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几点了?”对了,今天要回家。她爬起来看表,又躺下接着吃,“两点多怎么就这么黑?阴天啊?”
“落大雨喽!”他抚着她的头发,“你要走,S市都哭了。”
“你方的吧,在家不行善,出门大风灌。”
“我?一个好人,老天有什么理由这么对我?”她头发手感特好,他摸着摸着就想给编辫子。抓了一缕来分成三股,丝丝滑滑缠绕指间,让人爱不释手。
她笑。“你编得还挺熟练。
“少挤兑我。”他叼着烟,一说话落在她发上星点儿烟灰,连忙摘下来拿到旁边烟缸前。
时蕾抓住他的手。“给我抽。”
“你会吗?”他瞧不起人地挑高一眉。
“你生下来就会啊?”
“学点儿有用的。”他不理她,硬行把烟掐灭。
她仰着头看他,他在把玩那缕头发,表情还挺沉醉。小冬说十个女生有七个愿意被自己喜欢的人摸头发,而十个男生有十个愿意被自己喜欢的人摸脸颊。她的手就抬起来,轻轻扣在他脸颊上。他扭头就咬,咬在她姆指指腹上……妈呀!她缩回手。“狗!”什么破理论。
“起来收拾收拾回家。”
“我真不想回去了。”
“真的?”想通了要跟他单过?
她点头。“我一想跟你在一起回去杨毅她们得怎么笑我就脑瓜子疼。”
翅膀咬牙。“她敢逼逼叨叨我不废了她的!”
“你吹吧,翅膀!”
“你吹吧翅膀!”杨毅翻着大白眼,鼻里冷哼的气息好悬没给刚下车的翅膀吹回S市去。她那头俏丽的刀削短发,一次见面一个颜色,这次是黑的,只在发尾染了参差的红色,好像金鱼尾巴。
翅膀拍拍她的头顶。“孩子真孝心,来接站了。”
“我来看看你怎么废了我的!”一个小擒拿拧过他的手。
翅膀痛呼一声,捏小鸡一样捏住她后脖子。“小逼崽子你活拧歪啦?”
“怪他妈冷的闹啥闹,”于一接过时蕾的行李箱,“上车,不管他俩。”
“小四咋没来?”翅膀四下巡了一圈问。
杨毅又白了他一眼。“你什么人物啊还得这些人来接你。”
“靠,好好说话。”他拍拍肩背的旅行包,“时蕾给你买的东西可全在我包里呢。”
“啊?给我买啥了?”
晚上翅膀和时蕾的接风宴,三个女生坐在一块儿嘁嚓嚓各自说着趣事,笑声连连,于一挨着嗓门最大的家伙,不时哏咄一句:“小点声。”震得他耳根发麻。
“远点坐着去。”杨毅指着别的桌说道。
翅膀瞪她一眼。“乐的傻样,嘴张得都快看见胃了。”
丛家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想形成跟杨毅一样效果。
菜上了一半季风还是没到,于一抽着烟瞄一眼手机。“这小子晃哪去了?”
翅膀往扎啤杯里倒矿泉水,一瓶倒进去刚好一杯,空瓶放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小四儿一会儿来了先罚一个这个,38度。”
季风推开雅间的门就听见这句话,“我走了各位,拜拜。”不能明知山有虎还行虎山行吧?
“我靠,这不风少吗?您老人家终于出现了,”翅膀夸张地站起来握手,“怎么着,中央事务处理完了?”
时蕾向季风身后看了看,杨毅拿筷子在她眼前晃晃,得到她注意后诡秘一笑,筷子压在唇上做禁声动作。
没看懂!时蕾以眼神表示。
笨!她咬咬嘴唇,眼仁快速斜了一下身边。
丛家家低着头认真地拿纸巾叠花,对季风的到来视若无睹。
什么情况?时蕾茫然。
杨毅翻着眼睛唱小龙人,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赶紧把这杯玩意儿给我整走。”季风嘴里泛苦地盯着那一扎白酒。“我看了肝颤儿。”
“哟,半年没见还长出肝儿来了!”翅膀诧异。
“一直都有,谢谢。”
“你骗人~~”
“开饭开饭!”杨毅叮咣敲着盘子,“饿死了。”
杯杯满上,季风说:“欢迎老大和……”眼看着时蕾,突然犹豫了。
杨毅噗哧一笑。“你不认识她啊?”
“不是我寻思是不得换个叫法了。”他嘿嘿一笑,“大嫂啥的。”
“别没溜儿!”时蕾瞪他。
“孩子长大了,懂事儿了。”翅膀欣慰地搭着他肩膀,“不过这杯酒你还是得喝。”
“靠,白叫了。”季风把杯子推向时蕾,“大嫂,帮我喝了吧。”
时蕾笑得残忍。“你不要逼我给你敬酒。”
“你他妈来晚了不痛快挨罚求这个求那个的。”于一受不了他的婆妈,端回来放在季风面前,“不就一斤吗,喝了。”
翅膀一拍桌子。“不愧是我二哥,有魄力。”
“锹哥你跟我玩哪?”季风急了,“还‘不就一斤’!你忘了我回来那天你喝不到八两就出溜桌子底下去啦?”
“让你喝的说我干啥?”于一不受他摆弄地拉回话题。
季风伎俩被识破,只好耍赖道:“你都喝不了我能喝吗?”
“首都回来人儿这么谦虚呢?”翅膀拿眼神儿鄙视他,“他啥量你啥量?站起来比俺俩都壮一圈还好意思说不能喝。”这小子行啊,学会躲酒了!
“你们几个罗嗦屁啊,”杨毅拿杯底敲转盘,“手都举麻了还喝不喝了?小四你咋这么丢人,让喝就赶紧喝得了。”
22、遍地嗜血狂人
还是时蕾看他们唠得没完没了,再次张罗举杯,开局酒总算一干而尽。翅膀放下杯子感叹:“还得哈啤,啥都比不了。”
季风给他倒酒,趁机把那扎白的偷偷挪开。
几个人都看在眼里,互相笑笑。于一说:“你真没纲。”
季风装作没听见。“老大你酒吧怎样?”
“没他妈折腾死爷,总算还利索一家账。”
“你说你活得好好的,整这么个玩意儿干啥?”
“靠,活是能活啊,温饱和小康能一样吗?”翅膀抽出两根烟,递给于一一根,“你这边儿晚点还,我过完年回去得装修。”
“我不急用。”于一拿打火机给他点上,“还行吧这几个月?”
“守着学校,旱涝保收。”翅膀吐了一口烟,言语间难掩得意,“现在转出去我起码六位数进账。”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不是好买卖他也不能这么放心砸钱,“周围打点没有?用不用挂靠一下?”
“现在看来还用不着,等过了年看情况再说。”早之前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一有喝多闹事儿的就心激灵,生怕是附近道上的欺生来砸场子,“倒是有那么几件烂眼子怪事儿回头我跟你单唠。怎么说也是做学生买卖,再复杂也有限。”
“这你可说错了,”季风若有所指,“现在学生更复杂,啥都敢干。”
“嗯,”于一也同意,“到底是外地,能合计的人少,你就有钱挣第一,凡事儿多过点脑子,别拿来就干。”
“大事儿没有,小事儿我心里有谱。”再说还有丁凌,“跟我合股那个小大夫借了不少力,店面房子是S大的么,多亏他跟学校能说上话才办这么顺,跟工商税务什么的我他妈跟他们打交道连话都听不利索,得回有这么个本地人。做买卖倒是不行,不过人啥说的没有,你俩有空来S市认识认识,除了口音哪都不像南方人。挺值交。”
于一有趣道:“能让你觉得值交的不多。”
翅膀推推眼镜干笑。
“哪个小大夫?”杨毅夹菜的手停在盘子上方,“追小猫那个堂哥?”
“去~”时蕾掐她一把。
“哎哟!”她飞快把菜夹回塞进嘴里,挡着时蕾的手接着调侃,“老大你可真行,跟情敌打得火热。男人之间的友情真玄妙……哎呀,说说怎么了?你俩再在底下捅捅鼓鼓的我急眼啦。”
丛家收了行凶的脚。“你嘴咋这么欠!”
“还不就是个认识的方式,”翅膀倒是不以为然,“光冲他追蕾蕾这点,起码说明他跟我看女人这方面志同道合吧?”
各式笑声四下响起。
“不要脸的……”时蕾嘴里塞了菜喃喃骂道。
“高中时候有人追小猫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季风说完又冲时蕾邀功,“不是现在想想那时候我们几个为你干多少仗!”
“对对对,”杨毅马上提供证明材料。“我记得最壮观那次,4班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她扭头问于一,“于一你记不记得?小猫生日那天他和他那帮哥们儿拎个小筒,一人一把玫瑰花,在操场上摆时蕾。你说你叫时蕾干啥,你要叫于一,那可怜的娃儿能没等摆完就让胡喜才提溜教导处去吗?”
“我知道你说的谁,”丛家捂着嘴偷笑,“叫姜军,他家永鑫家电的。”
“对对,将军!还他妈元帅呢。”杨毅大笑,“脑袋穿刺的玩意儿,胡喜才审他他还装屁,‘我就是喜欢时蕾!’哈哈哈……”
时蕾提起就来气。“完了把我还整进去一顿训,没气死我。”
“回来两猫眼儿涨涨着,不知道的以为哭了呢。”杨毅提供独家材料,“你们都没瞅着。”
“俺们听你说得感同身受。”于一泄她的气,这事儿翻过来倒过去说多少遍了都。
“稀奇嘛,没见过小猫这样的,”杨毅嘿嘿两声,“跟着一问是因为这事儿,老大立马就怒了,起来就冲4班去给人踢了。我靠,那叫一速度,就我这反应等过去就看着那小子跟头把式的,让老大这顿颠炮飞脚,旁边桌子椅子扑腾倒一片。他班男生一开始傻眼,后来反过劲儿有人要上了,”情节描述到后来还是跟当事人对词儿,“他还在那骂骂滋滋揪人脖领子不放,幸好左文他们来得快给捞出来了。”
“虎!”季风至今为没当上先锋而耿耿在怀,“也不说喊我一声,让人给你扣下就傻逼了。”
“骂人哪?”翅膀老谋深算地抠着鼻梁笑,“就爷这嗓门儿,真让人反擒了嗷唠一声初中部都能听着。再说我当时路过3班后门于一还看见我了问我‘你干嘛去’,我说点炮。靠,我他妈以为你能跟上来呢,结果干完了回来才发现这逼在班级趴桌上乐呢。我就后悔咋没就势捎带脚儿给你掀桌子底下去。”
“我们又没招你。”杨毅护夫地挽着于一,“噢?”
“噢。”于一很委屈地点头,憋不住的笑。
“那次后来整得贼大发,”季风兴奋地接着回忆,“那小子在他班人缘还挺好,晚自习时候小丫上我们班正白唬这事儿呢,胖子在外边喊‘4班来人了’,我一看他班二十来号男生全干过来了,挡得走廊我都没出去。”
“啊,我当时跟于一在水房抽烟呢都不知道,你班黑狗喊我我才往回跑。那逼抻脖子在门口叫号,叫二哥一脚卷进去了。”
“靠,咱仨那天巨有默契!小锹刚给人踹进来,我正好挤到前边抬腿就是那哥们儿后腰,都不等他站稳翅膀就喊‘门关上’,话没落一桌板儿抡过来当时就见血了。”
“他班那帮窝囊废不是我说,”杨毅被关在门外没见到屋里惨烈情况,只好气愤地贬低着挡住她的那些4班男生,“有不两个是人多给挤进咱班的,其它都在门外关着,就听里头呜嗷呜嗷这顿凿都扒眼儿看谁也没敢拽门儿进去。”要拽开门了是不她也能饱个眼福!
“张胖子把着门儿呢谁能拽开啊?”季风对张伟杰那身肉无比推崇,“后来要不是主任来那逼就得死到1班,老大杀红眼了。”
“我记得老清楚了,那天王勇班儿么,”于一对这段印象深刻,“进来也没吱声,小个儿不高贼有劲,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一把给那小子拎走了,蹦起来夸夸给我跟大非一人耳雷子,妈的,打得我俩眼儿冒花,想还手不知道让谁给扽住了。”
“在下。”季风举手,“正主儿让你们干堆挂儿了连主任都想打,真他妈不想混了。翅膀也是,晕忽忽的左文给他抱住的,要不也事儿了,”
因为王勇的破门而入,杨毅和丛家等门外急得流汗者终于有幸亲眼目睹最后这一幕,心潮很是澎湃,时蕾却是坐在班级最后边从头看到尾。翅膀的狠戾,说实话和一头野兽的差别有限,想到这里她有些恍惚,努力回忆翅膀那天除了打人还有没有做过别的什么。视线隔着杨毅他们两口子绕到他身上,他半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听人说话,炯然含笑,手执香烟在烟灰缸里细细地碾灭每一星红火儿。就像那天打仗一样,明明事情是因她而起,他却自始至终没有向后看一眼。时蕾想如果他那时候回头看她,看到她也在看他,也许就不会有后来对敬敏航的介意,以及把她推给丁凌的举动。
杨毅还在说后续。“……三人儿全夹尾巴让主任领走了,姜军住了四天院,第五天一出院,我和老大亲自到他们慰问去,孩子脸都吓变色儿了。”
“哈哈哈,那不是一般的猖狂了,”季风想着翅膀哥给六高创造的新奇迹就不可抑制地大笑,“坐人班中间像唠嗑似的说,谁跟这小子在一起就他妈逼干死谁,后来间操跑步4班全班没有一个男生敢出来,他班班任贼无奈。就一小黑子戴个眼镜的男生在排头跑,我跟胖子我们几个边跑边乐,一上午岔气儿都没好……哈哈,其实根本就没想再动手削他。”
“翅膀没你这么损的,”丛家也对那清一色娘子军跑步的诡异场面忍俊不禁,“事儿都过了还上人班埋雷去。”
“过去什么过去?光检讨书爷就写了三份,还得不同人物角色不同心理不同字体。爪儿都累干巴了,我不给那逼养操的一点持久压力吓唬吓唬他我咋那么善良呢!”翅膀对善后工作总是觉得头大,医药费这边倒不成问题,谁宽绰就把钱砸过去了。最怕当代表跟主任老师尤其是家长悔过保证,偏偏他们仨无论谁挑事儿干仗这项工作都得由他来做。每次认识错误的时候都要给人装孙子,出来之后见了真孙子不来气才怪。“那次的事儿王勇到底跟老爷子说了,好悬挨了家法,幸好我脑子快说是帮二哥平事儿。”
“你妈的你是脑子快,我爸回家攘哧我半天。”
“你知足吧,歪叔顶多就是一顿臭骂,我那就跟不是亲爹似的。”
讲起翅膀家老爷子,连杨毅都很为忌惮,看起来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的市长,私底下的教子方式比于军那职业黑社会的更黑社会。
“别光唠了,快吃。”丛家给时蕾夹酸菜。“哪次打电话都说馋不行了,赶紧吃吧。”
“馋的在那儿呢。”她向翅膀努嘴,“满S市没找着有卖的,可有生活了,自个儿买棵白菜回来扔水里泡上了。我几天没去酒吧,再一去这吧台这儿什么味儿啊?一看他泡那盆玩意儿在底下呢,快烂成水儿了,不怎么寻思作的。”
杨毅乐得攥着筷子猛戳桌面。“我哥你真是懂得生活的男人。”
“老大你咋想的把酸菜放吧台下边?”季风一阵恶心,“不想开门儿做生意啦?”
“那我往哪放?放我睡觉那屋?靠,那不熏死我了。”他颇知道好歹,瞅着时蕾解释,“其实也怨不着我,吧台本来就有味儿。那屋四面不通风,长发哥光图好看,吧台后边那花木酒架沾水一泡,时间长了肯定长毛,能没味吗?等过完年回去我全给他换了。”他头一次去喝酒见着那吧台就觉得可笑,整得土不土洋不洋的,当初就跟长发哥说了,店接过来别的不动吧台也得拆,宁可搬张课桌给关西坐那儿收钱。
于一想起翅膀买酒吧时说过前任店主给低价的最大条件,提醒道,“哥们儿不是不让动吗?”
“搁你呢?他说不让动你就真不动啊?”他可不信于小锹是那么有原则的人。
“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