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异样,让侍女们慌乱地爬起身,立刻去禀报皇帝,徒留丽莎一人留在原地。
阿尔缇妮斯撕扯着脚链,那唯一可以切开它的匕首,早已遗落,寝殿内没有一样可以用得东西,即使明知道徒劳无功,她也不要就这样被囚禁一辈子。
“小姐,您不要在扯了,会弄伤自己的。”丽莎跪膝向前,制止她的举动,她身上的淤痕本就触目惊心,狼狈不堪。
她起身取过椅榻上的衣袍披在她身上,恐防她受凉。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尔缇妮斯回头,以为是皇帝来了,她冷光射向门口,却发现仍就是原先出去的几个侍女。
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个上前说道,“陛下说,他不会见您,而小姐您也不要妄想离开这。”
她在阿尔缇妮斯凛冽的眼神下吞了一口唾沫,继续重复着皇帝说的话,“如果您要伤害自己,那么,陛下会十倍,甚至是百倍,返还给您的属下。”说完,她慌忙倒退了一步。
听完她的话,阿尔缇妮斯低首望着那根捆住她的黄金链,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我要沐浴。”
没想到她会如此冷静,一旁的侍女愣了片刻,才慌忙扶持着走进寝殿深处的浴室。那条链子的长度像是计算过的,足以让她在寝殿内活动,不受阻碍,却也无法离开这个牢笼。
椭圆形的大理石池子,轻烟氤氲,馥郁袅袅,无数火红的玫瑰花瓣漂浮在水面上。她默然的走入池中,浸泡在这一池的热水中,现在的她只想洗净自己,去除他留在身上的味道。
她下沉,钻进水里,脑边回荡着侍女的回话,每一句她都深刻明其中的含义,短短的一句话让她明白了卡尔他们还活着,却成了要挟她的最重要的筹码。
她恨吗?她该恨的,恨他这样对待她,恨他的苦苦相逼。
她不能爱他,她要恨他,只有恨,才可以让自己逃离他。
她要冷静,需要思考,她必须盘算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拈起一片玫瑰花瓣,她在手里蹂躏着,绝傲地告诉自己,他越是这样,她越是要离他远远。
因为,她不想再痛了。
她窜出水面,挥甩着水润的发丝,如同出水芙蓉般的婷丽婀娜,将碾碎的花瓣洒在水面上,然后沿着池阶而上,任由侍女们替她擦干身体。
突兀地,她双手抚向平坦的小腹。一抹忧虑乍现,她不能怀孕,绝不能。
她不能怀有侥幸心理,她一定要万无一失,而唯一能帮助她的人,只有一个。
姆尔希理,你的话里隐藏着一个最大的弱点。
香袅徐徐的水气中,她的嘴角闪过一抹苦笑。
来到这个时代,她变得软弱了,变得连她自己都不懂自己了。
阿尔缇妮斯优雅的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身边是忙碌的侍女们,她们小心翼翼地奉上可口的餐点和多汁的水果,并细心地替她斟上鲜奶,而丽莎则恭敬的跪在她身后,为她持扇消暑。
安详、宁静、惬意,令人昏昏欲睡。但理智和冷静却让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脚裸上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的处境,一个被锁起来的女人,一个没有自由的傀儡。
她的脑海里时刻盘算着千百种离开这里的办法,神经也时刻处于紧绷状态,她不会去绝食,因为没有吃饱喝足就等于没有体力,到时要怎么离开这里。
吞入一颗甜美多汁的葡萄,她的眼睛下意识地注视着寝殿的大门,已经七天了,他未曾出现过。
是愧疚?还是厌倦了?她不想去思考这些。
她也没有再要求见他,因为知道即使见了也是枉然,他是不可能放她走得,而每多一次见他,只会使得她筑起的心墙剥落一块。
所以她宁愿自力自救。
每天都会有人向她汇报卡尔他们的情况,从而她得知卡尔没有受到任何严酷的刑罚,除了暴晒在太阳下有点虚弱外,伤口已经治疗过了,也有人定时送水和食物。
至于伊斯、塔卡、卡布斯则被关押在原来的地牢里,没有被送回米特,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多一个人,就等于再她身上多一把无形的枷锁。
不过,她仍是有些欣慰,因为他没有伤害他们。
用完午膳后,她以午睡的理由,让侍女们都退下,独自坐在床沿,在粘土版上刻下今天膳食的种类,比对着之前的饮食安排。
她知道机会来了。
赫梯的主要农作物是大麦、小麦、燕麦、黑麦、玉米、大米以及高粱,主食通常是用大麦和水混合起来的一种发酵面包,这种面包不宜保存,必须在制作的当天吃完;肉类方面只有羊肉和牛肉,或烤,或是水煮;蔬菜最多的就是洋葱,还有豆类,如豌豆、鹰嘴豆、蚕豆,豆类大多用来煮汤,调味料也只有盐和芥末。
水果种类很多,例如:苹果、无花果、杏子、葡萄、海枣,为了易于保存通常会和蜂蜜一起腌制。
这里也是美酒国度,啤酒、葡萄酒、海枣酒、烈酒,各式各样的美酒应有尽有。
可能是高原城市的关系,海鲜和鱼类比较少,可谓几天里才会有一次。
她算了一下,明天就是吃到海鲜的日子,也是她计划的开始。
如果这个计划成功,那么她就可以见到卡布斯了。
她颓然地倒在床上仰躺着,无神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天花板,心绪烦乱。
闭上双眼,她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他,可是他的影子却怎么也挥不去,女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暴行,以她的个性更是深恶痛绝。
她总是以此来警醒自己,可惜收效不大,她依然无法恨他。
是因为他是他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吗?
不,还有更多更多地东西在心里沉淀,然后聚沙成塔,变得难以割舍。
只是,在这个时代,她无法全身心去投入爱情,而那鲜血淋漓的梦境也始终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它就像一把架在她脖子上利刃,稍作妄动,就会见血,逼得她无法超前走,只能后退。
*
深夜,一轮新月高挂天空,满天的星斗仿如璀璨的宝石,在黑蓝色丝绒的夜空中闪烁。
议事厅内烛火通明,本该无人的地方却因为皇帝的入住而显得格外的热闹。
新继任的市长图厄不止一次请求皇帝移驾其他的寝殿了,怎奈皇帝似乎对这里特别有好感,几次劝言未果之下,他也只好将这里布置得如同皇帝寝殿般华贵和舒适。
萨鲁啜着侍女递上来的美酒,斜躺在软榻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何不离开这,因为这里离困住她的寝殿最近。虽身处另一个空间,他的心却早已不在这了。
有多久没见她了,七年还是七日,他只觉得度日如年,每一次跨出门,走到寝殿的池畔,他又折了回来,可望见她,又怕见到她眼里的恨意,心痛苦的纠结着。
他在欺骗自己,说什么让她恨吧,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承受。
他故意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每天逼着官员们汇报米特恢复的情况,亲自到沙漠的工地去视察河渠的挖掘情况,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只要能不去想她,他都会去做。
怎奈,一点效果也没有,用膳的时候,沐浴的时候,就连睡觉的时候,她的身影都无时无刻不萦绕着他。
口中醇香的葡萄酒也变得苦涩,他放下酒杯,对于眼前的膳食,一点胃口也没有。
余光瞥向站一边单膝跪地的卡鲁伊,见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
卡鲁抬起头,决定今天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把心中的话给说出来,咬了一下牙根,他说道,“陛下,为什么不处置那个叫卡尔的男人,他伤了陛下,应该处于极刑。”
“暴晒在太阳下多日,还不算处罚吗?”他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太轻了!”那算是处罚吗,甚至还有人送水和食物,这跟没有处罚有什么两样。
“那你认为如何?”萨鲁冷睨,视线的冰冻程度足以让卡鲁伊汗毛直竖。
“按照赫梯的律法,应当乱石投掷至死,或是剥皮,或是鞭打一千,然后再曝晒与阳光下,不给水与食物。”企图弑君,罪无可赦。
萨鲁放下手中的一片牛肉,当然知道他是何等的忠心,他所说得刑法每一样都是残忍之极,对弑君之徒也理当如此。
但那个叫卡尔的护卫,他不是不去惩罚,相反地,对他的嫉妒日益啃噬着他的心,恨不得可以千刀万剐,但是伤害了他的话,她一定会伤心。
到时,她还会原谅他吗?
他凄然一笑,就算不惩罚他,她也不会原谅他的,但是他还是下不了手,因为不想让她落泪,不想让她恨得更深。
“卡鲁伊,你爱过人吗?”他淡淡的吐出一句,幽怨而哀伤。
“咦?”卡鲁伊被问得莫名其妙,抬起首刚想询问,猝然间被他的神情震到了,那是何其痛苦的表情,帝王的霸气荡然无存,慑人的绿眸黯然地仿佛失去了所有。
“陛下……”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下去吧,我累了。”他苦笑,看来没有人可以理解他,
见他如此疲惫的神情,卡鲁伊也只好压下心头的话,悄然退了下去。
萨鲁起身走到议事厅添加的床榻边,和衣躺下,却辗转难眠,失去她甜美的馨香,他根本无法入睡。
缓缓抬起手臂,他凝视着手肘上那紫红色的牙齿印,她咬得,在他最后一次的侵略下,她狠狠的咬着。
他任由它流血、结痂,然后愈合。
痛吗?他的心更痛。用手摩挲着它,仿佛是最上等的珍宝。
他的吻也轻轻烙印了上去,仿佛那就是她的柔软的唇。
第一皇妃 ⅠⅡ 卷三 犹豫的纠缠篇 中毒
又是炎热的中午,依旧是惬意地享受美食的时间,只是此刻阿尔缇妮斯如同嚼蜡,食不之味。一如她所料,今天的餐点是熏烤的海虾和鱼,面包,还有水润的葡萄。
葡萄是她最喜欢的水果,每天都会有最新鲜的葡萄供给她食用,三餐必备,想当然的是皇帝吩咐得。她的餐点是依照他的规格制定的,也就是皇帝吃什么,她同样吃什么,海鲜可谓是赫梯膳食中最缺乏的食材,这一顿除了皇帝估计没有人有资格享用,她却是唯一的例外。
小手下意识压向裙摆下掩藏的半个己经氧化发黄了的苹果,那是几天前她偷藏的,为的就是这顿有海鲜的午膳。
她的计划刚要开始。
侍女们剥去虾壳,将虾肉放进她的餐盘里,伺候她用膳,流动在她们眼里的是无比地羡慕,以她们的身份,这些东西一辈子都吃不到,只能对着肥大的海虾垂涎不已,几个年龄小的甚至偷偷的舔食着剥壳后残留在指间的鲜味。
阿尔缇妮斯抬手制止她们剥壳的举动,把铜盘里剩下一大半的虾子推了过去,“这些你们分了吃吧。”
侍女个个睁大眼睛的看着她,然后惶恐地跪在地上,“小姐……”她们不敢。
“我这些就够了,别浪费了,吃吧,没人会说,除非你们自己说出去。”她拈起一尾肉质被熏烤的红透的虾子,吞进嘴里。
她们面面相觑,仍就不敢起身。
“别惹我生气,你们不吃,我也不吃了。”说罢,她嘟起小嘴。
侍女们抬头看着她的嘟嘴的模样,抿嘴在心里偷笑。
服侍她那么久,知道她很善良,即便是她们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裙子,她也只是一笑了之,从未对她们怒骂鞭打过。每当深夜对她也会让熬夜服侍的侍女回去休息,从来不会让她们站着打瞌睡。身为侍女,她们有些感动,也有尊敬。
“吃吧,就当我赏你们的。”
“小姐说了,你们就吃吧。”一直贴身服侍她的丽莎说道,深知如果她们不吃,她是不会妥协的。
侍女们随即站起身,小心谨慎地排队过来,各拿了一尾,兴奋与害羞在她们的脸上闪过。
“还有葡萄,鱼,面包,你们都拿去吧,留下一些给我就行。”
她们立刻像拨浪鼓般摇头,“拿去吧,我吃不了那么多。”她将餐盘推了过去。
“谢谢小姐。”
“到那边去吃吧,那里没有太阳。”阿尔缇妮斯指了指不远处,正对着她的一隅。
侍女们恭敬听话的端起手中的美食,挨个走了过去。
“你也一起过去”她对着身后摇扇的丽莎说道。
“不行,我……”
阿尔缇妮斯挑起眉毛,示意她乖乖过去。
丽莎只好妥协,摆好扇子,也走了过去。
见她们大快朵颐地享用着美食,她知道时机到了。
为了不让人起疑,她只好支开她们,看着盘子里已剥了壳的海虾,她拿出裙摆下有些腐烂的苹果。
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她想起姆尔希理说命令侍女转述的话——如果您要伤害自己,那么,陛下会十倍,甚至是百倍,返还给您的属下。
这句话,让她明白,她不能伤害自己。
既然她无法伤害自己,那么见到医生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生病,且绝不能让他看出是她蓄意的,而是自然发生的。
但生病又不是想就能有的,她又不是神仙,想生病就能生病,所以她需要一个契机,而发黄的苹果和海虾就是她准备生病的条件。
鱼虾都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钙等营养物质,如果与含鞣质的水果同食,不仅会降低蛋白质的营养价值,而且易使海味中蛋白质与鞣质结合,这种物质会刺激粘膜,形成不易消化的物质,使人出现腹痛、恶心、呕吐等症状,就像中毒一样。苹果就是鞣质类的水果,特别是氧化发黄的苹果,鞣质会更多,也就是说效果会更好,前后分食,不会有问题,如果是搅拌在一起吃,问题可就大了。
医学称其为食物中毒。
她之所以让侍女们和她吃同样的东西,也是在保护她们,是要让人知道食物没有问题,不是因为事物关系,她才生病的。
这个病症,这个时代的医生应该没有遇到过,当然也就不会治疗,那么她就有机会见到卡布斯,而她自然会教他怎么做。
思及此,她迅速的将发黄的苹果肉和虾搅拌在一起,老实说这个味道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颜色也有点恶心,其实她也想过不一定要用这个方法,但是光吃点腐烂的东西最多是拉肚子,不会严重到哪里去。只有这个办法才是最有效的,而且表面看起来会很严重。虽然治疗的方法她知道,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发毛,但是眼下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她深吸一口气,抓起眼前这坨泥状物就往嘴里塞,由于速度过快,垂落在嘴角的发丝也沾上了少许,她不在意的捋了捋,口中奇怪的味道顿时让她想吐,恶心巴拉的口感迫使她不加咀嚼就直接吞入腹中。
为了压抑那股反胃的冲动,她慌忙吃了几颗葡萄,借此去除口中残留的味道,然后坐起身,等待“毒发”!!
当侍女们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铜盘落地的声音在殿内嘈杂的响起,她们慌忙看向阿尔缇妮斯,只见她脸色苍白,额际冒着冷汗,手也一直按在腹部,痛苦的扑倒在地上。
霎时,她们一团混乱。
她在痛苦中还夹杂着笑意,看着眼前的一切。
很好,计划成功了一半。
议事厅内,铺着长毛垫子的软榻上,萨鲁正处于假寐中,上午的繁忙让他有些疲累,所以趁着炙热的中午,他打算休息一下,怎奈一闭上眼,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在他的脑海里萦绕着,怎么也抹不去,他无法不去想她。
她的一切他都记挂在心,每一餐都让人精心准备,送餐前,他都要先尝过味道是否可口,葡萄是否甜美,才会命人送过去。
她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