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过卿婉,在她脸上亲了又亲,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宝贝,看在你的份上,我再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
朦胧的烛光下,明亮的紫瞳和她爹一样勾魂,她攀着我的手臂,起劲的蹬着小腿,樱花瓣似的两片唇紧紧贴上我的脸,留下湿答答的口水。
云收雾卷,皎月如珏。
我斜倚在床头,小臂已经酸疼到麻木,还舍不得放下早已熟睡的卿婉。那张精雕细琢的小脸散发着柔和的淡光,甜美得不沾半分俗世尘埃。
痴笑一阵叹息一阵,心绪千回百转,直到天边晨曦初现,才如梦初醒。
小心的将卿婉裹在披风中,走下床,指尖带过一道银光,下一刻,出现在瑜和宫,螭梵的床前。
还好,床上就他一个人,衣冠齐整,睡姿尚佳。
推推他,只换来一个翻身。
再推,接着推……被子散开,螭梵滚到了床脚,兀自酣睡。
我忍住笑,仔细的将卿婉放到床上躺好,给她周围加上一圈护壁。
“宝贝,我晚上再来陪你。”
回到自己房间,径直打开一扇柜门,从中取出一把剑。七颗蔚蓝的宝石握在手心,冰凉而熟悉的触感。拉开剑鞘,银蓝的光芒缓缓铺开,那个秀美的少年仍在其中对我调皮的笑,恍若经年。那日轩辕真人意味深长的话语却清晰如昨:“他日再当缘起时,好生珍惜便是。”
隔世再见,缘起蜀山。
能够自如往来三界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到人界,灵力会被限制得尤为厉害,消耗起来,那叫一个迅猛。一般而言,偷渡到人界的神灵子民,是决计没有可能再回去的,选择了凡尘,就选择了烟花般绚烂而短暂的人生。
由于没有来过蜀山,冥想不出什么结果,我自由落体到了山林间的某处。下次,无论逮上谁,一定得问清楚怎么才能分花拂柳的直立显形。不对,是潇洒如风的直立显性。再一次提醒自己,在人界的浣玉,就是一翩翩美少年。有了以往的经验,乔装起来就容易了很多,手中折扇一摇,绝对不输给螭梵。
走在葱郁的林间小道上,我不断的深呼吸,才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终于明白那时的冷清扬为何从不离冰焰的左右。他在人界一住就是二十年,其间要不时的回去处理一下神族的事务,偷着空还炼成了火神九翼,想想都觉得崇拜。
前方出现了两条岔路,正犹豫不定时,一枚松果从天而降,砸得我眼冒金星,头顶上随之传来人声:“敢问兄台来此有何贵干?”
循着声音望去,一个布衣少年正坐在树枝上悠哉游哉,偏着脑袋打量我。
待看清少年的容貌,我不怒反笑,退后几步,冲他勾勾手指:“冷清扬,下来说话。”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冷清扬蹿下树,成年后的从容稳重全然不见。看来,那是在遇见红凤后的漫长情路上逐渐打造出来的。
“你师父对我提起过,”我不慌不忙的信口胡诌:“在下有幸与轩辕真人结成忘年之交,常听他说起有位天资聪颖、精通药理的徒儿,不知有没认错人?”
冷清扬的脸有些发红,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这回,他规规矩矩的作了个揖:“原来阁下是来拜访师父的,正巧他老人家刚云游回来,我这就带你去。”
看着前方背着竹筐跳跃行走的少年,淡淡的喜悦和着清晨的薄雾渐散开来,脚下的步伐也轻盈了不少。
道观中弥漫着燃了千年的檀香之气,丝丝缕缕渗入每一块地砖每一根廊柱。
“姑娘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吧?”轩辕真人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如此。
他眼中瞬间的深邃难辨,我只装作没看见。
冷清扬再次进门送来茶水,又退了出去。
“依道长之见,我属于哪里?”我微微一笑,坦然的回视他。初时的惊异过后,剩下的只是庆幸。这番情形,说明我找对了人。
轩辕真人笑而不答。
“道长乃世外高人,既不点破,我也无需拐弯抹角了。”我敛起笑意,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焦灼:“请问道长可曾听说过火神九翼?”
“略有耳闻,”轩辕真人不紧不慢的拨着茶水:“火神秘籍的顶重心法。只不过,霸业初成时,必定孤独终老。”
“正是如此,”我依稀看到了一线希望,忙问道:“道长云游四海,见识多广。可知一旦炼成九翼,有无他法能够挽回?”
“挽回?真正的火神秘籍在玄火宫都失传已久,世人根本无缘得见。解铃还须系铃人,姑娘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
我当然知道火神秘籍还在冰焰手中,关键是,他根本就不记得跑来人界做过什么,哪有可能告诉我火神秘籍的下落。说不定,他自己都忘了这玩意的存在。
神情一黯,我仍不死心的追问:“道长的言下之意,若能亲阅火神秘籍,就能破解其中的玄机,帮我寻得良方?”
轩辕真人捻须而笑:“我与姑娘前缘未了,自当鼎力相助。尽人事,听天命。”
我大喜过望,“有道长这句话,梨落在此先谢过。”摘下腰间的七星剑,双手呈递轩辕真人面前:“天禄子剑之一,还想借道长之手转赠有缘人。”
离开蜀山时已经明显的体力不支,还是马不停蹄的闪回流景宫。已经消失一天一夜,再不回去,就真回不去了。
特意选在后门的偏僻处落脚,偷偷摸摸的溜进去。眼看就能顺利摸回自己的小屋,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你又跑哪儿玩去了?”
触电般的回头,阳光下的一双红瞳艳如玛瑙。
迅速调整好表情,我若无其事的笑道:“前晚家中有点急事……”
“你回家一趟还得女扮男装,真是难为你了。”说话间,冰煜忽然一抬手,用来束发的头巾被他轻松扯下,我躲闪不及,挽起的长发倾泻而下,披散了一头一脸,在风中凌乱得如同群魔乱舞。
我恼火的瞪着他,拼命提醒自己,他是炎系领袖,不能随便打,不能打……
“你不信就算了,我还得赶去给主上回话,恕不……”
客套话还没搬完,冷不防腰间一紧,整个人直直的撞进冰煜怀中。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困得严实。无暇细想,原本就因灵力透支过度而疲惫不堪,现在只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开始本能的挣扎。
“先……放放……开……”吃力的去推冰煜,不料他的双臂收得更紧,压在后背的手缓缓上游,我的脑袋被牢牢摁在了他的肩头。
暖暖的气息拂动着耳边的发丝。
“我好像有些喜欢你,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呼吸一滞,天昏地暗。
身后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你们玩够没有?”
谁在玩……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卿婉的小没良心与她爹的老没良心一脉相承,鉴定完毕!
我侧过脸,在冰煜颈边磨牙:“再这样我就咬你了。”
话音刚落,冰煜就松开手。
没等我舒完一口气,他慢悠悠的答道:“没有玩够,我要带她回炎曦殿。”
我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七十三 迷离
“落儿,你醒醒。”
不醒,偏不醒。嗯?还问为什么?笨蛋,公主天生是要等着被王子吻醒的。
“你再不起来,我可要亲你了。”
努力克制着唇边的笑意,亲吧亲吧,别犹豫了。
“还是说,你在等我亲你?”
装不下去了,一骨碌爬起来,被冰焰搂个正着,他的眸中溢满宠溺:“醒了还在装睡!该怎么惩罚……嗯?”
他垂下眼帘,俊美的脸孔离我越来越近,近得都能感觉到轻微的鼻息。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正要闭眼,猛然想起一事,反手捂住自己的唇:“原来你是装作不认识我,想趁机和别人……”
“落儿,别说了!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心中狂喜,表面上仍然端着架子:“口说无凭,立字为证。我说,你写!”
“没问题,一切都听老婆大人的。”冰焰一反常态的乖得像个小媳妇,忙不迭的摊开笔墨。
我得意洋洋的开始训夫:“你,从现在开始,只能宠着我一人,爱着我一人。在人海中,要第一眼就能认出我的位置!在我开心的时候,要陪着我开心。在我不开心的时候,要哄着我开心。惹我生气后,要拿着花站在雨下,一等就是一夜,请求我的原谅。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只能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其他的女人,一个也不许理,半眼也不许看!就这样,都记下了吗……嗯,还不错……先签字……再画押……正确,哈哈……”
我从梦中笑醒,发了好一阵懵,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便是后悔,该死的我为什么要去捂嘴巴啊啊啊……
欲哭无泪的想重新入梦,却怎么也睡不着,肠子都快悔青。正在翻来滚去,忽听冰焰在外面说话,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头一次带她出去还知道打声招呼,这次可有意思,连护卫都给瞒了过去,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竖起耳朵,大气也不敢喘。过了好一会,冰煜才开始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撤了几处的护卫是因为她。上次带她去绿水晴川的事你也知道,何况流景宫的侍女又不止她一个,值得发这么大的火吗?”
“你简直是胡闹!以后给我离她远点,你这样子和当年的锦风有什么区别!”
“哥,在她之前,我还这么对过谁?只要你能说出一个人名,我马上认错。”
“我再说一遍,离她远点。”
“如果是因为她的身份,神族的阶位向来都是能者居上。给我一年时间,我不会让她输给清妍。如果是另有他故,”冰煜沉默了片刻,平静的说道:“哥,换作我来提醒你,你已经有了霓裳。”
我慢慢缩回被子里,再次把自己蜷成一团,什么都不想听。
冰焰的声音仍然隐约传到耳边:“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我已有言在先。你若是执意要趟浑水,就先给我找一名合适的随侍换走她。”
我的灵力不是最强大的,但睡功一定无人争锋。在这种恶劣形势下,还真能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半梦半醒中,心情一团糟。唯有一点极为明白——我要找到火神秘籍。除了冰焰,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霓裳手中。我必须留下来,无论怎样都可以。谁会笑到最后,还是未知。
给自己鼓了一番气,心情宽慰了不少。我握紧拳头,暗暗使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坐起来。
懒洋洋的哈欠打到一半,对上一双交织着惊愕与失笑的眼眸,紫罗兰般的艳丽。
“主……主上!”我迅速合拢嘴,跳下床,穿好鞋,行跪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说过你不用跪。”冰焰站起身,走开了去。
“奴婢是想请求主上的宽恕。”
“你在流景宫也呆不了多久,不必再以奴婢自称。”
“谢谢主上,但我不想离开流景宫。”我费力的表述着事先备好的台词:“主上可能对我之前的话有些误会。我接近主上,并没有那般非分之想。因此而给对主上带来的困扰……我很抱歉。”
“谁说我在困扰?为了你?”冰焰似笑非笑的斜睨我一眼。
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好在他也没有深究,只淡淡问道:“那你为何要接近我。”
“诚如主上所见,我的灵力天生胜于常人,却阴错阳差的错过了领袖选拔,也算怀才不遇,来流景宫随侍主上左右自然会增加被赏识的机会。”
“你当我是傻子?”
“你怎么会是傻子,傻子比你聪明多了。”我随口溜出一句话,惊觉不对,马上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主上当然要比傻子聪明。”
越说越离谱,偷看一眼某人头顶密布的乌云,我明智的选择闭嘴。
“换个理由试试看。”他挑挑眉,简短的建议。
“哦,让我想想……呃,不对,刚才说的是第一点理由,接下来是第二点……”
直到我的七大点八小点九括弧点十圆圈点全都综述完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半句废话时,冰焰闲闲的跷起二郎腿,推过桌上的一杯茶。
“说完了没?没完的话,先润润嗓子再继续。”
我捞起杯子,猛灌一口茶水,愤然得出结论,此人老奸巨猾,绝非好糊弄的主。他那架势,摆明了就是在看戏,我就像跳梁的小丑。而且,最让我哭笑不得的关键问题竟然在于,我居然要说服他来相信我的存在不会破坏他和霓裳的甜蜜小日子……但是,如果不把这件事给摆平,我怎么继续混下去,怎么深入敌方内部寻找火神秘籍?多想无益,该上杀手锏了,成败在此一举。
“前面的统统是铺垫,我对主上不敢有半点隐瞒。接下来的话,我此生只会对外人说这一次,还请主上不要当成笑谈。”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几分凄怨。冰焰愣了愣,稍微坐正了些。
“我已有爱人,那个人不是主上。”
他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截了当,二郎腿慢慢收了起来。
我看着他,没有目的,没有欲望。只是很简单地想起了一些过往。
那些落花逐水的年少逍遥,那些暗香疏影的风月缱绻。
分明是缥缈如烟的记忆,却分外疼痛沉重。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也许不会再回来。我很想他,却没办法让他知道。”
视线飘向窗外,满世界的梨花。晚晴风歇,云来云去数枝雪。
流景宫中唯一的娇色,四季不变。难道你从来都没觉得奇怪吗?
我苦涩一笑,随即恢复平常:“我在一次偶然中远远得见主上,险些错认,只因主上与他生有极为相似的一张脸。于是我费尽心思的入宫,愚以为多看几眼,便可聊慰相思之苦。事实上,除了容貌,你与他再无第二处相似。所以,主上实在是多虑了,你我两人,不过是各取所需。”
“这么说,你是肯定不会移情别恋了。”
“我要的爱情里,女主角只能是我,一个人。”
一字一句的说完,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脸上有什么东西骤然滑下。不去管它,可能是兴奋过头了。看看冰焰的表情就知道,我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风调雨顺。灵界的改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卿婉习惯了我的早出晚归,不再整天哭闹。小家伙长出几颗牙后,特有成就感,什么都敢往嘴里塞,弄得螭梵成日里神经紧绷。
我开始注意与冰煜保持适当的距离,但每天见到他的频率却有增无减,好在我们对失踪前后的事情都很有默契选择了闭口不提,表面上的交往还算正常。与之相比,我见到冰焰的机会比往常少了很多,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祈年殿,似乎在有意无意的避开我,我倒乐得逍遥自在,把流景宫翻腾了个遍,却如大海捞针,两手空空。
第N次一无所获的从书房走出来,迎面撞上一名满头大汗的侍童,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浣玉,主上在哪儿?”
“不是应该在寝宫午睡吗,你跑到书房来干什么?”
“他不在寝宫,霓裳殿下在前厅等了多时,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切,那就让她多不好看一会。
我撇撇嘴,慢吞吞的继续走:“我去帮忙找找看。”
原本打算直接去睡大头觉,经过冰焰的寝宫时还是忍不住拐进去看了看。
转了一圈,我有点纳闷,他睡前脱下的外衫都还叠放得整整齐齐,人就凭空消失了?想了想,绕过雕龙浮凤的大床,推开一扇隐秘的小门。
香罗铺地,红幔低垂,玉石