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卿妃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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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txt-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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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腰长发微湿,还带着沐浴后的香气。前后几名宫女与其说是喜娘,不若说是镖师。被押解的货物,很不幸正是她自己。
  五人各怀心思地走着,每行一步身后喜灯便灭一盏。
  臻首略偏,她瞥了一眼黑暗的来路,乌瞳漆漆、戚戚,映不入半点光。
  出阁前一夜净身祭祖,娘家的路不得走第二遍,这是在提醒她已没有后路了么?
  “行路不回头是婚嫁的规矩,请小姐慎重。”
  宫女言辞凿凿,说得她不得不转头。今夜,就让她尽好“货物”的本分吧。月下嘲讽自忖,浓密的睫毛勾勒出些微阴影。
  “卿卿!”
  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她愣在原地。
  “卿卿!”
  她猛然回身,拨开阻拦向着发声处冲去。用尽全力般,她一头扎入宽阔的怀抱,双手攥紧来人的衣襟:“哥……”
  “卿卿……”月箫微讶。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她轻轻、轻轻地喃着。
  “傻丫头。”坚毅的脸颊绽出柔光,他轻抚那头柔软青丝,不期然竟瞥见几缕异色。
  她的发,淡了。
  “小姐,请自重。”不远处四名宫女跪了一地,月箫方才发觉这样的姿势有违常伦。
  “卿卿。”想要将她拉开,却不想她环抱的双臂越收越紧。他无奈地笑开,不爱撒娇的妹妹今夜真是格外黏人,“卿卿,你是大姑娘了。”他含蓄提醒。
  “哥哥最后一次抱我时,我是几岁?”怀中人哑声问道。
  “你六岁生辰那天,我们从乾州逃命的时候。”总角晏晏,本应无邪的童年却早早浸满了仇恨与鲜血。
  “那我就只有六岁。”
  “卿卿。”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孩子气。
  “我只有六岁……”
  “哪有这么大的稚女。”他刚要扬笑,就听抽泣声低低传来。
  “最后一次了……”
  也对,不论嫁的是谁,这都是他最后一次拥抱妹妹了。他家卿卿长大了,从早熟的女童长成了婀娜的少女。现在即便他百般不愿,可也不得不将宝贝妹妹交出去。而他要将妹妹交入真心相爱的良人怀里,然后他才能放心,放心让他家卿卿绽放成美丽的少妇啊。
  想到这,他反抱住月下,在她耳边轻道:“逃吧卿卿,天塌下来有哥哥扛着。”
  怀中的啜泣突然停住,她抬起头,露出薄红的双眼。
  “我此番抗命回来,就是为了唯一的妹妹。”带茧的手指抹净她的泪,“一定要幸福。”
  泪水一涌汹似一涌,月箫不知所措地抹着,却怎么也抹不尽。纤手按住他不安的擦拭,月下清雅展颜,眼中盛着细碎银光:“哥。”
  凭栏可近孤月影,轻云掩映碧天无。夏末的夜带丝凉意,却不至沁到心底。
  “我会幸福的。”回力握住他的手,月下郑重说道,“哥哥、嫂嫂还有三个侄儿又恰是我的幸福之一,所以你们也一定会幸福。”
  这话他似懂非懂,唯一听明白的是妹妹的心,如此坚定。
  “接下来的一切哥哥不必自责,因为我是追着幸福去的。”
  接下来?他耳力颇好,捕捉到这个匪夷所思的词语,正要问出口就见她重新入怀。
  “哥。”
  “嗯?”
  “过去的十年,哥哥从未怀疑我的幸存,是么?”
  “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论是第一年第二年,还是那久久难熬的第十年,他都始终坚信着。
  “请哥哥继续相信吧。”
  他的疑惑落入她的眼,化为盈盈水色清浅流转。
  “永远不要怀疑。”
  来似夏火去如清风,只眨眼的功夫那身雪白便飘到远处。怀中空虚让他不禁自责适才抱的不够紧,自私想来他真不愿将妹妹嫁出去,有谁能配得上他家卿卿?
  老爹似的情绪充溢心间,让他暂时忘了刚才的疑虑,让他忽略了心口衣襟上的那片水迹。
  可当他醒觉时,能做的就只有相信。
  月下箫声噎,一曲伤别离。
  凤兮,凤兮……
  身后的红门发出哑音,她眷恋地望着灯火湮灭处。直到门缝合十,她才慢慢地收回视线。
  推开第二道门,成排的白烛列在两旁。祠堂无风显得有几分闷热,焰高的火苗妖娆地跳跃着,烛光刚好落在当中两个牌位上。
  “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盘香悬在空中,吞吐的白烟像是一阵雾将她紧紧包围。
  拈香、祭拜,动作缓中有情。她跪在蒲团上欲说言又止,喉头就这么哽着,手中的香焚了一段段。
  长似一季,漫似一秋。爹,娘,女儿好想他啊。
  “修远……”
  她轻轻叹着,眼波流转藏着动人水意。爱恋在胸口聚集,似潮水般一波一波冲上薄面,熏熏热热地撩人心思。她微微一笑,泻了一地的迷人月光。
  这“月光”清浅绵长,波动了门后的暗影。
  手中的香快要燃尽,她刚要起身就觉额上一阵抽痛。眉心像要钻出什么,她极力忍着,下意识地攥紧双拳。
  一寸,一寸,檀香碎在脚下。
  十四夜,夜夜她都止不住思念,满满的爱意浇养了额上昙花。每一相思痛断人肠,含苞的花丝妖冶绽放。
  如今算来,这是最后一瓣了吧。
  她忍性极佳,就算冷汗敷面身形也微显僵硬。她软软地坐在蒲团上,刘海下晶莹剔透的白花慢慢舒展,极妖娆地一颤,最终全放。
  含情十四夜,飘零一夕间,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冷汗自发间滑落,她拿起一根完好的檀香。精神力再强却敌不过身体的诚实,交叠的双手不住颤抖着,她稳不住身体,怎么也点不着那炷香。
  不能抖了,别再抖了,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知是痛还是怕,她颤的双脚发软,心头酸酸苦苦的蕴满沮丧。
  不行,她不行啊。
  绝望垂腕的刹那,一种熟悉的感觉弥漫在四周。心跳没由来地加快,她屏住呼吸。好闻的药香自身后飘来,无措的双手落入温热的掌心。
  如此安心地,她不再颤抖,心底也再无惧意。
  近烛,燃香,祭拜爹娘。
  接着,还未及反应她就被转过身来,樱唇被撬开,而后强吻。
  祠堂里的烛光有些乱,让两道门外的宫人不免起疑。
  “小姐?”
  没声。
  “小姐?”
  依然没人应,四人对看了下,提着红纱灯向东墙摇了摇,当下闪出密密黑影。微微颔首,宫人就要举步,就听门里响起低哑女声:“怎么了?”
  呵,人还在。
  兵器该收的收,人该藏的藏,只眨眼的功夫周遭又是一派宁静祥和。
  “女儿家注定要嫁人的,小姐莫要伤心了。”她就说么,一个娇滴滴的官宦千金哪儿需要这般严防死守。半夜三更独自一人待在阴气十足的祠堂里,莫说舍不得亲人的心情,就是吓也吓哭了。
  相视一笑,宫人们站回檐下。
  烛火因灼热的鼻息而忽明忽没,暗影在地上烙印,犹如一轨心痕,缠绵悱恻的是他们溶在一起的影子。
  她软软地靠在他的胸口,耳边是他同样激烈的心跳。细白的双手慢慢上移,顺着他的宽肩、他的颈项,而后停在他微沉的唇角。
  眉梢一颤,她紧张抬脸:“修远,你在生气?”
  凤眸锐利,盯得她一阵心慌。
  “对不起,我不该冲动行事的。”不敢看他的眼,月下埋进他的胸膛。
  腰间的力道紧了又紧,她几乎要被嵌进他的身体。
  “我想你。”额头的抽痛越发强烈,她含泪笑着,一遍遍地低喃,“修远,我想你。”
  动情的话语催热了他的胸口,柔软了他的心头。
  他微微一笑,是非常内敛的温柔。
  “今晚我们就走。”夜景阑亲吻着她的长发,却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修眉不由微敛。
  深深深呼吸,她要将他的味道记牢。真不舍啊,刚直起身她就开始后悔,后悔没能在他的怀里多停留些。
  她脉脉地望着他,眼眸澄澈见底,漾着动情的涟漪。就这样瞅着他,像会勾魂夺魄似的,美得让他沉溺,不由微醺。
  她的眼中只有他,而他又何尝不是?
  半晌,月下莞尔一笑,在他回神的刹那握紧了他的手。
  “爹,娘,他就是修远,是女儿的良人。”
  心弦一震,剑眉一轩,他仰望堂上。
  岳母,岳丈。
  “爹,娘,我曾艳羡你们生死不渝的爱情。如今,卿卿不再羡慕了。”
  偏过头,两人久久对望,爱意绵绵如春蚕吐丝密密无尽。缠着,绕着,让人逃不了,也不想逃。
  “爹,娘。”她语调郑重而柔缓,虽是对双亲诉说,可双眸只定定地看着他,“韩月下可以是你的、他的、天下的,可我只会是一个人的。”
  凤眸一颤,如千年幽湖被飞鸟惊起了涟漪。他的脸廓依旧偏冷,可掌心却灼热的像要燃起烈火。
  “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傲人的自制力瞬间崩溃,他环住这个不吝爱语的女子,在她父母的牌位下忘情地吻着,吻着。深深浅浅,密密疏疏,。
  这般隽永炙热的情感,此生难夷。
  “相信我,修远。”
  “嗯,我信你。”
  一句话,她的心便不再颠沛流离。
  凤兮,凤兮,不羡碧梧不慕醴,此生惟愿归山林。
  ……
  晦暗不明的天际,一弯弦月融于熹微,沉入一泓泉水。
  夜景阑珊。
  “一梳梳到尾,二梳共齐眉。”
  惨淡的天色笼不住艳红,四更本是酣梦时候,如今不止她,恐怕整个云都都醒了。
  月下静静地坐在妆台前,任一位面带福相的官家夫人为她梳头。
  “三梳儿孙满,四梳富贵临。”
  据说新嫁娘可以沾上梳头妇的福气,据说这位夫人是允之亲自挑选出来。那,她真的有福么?
  月下若有所思地抬眸,铜镜的照影虽有些扭曲,却也看得出是个富态十足的妇人。这妇人端着笑,圆圆的眼睛略有皱纹,想必年轻时也是引人遐思的好相貌。她一直笑着,眼中的一切真如此美好么?
  月下垂眸轻叹,她做官时对这妇人的夫家有所耳闻。虽然家泽殷厚、儿孙绕膝,可在她眼里这位祁夫人却算不上有福,甚至可以说是不幸了。同十多个女人共侍一夫,还要装出大方贤淑,这有什么好?
  她还在仔细打量,就见镜中人想要去掉她的额坠。
  “就这样。”月下按住额前的弦月。
  “是。”妇人掩饰住讶异,转瞬露出笑纹,“这么特别的发式妾身还从未瞧过,娘娘心思奇巧,王上看了定会喜欢。”
  见她误会,月下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辩解。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剪了刘海也是为了他,只不过目的不同罢了。
  “好风如水千巧夜,掬月殿里无人见。
  十年情动梦未觉,眠花枕月共翩跹。”
  女人们兴奋围来,争相吟着这首由王亲作的催妆诗。
  “这般王宠!”她们如是说。
  可是催妆声声,抒的是他的情,写的却不是她的意。月下面色依旧,让人看不出悲喜。
  祁夫人暗叹她的不知福,拿起王赐的玉搔头,见势就要拔下她头上那支过于朴素的白凤簪。突地,纤影陡移。
  “够了。”澄澈的眼沉沉一凝。
  “是、是……”被看的头皮发麻,祁夫人裙下微颤,不自觉地低下头。
  宽大的裙裾如水般自地面流过,灿烂的嫁衣几将晨曦燃尽。行行重兮重行行,她迎风走着,凤簪清鸣在热烈鲜艳的喜气中鸣出几分从容淡定。几缕淡色发丝偶尔跃进眼帘。她眉头不皱,熟门熟路地将其藏进黑发里。
  进了中堂她的心跳不复平静,座上的兄嫂眉头一直皱着,她知道这个抉择他们不认同。早上当她从祠堂里走出的时候,静候已久的哥哥颇为诧异。那一刻她便知道,哥哥与修远的同时出现绝不是巧合。
  原来啊,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已经为她铺好了路。只不过这条路她不能走,因为他们将为此付出太多。而这样的代价,恰恰是她最在乎的。
  所以,就让她最后任性一回吧。
  “哥哥,嫂嫂。”她曲膝奉茶,“卿卿自幼失怙,在我眼中兄嫂若父母。”
  月箫略过茶,伸手就要将她搀起。
  “哥,让我说完。”她抬起头,满眼波澜看得夫妇二人一时愣怔,“这是我选的路,你们千万……不要自责。”
  “妹妹……”淡浓情动,将她搂在怀里,“委屈你了……”
  “嫂嫂,哥哥他自小面薄,肉麻的话他说不出,你千万别怪他。”
  “嗯,我明白。”泪眼婆娑中,淡浓见她笑得朦胧。
  轻轻地,月下退出馨香的怀抱,将兄嫂的手叠放在一起:“哥哥,千万要守住嫂嫂、守住这个家,爹娘的悲剧不能再在你们身上发生了。”
  你们?这话有些怪,让月箫感到一震心惊:“卿卿!”
  “我的未来一定会好,哥哥你要继续相信啊。”她眼眉弯弯,不像是敷衍。
  “娘娘,吉时要到了。”
  月下向后看了一眼,随后压低声音:“寂寞不过帝王,可是哥哥你要比允之还要寂寞。”
  浓眉入鬓,略有挑起。
  “握重兵而善终者,唯寂寞一途耳。”
  一语点醒梦中人,眼前女子同记忆中那个早熟的孩子重叠起来,纵使相貌改变可那双聪敏的双目却依旧清澈如许。月箫后知后觉地叹着,原来被保护的一直是自己啊。
  “还好,寂寞有嫂嫂与你分担。”双手握了又握,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她陡然放手,动作快的与其是在回绝别人不若说是在说服自己,“别了,哥哥。别了,嫂嫂。”
  不回头,绝不能回头。
  她冲到门边,刘海垂在前额,于双目间投下阴影。
  “姑姑!”小小的人儿扑面而来。
  “彦儿……”她瞅着膝下,睫毛分明挂着水滴。
  “好漂亮!”小人儿崇拜地仰望。
  她浅浅弯眸,水滴瞬间落下。
  “娘娘,吉时到了。”
  喜娘再催,小人儿警惕地抱住她的双膝:“姑姑不要走。”
  “姑姑不会走。”她蹲下身,爱昵地亲了亲小脸颊,“今天是庙会,姑姑只是去扮天女娘娘。”
  “真的?”他两眼圆圆,心中更崇拜。
  “真的。”
  “嗯,姑姑去吧,彦儿在家等你。”小人乖巧地松开双手,“早点回来哦!”
  她一步一回首,望着童稚的笑颜一时泣不成声。
  彦儿,对不起……
  惊红满地,心生荒凉。
  原以为能平静地面对,笑着说别离,可没想到啊……
  掩面的珠帘叮叮咚咚地响着,跨过红门清水在身后泼洒。
  “嫁了!嫁了!”
  喜娘们大声唱和,一盆水代表了无奈的结束,以后她就不是韩家人了。
  出了门,搀扶她的变了人。作为手帕交,如梦如愿站在她的左右,“现在回头还不晚。”
  她闻言笑开:“姐姐,谢谢你来送我。”
  “卿卿,不要做傻事。”喜乐爆竹转移了他人的注意,如梦扶着她一步步走向雕梁画栋的凤台。
  “姐姐。”
  “嗯?”五指扣住手腕,如梦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掌带着薄茧,全不似官宦千金的细软娇嫩。
  “雷厉风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虽看不清帘下的秀颜,可由轻柔的语音也能猜出她此刻的表情。
  “下月我们就成亲。”说到他,如梦难掩温柔。
  “那小妹就放心了。”
  这段路不长,可她们走的极慢,像是要永远继续下去似的。
  “娘娘,该上车了。”
  转过身,她慢慢拨开如梦的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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