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但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对不起……”我咬咬唇,不敢再看他。
“没关系的。梨……落……”冰煜轻轻念着我的名字,笑容慢慢泛开,眼神清澈而忧伤:“你不要觉得内疚,我喜欢的那个人是浣玉,不是你。她既然已经不在……我想我以后都会很轻松的。”
“对她而言,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看见你能和遇见她以前一样快乐。”心知伤害无法弥补,安慰亦是无法给予,我轻声的说:“谢谢你,小煜。”
冰煜凝视着我,目光一寸寸移至我的前额:“梨落,你对我哥是真心的。不管你来流景宫是什么目的,但是,你离不开他了。”
我闻言苦笑,连你都能看出来,离不开放不下的人只是我一人而已。
“是他让你来的吗?”
“不是,”冰煜叹了口气:“流景宫现在都没人敢靠近。”
“他……有那么恨我吗?”我呐呐自语。
“他若非为情所困,何至于此。身在局中反而不如旁人看得清。梨落,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一统三界吗?”
“没有,目前还没有想过。”
“将来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反之,我必不惜一切与天争。”
四目相对,冰煜的眼神十分复杂,难说是忧虑多一点还是赞赏多一点。我笑了笑,他定是惊讶于我的坦然,身为阶下囚,还能理直气壮,却不知我正因为是对他,才会如此直言不讳。
“小煜,”迟疑了片刻,我终于开口问道:“我的……紫宸宫现在有没有事?”
冰煜似乎还在费神思量什么,听见我的话,下意识的摇头。
八十九 葬心(上)
一颗心总算安定了些,见他不吭声,我也不便再多问,伸手拽过霓裳送来的托盘。被食物的香味一刺激才发觉自己有点饿了,谁知,我刚拣起一块点心送至嘴边,胃里就突如其来一阵排山倒海的翻涌。
“唔……”
与此同时,冰煜忽然说道:“梨落,你走吧。”
我被呛得泪花点点,诧异的抬头看他,他愣了愣:“你脸色怎会这么差?”
我还未细想,他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单手捏诀,带起一团白光注入我的身体。
封印顷刻消融,灵力释放,不适的症状顿时缓解了许多。
冰煜略带歉意的扶我站起:“我只顾着说话,忘了这事……我现在送你走吧。”
“为什么?”
“我不想见到我哥后悔。我只在年幼时记得我哥笑的样子,后来不知何时起,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喜怒从不形于色,对谁都是淡疏循礼,偶尔与我私下里调侃两句,也未见他真正开怀过。直到你出现……梨落,我相信你。你也不要怪他,身在其位,很多事情都不由己。他迟早有一天会想通的。你先离开这里,他日还能从长计议。”
“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走。你相信我,但他不信。我这么一逃,以后哪还有解释的机会?”
“你若是不走才没了机会,”冰煜的眉头紧锁,含糊不清道:“神族除了四系军队,还有最强大的一部分并不为外人所知……”他不由分说的将我往门外推去:“等到事情真的发生,就什么都晚了……”
我隐隐从他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心神一凛,脚步再也收不回来。
不料,我刚出门,一道红光就唰的扑面而来。闪避不及,红光化作绳索,把我捆了个结实。随后而至的冰煜也未能幸免。
前方两排金甲护卫整齐的夹道而立,队列尽头,站着一个人。
白衣胜雪,风飘万点落花飞。
恍惚间,我以为是时光倒流,浣玉林的那个午后,他也是这么向我款款走来。
繁花在灵魂深处浓烈的燃烧,却压抑着,凝聚着,永远化不开。
花瓣如同破碎的岁月,纷纷落落,即将飘散沧海。
我宁愿这条路没有尽头,他从未走到我身前。
然而,躲不过的,是债,是劫。
冰焰的眸光冰寒,双眼却微微弯起:“果然没让我失望呢!”
我看看脚下东倒西歪一大片的守卫,再看看目瞪口呆的冰煜,全明白过来。
“把这些没用的东西拖下去,依军规正法!”
“哥!”冰煜急道:“是我将守卫打昏的,他们对我自然毫不设防!”
冰焰眯眯眼:“你这是在认错吗?”
几名金甲护卫开始搬动昏迷在地的人,冰煜徒劳的大吼:“住手,都给我住手!”眼看着场地渐空,他的嗓音渐哑:“哥……我错了……”
冰焰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现在告诉你还不晚。”
“付出代价的不止我们!”冰煜的颤抖连我都能感觉到,他一字一顿:“你也一样!”
“确实如此。”冰焰平静的答道,朝身后做了个手势:“护送殿下回炎曦殿,他需要休息。”
两名金甲护卫走到冰煜跟前,谦恭的行礼。
“别忘了,”冰焰慢慢的说:“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
冰煜彻底软化下来,他绝望的看了我一眼:“哥,不要伤害她。”
冰焰微微一笑:“你还不懂什么叫伤害。”
自始至终,我都未置一词,只在冰煜临走时安抚的冲他笑了笑。
莫名的悲哀,为全然陌生的他,为无能为力的自己,为摆脱不了的命运。
我转身回到密室,冰焰跟了进来,挥手解开绳索,低声道:“把隐月交给我,跟我回流景宫。”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吗?作为交换,我交出灵界,换来与他人共享的恩宠?”
“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
“以前是什么样子?”我控制不住心底的痛楚,扬起唇角,嘲弄道:“是表面上温存有加,暗地里利用我布局?还是一半山盟海誓一半静观其变?我的演技不如你,却也不至于傻到被人一骗再骗?”
冰焰挑了挑眉:“我骗你?你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还需要我挑明吗?我不止一次的暗示过你,只是没想到你的来历还远在我预料之外。你犹豫不决,你不要我的孩子……这些我都忍了,我以为总有一天可以打动你为我留下……说到演技,有谁比你更会逢场作戏?”
“孩子?”我下意识的重复这两个字,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你是在装傻吗?”冰焰冷笑道:“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若非你先背叛,我决不至于借你的手假传情报。就算弃了辽州从头再来,我一样能赢得光明磊落。”
“那不是背叛……”
“对你而言的确不是,”冰焰连连点头:“你只忠于自己忠于灵界。相比起你质问过我的那些话,真是天大的讽刺!”
幽深的紫潭不再平静如恒,他的眼神让我联想起在暗夜森林负伤奔跑的小兽,遮掩着伤痕,不顾一切的防备,鲜血淋漓了一路,却不知怎样才能将痛处缝合。
再次不争气的心软。
“冰焰,你先听我说,抛开我的身份不谈,你还是想留下我的,对不对?”
冰焰愣了愣,盯了我半晌,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我毛骨悚然,不出所料,他的下一句话将我彻底打进地狱。
“螭梵已带来十万铁骑压阵,你觉得我会让他如愿吗?”
我震惊得无法言语,十万……身负重伤还想发动大规模强攻,他是疯了吗?
“可以为对方去死,却不能只为对方而活。”冰焰轻蔑的笑道:“你话里的意思原是这般,也真难为你们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对别人投怀送抱,你甘愿抛夫弃子孤身涉险。”
抛夫弃子?我倏然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他冷冷的注视着我:“怎么?我说错了吗?对你的子民都掩藏得密不透风的消息被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探到,是该惊讶。不过,”他的唇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你这身子还真不像有过生育……”
“够了!”我忍无可忍的叫道。
“你这就觉得羞辱了?”他眼中浮起了凛冽如同千年冰封的雪山寒气,伸手紧紧的钳制住我的下巴,冰凉的指尖嵌入我的皮肤:“可你带给我的还远远不止于此。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如今看来才是天大的笑柄。”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慌乱的摇头,泪水成串的滑下:“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吗?”冰焰的唇角挑起戏谑的弧度:“让我助你修习炎系法术,让我告诉你下一步打算如何出兵,还是让我陪你……”
我不顾一切的打断他:“我是怎么出现在你眼前的,你为什么不想想,你在流景宫亲自设下的禁术防护,连四系领袖都无法破解,外族又怎能来去自如?我是灵界主神,又怎会具备炎系属性,还能那么快就练至究级法术?”
“这些都用不着你来提醒,我自然会查清楚。”
我已泣不成声:“梨落才是你爱过千年的人,你忘掉的不是霓裳,是我!”
冰焰全身一震,定定的直视着我。
慢慢的,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中浮现些许玩味。
他松开手。
他忽然笑了。
“落儿,”他轻声唤我:“把隐月取下来,我就相信那是真的。”
隐月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历经浮世千变,想说而不能说的忧伤。
我有些累了。很早就有的感觉,只是不愿承认。
看见的,不一定是真实。得到的,不一定是幸福。
就算从头再来,也总会有这么一天。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原来还有另一种诠释——
站成两岸的遥望,千年如此,万年如斯。
泪痕未干,我笑了起来,疼到极致反而释然。冰焰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没等他说话,我踮起脚,双手环过他的颈项,将自己的唇靠了上去。
他的脊背一僵,却没有抗拒,任由我贴近他的唇。
古老的塔楼里,响起绵长而遥远的钟声。一声,一生。
整整二十四下。是开始,也是结束。
他的手扶上我的腰,一点点圈紧。
我稍稍离开了些,指尖滑过他的脸。
紫眸微张的一刹那,我暗聚掌心的灵力骤然迸发出耀眼的银光。
“落儿……”惊慌失措的低唤在我耳边转瞬即逝。
下一刻,战鼓震天。
苍原。沙场。
我移形至苍原上空,俯瞰人山人海。
战旗飘飘,风吹浓雾,黑沙满天。杀戮的前夕,连空气都变得腥秽。
灵界这边,训练有素的战马骑兵井然成列,白袍的幻术师布下防御结界,黑袍的法术师持杖严阵以待。
我的目光停在军队前端那个最显眼的人身上。银甲长戟,紫金色战袍,修长身段,黑色短发在风中飘舞,依依如青云。螭梵提转马缰,高举令旗,大声道:“今日若不能攻下神族的三重主城,结果必定功亏一篑。所以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都明白吗?”
众人齐声应答。
远远传来羽城与清妍的号令,双方士气高涨,喊杀声惊涛骇浪,响彻云表。
螭梵的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指端划出白光,一纸契约出现在他手中。
“以王之名……”
“你想顶着我的名号胡作非为?”
话音刚落,我已跳上螭梵的马背,劈手抢过纸卷。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毫不犹豫的念咒,掌心升腾起火焰,将契约付之一炬。
百年灵力瞬间从体内抽离,沁骨的凉意让我头昏目眩,仰面滑下马去。
螭梵手疾眼快的拎起我,火大的吼道:“梨落,你到底在干什么?”
“一人做事一人当。小梵,结束了……帮我都结束吧……说好的,我任主帅,你当小卒。”
螭梵一言不发,将我拥进怀中,紧紧的抱住。
漫天的风沙中,我虚弱的微笑。
还好,我终究比你早了一步。五倍于此的痛苦,我怎么舍得让你为她承受?
晨曦的大地上,渐渐浮出霞光。
时隔多年,这场战争都不曾被人们遗忘,它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惨烈被载进了两界史册,长达数百页的行文结尾,会出现一幅画,画中的女子云鬓秀眉,丹唇皓齿,裙袂翩飞生姿,犹如流风回雪,翦水双瞳静静的看着早已无关于己的众生百态。
有一天,卿婉指着那名女子,奶声奶气的问:“小梵,她是谁?”
螭梵探头看了看,答道:“美人!”
卿婉扬手一巴掌拍上螭梵的脸:“比我还美吗?”
没骨气的螭梵立马改口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蜕变只在一夜之间,当第一滴鲜血溅上我的手时,我已经忘了很多事情。
小梵老在我耳边念叨,梨落你嫌盔甲笨重改用灵力维持护壁我没意见,但你可不可以不要老像只鸟一样在人头顶上飞来飞去,你这不是给人立靶子么?
我老笑他逻辑混乱,既然有护壁,当一只刀枪不入的靶子多有成就感。而且我不呆在半空,怎么大范围的使用玉露还精?
灵界的法术攻击力远不如神族厉害,可是有一点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也是没有见识过的——灵界主神在隐月的帮助下,可以无限制的为他人补充灵力。所以,当神族的士兵一次次看到被他们击败的灵界战士眨眼间又精神抖擞的冲过来时,大部分人都开始濒临崩溃。
小梵转而叮嘱我不要过于消耗灵力,说那样迟早会被累坏。
其实,我不用每时每刻都呆在战场上,但我不愿休息。我希望每天都能精疲力尽的爬上床,然后一夜无梦的睡到天亮。这样,我就什么也不用想。
九十 葬心(下)
三天后,我们不仅夺回了辽州,还一鼓作气的直攻到神界的第四重城门下,仅隔两座城池,神族的国都已然在望。
螭梵精密的作战部署与主神的随战亲征,都极大鼓舞了士气。攻下第四重主城的当晚,十部诸将的请战书就堆满了主帅的营帐,螭梵却在此时下令停战休整。
“梨落,我不需要疗伤了,你真当你的灵力是用不完的吗?”
“别担心,我自己有分寸的。”我拽住螭梵的袍角:“过来,我让你过来听见没有?”
螭梵的脸孔微红,压低了嗓门:“你小声点,想让营外的守卫都听见吗?”
“这样啊……”我故作天真的眨眨眼,音调一转,肉麻兮兮的假笑:“那你不要动,我过去好了……不要动哦,我这就来了……”
成功的把螭梵按在床上,拉开他的上衣。我将灵力聚集在掌心,推出白色光球停在半空,耐心的等待光晕一点点散开,融进他的身体,大大小小的伤疤在蒸腾的热气中淡化。
“等哪天我抓住那个死女人……”螭梵的额角渗出汗珠,小声嘀咕着。
“你在说什么?”我敲敲他的脑袋。
螭梵咬着枕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甚为可爱。
紧接着,他很不可爱的翻了个白眼:“我在说,你每天借此机会把我都看光了,我在你面前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以后怎么办?”
我强忍着把他捶扁的冲动,嫣然一笑:“我也让你看回去可算公平?”
以毒攻毒的效果好得不行,螭梵立马不吭声了。
我走到桌边,拿起他白天比划了半宿的地图看了看。
“明天可以出兵了吗?”
“再等等看吧……”螭梵思忖道:“你不觉得前面四座主城攻陷得太过容易吗?”
“你怕他们在城中设伏?”
“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他们有可能故意牵制住我们,然后绕道潜入灵界。”
“所以?”
“你回去。”
“我们在天都已布下重防,你是不是多虑了。虽然……我是有点想婉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