想过,却说不出半句话。
眸中急速升起一股雾气,她突然很想哭,喉间像是被什么哽到了,涩涩地,发不出声音。她抖动着嘴皮,以唇形表达着:“我……不想你死。”
由于她说得太轻,他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她摇头,逼自己不去承认,努力忍住眼眶中逐渐蓄出水的雾气,转过头,“我有点累了!!
听闻,他急忙伸手,在她的额头测量一下温度,“你还没用过午膳,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不语,只是摇头。
刚才那种关心和担忧似乎又从她脸上消失了,他黯然神伤,她总是如此,在他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又突然撤离,让他从天堂又一次跌入地狱。
“那你睡吧!”他站起身,不再看她,怕自己承受不住等待的痛苦,而去逼迫她,更怕她的答案是无情的。
*
静夜,一切都随着日落沉入黑暗,万籁俱静的天空,点点星辰也被突然吹来的云朵遮盖的看不清楚,风气云涌,皇宫里的莲花池内发出一阵阵咕咚声,被风吹熄的灯火,让它看起来深不见底,水纹波动,拍打着池畔。
猛然间,水池开始翻滚,打起一朵浪花,朦胧中,池中浮出一个惊悚的黑影,发出咝咝的吐气声,那双暗红的眼睛忽闪而过,然后又沉了下去。
神殿里的阿尔缇妮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侧目看着床头的莲花,或许是路斯比送的,看到它,渐渐地,联想到了爷爷。
突兀得,她竟然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想过爷爷了,有多久了?十天,还是一个月?或者更久?
她的心好乱……像是有种愧疚感,她转身不再看着莲花,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去想,渐渐地开始感到了困意,放松身体,缓缓进入梦乡。
伴着她均匀的呼吸,烛火开始摇曳摆动,宛如橘红的小蛇在扭动,诡异的气息像似涨潮似,越来越浓。
栽种莲花的银质器皿抖动了几下,水慢慢的溢出,像初次接触外界的小蛇,争先恐后的顺着边口滑落。
那朵本是含苞欲放的花蕾,竟瞬间张开,形成一个硕大的花盘,它像是有生命似的扭转枝叶,朝向熟睡中的阿尔缇妮斯。
花盘上黑影涌现,一双暗红的眼睛,正发出一阵阴冷的光芒……
阿尔缇妮斯感觉到身体正在往缓缓上升,有一种漂浮上在云上的感觉,身体很轻,仿若是一片被风吹起的羽毛,在空中飘荡,洋洋洒洒地飞舞着,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希望能再飘得远一点,就这样飘回爷爷身边,那该多好!
她翻转身体,继续沉睡,小手无意识的拉向枕头,但没有感觉到预期得柔软,小手因为重心而垂落,她在梦中皱了一下眉,小手上上下下地胡乱摸索着,猛然一惊,不要说枕头了,她连床都没摸到,甚至她感觉不到身体陷在床褥里的那种温暖,倏地,她张开眼睛,赫然呆愣地说不话来,瞠目结舌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天花板,上头那色彩斑斓的壁画,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可见。
她在做梦吗?她竟漂浮在半空中,惊魂未定之际,转首向下看去,当视线落在那纱幔轻绕的床榻时,她看见另一个自己——她躺在床榻上,发丝柔顺地覆在枕上,紧闭着双目正香甜的沉浸在睡梦中,那睡觉时喜欢咬着手指姿势,那喜欢蹬开被子的不良睡像,还有那颗腹部凸起的‘肉丸子’,分明就是自己。
已分不清楚是梦境还现实,她只能瞠目盯着那个沉睡中的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伸出手,用力掐向自己的大腿,企图让自己清醒些,却什么也没碰到,回首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手……她的手竟然穿过了腿部。
身体……她的身体竟然没有实体。
脑中一片哗然,只窜过一个灵异的词汇——灵魂出窍!!
她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她依就浮在空中,她才清醒认识到,这不是梦,是现实。
上帝啊!她惊呼,这下真是要见上帝了!!
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过身体,俯首朝下,从空中俯瞰神殿,探察顾盼间,冷不丁被正前方的不明物体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
神殿的烛火将它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它浮在空中,像似一片拖着尾巴的乌云,呈椭圆形,黑漆漆的颜色,犹如最深沉的噩梦,猛然间,它像似注意到她醒了,云身蠕动,露出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忽暗忽明。
她有种凉意从脚底直窜入心间,打了个冷颤,惊恐的与它对视,敏锐地直觉告诉她,它就是罪魁祸首,见它开始靠近,她急忙划动着四肢,空中不似水中,令她的姿势有点滑稽,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她有预感,危险正在迫近。
她双手划拨,希望能离那朵乌云远一些,直到她碰触掉墙角,无路可逃。
来回张望间,紫眸布满了恐慌,“姆尔希理!”她大叫着他的名字,此刻在危险逼近之时,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
然而,没有人来救她,她只能无助的看着那朵乌云飘近,将她整个包围起来,下一刻,她跌进黑暗的深渊。
*
一滴冰凉的水弄醒了她的感知,迷蒙的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一片,她捂着头从地上坐起身。
这里是哪里?
等眼睛开始恢复视力的时候,她四处张望着,她只记得那朵云将她包围后,就不省人事了,现在呢?她完全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
她的手触及到一块冰凉的石壁,撑着它颤悠悠地站起身,双腿有些虚软,只能靠着墙壁来镇定一下紊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